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7章 小紅
蕙娘是個好心又性急的,一聽永寧公主求情,忙道,“救人如救火。不管怎樣,念福你快跟著人去瞧瞧。”
沐劭勤卻道,“都是親戚,就是幫不上,也很該盡一份力。”
永寧公主聽明白了,忙對著他夫妻二人拜下道,“不管小姑姑能不能幫得上忙,有舅爺爺舅奶奶這句話,林家滿門上下必是感激不盡的。”
這就避免救人不成,反落一身埋怨了。沐劭勤叫來管家,要他陪著念福出去。
鄒太醫聽著也來了興趣,“還有用火救人的?公主要是不見怪,能否讓卑職也跟去瞧瞧?”
當然可以,多一個太醫還多一份保障。永寧公主來不及道謝,拜別了沐劭勤夫婦,趕緊帶人走了。
路上,管家抓緊時間把其中的利害關係跟自家郡主一說,念福就明白了。
眼下這位林小弟的生死可不僅關係到林家悲喜,以及林家與常國公主家的關係,還關係到常國公主的責罰,甚至皇家體麵問題。
對於皇上來說,肯定是絕不願意看到女兒反目,朝臣出事的。
就是念福來看,也覺此事太過丟臉。要是戰死沙場還好說,就這麽莫名其妙的死在雪崩下,讓皇上的顏麵往哪兒擱?
可以說,常國公主不僅是皇上的一個榮耀,也是大梁王朝的一麵旗幟。眼下居然在這樣的小陰溝裏翻了船,這對於大梁軍隊的士氣來說,該是個多大的打擊?而對於虎視眈眈的鄰邦敵國們來說,又是多大的一個笑料?
尤其大梁王朝剛剛經受了雪災,正是內外交困之際,所以念福知道,眼下不管是為了永寧公主的這份人情,還是為了高顯的體麵,她都必須拋開私人恩怨,盡全力幫好這個忙。
趕到林家的時候,宮中又派了第二撥太醫來了。連太醫院蔣院正也在其中,足見皇上對此事的重視。
一時瞧見永寧公主帶一個年輕的張果老回來,眾人不覺瞪大了眼睛。可永寧公主沒工夫跟他們囉嗦,撥開人群,急急把念福帶到後院,這裏已經單獨收拾出一處屋子了。
四麵牆和窗戶全部用厚厚的棉被堵上,隔成了左右兩間。
左邊那間生著五六個大火爐,熱得跟夏天似的,當中放著一個巨大的浴桶,正有下人往裏麵倒著剛熬好的黑乎乎的藥汁。
而右邊那間卻鋪了厚厚的冰磚,外麵還有人在不斷拍打著積雪碾壓結實,一筐筐的往裏搬。
念福才掀開左邊門簾,就被那熱浪灼得呼吸一窒,再往右邊一探頭,又給凍得一哆嗦。
她現在明白為什麽外麵那麽多太醫都不敢進來了,沒一個強悍的體魄,這地方真不是人呆的。
趕緊出來脫了外頭扮成張果老的大毛衣裳,找永寧公主要了一套輕便夏裝穿在裏麵,外麵套一件裘衣大衣,象藏人係的攔腰一係,能夠方便的拉上脫下了,念福讓人幫她把頭發全部包起,又要水洗了個手,這才進屋了。
那軍醫看她裝扮一眼,也顧不得多禮,便問,“郡主去過我們西南?”
念福搖了搖頭,扯了個小謊,“雖沒去過,可小時候見過一個那邊的大叔,教過我些事情。”
那軍醫頓時隻覺親近不少,“那請問郡主能控火到什麽程度?”
為了形象,念福取出一塊小鐵片,“你想讓它熱到一個怎樣的溫度,我都能做到。”
那軍醫見她如此自信,對她很是刮目相看,把她帶到一旁,做了個簡單的自我介紹。
他叫桑多吉,祖上本是西南那邊的巫醫。因世代生活在雪山腳下,所以對醫治雪地傷病很有些獨門秘法。隻不過那些治法卻不能被外人知道,今天要不是因為事關重大,衛宜年又曾對他有過救命之恩,他無論如何不會讓念福來協助他的。
“待會兒不管郡主你看到什麽,都不要高聲驚叫,更不要說出去,好嗎?”
念福嗬嗬一笑,拍了拍桑多吉的肩膀,“這話正是我想對你說的。隻要你能保密,我一定也能。”
桑多吉再看看她坦誠的雙眼,更增好感。點了點頭,開始跟她說正題了。
“在我們雪山那邊極寒之地有溫泉,一冷一熱對治傷有奇效,所以我這屋子也是模擬那裏的環境做的。一會兒我需要郡主先把溫度提起來,然後在我喊停的時候,你得把火控製住,等到我喊起的時候,再把火升起來。”
這個難度有點大,不過念福摸著下巴想了想,“我盡力。”
桑多吉卻很是讚同的望她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反正咱們盡力了,醫不醫得好,就是天神的意思了。”
這兄弟膽子很肥啊,敢情是把林小弟當死馬來醫?不過有這分膽色,也比什麽都不做要強。
等到浴桶裏的藥水灌滿,那邊屋子裏的冰塊也碼放得足夠多,林懷安小弟就給安放在一輛臨時改製的小車上推進來了。這車有些象現代的手術台,底下四個輪子,可以方便的推來推去。把一應閑雜人等統統趕了出去,桑多吉鎖了門,開始作法了。
確實是作法,不是行醫。
他很虔誠的跪下,麵朝西南方向,拿出一隻古舊的小銅鈴搖啊搖的,還念著念福聽不懂的咒語。然後拿了一碗清水,一邊繞著林懷安順時針方向轉著圈子,一邊念念有詞的不住在他身上灑清水。
一圈轉完,還走到念福身邊,同樣繞著她也灑了一圈清水。念福很尊重的沒有動,這應該是驅邪儀式,也是保證醫者成功的一種心理暗示。
最後,桑多吉把剩餘的清水在屋子的四周都灑遍了,剩下的全淋在自己頭上,放下碗時,他的神情變得端凝而嚴肅。
“起!”
念福心念一動,屋子裏五隻大火爐同時熊熊燃起,一瞬間,房間的溫度提升了十度不止。滾燙的火焰象盛開的蓮花一樣爆出來,熱得人瞬間就冒汗了。
桑多吉驚奇的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沒有半分覺得她是怪物的異樣,反而流露出濃濃的崇拜之情,象是看著天神一樣。
念福心裏有些微微的小得意,除了師父和爹娘,她總算是又漲粉絲了。
桑多吉忽地對她單膝跪下,恭敬的道,“請再起!”
這回念福沒心思想別的了,集中注意力控製著火,令房間裏的溫度節節攀生,熱得簡直是汗如雨下了。
就在此時,桑多吉喊了一聲,“停!”
溫度夠了,就連躺在手術台上人事不省的林懷安都開始冒汗了。
桑多吉拿一塊幹淨絲巾包住口鼻,把人推到浴桶旁邊,揭開被子,露出一個半裸青年。念福還以為他會把人放進去,結果桑多吉隻是把他的頭部推到桶邊,然後從懷裏取出一把鋒利的小刀,先刮去林懷安傷處的頭發,然後再拿到火上烤過,對著那個鼓起的大包處就紮了下去。
原來是個外科大夫!
念福嚇得眼一閉,再睜開時,桑多吉的刀已收了,隻從竹筒中取出幾條幹癟的水蛭吸著傷口裏的瘀血。
鮮血流進那麽大的藥桶裏,很快就被稀釋不見了,回頭也不怕人查出底細。
而在水蛭的賣力工作下,林懷安頭上的大包也漸漸消了下去。那幾條吸飽了血的水蛭變得異常肥大,身軀都變得透明了。等它們再也喝不下的從傷口滾落下來,桑多吉把它們收進竹筒裏,果然道,“撤火!”
呼地一聲,似是被一個看不見的巨人吹滅了蠟燭一般,屋子裏的五隻火爐瞬間收了,溫度也降了下來,隻留著一些小小的火苗,保持不滅。
桑多吉又敬又讚的看了念福一眼,右手放在胸前,甚是恭敬的衝她又行了一禮。念福微微一笑,幫忙把林懷安推到隔壁冰冷的房間裏。
桑多吉手腳麻利的取出一碗似是熱酥油的東西,調和了一些藥粉,抹在了林懷安的傷口上,並嚴嚴給他包了起來,等他皮膚凍得發青時,再把人推回隔間,說一聲“起!”
念福迅速又把溫度恢複到了之前最高的水平。
經過這樣淩厲的外科手術,再加上驟冷驟熱的溫度刺激,林懷安終於有了反應。手指開始輕動,人也無意識的動著脖子,發出低低的呻吟,似是要醒了。
從懷中取出一瓶不知是什麽藥,桑多吉望向念福,“請郡主也把口鼻捂起來。”
念福不明所以的也拿帕子係住了頭臉,桑多吉這才拔開了瓶塞,放到林懷安的鼻前,一股奇臭彌漫了整間屋子,尤其在熱浪蒸騰下,簡直讓人想吐!
念福受不了的捂住口鼻,這到底是什麽玩意兒呀?簡直象一百頭大象在同時放臭屁,堪比生化武器!
果然,連林懷安也受不了的哼唧起來,然後艱難而緩慢的睜開了眼睛。
桑多吉大喜,“郡主現在可以把溫度降下來了,慢一點,不要急。”
念福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了,偏為了救人,隻能耐著性子慢慢把溫度降了下來。
“成了!”
看林懷安睜著眼睛,茫然四顧,桑多吉迅速跑到門口,把門打開,“郡主快請出去吧!”
不必他多說,門才一開,念福就衝出去了,深深的吸一口新鮮空氣,媽啊,她終於活過來了。
門口等著的眾人就算再心急,可聞到那樣的臭氣熏天,也都受不了的退避三舍。
直到桑多吉樂嗬嗬的說“人醒了”,駙馬林長安兄弟情深的第一個衝了進去。等看到病**的弟弟雖然無力,卻睜開眼睛看著他時,林長安抓著弟弟的手,喜極而泣,“太好了!懷安你終於醒了,別擔心,你在家了,有大哥呢,沒事了。”
林懷安動了動嘴唇,卻說不出話來,不過明顯是有意識的。幾位太醫不顧惡臭的也跟了進來,翻開他的眼皮子瞧瞧,又看看消腫下去的傷口,再拿一把脈,俱都露出喜色,“好了好了,腫消了,人也醒過來了,隻要好好調養就無事了。趁著人還清醒,得趕緊喂他喝藥。”
不過這些,都不關桑多吉和念福的事了。
這些事自有人料理,永寧公主忙抓著駙馬來給他們道謝,連看著衛宜年的神色也好了許多。
“方才情急之中,對妹夫無禮了,還請不要見怪。”
衛宜年哪敢居功?
“都是繡茹辦事不力,才連累了林公子。縱是姐姐姐夫怪罪,也是應當的。”
“妹夫快別這麽說了,辦事哪有不出錯的?除非是象我這麽沒用,隻能呆在家裏看孩子。懷安出這樣的事,也實在怪不得繡茹,全是那群流寇可惡。”
念福在旁邊聽著一笑,理智回籠,聰明人都知道該怎麽做了。
眼下這時候,可不是追究內部責任的時候,是槍杆子一致對外,共禦外敵的時候。
不過常國公主的責罰,隻怕還是逃不掉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