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比

公孫弘的英雄事跡很多,但關公子都選擇性的遺忘了,唯獨對這位仁兄的墮落記得很清楚。

“……家裏大人都不讓說,可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那點子破事,打量誰不知道麽?”成功吊起歐陽康的胃口後,關耀祖才神秘兮兮的告訴他,“聽說他看上了一個姑娘,可結果弄掰了,他就成這樣了。”

“那是哪家姑娘?”

“不知道。”

“那是怎麽弄掰的?”

看著果斷搖頭的關公子,歐陽康頗有種把他掐死的衝動。這故事講一半,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是想存心把人急死不是?

歐陽大少不滿的睨他一眼,扭頭就走,關耀祖趕緊把人扯住,奉送一條最新八卦,“你別走啊,不管這公孫弘當初是為什麽弄成這樣,不過眼下他的日子可著實不好過。聽說,他有可能會尚主呢。”

歐陽康的腳步總算停下了,真要尚主,那應該就不會再來麻煩他家念福了吧?不過想想,以那人曾經的聲名,尚主是不是有點委屈?

可關耀祖卻滿不在乎的道,“真要那樣倒是好了,省得成天有人在我耳邊念叨,說他怎樣怎樣,煩死人了。”

忽地又是討好的一笑,“所以你盡可以放心,他是絕對不會勾搭走你家沐姐兒。”

“我才沒有不放心!”歐陽康頓時反駁,想想又覺得自己太心急,忙補了句。“上京前,沐姐兒的家人把她托付給我,我自然要對她多上些心。”

這話說完,連他自己也覺畫蛇添足了。幸好關耀祖有求於他,並不計較,反倒安慰起他來,“我知道,知道。我托你的事,你可別忘了。”

“行啦,知道了。”歐陽康又橫他一眼。忽地還是不放心的問了句。“萬一他發神經,硬是纏上我家,我是說沐姐兒可怎麽辦?”

“不可能。”這回關耀祖搖頭搖得更加痛快,“就算他當真看上了。他家裏也是絕不可能同意的。他雖不是長子。卻也是嫡出。京裏不知多少名門貴女想跟他結親。連我家當初也想把四姐嫁他,可惜沒談成。”

聽出他的言下之意,歐陽康暗暗鬆了口氣。要是公孫家連那些名門貴女都看不上。怎麽可能看得上一個鄉下女孩?而念福的小脾氣還很不小,要她委曲求全的去討好人,那除非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公孫弘就是有心,隻怕也是不可能拐走他家念福的。

可關耀祖想想忽地又無法肯定的遲疑著道,“不過那個瘋子做事可不能以常理來推斷,他從四品官混到如今,又有誰能想得到?你還是把你家沐姐兒看好,萬一真給人拐了去,你哭都來不及!”

這是什麽話?歐陽康大怒,暗道我就那麽比不上姓公孫的?

可是認真的想一想,自己似乎真的沒什麽比得上人家的。家世才幹就不用比了,就連長相,那個洪峰也生得不差啊。自己對上他,哪裏還有勝算?

上課時還好,一放學,歐陽大少的腦子裏情不自禁的又冒出這個問題,隻好一路糾結著回家了。

等到家門口,才驚覺紫霄脖子後頭的那圈鬃毛已經被他卷成了一縷一縷的小波浪。呃……趕緊撤一邊把那圈毛扒拉扒拉捋順,才假裝什麽都沒發生的進了家門。

快到正午,念福那裏正是忙的時候,自然沒有回家,但之前訂做的兩隻鐵皮爐子卻送來了,鐵匠師傅正在蘭姑的指導下生火調試。

歐陽康頗有些意外,蘭姑近來極為低調,幾乎是連房門都不出半步,她今兒怎麽會主動走出來管事了?

蘭姑做出這個決定,確實也是做出一番思想鬥爭的。如果說歐陽康和念福的話分別給了她狠狠一擊,可關公子那聲老媽子才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在閉門枯坐了幾日,都沒能等來歐陽康的到訪開解,而全家仍是有條不紊的運轉著之後,蘭姑才終於真正有了危機感。

這個世界不是離了她就不行的,如果她真的因此意誌消沉,縮在殼裏,隻會讓她的大少爺離她越來越遠。而青春已逝的她,如果連歐陽康最後的衣角都抓不住了,那她還有什麽指望?所以蘭姑走了出來,她想試著按念福的話,去做一個對歐陽康更加有用的人。

有些不好意思的拿出張圖紙,她告訴歐陽康,“我看這張圖放在桌上,就想先和師傅試著做做,省得你們麻煩。”

這算是個進步麽?歐陽康鼓勵的望著她點點頭,也上前來查看。

其實那鐵匠師傅在打製的時候已經聽念福講過大概原理,所以知道怎麽弄。再看看圖,就更明白了,很順利的就按指定位置架好了鐵皮煙囪。

確保嚴絲合縫沒有漏洞了,費了不大工夫,就火就生起來了,很快爐子一熱,燒得整間屋子都暖烘烘的,既能架鍋燒水做飯,還沒有燒火盆時那樣厚重的煙炭氣。

把念福訂做的木頭圍欄圈上,又好看,還能烘衣服烘鞋,下人們圍著嘖嘖稀奇,而歐陽康看效果實在是好,一口氣又訂了六個。

兩個大的,就放男女下人房,還得做兩個小點的擱樓上,他和念福一人一個。另四個一個送王粲,一個送歐陽莊,一個放廚房備用,還有一個得送他那個無良先生,省得蘇澄來看了眼饞又要說。

那鐵匠痛快應下,第一次做最是麻煩,再做就快了。

不過看看這鐵皮爐子效果這麽好,他想了半天才搓著滿是老繭的手,赧然問向歐陽康,“公子,你是官家少爺吧?那能不能讓小的投奔到你家名下?小的鐵匠鋪子雖然是小本經營,沒甚麽大出息。但要是能有這個爐子,這個冬天還是能掙些錢的。況且我看府上挺大,總有用到鐵匠的時候,若是收了小的,日後辦起事來不是方便得多?”

歐陽康一時愣住,這是個什麽意思?

蘭姑想分憂,無奈更加聽不懂,這人怎麽無緣無故要到他家來做下人?還不叫賣身,叫什麽投奔?

正大眼瞪小眼的工夫,門外走進一個年約二十七八。長得挺象公子。卻作下人打扮的青年男子,老練的問,“你家一共幾口人?鋪麵在哪,平時可有賬本。營收幾何?”

那鐵匠見是個懂行的。忙道。“小人姓石,家住勸善坊,家裏一共七口人。就我爹娘老婆,一個弟弟和兩個孩子,全是清清白白的正經人,沒有殘疾。家中鐵鋪隻是小本生意,沒有賬本,倒是足以糊口,不需要府上費心的。”

那男子點了點頭,“那你先回去把家裏的人口簿子那些收拾了送來驗證,再取幾樣你打的拿手東西來看,要是公子瞧著可行,說不定就能把你收下。”

“多謝管事,多謝公子!”石鐵匠感激不盡的走了,才有小廝上前介紹那青年男子,“這是我們少爺給歐陽公子送來的人,外頭還有幾個,是叫他們一起進來麽?”

這個小廝歐陽康認得,是關耀祖身邊的人。才想說話,那頭先進來的青年男子忽道,“公子,能不能借一步,容小的單獨說幾句話?”

歐陽康上下打量他一眼,“可以,但得等等。”

先把關耀祖的小廝叫上樓問清楚情況,才讓這個名叫莊瑾的男人進來。

莊瑾倒也爽快,進來就開門見山的道,“公子既然已經問過,那小的也不多說什麽了。我還有一雙弟妹流落在外,要是公子願意幫我把他們贖回來,小人就是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若不願意,小人就算一樣為奴,卻隻會盡個奴婢的本份,斷不會做個以命相托的忠仆。”

歐陽康聽得搖頭輕笑,“生死之事,太難預料了。如果非得用這個法子才能得到一個忠仆,不要也罷。”

莊瑾卻道,“如果這個忠仆能助公子在京城立足,並做出一番事業呢?”

歐陽康失笑,“不管你從前如何,可眼下不過一介官奴,說這樣話,不怕太自信了些?”

莊瑾坦然看著他的眼睛,“請公子聽小人說幾句話,如果公子聽了不滿意,盡可以打發小人離開。如果公子聽得尚有幾分可取之處,再考慮小人的要求和去留,如何?”

歐陽康看了他好一會兒,眼見莊瑾略有些沉不住氣了,才淡然道,“可我為什麽要給你這樣的機會呢?就算你是個人才,可你也應該知道,你在升平坊裏整整呆了五年都沒有人要。我要用你,得冒著多大的風險,更別提還要替你尋回親人了。我知道你在賭,賭自己能否說動我,賭我能否給你一個機會贏得新生。但是很抱歉,你看錯了一件事,我不是賭徒。或許缺了你的幫助,會讓我損失良多,但也會讓我減少許多麻煩。而且,我相信憑自己,總有一天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也許不那麽好,但會令我踏實。現在,你還有什麽話說?”

莊瑾哽了哽,半晌才歎道,“六年了,我以為自己的心性已經磨煉得足夠堅忍,沒想到還是不夠。也對,在那樣的環境裏,連做夢都想著有朝一日翻身的人,怎麽可能真正淡定得起來?又有什麽資格跟人談條件?”

他自嘲的苦笑了下,臉上再不掩飾那份疲態和不安,撩起衣袍跪下,神色堅毅而誠懇,“公子,我求您收下我,脫離苦海。小人必當粉身碎骨,並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歐陽康暗暗鬆了口氣,要學出蘇澄先生坑人時的範兒容易麽?不過還真管用,看,眼前就蒙倒一個。他這也算是近墨者黑?

不!是近朱者赤才對。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