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因為小叔的特殊原因,不可能和瘸姑姑卿卿我我、談情說愛.奶奶就悄悄對三姑說:“趁熱打鐵,你回去了就找介紹人,讓她過幾天就去談談訂婚的事情,就閨女這條件,隻要不過分,咱啥都答應,最好早一點結婚,越快越好,家裏都是現成的。”

三姑答應著:“行,一切都照規矩走,就是一個字:快。”

三姑的辦事效率也不得不佩服,僅僅是五天後,該說的事情就談好了。彩禮瘸姑姑一家沒有獅子大開口,說按正常的就行,也沒有提出任何額外條件。

爺爺奶奶帶小叔去瘸姑姑家的時候,在原來說好的彩禮基礎上又多給了一部分,奶奶這麽做自然有她的道理:人家不嫌棄四兒,咱也不能虧待人家。

訂婚宴在一個月以後進行的,雙方親戚都不是很多,在家擺了四桌還綽綽有餘。當天還把婚禮的日子定了,就在兩個月後的初六舉行。日子都是奶奶提前看好的,選了幾個好日子和瘸姑姑家裏人一商量,再挑一個雙方都滿意的日子就可以了。

那天晚上,爺爺自斟自飲把自己灌醉了,中午本來沒喝多少,晚上自己倒喝了不少,我第一次看見爺爺喝這麽多,坐在爺爺旁邊聽他嘮嘮叨叨講了半個晚上的醉話,大多數我聽不明白了,覺得爺爺摟著我在那裏自言自語,說著我有時明白有時不明白的話,不時還給夾塊肉給我吃,我就是覺得好玩、好笑。

母親想勸爺爺少喝點,被父親攔住了。回到房間,父親剛坐下眼圈立馬紅了,眼淚圍著眼睛在裏麵打轉轉。母親挨著父親坐下,輕聲說:“你是替四兒高興的嗎?”

父親抬起頭,把快要衝出眼睛的淚水趕回眼睛裏,才用手摟著母親的肩膀說:“不光為四兒,也為咱爹。我為啥不叫你勸咱爹別喝酒,自從四兒中毒以後,咱爹把煙都戒了。酒,沒事不喝一口,喝也是點到為止,從來沒有醉過,這也是我懂事以來第一次看見爹這樣喝酒。”說到這裏,再也忍不住的眼淚吧嗒吧嗒掉在地上,然後嗚嗚咽咽的說:“這是咱爹憋屈了這麽多年的心結打開了啊,嗚嗚。。。”父親壓抑著輕輕哭出聲,母親一把抱著父親的頭,淚水也無聲的滑落。

小叔馬上要結婚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又開始四處傳播了,就好像是自己家的喜事一樣,人們見了麵都要說一說。一時間,傳揚的十裏八鄉的都知道瞎子、聾子加啞巴的小四要娶瘸姑娘了。

家裏人開始忙忙碌碌為小叔的婚禮做著各種準備,離婚禮還有一個月的時候,基本上都已經準備妥當了。

到了約定去拍結婚照片這一天,瘸姑姑出事了。

這又是個禮拜天,三姑已經六個月身孕了,三姑夫不再讓她跑來跑去的,按照約定今天小叔和瘸姑姑去縣城拍結婚照,連照相館都是三姑聯係的。

三姑夫今天還是一條煙借來小轎車,一早就到了奶奶家接上小叔和父親,然後就奔瘸姑姑家了。

我鬧著要去,被爺爺攔住了,我還為此大哭大鬧了一場,是母親好說歹說才把我勸住了。

到了瘸姑姑家,父親就發現了異樣。老兩口滿臉愁容的接待了他們,在屋裏說出了令父親大吃一驚的消息:瘸姑姑失蹤了。

瘸姑姑的父親告訴我的父親:平時都是丫頭把一家人的早飯準備好的,昨天早上,等我們起來了,才發現爐灶都是冰涼的,丫頭不知道去哪裏了。因為從來沒有這樣的情況發生過,我們一家人就開始四處尋找,找了整整一天,丫頭能去的地方和親戚、朋友家都找了一個遍,連個人影也沒看見,村裏也是挨家挨戶的問了,也沒有一個人看見瘸姑姑去了哪裏。

一家人愁眉苦臉的度過一晚上。

父親聽了就急忙問:“那她給家裏留什麽口信或者字條什麽的沒有?不會是去縣城或者遠一點的地方找親戚朋友?”

瘸姑姑父親搖著頭,說:“這丫頭自從瘸了腿以後,連中學都不願意上了,多多少少有點自卑,我們大人也看出來點,平時也不怎麽約束她。孩子自己也很懂事,外麵沒有一個朋友,一天到晚就是在家,不是忙家務就是自己學裁剪,去集市都極少。昨天也在她的屋裏找了,什麽都沒有。這孩子能去哪兒啊,急死人了。”

父親又問:“那她這些天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

瘸姑姑的母親說:“孩子自從你們家回來後,沒有一點改變,該幹啥還幹啥,和平日裏一模一樣。這不前些日子還和我一起去縣城扯了紅布給自己做了兩身新衣裳,說是結婚那天穿的,孩子也沒有一點點不願意和不開心啊。”

父親又讓瘸姑姑弟弟領著查看了一下她的房間,屋裏一切都是井井有條、一塵不染,被褥也疊的整整齊齊,父親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勤快又愛幹淨的姑娘。看著桌子上兩套喜慶的紅色衣褲,父親心裏想:“沒理由逃婚啊.”

等沮喪的父親帶著小叔回家後,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爺爺奶奶,奶奶一聽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坐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奶奶一家人沒有把瘸姑姑往壞地方想,並不認為瘸姑姑是騙婚騙彩禮錢,隻是這個事情太蹊蹺太不合常理。

第二天一大早,爺爺奶奶就坐車去了縣城。父親不放心要跟著去,爺爺說你在家,一家人都要你照顧了。

整整四天後,疲憊不堪的爺爺奶奶才回來,瘸姑姑音信皆無。

奶奶說:“這孩子能去哪兒?這麽好一個閨女咋說沒就沒了?”

爺爺愁眉不展的對奶奶說:“連公安都幫著查了,你在這能琢磨出個啥?咱再耐心等等,指不定哪天就有消息了。”

父親說:“會不會被壞人綁了,或是被人販子拐走了?”

爺爺說:“公安都去家裏了,你想到的人家公安想不到?公安幹的就是這個,有點蛛絲馬跡都逃不過人家的火眼金睛,可人家就說是失蹤。”

眼看婚禮的日子就要到了,瘸姑姑還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個消息比小叔結婚的消息還要有爆炸性,像核彈爆炸引起的衝擊波一樣,在人們的口口相傳中迅速蔓延著,各式各樣的議論像波浪一樣一撥接著一撥。

風口浪尖的小叔卻穩坐釣魚台,沒自己什麽事情一樣日子照舊。

奶奶這些天如坐針氈,心裏幹著急,渾身是力氣也幫不上什麽忙,每天都要跑到村委會給三姑打電話詢問一下,問完又垂頭喪氣的回來。

奶奶一進門,看見小叔在院子裏,走到跟前歎口氣才說:“四兒,別人都說你會寫字,你給娘也寫個吧,就給娘寫你媳婦她在哪兒,甭管多遠,娘都給你找回來,別再讓娘著急了,娘心疼的不行不行的。”說完聲音裏有了哭腔。

母親聽見了忙過來勸奶奶:“媽,你也別太上火。這幾天我也特別留意看了四兒寫字,和你想的一樣,也想讓四兒給我寫字好把他媳婦找回來。”

奶奶忙收斂了想哭的神態。問:“那你看見啥沒?”

母親苦笑的搖搖頭:“什麽都沒看見。”

婚禮那天,家裏的空氣都凝結了,一家人都成了小叔的模樣不言不語。母親做好的早飯除了我和小叔外,誰都沒有動。那天小叔吃的似乎比往日吃的還要多一點。

午飯母親也是白忙活了,叫誰吃都是不理不睬的。我那天也像是乖巧的小貓一樣,連走路都是躡手躡腳的,生怕發出一點聲響惹大人們生氣。

晚上母親又把午飯熱了都放到桌子上,還是沒人湊到桌子邊,小叔吃完晚飯就回到今天本該是洞房花燭的屋裏去了,這天晚上是母親給小叔洗的臉和腳。

爺爺在等飯菜都涼了,自己打開一箱準備宴請賓朋的酒,拿出一瓶,又把自己灌醉了。這次醉和上次不一樣,從開始喝酒到醉倒在炕上一句話都沒說。

這是我家有史以來最冷若冰霜的一天,比小叔中毒的那些日子還要冷,冷的讓我這個幾歲的孩子都記憶猶新。

那冷不是溫度差造成的冷,是骨子裏向外發散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