第一三九章 我是你姨夫啊!
“你來,專門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陳恪一聽,還是沒完沒了的官場鬥爭,頓時就失去了興趣:“這跟我有何關係?”
“有關係,”趙宗績淡淡道:“官家要見你……”
“見我……”陳恪的表情登時凝固。
“嗯。”趙宗績對外麵吩咐一聲道:“走吧。”
“去哪?”
“進宮。”
“這麽急,總得讓我換身衣服吧?”
“穿這身就挺好。”
去往皇宮的路上,陳恪竟有些緊張:“這……太突然了吧。”
“還以為你不知道緊張為何物呢。”趙宗績笑笑,壓低聲道:“今日進宮問安,我跟官家說起,你上月遇襲的事情了,官家仁厚,便說,你帶他來一趟吧。”
“……”陳恪心下有些感動,他怎會不知?成了官家召見過的人,那些人必然投鼠忌器,自己的安全肯定大有保證。
“不隻是給你壯聲色,”趙宗績輕聲道:“這個節骨眼上,八成也會問到六塔河的。你打算怎麽說?”
“……”陳恪望著趙宗績:“什麽意思?”
“文富二相素有盛譽,且年富力強,來日方長……”趙宗績緩緩道:“你若一點麵子不給他們,怕是日後會坐蠟。”
陳恪知道,趙宗績這是為了自己好,對於一個預備進入官場的新人來說,讓年齡不大的大領導忌恨,對整個仕途都會造成嚴重的負麵影響。且不幸的是,兩位宰相都是公認的‘正人君子’,與他們作對,連個好名聲都得不到……
“誰怕?!”陳恪卻冷笑道:“大不了回四川老家,讓我給這些偽君子擦屁股,休想!”老子好容易撿了條命,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盡開顏?
“唉……”趙宗績苦笑道:“那你考什麽進士?”
“十年寒窗,總得給自己個交代吧。”陳恪冷冷道:“我本來就打算,要是這官做得開心,就上當幾年,算是對朝廷有個交代。要是不開心,立刻回家,快活過我的衙內生活。”
“衙內?”趙宗績錯愕道:“你還有這等理想?”
“我早跟你說過。”
“我以為你是說笑的。”
“我也以為大宋官家黑白不分是說笑的。”
“……”
“……”馬車中陷入了沉默,兩人都不說話了。
快到宣德門時,趙宗績方輕輕按住陳恪的肩頭,低聲道:“你想怎麽說,就怎麽說吧。”
“是不是我的話,會被當成你的意思?”陳恪明白了。
“嗯,你是我叫進宮的,他們自然會認為,你是在替我說,不方便說的話。”趙宗績灑然一笑道:“管他們呢,我個閑散宗室圖什麽?你隻管說個痛快就是!”
“……”陳恪又沉默了。
如果要選中國曆代最氣派的皇宮,定然有一番爭論,但要選最寒酸的話,就毫無爭議,非北宋汴京趙家的皇宮莫屬。其前身乃唐宣武軍節度使衙署,後梁改此衙署為建昌宮,拉開了此地為皇宮的曆史。
之後又經曆了後晉、後周,才輪到本朝入主。建隆三年,穩定了政權的趙匡胤,終於征發工匠,命人按照唐代洛陽的宮殿製度來營建。但由於周圍居民拒絕搬遷,宋朝皇帝也不知道強拆為何物,??最後隻得將皇城和宮城合而為一,把部分中央官署設在皇宮內前部,而把皇帝居住的寢宮和後妃宮及一些宮廷設施放在皇宮後部,中間以一條東西橫街相隔。
如果畫成俯瞰圖,你會發現,別的朝代的皇宮,都有嚴格的中軸線,講究對稱、法度嚴謹,隻有宋朝的皇宮,固然每一部分都講究法度,但整體像搭積木似的堆在一起,隻求功能齊全,其它就顧不上了……
當然所謂的‘寒酸’,也是因為放在曆史的長河中縱向比較,單單在這個年代,大宋皇宮還是世界上最富麗堂皇的建築群。每個初次站在宣德門下的子民,都會深深震撼於其高大雄偉。
但不包括陳恪,因為宣德門形製與後世故宮的午門相同,而且還小了一號。所謂曾經滄海難為水,對參觀過北京故宮的人來說,很難再有一座宮殿,能讓他大驚小怪。
進了宣德門,一座坐落在三層丹陛之上的宏偉宮殿撲麵而來,這是大慶殿,相當於後世的太和殿。這讓陳恪感覺不太習慣,因為在太和殿與午門之間,還有個太和門,南北兩個開闊的大廣場,盡顯泱泱的皇家氣象。
但這宋朝的皇宮,一進了宮門就是正殿,隻有殿前的三層平台作為緩衝,比紫禁城不知寒磣多少。看來那不與民爭地的傳聞是真的了……這讓陳恪對宋朝的官家,終於多了一絲好感。
“這邊走。”趙宗績示意陳恪右拐,沿著北廊向東走,進左長慶門,北行一裏左右,過左銀台門,上了分隔內外宮的東西大街。在這條禦廊上,又行了一裏左右,到了垂拱殿門前,趙宗績才說一聲:“到了。”
領著陳恪進了垂拱殿,趙宗績讓太監進去通稟。等候的時候,有小太監請兩人到耳房烤火,又端來了薑湯,還拿來兩雙幹淨的鞋履……雖然打著傘,但這一路走來,兩人身上還是濕漉漉的,尤其是腳上的鞋,已經完全完全濕透了。
待兩人擺弄停當,內侍也來傳了。
兩人趕緊起身,屏息凝神,穿過層層帷幔,到了禦堂門口,便見一位穿藍色紗袍、碧玉簪發、眉目和氣、麵帶病容的中年人,坐在胡**朝他們微笑。
“孩兒拜見叔父……”趙宗績馬上深深作揖。
“草民拜見聖人。”陳恪也趕緊馬上深深作揖……來的路上,他已經反複確認,這就是大宋朝臣見君的禮節,雖然明知是因為‘跪禮’沒有發明出來的原因,但他還是感覺暗爽……不用三拜九叩,實在是太好了。
“平身吧。”一把溫和的聲音響起道:“績兒,這就是陳三郎吧。”
“是,叔父。”趙宗績道:“這是就陳恪。”
“唔……”官家微笑的打望著陳恪,見他身材高大,肩寬腰細,端的是英氣逼人,又穿一身太學生的白衫皂帶,眉宇間難掩書卷之氣,給人一種文武雙全的感覺。他不禁微笑讚道:“陳司諫養得好兒子!”
陳恪也在偷偷打量大宋,這位溫和的中年大叔,言談舉止讓人如沐春風,要不是在這皇宮中做不得假,他真無法將其與一國之君聯係起來。
“不要拘束,你父親和寡人馬上就成連襟了,”官家笑起來道:“論起來,你還得稱我一聲姨夫呢……”
“……”陳恪這個汗啊,雖然他們私下裏也這麽開玩笑,但誰敢去攀這門親戚?口中連道‘不敢’。
“就算不叫姨夫,”官家微笑道:“也該自稱‘為臣’,而不是‘草民’,莫非嫌承事郎的官階太小?”
“不是,草民……哦不微臣,”陳恪對見到大名鼎鼎的宋仁宗,還是有些緊張,這才恢複正常道:“實在是沒把自己當成個官兒,這承事郎,不提就忘了。”
“嗬嗬嗬,忘了可不行。”官家揮揮手,便有宮人,端上兩個錦墩。
趙宗績謝了座,便端坐下來。
陳恪也不知道該不該坐,有些愣怔……前世的電視劇告訴他,宮裏規矩多,比如賜坐是對高級大臣、或者像趙宗績這樣的王公才有的待遇,自己這樣的小咖,不跪著就不錯了,哪還奢望有個座?
“坐吧。”官家微笑道:“不要拘謹,自家人閑談私聊,便當我是你姨夫就好了。”
陳恪口稱不敢,擱了半邊屁股在錦墩上。
“其實咱們也算神交已久。”官家讓人給陳恪和趙宗績,上了兩碗當歸紅棗湯,讓他們喝下去驅寒。待兩人一飲而盡,這才微笑道:“你的《字典》,還是寡人作的序哩。”
“官家的恩德,”陳恪趕緊起身道:“微臣銘感五內。”
“坐下說,不要動不動就站起來,你不嫌難受,寡人還難受呢。”官家笑著責怪道:“那算什麽恩德,你自己可能都不明白,這本《字典》對大宋朝意味著什麽。”
“微臣確實不知,”陳恪輕聲道:“隻是覺著該做這件事,便做了。亦沒想過會驚動官家。”
趙宗績頗為意外的看他一眼,心中暗笑道:‘還以為你在誰麵前,都不知天高地厚呢,這不在官家這兒,也乖得跟小貓似的。’
“往大裏說,此乃文教之盛世,我大宋的百年國策,亦因此而光大。”官家微笑道:“識文字、讀經典、知禮儀、明信義之人,將大大增加,我大宋文教之昌盛,必遠超八代。”
“官家謬讚了。”陳恪這個汗啊,難道皇帝要開夜校掃盲?
天天打噴嚏流鼻涕,求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