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散去,光再度照在這片大陸上,積雪在頃刻間全部融化,化作汩汩清流滲入泥土,滋養著幹枯的灌木叢和矮樹,仿佛神祇正在展現神跡。
如果伊甸現在還在伯雷坦,他絕對會非常樂意看到這樣的景象,但是很不幸,他又一次被騎士傳送到另一個空間當中。
這裏可能是地球,也可能是某個平行時空的地球,反正不會是平行世界的伯雷坦,因為伊甸在這裏見到了一座現代化程度極高的城市。
他向著驅散烏雲的光源望去,卻發現那並不是所謂的太陽,而是一個純白嬌小的嬰兒,五對寬大的翅膀將祂包裹在其中。
在祂身下,一座高聳入雲的黑色塔樓屹立在城市中心,其中伸出無數黑色的觸須,觸須盡頭是一顆顆顏色各異的發光球體。
“你們四騎士都不喜歡騎馬的嗎?”
由於騎士在拉人的時候沒把隻是凡人的米海爾當回事,所以伊甸這時候可以肆無忌憚地吐槽對方,而不用擔心被人看穿穿越者的身份。
不過在場也沒人能回應他的吐槽——那隻天使釋放的光芒使得城市中的人類紛紛發生異變。
不同於核輻射導致的基因變異,這種光芒導致的變異是完全隨機且不符合物理規律的。
在這裏,正常人可以看到:一個總質量不超過一百五十斤的中年人突然膨脹成比肩高樓的肉山、一塊餐盤長出四五對由刀片組成的手腳在城市裏肆意收割普通人的生命,以及各種讓人看了就想嘔吐的奇葩玩意。
麵對此情此景,伊甸決定先抽張卡,讓卡牌盒替自己決定行動方針。
反正這裏是天啟騎士製造出的異空間,即使抽出深淵之門,也不會對正常世界造成半點影響。
這次,卡牌依舊沒能在他手中待很長的時間,但它也沒有像過往那樣化作光電消散。
衝天的烈焰之後,留在伊甸手裏的是一把樸實無華的黑色大劍,劍柄是非常普通的橡木,劍身則是扔回收站都沒人要的劣質鏽鐵。
伊甸曾經見過這把大劍,那是他剛到赤領,在赤領入口閱讀石碑上記載的故事的時候。
當時,這把劍被人隨手插在石碑前的泥土裏,仿佛它的主人隻是離開了一小會,很快就會回來帶上它,開始下一段征程一般。
“火焰大劍...”伊甸說出了它的名字,但這把薪器卻沒有給出回應。
也許它從來隻是一把劍。
不知為何,伊甸心底突然冒出這樣的想法,可是逐漸逼近的變異者卻不希望他繼續思考下去。
它們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音,或嘶吼、或金屬碰撞、或悲慟的哭聲...
那位騎士依舊漂浮在高塔頂端,翅膀微微顫動,如同在指揮一場宏大的交響樂。
“我討厭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總是一副世界缺你就不能活的樣子,又不是真的,你裝什麽呐。”
伊甸不爽地揮出一件劍,然而他不是正規傳火者,也沒有火焰精神,所以想象中那道劈開山脈的火焰劍氣並沒有出現。
大劍隻是重重地砸在一台音響上,將這台一直在播放哀樂的鐵垃圾砸個粉碎。
“好吧,你打算旁觀到什麽時候?再不出來我就要被這些小怪堆死了。”
伊甸艱難地抵禦著一台電冰箱的攻擊,同時向蹲在房間裏看全息投影的瑪格麗莎請求幫助。
“馬刀呢?眼淚呢?再不濟你用手上的劍砍他也行,怎麽就要麻煩我?”
“因為我需要保留實力。”
“那你繼續保留實力吧。”
說完這句話,瑪格麗莎將皮膚替換為石頭,以表示自己不想和伊甸多說什麽。
“你為什麽就不能體諒我一下呢,萬一這些騎士聯網,讓他們知道馬刀的效果,吃虧的可不是咱們嘛。”
“......”
女孩依舊沒有做出任何回應,見此情形,伊甸隻好強迫自己使用這把不怎麽方便的雙手大劍,砸碎了幾乎要貼到臉上的電冰箱。
“糟糕的世界,不過至少比死氣沉沉的瘟疫中世紀要好一些。”
望著滿街亂竄的變異者和那些揮舞著武器與變異者戰鬥,疑似“超人”的個體,伊甸突然覺得這位騎士的品味要比瘟疫高上不少。
“該說不愧是原·天啟四騎士麽,就是比冒名頂替者要好啊。”
因為想要了解這個世界的情況,伊甸決定加入進去,幫那些反抗者一把。
不過漂浮在天空中的鯤狀血肉怪物讓他無法通過蕾茉妮雅飛向遠處,所以隻能先關照離自己最近的未轉變者。
那是一個帶著黑色手套的灰發女人,伊甸猜測那手套可能是某種空間道具,因為他親眼看到那個女人手中的武器憑空消失,再出現的時候,就是另一把完全不同的武器。
考慮到能被天啟騎士選為戰場的世界一般具備某種特質,所以他毫不懷疑這個世界存在魔法。
既然魔法都有了,那麽有空間裝備也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然而女人的狀態似乎有些不對——她總是用一隻手戰鬥,另一隻手則捂著自己的腹部,仿佛那裏受過重創一般。
但伊甸沒在她的衣服上看到任何破損的地方,所以這種傷隻有可能是內部的。
比如說:這位武器繁多的女戰士其實是位孕婦,或者她今天剛好吃了垃圾食品啥的。
由於對方戰鬥姿態過於迅猛,所以伊甸默認是後者,隨即,他做出一件正常人都會做的事情——伸出援手。
雖然背著特大劍救人會讓其他人以為自己是個莽夫,但他不可能因為救人在騎士麵前暴露馬刀的上限。
於是,剛才還在圍攻婦女的怪物,下一秒變成了門板下的碎肉。
“打得...不錯。”
女人臉色蒼白,冷汗不斷從額角冒出,可即便如此,她依舊堅持站立著,不讓自己就此倒下。
“你是...協會派來的收尾人嗎?”
“收尾人?我...擦。”伊甸正準備解決誤會,卻突然回憶起異界三人組。
他依稀記得,當初那三個拿槍的家夥好像也是用收尾人自稱的。
我這是被拐到他們老家來了?
他瞪大眼睛,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但他的反應反而引起女人的誤會,她下意識鬆開捂住腹部的手,準備應對類似“救援者突然變異”這樣的突**況。
也是這一舉動,讓伊甸注意到女人隆起的腹部,一般來說,這隻意味著一件事情——她是位孕婦。
盡管伊甸不清楚為什麽另一個世界的孕婦都可以這麽猛,但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早點消除誤會,畢竟被人用警惕的目光注視著可不是件舒服的事情。
“抱歉,我隻是在想一些事情。”
伊甸抬手示意女人自己沒有變異,同時試著從對方口中問出一些有關這個世界的事情。
“對了,為什麽你一個孕婦會出現在這裏,你的丈夫呢?”
“安吉麗卡!”一個帶著漆黑麵具的男人從伊甸身後躥出,以一種他無法看清的速度跑到女人身邊,關切地攙扶著她。
從男人語氣和動作來看,他應該就是這位安潔莉卡女士的丈夫了。
“我...沒事。”
似乎是不想讓自己的丈夫擔心,女人收起大劍,並試圖擺脫男人的雙手。
“放鬆放鬆,別緊張,這樣對...我扶你到屋裏休息會吧。”
男人突然意識到旁邊還有外人,到嘴的話又咽了下去。
“好...”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那棟幾乎坍塌的房屋當中,把伊甸一個人晾在外麵照射天啟騎士的紅光。
盡管這些光對以撒人而言隻能算是背景顏色,他還是很不喜歡這對夫妻的態度。
但這遠遠不是最過分的,因為後來的藍色身影比之前的黑色身影要更粗暴,若非瑪格麗莎即時出現幫他擋住這一下,他也許會被那把鐮刀帶走一顆心之容器。
“別擋道!”
那人激動地吼道,手中鐮刀再次舉起,想要將這個黑發少女連同她身後的男人一塊斬斷。
這聲音...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應該就是那個利用倒數把三人組逼進傳送門的人吧,我運氣這麽好的嗎?
當然,伊甸完全沒把這個發色與自己相近的男人的話當回事,一方麵是因為信任瑪格麗莎,另一方麵則是自信。
他不認為薪皇的武器會連一次斬擊都擋不住。
發現伊甸沒有半點躲閃的意思後,男人反而冷靜下來,雖然攻勢依舊沒停,但表情卻沒有一開始那麽著急了。
“虧我出來幫你,結果你就這麽看著?”
“不看著還能怎樣,殺了他?萬一引起屋裏兩人反感怎麽辦,看他發色跟那位孕婦...”
伊甸非常精準地踩中雷區,他連發生了什麽都沒搞清楚,就被一道藍色的流光撞飛出去,男人的身影也跟著流光一塊消失在半塌的房屋裏。
顯然,這一下是衝著殺死伊甸來的,因為那顆由牛奶補上來的心中容器瞬間空了一半,放到一般人身上,這樣的傷勢足以讓他在掙紮中痛苦地死去。
“好吧,我生氣了。”
如果是單純的沒禮貌,伊甸還可以用“異世界生活環境差,人們沒工夫禮貌”安慰自己,但人都準備殺死自己了,還這麽安慰就是阿q,而他不願意做這樣的阿q。
“你想怎麽做?”
“就用暫停順走他的刀和衣服吧,像這種人穿個短袖啥的就夠了,沒必要穿那麽漂亮的衣服。”
伊甸掏出吃灰依舊的“暫停”,然後按下按鈕,準備趁時間停止的工夫報複一下,然而一陣波動過後,時間並未像以往那樣停止。
“切莫相信時間,吾將為你指明道路。”
雌雄莫辨的聲音響徹整座都市,不幸的是,終止時停的和說這話的都是那個漂浮在塔尖上的天使。
“瞧給你能的,區區四騎士,也敢在我麵前說指明道路?”
伊甸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他突然發現騎士選擇這個世界作為戰場是有道理的,像伯雷坦這種理想主義者紮堆的大陸確實比不上精神病紮堆的都市。
至少從前幾位的表現來看,他們遭受此等苦難是真的活該。
“那啥,我們周圍的溫度好像在不斷升高?”
不同於沒處發火的伊甸,瑪格麗莎沒有被其他事情奪走注意力,所以她明銳地注意到溫度變化,眼睛不由得落在火焰大劍上。
“有麽?”
“有,非常有,不信你看看自己手上的劍。”
“......”
伊甸抬起握著劍柄的手,發現不僅木柄被更加堅硬的黑鐵替代,就連劍刃都換了種樣式。
現在的火焰大劍,整體上與戈溫手中的螺旋劍類似,考慮到薪王的武器都是仿照薪皇的,所以他敢肯定,這才是火焰大劍真正的模樣。
隨著劍身的火焰愈發旺盛,伊甸驚奇地發現,自己居然沒有之前那麽生氣了。
“所以...這把劍的意思是,怒火也是火?”
“沒準?起碼你可以繼續隱藏實力,不用被其他人發現馬刀的真相。”
瑪格麗莎老氣橫秋地附和著他,看得出她同樣非常滿意火焰大劍地變化。
“羅蘭!”
就在他們就火焰大劍展開討論的時候,廢墟裏傳出藍衣男子的怒吼,這聲音既淒厲又充滿憤怒,仿佛所謂的羅蘭將他的重要事物奪走一般。
“我猜是孕婦難產了。”伊甸望著逐漸坍塌的房屋,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
“我猜也是”瑪格麗莎認同地點點頭,“所以你準備進去救人麽?”
“我沒心情進去。”因為被打掉半顆心之容器,伊甸不是很想再看到某貨,“不過我的眼淚可以,前提是當事人沒做什麽濫殺無辜地事情,不過我覺得懸。”
伊甸不認為這座充滿罪惡的都市中會存在那種懲惡揚善的好人,甚至於,他都不認為有人是幹淨的,除了剛出生的嬰兒以外。
但他還是朝房屋上方射出射出神聖眼淚,盡管破牆後麵就是那對夫婦和那個男人,但他覺得一場純白色的降雨更適合他們。
“什麽!”
淚水中的神聖灼傷了嬰兒的父親和舅舅,卻沒有傷到嬰兒,神聖在驅逐紅光的影響時,順便提升了一下孩子的身體素質,讓他從瀕死中恢複,並發出響亮的啼哭。
這是個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