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刺客都在小舟子裏麵躺著，幾乎都是奄奄一息的狀態。然而小青山此時的狀態比他們也好不了多少，他沒有想到自己這個老爺，看起來非常老實隻靠運氣和福緣，實則如此……

一時半會小青山也想不到什麽詞來形容，陰險狡詐嗎？不是，甚至連精於算計都稱不上，隻能是一種謀算，一種盡在掌控的感覺。

但是畢竟這場刺殺相當於是武鐵子給兩個刺客和小青山同時設下來的陷阱，所以小青山對武鐵子的謀算並沒有什麽欽佩，更多的反而是一種敬畏。

武鐵子似乎在給小青山傳達一個消息，我之所以能夠活下來，並不是因為我的拳頭硬、運氣好、靠山大，更多的是因為我明白，我對周圍發生的大部分的事都明白。

一個從鄉下出身的純粹武夫，不過二十四五歲的年紀，竟然能夠有如此精深的謀算，這讓小青山和老供奉都在心中暗自驚歎。

不過這種驚歎其實跟武鐵子的初衷並不相同，因為武鐵子想的其實是想用事實告訴小青山，很多事情都沒有他看上去那麽簡單，之後的路還很長，一定要聽他的話。

結果小青山收到的消息則是這個老爺比較……腹黑，沒有看上去那麽的實在，之後一定要小心，避免被他真的算計了。

雖然這兩種情況在短期內的結果都是一樣的，但是長期相處下來則是兩條越行越遠的路。本來小青山是願意為武鐵子犧牲的，但那種主動為主子擋槍和被主子算計擋槍完全是兩碼事。

“武先生真是沒有想到竟然如此聰慧過人，既然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我也就不再做什麽畫蛇添足的事情了。不過之後要是有什麽需要，盡管跟清風明月開口。”

清風明月就是兩個在門口侍奉他們的侍女，兩個侍女的麵容都不是那種絕代佳人的樣子，但是看起來都是可愛多於美豔，讓人更想要親近的類型。

侍奉三層小樓擁有一雙細長眉毛，性格稍顯活潑的叫做清風，而侍奉小屋武鐵子，臉盤稍微有些肉嘟嘟的叫明月。

老供奉又看了看小舟子中的兩個刺客，被武鐵子兩拳大懵的家夥還沒有醒來，被小青山重傷的家夥嘔血不止。

“如果武先生不介意的話，這兩個刺客就由我帶走吧，我會盡快給武先生一個交代。”

武鐵子則說道：

“前輩無需這麽客氣，我大概知道他們的來曆根腳，應該都是青冥宗的殺手，如果您能夠問出更多的信息自然請及時告知於我，如果不能也無需強求。”

隨後武鐵子又跟老供奉寒暄了幾句後，便在湖麵上禦風朝著岸邊行去。小青山跟在後麵欲言又止，武鐵子感覺到小青山對自己的感覺不對勁，不過他也沒有多說什麽。

本來武鐵子剛跟小青山接觸，覺得這個妖精其實沒有這麽討厭，漸漸的就有一種當初跟姑奶奶之間的感覺，似乎可以成為朋友。

不過後來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武鐵子發現小青山的內心世界還是比較複雜，遠遠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這麽單純，於是便開始與小青山保持距離。

雖然之前小青山願意跟武鐵子換命，但是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小青山擁有的東西不多，所以可以隨時用性命換取武鐵子的新人。

現在則不一樣，隨著小青山跟武鐵子向外走的距離增加，小青山本身擁有的水運精華越來越多，自己大道有成的希望越來越多，小青山無論是外界大道還是自己內心的積累都越來越多。

這種積累的越來越多，就導致小青山的心性發生了變化。正所謂人心易變，能夠修煉到人形的妖獸的心自然也是易變的。

正所謂心性與心境不同，心境是關乎大道的，而心性則是比心境更根本的，關係到生而為人的基本品質。

之所以說武鐵子的心性堅韌，正是因為武鐵子他不以外物之增減而改變自己對待自己、他人以及世界的態度。這樣的人是有原則的人，無論善惡，這樣的人都可以嚐試著做朋友。

但是小青山則不然，隨著自己擁有的東西、積累的東西、未來可期的東西的增減，他的心性也在變化，他對帶自己、他人以及世界的態度也在變化。

從他一開始願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救武鐵子，到他進入老古舊城之後變得有些高傲體現出了金錢可以擁有一切的畸形理論，到他進入了林有劍的房間後卻不關心林有劍的生死。

一直到他與武鐵子上了船，開始對武鐵子的意願有所違背，這些看起來都是微小的變化，但其實已經是小青山自己內心心性改變的反映。

尤其是經曆了太多的起起落落，看過了太多的親疏背叛，武鐵子知道這種改變是很可怕的。

心性改變六成，外表其實隻能體現一成。如果沒有及時的發現這一成的變化及時製止，等到外表顯現出來的五成改變後，內心其實早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正所謂外物可以增減，人心不能增減。機遇不同、時運不同、機緣不同，人的一生就如同湖上的一葉扁舟，沉浮不定才是正常，但若是舟子傾覆無常，那人就沒有安全可言。

所以這就是為什麽在前麵的武鐵子一直沒有跟身後已經有所改變的小青山繼續探討這件事的原因，他不能跟一個心性不定的人做朋友，因為這樣對他和他已有的朋友來說很危險。

原本在武鐵子心中有一個衡量的尺子，尺子的一邊是主仆，另一邊是朋友。原本小青山都要走到朋友的一邊了，但是現在卻距離終點越來越遠，開始漸漸靠近真正的主仆關係了。

雖然表麵上看起來都是雙方能夠在一起就行，但其實對待他人的態度是完全不一樣的，尤其是在武鐵子這裏。

如果是朋友，武鐵子就直接真心相待。但是如果是主仆，武鐵子一定要找一個機會、一個把柄、一件事情或者一個法寶之類的，能夠約束他、控製他，隻因為他不能完全信任他。

其實這些事情，跟在身後的小青山都沒有察覺出來，畢竟還有句話叫做當局者迷，小青山心性不定，所以說話做事一切隨心，在自己這方麵是不會多想的。

也就是說如果武鐵子能夠一直在小青山身邊，不管是以朋友相待還是以主仆相待，都可以避免心性不定的小青山走上歪路。

也許這就是鍾馗想要讓小青山跟著武鐵子一起出山的原因吧，身為儒家君子，鍾馗多少都能夠看到一些未來的機緣絲線，他知道小青山的天賦，也知道小青山的心性。

化龍境八重的蛞蝓精魅，體內算是老粗的那一顆，一共擁有八顆金丹，更不用說還有個多寶怪的名號。天生親山水氣運，對神魂精魄敏感，這種體質無論放哪都是極好的煉器師天賦。

但是也正因為如此，鍾馗才不能隨便讓小青山一個人出山，否則要不然就是他不知收斂性格，想剛才那樣早早被人盯上算計，最後被殺了性命奪寶而走。

要不然就是自己度過了幾重劫難，成就了自己的大道之後，心性變得極端，自己雖然沒有察覺，但其實早已經危害一方了。

回到了岸上，武鐵子站在微風輕拂的湖邊，突然覺得有些意闌珊的感覺，不知不覺又歎了口氣。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麽，但是站在武鐵子身後的小青山聽到武鐵子又歎氣，趕緊說道：

“老爺，我知道是我錯了，剛才有外人在我不好意思認錯，現在我認錯了，您可就別再歎氣了，以後您說啥我都聽，真的！”

聽到小青山這樣說我，他在笑了笑瞬間覺得其實身旁的這個活了幾千年的小東西，也並沒有這麽嚴重，之後要是嚴加管教應該還是可以的。

“沒事，我隻是覺得，最近一段時間走的很慢走的很難，雖然一路走來收獲也不少，但是突然站在這裏，會覺得有些累了。這不是什麽好現象，畢竟重要的事情才剛剛開始呢。”

武鐵子這樣說著，目光看向湖麵的遠方，而在他身旁的小青山則覺得此時的老爺，看起來有些暮氣沉沉，一點年輕人的朝氣都沒有。

也許本來就是這樣，替別人想的越多，自己當然就越累。月不考慮他人的感受，自己在稍微有點能力的人，就能夠活的越輕鬆越舒服。

那種瀟灑寫意的人生，武鐵子也能做到，但是他情願選擇這種艱難的、痛苦的道路，因為他知道那是錯的，這是對的。

為什麽說一定要心性堅韌？正是因為人世間的對錯善惡是由人心來衡量的。隻有人心的心性堅韌，衡量的善惡對錯才不會隨時改變。

道德、規矩、法律這些東西，都是外界對人的要求。隻有人心的善惡對錯，才是自己內心的一把尺子，衡量他人的同時也衡量自己。

武鐵子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永遠都有一個標尺，不僅僅在衡量他人的善惡對錯，也在時刻衡量自己的善惡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