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反省

皇宮,禦書房。

高顯靜靜的出著神,許久,他才問,“你信她說的嗎?”

童朝儀跪在那裏,鼻尖的汗都快冒出來了,半晌才答,“臣……原本是不信的。可是那日,那日看到郡主從火中走出來……”

他忽地下定決心,把聲音壓得沉穩起來,“臣是武人,更願意相信真憑實據。”

高顯轉過身來,微微頷首,“說得好。你也辛苦了,先下去吧。”

童朝儀猶豫了一下,想想到底什麽也沒問的走了。

而高顯長吐了一口氣,不知是煩惱還是憂心。拿起手上的一份奏折,看了半天之後,命人把賀憲傳進宮來。

賀憲不知何事,匆匆趕進宮來之後,卻見皇上拿了份禦史的奏折給他,“愛卿怎麽看?”

這是參歐陽康的。身為主將,罔頓軍紀,扔下大軍自己跑回來看老婆兒子,實在是太不象話了。

賀憲心中一動,這禦史的折子是他讓寫的,皇上這麽問他,是有決斷了?

想了一想,才謹慎措詞道,“禦史說得有理,但嘉善郡馬尚且年輕,況且他小夫妻別離,連孩子出生也不在跟前,一時著急回來,倒也情有可原。”

果然,皇上點了點頭,“是啊,情有可原,但罪無可恕。明日上朝之時,就把這件事給議定吧。”

賀憲心中微鬆了口氣,有這個話,隻怕歐陽康立下多大的功勞,也要被治罪了。他既有罪,那他的兒子就得保平安了。

年輕,情有可原,表麵上是好話,可潛台詞就是不懂事。

看來皇上對郡主那個什麽妖女的傳言還是很介意的,不過這件事不好由自己來提,等這件事處理完了。回頭在底下造造聲勢,再提一提吧。

看他恭敬的告退,皇上的眼光卻顯得有幾分複雜。半晌才問了一句,“他跟著朕。怕也有二十年了吧?”

承平站在一旁,低垂斂目的答,“到三月,就整整二十年了。”

皇上目光落在不知名外,感慨的輕聲道,“二十年啊,隻差一個月……”

而童朝儀出了宮,回了衛所,譚夫人怯怯的問他,“大人。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我把什麽都跟皇上說了,皇上不會殺我了吧?”

童朝儀看了她兩眼,“你走吧。”

譚夫人喜出望外,連連道謝,什麽也不敢多說的就趕緊走了。

這個京城。她是再也不會來了。

不出數日,當她終於回了家,進門見魯興也在,臉上堆笑道,“我就說沒事了,官府不過請我去問些事情,沒事的。”

幸好那日童朝儀帶她走得隱秘。也沒說什麽,想來哄哄就過去了。可是,魯興坐在廳裏沒有動,隻看著她的臉色有些陰沉。

譚夫人感覺不太對勁,再仔細看看,赫然發現房間裏還有一人。竟是那個陰魂不散的盧大石!

淺淺的驚呼一聲,她後退半步,可隨即又奔上前道,“老爺可千萬別信他的話,這刁奴慣會騙人的!”

魯興看著她。“你都不知他跟我說了什麽,怎麽知道他在騙我?”

譚夫人給問得有些說不出話,還想賠著笑臉解釋,魯興卻驀地問起一事,“聽說,平王從來沒有和你圓過房?”

譚夫人臉色微變,“老爺你怎麽問起這個?咱們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

魯興卻不放過她,“一把年紀的人就能不清不白的過日子?我隻問你,是也不是。”

譚夫人給他淩厲的語氣嚇著了,眼神不由自主的躲閃起來。

而那盧大石卻陰陽怪氣的道,“夫人,您就不必再裝了。平王從未和你圓過房,而你嫁給魯老爺時又非完璧。要說您這年紀也不算很大,怎麽就忘了,在您十六歲時還曾經做過軍爺夫人?”

“你胡說!”譚夫人臉都白了,口不擇言的道,“我根本就不認識那個姓褚的,你別誣賴人!”

可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果然,魯興的臉色更加陰沉了三分,額上青筋都爆起來了,“你若沒做過,怎還記得那男人姓什麽?”

譚夫人眼見無法挽回,索性老著臉道,“老爺若要冤枉我,我也沒法子。不過你娶我時也不是什麽毛頭小夥子,不過是半路夫妻,大家搭夥過日子罷了。隻要我一心對你,何必計較從前那些?”

魯興氣得臉黑了一層又一層,半天才憋出句話來,“婊子!”

譚夫人大怒,“你罵我什麽?”

魯興抬手就給她狠狠一個耳光,“還說一心對我,你以為你背地裏攢的那些私房,我不知道?原以為你再怎樣也是官家小姐出身,起碼知道禮義廉恥,沒想到竟是如此不堪,還成天的給我招禍!你知道我是怎麽還能好好坐在這裏的嗎?花銀子。幾乎把我大半輩子的積蓄都花光了,才買了一條命!”

譚夫人這下真的驚了,想想也是,當日就算那些禁衛隻抓走了她,怎麽可能不把與她有關的人軟禁起來?而就算最後沒事,但從官府底下過一趟,怎麽可能不放些血?

幾乎是須臾之間,譚夫人就做出決定,“你既這麽看不上我,那寫休書吧。”

從官夫人跌到商人婦已經夠委屈她的了,可要是連這個商人也沒了錢,她還跟著他幹嘛?

魯興忽地冷哼起來,“想帶著嫁妝私房離開麽?可惜我不會如你的願。來人呀,把夫人送到馬車上,準備出發了。”

“你,你想幹什麽?”譚夫人慌了。

魯興道,“既然你毀了我半生積蓄,將來自是要伴我終老。你無兒無女,我倒養了幾個還不錯的女兒。大女婿知道家裏出事,已經收拾了一處農莊,讓我去養老。將來,你就在那兒操持家務,種地喂*。”

不!譚夫人拚命反抗,被扔在鄉下的那些年,太讓她知道鄉下的家務是多麽難操持了。可不管她願不願意。都被塞進了馬車裏。

自此往後,她便被魯興強押著在鄉下種田喂豬,劈柴挑水。不出半年,便被磨出兩手老繭。蓬頭垢麵十足鄉村老大嫂模樣。

偶爾,她也會想,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

但每每生起這個念頭還不到片刻,她就鼾聲如雷的睡去。鄉下生活實在是太累了,就連想死,都提不起了力氣。

然後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人也漸漸麻木。便如被蒙眼拉磨的老驢一般,辛苦操勞,終此一生。

而當時那盧大石離開魯家之時。有個神秘人給了他十兩銀子,算是答謝他告密的酬勞。

盧大石感激不盡,拿了錢就去吃喝嫖賭,至於他的媳婦和兒子,都早已在被趕出那所房子。失去盧嬤嬤庇護之後,給賣了。

至於盧嬤嬤,對譚夫人一輩子忠心耿耿,至死也沒有透露過她半點秘密。卻不知自己死後,竟連屍骨也不得入土,在義莊裏放至枯爛,多年後被當作垃圾一樣清理了出去。

當譚夫人初去鄉下時。京城已是繁花盛開的仲春時節。

隻不過朝局的不穩,讓再美豔的花朵也失了顏色。

在二月初四的朝會裏,誰也沒想到,門下侍中,三丞相李希烈突然發力,當眾參奏第一丞相賀憲。

指他與盜匪勾結。貽誤軍機。縱容鄉鄰,欺壓百姓。一樁樁,一件件,證據確鑿。還有他家鄉的地方長官王粲帶著百姓親來作證,賀憲當庭鋃鐺入獄。

皇上震怒。下旨查抄賀家,結果搜出巨額資產,來曆不明。

權傾一時的賀氏,就此敗落。

而此麵前,對於平西將軍的處置就顯得有些不值一提了。

嘉善郡馬雖說平定西南有功,卻因罔顧軍紀,私自入京,被奪了兵權,勒令回家反省。而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這件事是賀憲在朝堂之上提辦的最後一件公務。

他處理完歐陽康,就輪到人處理他了。簡直絕妙的諷刺。

不過嘉善郡馬倒是老實,皇上讓他回家反省,他就閉門不出。聽說整日弄兒為樂,實在沒甚出息。

至於那位神奇的嘉善郡主,更是深居簡出,徹底消失在京城社交圈中。不過關於她的傳聞,在民間還是私下流傳。

有人說她是天上火神派出的使者,也有人說她是灶王奶奶轉世。但不管怎麽說,這些神仙都是好人,少有人說她是妖女。

百姓眼睛是雪亮的。

嘉善郡主從來沒有做過壞事,她給窮人開飯莊,她在雪災時救活那麽多人。就算是她那回暴露自己的能力,也是為了救一個小男孩。

這樣的好人,怎麽可能是妖怪?

但這些話,大家隻在私底下說,明麵上卻都不提。

不是不想讚美她,而是不想給她惹麻煩。

所以,就算破園的下人出來走動,大家也是善意的平常待之。隻是偶爾看著破園,會露出幾分敬重。

如果真的是天女下凡,那應該是人間的福祇,他們應該保護她,而不是讓她受到傷害。

破園。

主母專用的小廚房裏。

束衣束袖的女子正在緊張的忙碌,熱鍋裏炸著切好丁的紅薯塊,等到時候差不多了,迅速放糖。糖遇高溫,立即融化,顛著鍋,讓融化的糖均勻沾上紅薯,然後出鍋。

一瞧這拔絲紅薯上盤的顏色,都不用試,女子就悲憤的大叫一聲,“又過了!”

旁邊小廝打扮的男人似是不信,伸筷去挾,絲是能拔出來,卻和他之前吃過的差距甚大。

“沒事。”男人好心安慰她,“一般人還做不到你這水平。”

女子紅果果的看他,“你能換個兒詞表揚我麽?”

嗷嗚——

門口忽地傳來一聲稚嫩的大叫,嚇了二人一跳。

就見他家的胖白薯,沾著一身草葉和泥土,興奮的扒在門檻那裏,拍手大叫。

薯爹:兒子終於會爬了。。。

旺財:你咋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薯爹:你難道忘了昨天是誰死活爬你背上不下來,弄得你來向我求救的?

白薯:是誰捏?

薯爹:不許賣萌!

白薯:那又是誰捏?

薯爹:旺財,我們走吧,把拔絲紅薯帶上。。。

白薯:老爹你不帶上我,跑去偷吃,真的好嗎?

薯爹:兒子你這麽凶殘,真的好嗎?!

強烈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