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二章 大宋禁軍(下)

“畫押。”秦指揮正頂牛,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王凱出現在場中。

趙宗績也走了出來,笑道:“正常規矩而已,秦指揮不要多心哦。”

兩位大佬發話,秦指揮也隻好簽字畫押。

司馬光便命繼續一都都的點名。

王凱看看趙宗績,見對方朝自己微笑,便什麽也沒說。

臨近午時,點名完畢,結果共計三百一十二人,叫不上自己的名字。

見點名結束,王凱拉著趙宗績,大笑道:“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什麽事兒吃晚飯再說。”

趙宗績點頭笑道:“恭敬不如從命了。”便攜眾官員返回議事廳,其他隨員自有中層軍官招呼,必然不會虧待。

進了大廳,桌上的酒肴已經擺好。什麽薑蝦、酒蟹、排蒸栗子鴨、薑辣黃河鯉、獐巴、鹿脯、虛汁垂絲羊頭、爐烤蓮子雞……香味盈室。畢竟是軍營的膳食,沒有那些虛頭巴腦。

主賓落座後,竟然還有營妓,各依住一位官人陪坐勸酒。

王凱幾句開場白,舉杯祝酒,一陣海闊天空,幾次琅當碰杯,軍官們便有些放浪形骸。歌伎也執牙板、彈琵琶,歌唱助興。唱的卻是**的市井小調……她們都是依傍軍營為生的妓女,客戶群品味決定了,她們也唱不好別的。

看著這烏煙瘴氣的一幕,司馬光深情淡淡,但麵前的酒。卻一滴沒動。

“這位兄弟,老夫敬你一杯。”卻是王凱執杯敬酒,滿麵紅光的來到他的跟前。

“下官不會飲酒。”司馬光搖頭道。

“一杯而已,”王凱笑道:“醉不了的。”

“在下,確實不能飲。”司馬光依然拒絕道:“還是以水代酒吧。”

“那能代得了麽?”一眾將領方才受了他的鳥氣,自然起哄道:“太不給麵子了吧?”

陳恪看看趙宗績,後者會意的站起身。笑道:“司馬先生君子也,君子者言出必行,步帥就不要為難他了。”說著將那杯酒拿過來。自己飲下去道:“我代他喝了。”

今天這日子,誰敢不給趙宗績麵子?眾將怏怏搖頭,王凱也哈哈大笑道:“老夫年輕時。也有一股子強脾氣,可惜啊,後來不知怎麽就磨沒了。”說著看看司馬光道:“你可要堅持下去啊。”

“是。”司馬光低聲應道。

一段小小插曲,不影響酒席的和諧氣氛。酒足飯飽之後,王凱請趙宗績到後堂,換一身幹淨衣裳。目的自然是單獨談談了。

奴仆為兩人脫去沾了酒氣的外袍,又奉上濃茶。

王凱端起來,漱漱口,對趙宗績道:“這三百一十二人,不管什麽原因。劃去吧。”說著笑笑道:“一軍就砍掉四百四十二個名額,也算是開了個好頭。”

“嗯。”趙宗績點點頭道:“是不少了。”

“就這麽說定了?”王凱笑道。

“嗯。”趙宗績又點頭。

“你看後麵的清查,是不是也照此成例呢?”王凱笑道:“總要讓你臉上有光才行。”

“多謝步帥的照顧。”趙宗績抱拳道。

“哈哈哈,”王凱大笑道:“我八王爺可是總角之交,豈能不照顧他的後人?”說著歎口氣道:“哎。我這可是要落埋怨的。”

“我念你老的情。”趙宗績笑笑道:“實在麻煩就算了。”

“沒事兒,老夫轉過年來就下去了,讓那幫崽子們罵兩句,也少不了幾兩肉。”王凱大笑道。

本打算今日清查兩軍的,但吃酒時間過得太快,等離開宣武上軍校場時。地上的已經人影老長了。

“看來,今天隻能到這兒了。”趙宗績的臉,有些酡紅道:“去跟下一家說說,明早再去。”侍衛便領命而去。

“沒什麽事,下官先告退了。”司馬光行禮道。

“哎,別走別走,咱們開個會,合計一下。”趙宗績卻不讓他走,對陳恪道:“去傳富那兒吧,今中午就沒能下筷子的菜,肚子到現在就餓了。”

“好。”陳恪叫陳義趕進去安排。

“下官家中還有事,”司馬光微微皺眉道:“若不是太要緊的話,能明日轉告一下麽?”

“十分要緊。”趙宗績卻不讓他走,和陳恪半拉半拽的,把他弄到了一品樓。

那廂間,傳富早把一切安排妥當,親自出店迎接,把他們領到頂層那間淨室,侍衛把守樓梯口,不讓任何人靠近。

見也沒有樂女歌伎伴食,司馬光感覺出什麽,便靜靜的坐著,看他們點菜,看他們上菜,耐心等趙宗績開口。

趙宗績是真餓了,好吃了一陣,才抬頭問道:“先生怎麽不動筷子?”

“中午吃太膩,下官不餓。”司馬光抱拳道:“還沒多謝小王爺,為下官解圍。”

“你說那個呀……”趙宗績先一愣,才笑道:“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你別往心裏去。”

“沒有。”司馬光笑笑道。

“今天那情形,我想起一個人來。”陳恪插話道。

“何人?”司馬光望向他。

“王介甫。”陳恪笑答:“兩年半、三年以前的春節,在歐陽公府上,醉翁敬他酒,他也堅持不喝。你們的神態推辭,幾乎是一樣的。”

“我不如介甫……”司馬光卻坦誠道:“醉翁敬酒,或者今天這種情形到最後,我還是會喝的。”頓一下道:“但介甫不會,他不會為任何人,改變自己的原則。”

“不過那天,他最終還是喝了。”陳恪笑道。

“是麽?”司馬光奇道。

“是他主動喝的。”陳恪道:“那時候,已經沒人逼他喝了。”

“這就是了。”司馬光笑道:“能逼他改弦更張的人,沒有。”

借著王安石的話題,氣氛終於不那麽冷了。陳恪是個拉關係的老手,馬上和司馬光套起近乎來了。

無奈司馬光一眼就看穿他想法,重又拉開距離道:“小王爺還有什麽要吩咐?”

“沒什麽吩咐。”趙宗績擱下筷子,漱口之後道:“不是說了麽,開個會,總結一下,再看看明天該如何應對。”

“嗯。”司馬光點點頭,你說吧,我聽著呢。

“今天主要是先生在查。”趙宗績道:“還是你先說說吧。”

“下官不愛說假話。”司馬光想一想,淡淡道:“小王爺聽了可能不順耳。”

“忠言逆耳,這道理我還是懂的。”趙宗績笑道:“隻管說!”

“那好。”司馬光道:“依下官之見,我們今天被耍了。”

“怎麽講?”趙宗績道:“沒看出什麽不妥啊?”

“他們的表現確實很好,四百出頭的空額,也完全可以接受。總之一切都很順利,看起來很完美。”司馬光道。

“難道不好麽?”趙宗績問道。

“大宋三患,冗兵居首,婦孺皆知。若裁軍這麽簡單,就不會困擾大宋幾十年了。”司馬光頓一下道:“因為太順利,所以太反常,事出反常必為妖。”

“妖在哪裏?”趙宗績道:“看不出什麽破綻,那些兵都是貨真價實的吧。”

“是,一眼就能看出來,都是老兵了。”司馬光點點頭道:“但董卓都能想到的計策,我們宋人不會想不到。”

“什麽計策?”趙宗績問道。

“當初董卓進洛陽,想要靠武力壓服公卿。但他的兵並不多,達不到震懾的效果。”司馬光有講古的癖好,打開話匣道:“為了威服眾人、掩人耳目。董卓用了一招‘虛張聲勢’——他接連四五日令他的軍隊,白天耀武揚威、招搖過市地進城,晚上再令他們悄悄出城,白天再敲著鑼打著鼓地進城。京城人不明就裏,都以為他的人馬多得不可勝數,而不知道這是他使的障眼法。”

“你是說,他們使了障眼法?”趙宗績瞪大眼道。

“極有可能。”司馬光淡淡道:“汴京城有軍營四百座,校場也有三十六處,他們完全可以將兩軍,乃至三軍的兵力合起來,應付咱們的檢查。”頓一下道:“三司衙門裏,其實還是有文官,也有老吏的,這些人完全可以把禁軍籍冊做好,但他們故意搞得亂七八糟,就是想鑽空子。”

“你說得有些道理。”趙宗績點點頭道:“咱們下一步,該怎麽辦?”

“這要看小王爺的想法了。”司馬光望著他,語調平緩,但總讓人覺著有些挪揄道:“你是想把差事應付過去,還是紮紮實實辦好這件事。”

“怎麽講?”趙宗績道。

“想應付過去,睜一眼閉一眼就可以了。”司馬光依然是那個語調:“下官以為,今日先例一開,後麵的軍隊,也會照方抓藥的。到時候,差不多能查出一萬上下的空額,足夠小王爺交差了。”頓一下,他輕聲道:“一萬之數,其實是富相公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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