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成被安為山的叩門聲喚走時令蘇嬤嬤進房侍奉昭華,蘇嬤嬤將入房內,但見昭華癡癡愣在原地,於是開口輕喚道:“王妃?王妃?”她心中一怔,心想別是王妃傷口陣痛給疼傻了,便聲聲不停地呼喚著。

不料昭華回神卻是正色道:“蘇嬤嬤,昭華有一事請教,昭華這個王妃當不當得起靖華宮後院的主?”

蘇嬤嬤聽罷心中一驚,王妃教導宮中後院的奴才是遼宮亙古不變的規矩,無論是到了皇上亦或是皇後那裏都不會有另說,更何況皇後愛顧昭華,曾言及昭華獨缺立規的手段,如今昭華有意規矩後院,她豈能有微辭?她該當高興,她高興昭華這個王妃總算是要有個王妃的規矩了。

“自是當得起!奴才定為王妃盡心竭力!”蘇嬤嬤垂首行禮,皇後早就知道靖華宮後院風氣大壞,多次想規矩後院卻不願牽涉耶律成,如今耶律成有了自己的王妃,規矩自家的後院更是情理之中。

濃雲掩月,樹影叢叢,落葉依隨秋風盡,雕窗燭影剪月殘。

“怎麽又是你?如今王妃已在景辰閣安養,你難不成要在殿下眼前放肆?”都幾許身上的衣物已然厚重了許多,他心知身前蒙麵的黑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那日月下逃脫的女刺客,妄圖對昭華不利。

蒙麵女子隱隱攥緊拳頭,一雙深邃的黑眸直盯著都幾許,冷聲道:“為什麽你總要與我作對!隻是因為你要盡忠守護你們這個王妃?亦或是說,你和宮裏的幾位殿下一樣,也被她的美色給迷惑了?”

都幾許聞聲皺眉,這女子既是稱呼遼宮的耶律成他們為殿下,定是宮裏的宮人,然他厲聲反駁道:“住口!休毀王妃清譽!我都幾許行事坦**,且王妃自至遼國從未有過出格之舉,怎使得你這毒辣的女子滿口胡言!”

“我縱然心狠手毒,亦是這遼宮迫使!既是你對你們這王妃並無私情,便閃到一邊去,教我拿下那個中原女人的命!”女子語聲尖利,似是昭華給過她莫大的屈辱,而她亦是不斬昭華誓不罷休。

都幾許有些疑惑,他明知昭華處事有度,卻不知這女子是如何的由頭要對昭華下毒手。猶記得上次是在聆雨閣外給昭華施放迷香,而這次竟是攜了彎刀直向昭華的房間而去,都幾許望著眼前的女子,雖身形較中原女子粗獷,但是能看得出麵寬容和,想來定是受了他人唆使。

“卿本佳人,奈何作賊?”都幾許忽然軟下心思,麵前的女子亦是微微滯愣,隨即都幾許拂袖轉身,低聲道:“你走罷,你武功遠不及我,隻要有我在,你必不能傷得了王妃!若是下次你我再遇上,我絕不會放你安然離開。”

語罷,都幾許飛身而去,獨留女子孤立在樹叢之中。雲開月明,女子的身影已然湮沒在樹影之間,她望著都幾許離開的方向,忽然一滴晶瑩的水珠打濕麵上黑巾。卿本佳人,奈何作賊?稱她為佳人,而且他尚未見過自己的容顏,如此形容她的,這是第一個男人。

浮雲遮日,秋風蕭瑟,並非是好日頭。昭華在房中靜養已有好一段日子,肩上的傷口空餘了一點子紅印,隻是耶律成還未下令讓她遷回聆雨閣。她自晨起便讓流蘇給安為山捎了話,請安為山問問耶律成能否讓她出去走走,上次的教訓她不曾忘卻,若是她再肆意妄為,可不是一人做事一人當的後果。

“王妃,殿下還沒下令讓王妃出去,王妃站在門前透透風也是可以的。”守門的戒衛見昭華滿心沉鬱地伏在桌案上,早知這個王妃是個閑不住的性子,亦從上次她為幾個兄弟擋罪而對她忠心不二。

誰知昭華望了望門外陰鬱的天空,朝好心的守衛莞爾道:“不必了,瞧著日頭不好,你們幾個回去要多喝幾碗熱茶,這天轉眼就變涼了,你們當差更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

守衛聽罷默

然點頭,隨即看向密布浮雲的天空,搖首歎道:“唉,也不知四殿下帶兵出征戰況如何,聽聞庫西莫那裏鬧起了霍亂,不知四殿下他們能否避開霍亂安然凱旋?我兄弟亦在軍隊裏,那小子平日裏都不懂得照顧自己,隻聽著是要報效皇上所以就去了,誰知庫莫奚那邊攤上這急症!”

聞言,昭華驀然起身,她疾步至守衛身前,瞠目問道:“霍亂?庫莫奚鬧起了霍亂?但想來庫莫奚不會令身患霍亂之人與四殿下他們交戰,四殿下他們理當無恙,你弟弟定不會有事,你且放寬心罷。”

“王妃有所不知,庫莫奚的皇上可沒有咱們皇上這般仁德仁政!身患霍亂之人亦是時日無多,既然終歸一死,他們的皇上很可能會以他們的家人相要挾,要他們全力赴戰!倘若真是這樣,那麽四殿下他們不僅會染上霍亂,便連攻下庫莫奚亦無可能。”守衛道出庫莫奚君主的慣用伎倆,昭華終於明了為何耶律弘多年不下庫莫奚一族。

昭華凝眉,蘇嬤嬤與雲錦在一旁用力向守衛使眼色,無奈守衛為人厚實,雲錦隻得扶住昭華的手臂笑道:“王妃,焦勝隻是推測,安公公不是說過庫莫奚那裏正在內亂?既是內亂又如何能有君王做主?王妃自晨起還未進食,這眼瞧著就正午了,王妃可要用膳?”

昭華神情肅然,望向蘇嬤嬤疾聲道:“請蘇嬤嬤替我去殿下那裏一趟,若是殿下已經下朝,無論嬤嬤用什麽方法都務必將殿下請來,昭華自有要事告知殿下!”

蘇嬤嬤應承著出門,守衛焦勝仍不知是否自己說錯了什麽話,隻是王妃焦急的神情不得讓他們忽視,雲錦低聲問道:“王妃並非是請殿下過來用膳的,但雲錦會將午膳備好,請王妃安心。”

早說雲錦最明昭華的心思,念起流蘇在小廚房備膳,昭華輕聲向雲錦囑托道:“你去告訴流蘇,今日午膳我們要加道菜。”

雲錦頷首問道:“何菜?”

昭華莞爾道:“豆萁。”

耶律成步入昭華房間之時,桌案的正中布了一道從未見過的菜,他凝眉問道:“這是何菜?怎的從未見過?”

昭華起身行禮,望向耶律成柔聲道:“回殿下,這是昭華家鄉的一道名菜,名作豆萁,是取大豆脫粒後剩下的莖幹炒而成,通透焦脆,殿下不妨一試?”

耶律成一個眼神,安為山領意將紋獸銀盤中的豆萁布在耶律成麵前的菜碟中,耶律成舉箸淺嚐,隨即頷首道:“大豆的莖?吃來的確鬆脆,為何從前未有人將豆萁製菜,仔細嚐來確是不錯。”

“世人隻知大豆健脾寬中,清熱解毒,而將豆萁曬幹作柴,卻不知豆萁亦能製菜為食,隻因豆粒飽滿而豆萁幹劈,故而豆萁多隱忍。實然大豆與豆萁是同根而生,本不該分類苛待,因而大豆和豆萁理當互相幫襯才是。”昭華仔細夾起盤中的豆萁,望向耶律成莞爾。

耶律成頓然明曉了昭華的意思,他放下手中銀箸冷聲道:“你是想我救四皇弟?”耶律成自覺昭華與耶律複果然關係匪淺,他今晨方知耶律複的兵馬已有小數感染霍亂,卻不想昭華幾個時辰之後便請他去就耶律複,這消息確是靈通啊!

昭華聞言當即叩身在地,她心明耶律成對她一直頗有戒備,如今她請耶律成去求皇上救耶律複便是加重了他的猜疑,更不知他會以為自己與耶律複有私情,亦或是自己源自聖朝心懷不軌?

“非也,昭華並非是要殿下救四殿下,昭華是希望殿下幫您自己一把!”昭華望著耶律成半疑半猜的眸光,沉聲道:“依理而言,四殿下有三位皇兄,大殿下與二殿下居功自傲,奪位之心已昭然若揭,而殿下方才被皇上予以重用,由父皇與母後之間的情義不難斷出皇上是個重情重義之人,故而對四殿下定是滿心擔憂,若殿下在大殿下和二殿下皆無表示之時

向皇上進言對四殿下發兵相救,殿下便能在父皇心裏坐實了位子。”

“如此,我豈非與大哥和二哥是同樣的人,為了奪位而進言?”耶律成語聲森然,令昭華心中寒戰,耶律成眸光若有所思,假使昭華與耶律複之間沒有私情而是為了自己,那麽這般聰慧的女人倒是真能幫上自己大忙!

昭華聞言抬眸,輕聲道:“昭華曾經說過,如今既為殿下的王妃,定對殿下死生不離!若是殿下身子一貫孱弱倒好,可殿下現今身子康健又掌管虎符,已然成為了眾矢之的,倘若殿下不願在困中求好,昭華亦甘心伴隨殿下同上黃泉!”

語罷,蘇嬤嬤與安為山等人早已自房中退出,耶律成步至昭華近前,挑指抬起昭華那張國色傾城的容顏,微闔狹眸冷聲道:“美貌的女子自古便是禍水!你這張絕色的容顏之下,究竟暗藏著怎樣的心思?若勾起本王的兒女情長,本王便在父皇眼中是不愛江山愛美人的渾子了!”

“殿下言之差矣。”昭華水眸漣漣望向耶律成,柔聲道:“並非美貌的女子是禍水,而是史官溫柔不肯,為了保全亡國的君主英明,才將罪責全怪在女子身上。況且,昭華並不會令殿下兒女情長,殿下在父皇眼中,隻會是仁德情深。”

耶律成聽罷緩緩收攏手掌,鬆下扼住昭華下顎的手指,轉身背向昭華,垂眸漠然道:“父皇已派了人馬過去,相信四弟不日便會安然歸來。你起身罷,不必動輒叩身,若是傷口再裂開,又少不得要吃苦頭!”

“殿下,蓉蓉郡主來了!”安為山的稟報在門外響起,耶律成聞聲皺眉,昭華卻有些不明所以。

昭華輕問道:“蓉蓉郡主造訪,殿下不去看看?”昭華悠然起身,她望著耶律成心有不願的樣子開口關問,隨即道:“想來殿下是將下朝疲乏了,不若我代殿下去招呼郡主,殿下便在此小憩一下?”

耶律成望向昭華,凝眉問道:“你見過蓉蓉?”

“正是那日我私自去小花園遇上的,蓉蓉郡主和柯玉祁她們一同賞玩,對我很是有禮,我亦想再見見她。”昭華莞爾言聲,心中想起耶律蓉蓉對她友好的模樣,卻深忘了耶律蓉蓉和柯玉祁她們在一起隻因人以群分。

耶律成暗自冷笑,若是昭華知曉耶律蓉蓉一直以來最大的念頭是要做自己的王妃,不知她會否還想要再見蓉蓉?他既有了昭華這個王妃,自不願再多招是非,於是向門外的安為山道:“便說本王身子不適歇下了,歇在王妃這裏。”

昭華未曾想到耶律蓉蓉對耶律成的心思,卻不願過多相問耶律成的決定,然而忽的問道:“殿下要歇在昭華這裏?那昭華便要回聆雨閣了?”

昭華不知所措的模樣勾起了耶律成似有似無的笑意,他抬手挑起昭華肩頭的一縷青絲,貼近昭華的姣容,雙唇幽闔道:“本王歇在自己王妃的房間如何不可?難道王妃不願與本王一同午憩,因而要躲到聆雨閣去?”

“昭華,依理說你還需靜養,我卻將你喚來了,都是蓉蓉這孩子自小讓我給慣壞了,她鬧著想看你打纓絡,我是管不了她,隻想著早早給她尋個好人家罷了!”蕭皇後語聲柔緩,帶著對昭華的歉意,更有對耶律蓉蓉的寵溺。

昭華一早便被換來朝乾宮,知曉是耶律蓉蓉去了皇後那裏把自己招去,隻以為是耶律蓉蓉想學學打纓絡,因而並不在意道:“母後言重了,昭華的傷口已然愈合,隻是三殿下恐昭華傷口撕裂故而要昭華在靖華宮躲懶,若不然昭華早該來向母後請安的。”

“不錯!舅母雖是愛顧三皇嫂,卻仍要以宮規為重,既是三皇嫂身子好了便該來請安,由此可知不是蓉蓉胡鬧,而是蓉蓉幫舅母周全宮規!”耶律蓉蓉言辭之中極會討好,又似是言說昭華不尊宮規,那眉眼含笑竟讓昭華覺得有些寒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