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零章 西線無戰事 (下)

盡管範鎮不苟言笑,但在高升泰看來,這位宋軍主帥比那個難以捉摸的陳恪,要好打交道的多。至少,他能清楚知道對方的意圖,也就有地放矢。便懇切道:“大帥明鑒,我高家是真心誠意的仰慕天朝,願為天朝大軍盡一點綿薄之力。如果非要說有什麽想法的話,無非隻是自保而已。”

“你什麽意思?”範鎮眉頭一皺道:“難道你們不供給軍糧,我大宋會硬搶不成?”

“大帥千萬別誤會,”高升泰連忙道:“寒家從沒把大宋當成威脅,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我們所說的自保,是指大理內部的矛盾。”

“此話怎講?”

“大帥肯定知道,我大理雖然段氏為王,可實際上是諸侯林立。其中最大的兩家諸侯,一個是楊家,一個是我高家。”高升泰道:“我等都奉段王為主,原本相安無事。但段王一直想要削藩,與諸侯矛盾漸深,楊家又不肯坐以待斃,這才讓大理百姓遭遇兵災。”

盡管知道他是信口雌黃,但範鎮還是不動聲色的點點頭。

“我高家雖然不弱,但秉承祖訓,世代奉段氏為主,從無二心。”高升泰先把自家摘出來道:“也因為如此,我們一直致力於維護大理的安寧,不願看到同胞相殘,荼害百姓。”高升泰接著道:“所以雖然時刻都有被加害的危險,我父親仍然留在大理最前線,奔走於段楊兩家之間,斡旋雙方休戰。”

“唔。”範鎮麵露讚賞之色道:“高相國仁義,本帥十分欽佩啊。”

“在家父不斷努力之下,眼下雙方終於有了言和之意。”見自己下對了藥。高升泰心下大定道:“如今正是大理恢複和平的節骨眼上。若大宋天兵一到,段氏難免有借刀殺人之心,非但剪除楊家。連我高氏也會成為他們的目標啊!”

“這個世子可以放心,”範鎮淡淡笑道:“我大宋的軍隊,一是為了儂氏而來。二是為了維護大理的和平……段王派去朝廷請封的侍者已經抵京,可不能我官家那邊才冊封,這邊就易主啊。”

他這番話,明著是說明出兵的目的,其實卻是在暗示,宋朝的底線在哪裏。

高升泰自然心領神會,馬上點頭道:“小人方才便說過,寒家恪守祖訓,世代奉段家為主。絕無二心。”

“哈哈,好!有了這層共識。”範鎮放聲大笑道:“我們雙方大有可談啊!”

“寒家願竭誠為大宋效勞!”高升泰湊趣道:“但聽大帥吩咐!”

比起友好和諧的主帥帳中,陳恪這廂間。卻滿是風雨交加。

大理公主段明月。一臉哀怨的看著陳三郎,就像被玩弄、被欺騙、被拋棄的無知少女。終於醒悟時的樣子。

陳恪則一臉尷尬的坐在大案後,沒話找話道:“這是版納進獻的菠蘿蜜,很甜很甜的,公主嚐嚐吧?”

段明月不答話,隻悲憤的看著他。

“看來公主早就吃膩了,也怨我,忘了這是誰的地盤了。”陳恪吩咐道:“去,給公主拿一壇中原特產的臭豆腐,再拿倆窩頭蘸著吃。”他這個人,很容易受環境影響,在京城時,所交往的都是文人墨客,說話還算得上斯文。這會兒整天跟大頭兵打交道,登時本性畢露,變得比水桶還粗。

“你才吃臭豆腐蘸窩頭呢。”段明月終於繃不住,先是撲哧一下,接著卻又掉淚道:“你這個騙子……”

“我騙你什麽來著?”

“你騙了我哥哥,騙了我大理國,還騙了我的貞潔!”段明月淚眼漣漣地控訴道。

“咳咳……”陳恪登時感到,柳月娥那鄙夷的目光,尷尬的咳嗽兩聲道:“公主,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我什麽時候騙你哥哥,什麽時候騙大理國,什麽時候騙了你的……那個貞潔了?”

“還說沒有?”段明月美眸圓睜道:“我哥哥以皇位和大理的地位相贈,換取大宋出兵相助,可以說是把全部都獻給了大宋。可你們、你們就是這麽助我們麽?”

“公主這樣說,我可要傷心死了。”陳恪叫起撞天屈道:“自打離開大理,我是日夜兼程十餘日趕往汴京城,把大腿內側磨得血肉模糊……”回頭看看身後的柳月娥道:“柳兄弟,你也是吧?”

“沒有……”柳月娥尷尬道。

“我是一瘸一拐走進大內,費盡口水說服了官家和諸位相公,又日夜兼程十餘日,返回桂州城,大腿上的傷啊,是結了痂又磨破,磨破了又結痂。你看到沒有,我現在走路都羅圈腿了。”陳恪又看看柳月娥道:“柳兄弟,你也有過這樣的過程吧?”

“沒有……”柳月娥鬱悶的隻想捶他。

陳恪不敢再逗她,不然回頭又要挨捶了。便轉回頭對段明月道:“總之,我付出了多少艱辛,才帶著大軍來到大理,公主竟然這麽說我, 我真比竇娥還冤啊。”

“竇娥是誰?”段明月奇怪問道。

“我中原文化博大精深,你以為自己很精通,現在知道其實不然了吧?”陳恪信口開河道:“我來為你介紹一下竇娥同誌的生平。”

“不必了……”段明月無奈道:“還是說大軍吧,既然是來幫我們,就請大人速速開拔,救我兄我族,我都城百姓於危難吧。”

“這個麽,大軍勞師遠征,現在需要休整。”

“至少給個確定的起兵日期吧?”

“這個麽,大約在冬季吧。”陳恪嗬嗬笑道……好麽,昆明這地方四季如春,上哪找冬季去?

“還說沒騙人?”段明月憤慨道。

“騙不騙人,公主心裏清楚。”陳恪淡淡一笑道:“自從我宋軍進入大理,龍首關可再發生過一場戰鬥?”

“這……”段明月有些語塞道:“停戰隻是暫時的,隨時都會開戰的。”

“上關什麽時候開戰,大軍什麽時候就開拔!”陳恪漸漸正經道:“公主,當初你兄長可隻是說,請大宋出兵,拯救段氏。官家既然接受了你家獻土,我們就有保護你段氏王位穩固的義務,讓你兄長隻管放心就好。”

“我們段家付出這麽大代價……”段明月飽嚐了求人之苦,有些淒然道:“就隻得到這麽點兒?”

“你段家付出了大代價?”陳恪啞然失笑道:“大理四千裏國土,滇東兩千裏是高家的,滇西兩千裏是楊家的,屬於你段家的有哪些?除了個大理之主的虛名,你們還付出了什麽?”

段明月一張俏臉,登時羞得如一塊紅布。

“公主,我大宋的軍隊不去大理,也是為你們好。”陳恪語重心長道:“不妨跟你明說,我大軍號稱六萬,實則不到四萬。而且勞師遠征,兵家所謂的天時地利人和,全都不在我們這邊。若是逼得高楊兩家聯起手來,勝負怕是難料啊!”

“大宋難道不能多派點兵來?”段明月沮喪道。

“這話說的。”陳恪微歎一聲道:“兩千裏山高水長,如何運送輜重?本想說就地補給,才這點軍隊,你段家都供養不起……”

“……”段明月讓陳恪打擊到無言以對,低著頭泫然欲泣。

“好了,別傷心了。”陳恪安慰的笑道:“這四萬軍隊,至少能保你段家安然無恙。”

“會一直駐紮在大理麽?”段明月深吸口氣,望向陳恪道。她的心理素質極好,馬上就能調整情緒,退而求其次。

“可以。”陳恪點頭笑道:“隻要高家養得起。”

“他們養得起,大理國七成的稅收,都在他們手裏呢。”想到高家自此背上無比沉重的負擔,段明月這才開心起來。

“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羞不羞啊你。”陳恪哈哈大笑道:“明月,回去告訴你兄長。我一路上考察過,如果能把北盤江、紅水河水道疏浚好,讓大宋的漕船沿江而上,自然又是另一番景象。”

“修紅水河?”段明月怦然心動,如果真能與大宋之間交通便利,段氏才算有了鐵靠山。到時候,有大宋的支持,高家也好、楊家也罷,隻能老老實實了……顧不上害羞,便有些激動地問道:“得多長時間?”

“一年半載而已。”陳恪笑道。

“花多少錢,用多少人?”段明月太了解陳恪的性子,知道在他那兒,沒有不要錢的午餐。不過她這次學乖了,知道跟陳恪這廝,必須要逐字逐句的敲定。

“初步預計十萬民夫十萬金。”陳恪緩緩道:“現在開始施工,明春便能通航。”

“民夫的話,我段家能出兩萬。”段明月想一想,咬牙道:“十萬金,段家也能出一半。”

“知道你家日子緊,都不用你家出。”陳恪把手一揮道:“讓你兄長,把東川一帶,劃給大宋做軍事禁區就行。”

“這沒問題,”段明月咯咯一笑道:“但可跟你說清楚了,東川現在可控製在高家手裏。”

“這沒事。”陳恪微微一笑道:“我自會跟高家要。”

嗯,還行,確實是漸漸恢複狀態了,差不多還能寫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