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五章 早朝

私房呢喃自然多是肉麻的廢話,長話短說,兩人夜裏約定,杜清霜不再接受新的演出邀請,隻是僅手頭的單子,也得演到明年四五月份。她正好利用這段時間,培養小杜接手歌舞團,讓那幫女子在她退出後,也不至於無枝可依。

杜清霜叮嚀陳恪,這段時間,兩人不要暴露關係,以免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對她是這樣,對陳恪更是……畢竟從現在,到來年三月,是陳恪的關鍵時刻。所以杜清霜苦勸陳恪道:“公子這段時間,還是專心學業,科場連捷才是正辦。若是沉迷閨房,誤了公子的舉業,清霜可就成了害人不淺的狐狸精,隻能找塊石頭撞死了。”

她說得確實有道理,陳恪便答應下來。接下來一段時間,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等到秋闈過了,再來和她相聚。

話雖如此,但兩人才剛戀奸情熱,一想到,轉眼就是一個多月不見,就連杜清霜這樣冷感的女人,心中也悵然若失。更不消說食髓知味的陳恪了。於是這一夜,兩人通宵未眠,抵死纏綿,杜清霜也拋去矜持,竭力逢迎自己的情郎,一直到外麵雞叫,才猛然警醒,催促陳恪趕緊離去,休要被人撞見了。

陳恪不情不願的起來,找到自己的短褲穿上,給了杜清霜一個又熱又辣的深吻,才戀戀不舍從窗戶爬出去,怎麽來的,就怎麽遊回去……

別看她催得緊,可他這一走,杜清霜頓覺空落落的,望著陳恪消失的窗口,竟悄然落下淚來……

接下來的幾天。陳恪都老實的呆在家,收心看書。準備一個月後到來的秋闈……持續整個夏天的雨終於停了。城中的水位開始下降,根據郟亶觀察,最多半個月,城內的大水就能基本退去……所以盡管很多人都在傳說。這一科的秋闈要延後,但陳恪認為不大可能。朝廷重視文教。必然會全力保障科舉的進行,以開封府的行政效率,半個月時間。足夠他們把貢院修複得七七八八了。

曹氏開始忙著籌備婚禮。她和陳希亮準備在秋闈之後成婚,結束這場愛情長跑。但陳希亮現在還不得閑,依舊得每日上朝押班,風雨無阻。

這日又是例朝,五更不到,陳希亮便穿了朝服。騎上馬,由一個家人打著燈籠。從家往皇城趕去。通往皇城的街道上,雖然退了水,但大街泥濘、馬行遲緩,費了老鼻子工夫,才抵達皇城門外。

皇城門前,自然泥濘全無,石板路被衝刷的幹幹淨淨。陳希亮下了馬,與幾位一時抵達的同僚,步行往宣德門外的待漏院走去。在宣德門外,左右共有十餘間屋子,是為等待五更結束、皇城開門的候朝官員,所設立的遮風避雨之處,就是所謂的待漏院。

待漏院按照品階分成不同的房間,宰輔和王公自然靠近宣德門,陳希亮這樣的六七品官員,則在最外側的房間裏。房間裏的條件和供給,自然有所差異。

宋朝對它的官員,那真是無微不至,為了安撫官僚們候朝時的情緒,管理待漏院的翰林司會提供官員酒水果食……翰林司是內廷機構,太監們地幹活,與明清翰林院相對的,在宋是館閣。

酒是禦酒,官員們交口稱讚,幹鮮果子、各類肉食也是供應宮裏的。當陳希亮他們進到屋裏,便有隸卒上前道:“今日有羊肉、點心和酒。";水災的影響還沒消除,哪怕是宮裏,都吃不到任何果子。

陳希亮點點頭,便要了些點心,一角酒,端著進到裏麵。此時距離上朝還有兩刻鍾,待漏院中已經坐了七七八八,官員們一邊斯文的吃喝,一邊小聲交談,因為從這一刻起,就已經落入監察禦史們的監視中,任何失儀的舉動,都可能被參劾,輕則被點名批評,重則罰俸降職,所以誰都不敢大意。

與待漏院中的肅穆,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院前的燈火通明,人聲嘈雜。賣早點的小販,竟在大宋朝的禦門前擺起了攤子,向比官員人數更多的隨從們,出售肝夾粉粥、鹵鴨蛋、撒子等豐富的早餐。許多官員不愛吃待漏院提供的玉食,也在外麵買了小吃帶進去。

放在一千年後,你能想象在中南海門口擺攤麽?其實宋代官員也接受不了,這一莊嚴之地外的往來喧雜,令許多官員皺眉惡之,曰‘真同塞耳……’然而宋朝的官員們,卻從沒想過,讓人驅逐這些有礙觀瞻的草民。因為法律沒有禁止在官府門外擺攤,士大夫們‘有容乃大’的修養,也讓他們保持克製,不會為了自己舒服,就濫用權力,去破壞百姓生計。

這跟別的朝代,官老爺們恨不得,把自家私宅門前,都清得幹幹淨淨,形成鮮明的對比。

今天在待漏院中,陳希亮便感到有些不對勁,往日裏安寧優雅的氣氛**然無存,官員們總壓不住自己的聲音,一個個臉上寫著興奮、躁動、擔憂,似乎有什麽大事要發生。

他不禁有些羞愧,最近光忙著自己的婚事了,對朝堂的關注不免減少,此刻自然一頭霧水,真對不起司諫官的身份。便小聲問邊上同僚道:“有甚底事?”

“昨日,斑兒去見官家,君臣竟然談了整整一天。";邊上同僚笑笑,輕聲答道:“想必已經有了結果,今日上朝,隻管看戲就是。”

“怕沒那麽簡單,我看到賈相公,今天竟也來了。";左手邊的同僚又小聲道:“這老先生回京之後,就沒上過朝,你說這次現身,是什麽打算?”

“什麽打算?";前一個同僚道:“盯著斑兒空出來的位子唄。”

“那豈不要跟韓相公有一番明爭暗鬥?";後一個同僚咋舌道:“這兩位可都是狠角色。”

“正遂了文相公的意。";前一個冷笑起來。

見他們越說越離譜,陳希亮真後悔,自己幹啥句嘴,這要是讓禦史聽到了,少不得要參他們個出言不謹……

好在這時候,城門樓上響起悠揚的鍾聲,五更天過去了。官員們全都住了嘴,魚貫出去待漏院,在宣德門外分班列隊,在監察禦史的率領下,進宣德小過大慶殿、進丹鳳小至紫宸殿。

紫宸殿上,已經擺好了陳設倚仗,禦史中丞領屬官至殿西廡,身穿緋袍的監察禦史,便傳呼催促百官,按品級於殿廷就班。待列班完畢,官家升座,百官拜見。

趙禎身穿紅色的圓領衫袍,頭帶黑紗直角襆頭,正襟危坐,並不言語。而是由他身邊的貼身宦官胡言兌,尖著嗓子道:“平身!”

待百官起身,胡言兌又問道:“各衙門有何事要奏?”

按奏事係列,理當中書省、樞密院、三司、尚書省等衙門依次排之。但今天次序卻被打亂,禦史台的禦史張伯玉,搶在宰相之前出班奏道:“臣有本奏!";這種情況,隻有一種可能,就是他的奏本涉及宰相,並認為宰相,已經沒有資格再在朝堂發言了……

在場的官員們,本是來看樞密院的好戲的,見狀不禁紛紛倒吸冷氣。

文彥博顯然也蒙在鼓裏,此刻不禁微微訝異,但轉眼便平複下來,靜觀其變。

“奏。";胡言兌尖聲道。

“臣身為禦史,有監察百官、風聞奏事之權,今日聽聞鹽鐵副使郭申錫,揭發河北都轉運使李參,遣人饋贈當朝首相文彥博《河圖》一件……”

本來,百官隻以為是普通的行賄受賄,還能保持安靜,此刻,聽聞收受的財物,竟然是傳說中的《河圖》,登時便‘嗡’得一聲。

監察禦史連忙嗬斥道:“安靜!";百官才不吭聲了。聽張伯玉繼續念他的奏本,在奏章中,張禦史隻給這種收受行為定性為‘朋邪勾結、結托有狀";並未上綱上線,指責文彥博私受聖物、隱匿不報雲雲……然而誰都知道他的言外之意。

聽到《河圖》二字,一直麵如古井不波的官家,果然臉色一變,他深深的望了文彥博一眼,隻見文相公麵無表情,仿佛事不關己一般。

官家的目光,轉向鹽鐵副使郭申錫,低聲問道:“果有此事?”

“確有此事,微臣在河北時,便風聞有《河圖》現世,隻是一直沒有見到實物,故而不敢貿然奏報。";郭申錫趕緊出班道:“後來才聽說,那《河圖》,已經被李參偷偷送給了文相公。請陛下詢問文相公,臣願與之對質。”

“文卿家,";官家點點頭,目光轉回到文彥博臉上道:“你有什麽話說?”

“回稟陛下,絕無此事。";文彥博斷然道:“郭申錫純屬造謠,張伯玉捕風捉影,臣請二位拿出證據來,抑或陛下可立即派人搜查臣家,若有所謂《河圖》,臣甘願引頸就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