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八章 三少爺的劍
“小子,有一件事你不知道,老夫想要做的事情,誰也攔不住!”柳老太爺哼一聲道。
“我不想做的事情,誰也無法強迫!”陳恪睜開眼,毫不示弱的對他對視。
“還有一件事你不知道,我就算殺了你,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柳老太爺冷笑道:“別以為官家誇了你,自己就金貴了,老夫一樣想殺就殺!”
“你不會殺我的。”陳恪卻淡定道。
“你哪來的自信?”柳老頭嗤笑道。
“對於一個武人,”陳恪笑起來道:“他的刀,比他的話,更接近他的內心,老太爺要是想殺我,刀已經透過我的身體,而不會跟我廢話。”所以說,這家夥不是沒有頭腦,隻是不喜歡拐彎抹角,但老蠻牛的刀刃,逼得他不得不智取了……
“哼……”柳老太爺嘴角,掛起一絲得意的笑,但很快意識到這是不對的,趕緊板下臉道:“你小子倒也不完全白癡,老夫柳濠一世英名,豈會殺一個手無寸鐵之輩?”
他把刀刃上的血跡,在陳恪雪白中單的領子上擦淨,突然反手用刀柄,重重擊在陳恪小腹上。這一下太突然了,陳恪結結實實挨上,登時痛得弓起了腰。
“混小子,”柳老頭終於喊出了壓抑許久的憤怒道:“我孫女有什麽不好!你陳家竟視若洪水猛獸!”
“這跟她到底怎樣無關,。”陳恪站直了身子,一臉誠懇的對老先生道:“是我已經有婚約在先了。”
“王八蛋!”柳老頭如一頭憤怒的雄獅,又猛得擊出一拳,怒吼道:“這拳是替你那混蛋老爹挨得!有婚約還吃著碗裏的瞧著鍋裏的!”
陳恪其實躲得開,卻沒有躲,被打了個趔趄,卻隻悶哼一聲,沒有呻吟、也沒有摔倒……不讓老頭把氣出了,此事如何了結?他的深吸口氣,才能說出話來:“我父親是無辜的,我的婚約,是我自己訂的,他並不知情。”
“笑話。”柳老頭冷笑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容自己做主?”
“嗬嗬……”陳恪擦擦嘴角的血跡,笑了:“我一直很崇拜令尊……”
“你……”柳老頭登時語塞,天下人都知道,當年他爹是怎麽娶到他娘的,為此他姥爺還告過禦狀呢。
“我父親沒有錯,老太爺家也沒有錯,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陳恪沉沉歎口氣道:“是我年輕孟浪,才給三家帶來無窮的煩惱與痛苦,我願意承擔一切後果。但是,蘇小妹我必須要娶,因為這是承諾。”
柳老太爺神色複雜的望著陳恪,盡管對這小子絕無好感,但他還是要承認,從見麵開始,陳恪的言行舉止,便讓他難以產生惡感,甚至不知不覺,看他都順眼多了……
“難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不算承諾了麽?”柳老太爺一下抓住了陳恪的話柄:“你隻履行對那蘇家的承諾,那對我家的承諾,就可以不履行了麽?”
“這……”陳恪無語,苦笑道:“如果我能一分兩半,自然要履行的。”
“這有何難?”柳老太爺大手一揮道:“看你一副聰明相,怎麽是個死心眼?”他給陳恪支招道:“念在你年幼荒唐、卻也算重信守諾的份上,老夫就替孫女做主,待你們成親後,允許那蘇什麽小妹做個偏房就是。”說著重重拍著陳恪的肩膀道:“老夫那一刀沒有免,隻是權且記下,你要是敢寵妾滅妻,到時候一起了賬!”
在他看來,這樣的好事兒,陳恪肯定答應不迭……奶奶個熊的,豪門之女下嫁,還沒成親,就先允許他納妾,上哪找這樣的好事兒去?
“蘇小妹必須是正房。”陳恪卻不識好歹道。
“你……”柳老太爺瞪起一雙牛眼道:“莫要不識好歹!”
“我答應的是娶她,不是納她,所以必須正娶,沒別得可能。”陳恪道:“如果老太爺同意的話,我也可以明媒正娶令孫女。”
“放屁!”柳老太爺怒道:“就是官家,也隻有一位皇後!”
“不行的話,我隻能用別的辦法,補償老太爺和柳姑娘了。”陳恪深深作揖道:“從今往後,老太爺和柳姑娘有任何吩咐,晚生都絕無二話。”
“誰稀罕……”柳老太爺煩躁的背過身去,在練功房中來回踱著步,依他的性子,對方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是不會再糾纏的,最多暴揍一頓,然後一拍兩散。然而,他心底有個聲音,卻一直在叫他不要鬆口。老先生說不清是為什麽,似乎是那種源自家族的固執,似乎又是別的什麽原因……
演武堂中,隻聽到柳濠來回踱步的聲音,陳恪安靜的立在一旁,等待他的回答。
許久,柳太爺終於立住腳,轉身挑釁地望著他道:“小子,聽說你辦法很多?能幹很多別人辦不到的事?”
“不能這麽說……”陳恪歎口氣道:“比如這件事,我就沒有辦法。”
“有辦法,你要是能幫我辦成一件事,我便還你庚帖,從此兩家再無瓜葛。”
“什麽事?”陳恪警覺道。
“我有一個老弟,他現在遇到大麻煩了。”柳濠歎口氣道:“我想幫幫他,卻沒有辦法。”
“誰?”陳恪沉聲道。
“告訴你也無妨,”柳濠麵帶驕傲道:“他正是當今樞密使,麵涅將軍狄漢臣!”
“狄元帥……”陳恪倒吸一口冷氣道。
“不錯。”柳濠頷首道:“當年在西北鏖戰,他還是我的下屬,如今,他已經是西府大臣,我大宋軍人的驕傲了。”說著又歎口氣道:“但是現在,有人意欲置他於死地,你能幫他化險為夷麽?”
“是不是文彥博那廝?”陳恪猛然想起一事,沉聲問道。
“哦?”柳濠不禁要刮目相看了,驚訝道:“你是從何而知?”
陳恪當然不會說,我是從曆史書上看到的……事實上,到了千年以後,狄青依然能為人耳熟能詳,多半原因,要歸於他所遭受的不公與悲劇的結局上。
陳恪依稀記得,狄青在當上樞密使數載之後,突然遭到了文官們的集體杯葛。為了整倒他,文官們不惜造謠附會,用各種迷信說法,來動搖仁宗皇帝的意誌。盡管直到最後,文官們也沒找出他的任何劣跡,然而狄青還是被排擠出京。
之後在朝廷無微不至的關照下,每隔半個月,便會有使者去噓寒問暖……宋朝開國百年,這樣的待遇隻有狄青這一份,真不知他到底做了什麽,讓朝廷這樣放心不下。
狄青憂憤交加,不久便生背疽去世了……直到二十年後,國家用兵西域,苦無良將,才想起了這位英年早逝的常勝將軍。然而,大宋男兒的從戎建功之心,早就隨著狄青之死煙消雲散,再也回不來了。
那些文官們得逞了,世界依然以他們為中心運轉,大宋朝所有的榮光全都歸於他們,所以好男不當兵,都去抱著書本苦讀,擠破頭當官去了。最後沒辦法,竟讓太監領軍,演出一出出可笑的活劇,硬生生把個大好河山,拱手讓給了一群野人。
可恨的是,當災難降臨,這些文官跑得比誰都快,基本上全須全尾的逃過長江去,在江南的花花世界繼續作威作福,直到南宋滅亡,徹底沒地兒逃了,才遭到報應……隻是太晚了,億萬無辜百姓,已經變成了枯骨。
陳恪什麽都知道,但他更知道,自己隻是個普通人,做不了那種力挽天傾的偉人。在另一個層麵的曆史中,王安石早就證明過,改革,不是鬧著玩的,偉人也不是那麽好當的,弄不好就成了千古罪人……
正是基於這兩方麵的原因,陳恪才會對當官興致缺缺,要不是因為在大宋朝,做官就是特權的代名詞,他連科舉都不會考。他就打算做個閑官、享受生活,多找刺激,趕在靖康之前,把這一輩子醉生夢死的糊弄過去。我死後,管他洪水滔天……
但發生在眼前的悲劇呢?管還是不管?對於一個見義勇為壯烈過的人來說,根本不是問題。隻是在經過六塔河事件後,陳恪已經充分認識到高層的厚黑與無恥,所以他一點信心都沒有。
幫狄青翻牌,幾乎是不可能的。
“我是猜的。”陳恪回答柳老頭的問話道:“沒有東府大臣的支持,不太可能動搖到西府大臣。”
“果然厲害!”柳老頭對陳恪生出些信心道:“我當你答應了?”
“這件事,我可以盡全力出謀劃策。”陳恪緩緩道:“但是,小妹的幸福,不能用來當賭注。”
“可以……”柳濠也一字一頓道:“隻要我看到你的努力,可以不附加任何條件……”
我認為,正常人來到這樣一個朝代,都會有陳恪這樣的想法。沈默那樣為民族崛起而讀書的偉人,太少;陳恪這樣,對未來沒有什麽明確的計劃,隻是想讓自己和身邊人過得更好的,才是絕大多數。
當然,人的想法會變的,把你放在國家總理的位子上,你也會認真思考國家大計的,所以不要急……且讓他精彩的活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