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德爾的想法非常簡單,就是讓伊甸找機會加入英島遠征軍,暗地裏悄悄地給萊恩·康斯普瑞特下絆子,拖慢他們收複群島的機會,以確保議會可以在下次德艾戰爭前找到解決深淵的辦法。
公爵的設想無疑是美好的,但實現起來恐怕沒有那麽容易,即使伊甸可以靠著他這一層關係混進遠征軍隊伍,也不太可能通過和平的方式減緩進度。
除非盤踞在島上的敵人比他們想象得要強,否則一個人的力量對一支軍隊而言是微不足道的。
伊甸非常清楚自己的實力,但又不好當麵拒絕公爵的委托,隻好先答應下來,到德納爾涅首都看看情況。
如果一切順利,再考慮使絆子的事情也不遲。
之後伊甸又和公爵聊了些自己路上的見聞,可惜後者對艾科納弗貴族的遭遇沒什麽興趣,也不想知道艾國的新皇帝是怎麽來的。
等到孫女回家,奧德爾便以照顧孩子為由開門送客。
因為不需要補充物資,伊甸沒有在帕裏斯停留太久,告別公爵後便匆忙離開了這座城市。
“不去營地看一眼?”
城牆腳下,瑪格麗莎輕輕拉住伊甸的衣角,問道。
“以後有的是時間。”
平淡的回複。
少女心想,她原以為異世界的冒險可以讓某個看似有趣實則無趣的曆史老師煥發生機,結果連日的大雪不僅沒能讓伊甸解凍,還把自己也給凍上了。
按理說失去海文之後,他們應該更加在意旅途上的每一個人,可現實卻是,當伊甸做出回複之後,瑪格麗莎也隻是輕描淡寫地“哦”了一聲。
盡管她清楚這種心態非常不對勁,但就是生不出半點反抗的想法,仿佛一切就該如此發展。
“那個...你還記得尋友者嗎?”為了幫助自己盡快擺脫消極情緒,瑪格麗莎決定將話題轉移到別的地方。
“咱們還有這道具?”伊甸有些驚訝,“我怎麽不知道?”
“你的記性真是...沒救了”少女無語地拿出那對手牽手的紙人,“沒有尋友者,房間裏那些醜不拉幾的小怪是從哪來的?”
“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想活躍下氣氛嘛。”伊甸收下尋友者,卻沒有立刻使用,“別這麽認真。”
“不用?”
“當著仨傳奇的麵召喚小怪,虧你想得出來。”伊甸拍著少女的腦袋,一副過來人的語氣,“還是離遠點再用吧。”
隨後,兩人按照地圖的指示往西走了一段,直至走出法蘭公國邊境才停下腳步。
和伯雷坦許多地方一樣,法蘭到斯萊瑟堡之間是一大片森林,至少從地圖上看不到什麽**的平原或荒地。
因此,這裏屬於任何貴族,直接由德納爾涅皇室管轄。
不過由皇室管理不代表森林每一處都處於他人的監控下,所以伊甸可以放心大膽地抽卡召喚,而不需要擔心被任何人發現
就在兩人以為尋友者會因為連續一個月的擱置而召喚出一支怪物大軍時,成對紙人朝空地上吐出一道白光,然後...然後就沒有動靜了。
光芒消散,飄在伊甸麵前的是一隻真正的大嘴。
空洞的眼窩、染血的巨口、顫抖的頭顱,無不在向召喚者表明:這是一隻大嘴中的精英。
然而精英大嘴也隻是大嘴,或許它可以在遊戲裏給以撒人造成不小的麻煩,但是現在,它連充當活體偵察機的資格都沒有。
“不是說尋友者的充能會累積嗎?其他小怪呢?”
伊甸難以置信地抓著大嘴,力道之大,幾乎將那顆腐爛的腦袋拉成了橢圓形,但小怪是不會說話的,它們隻能被動說出召喚者想讓它們說的話。
所以伊甸不僅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還差點把好不容易召喚出來的大嘴報廢。
還是瑪格麗莎過來拉開一人一頭,大嘴才勉強撿回一條命。
“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伊甸不甘地看著大嘴,恨不得把這顆腦袋丟進硫磺火裏,作為對它吞掉尋友者一個月充能的報複。
“我又沒玩過《以撒的結合:懺悔》......”
“沒問你道具的事情,我是想問...算了,我估計你也回答不出來。”
伊甸一邊覺得自己的運氣無藥可救,一邊又拿出卡牌盒,試圖通過抽卡這一額外的賭博行為證明自己不是個非酋。
沒有旅店老板的驚歎,也沒有“抽到時釋放”,那張已經被抽到過一次的石雨再次躺在伊甸手上。
卡牌背麵的金屬鍍層反射著正午的陽光,為古樸的萬智牌添上一絲神秘色彩。
“看來我也不是什麽非酋嘛。”伊甸輕鬆地吹起口哨,然後收起攤在地上的主動道具,“一定是尋友者自身的原因。”
“不從自身找原因?”
“沒那個必要,與其反省自己,不如甩鍋他人,這才是摸魚的真理。”
“你現在表現得好像某笑話裏的貪官汙吏。”
瑪格麗莎冷漠地看著伊甸,作為先進教師代表,她認為這是覺悟過低的表現,隻有懶惰的蛀蟲才會把它當做信條。
為了糾正伊甸的錯誤,避免他在享樂這條路上走得太遠,少女決定主動出擊,將錯誤的思想掐死在搖籃裏。
“要是沒有金手指,沒有我,你現在怎麽辦?”
“我估計不會有現在。”伊甸想了想,悲觀地回答,“光是原罪教入侵芒德領那一關就不是普通人能過的。”
“所以啊,靠來源未知的金手指走到現在,你也好意思膨脹?”瑪格麗莎掰著指頭跟伊甸算著,“我們從穿越到現在經曆了十多次危機,沒有一次危機是靠你自己解決的,很多時候不是卡牌盒就是我。照這樣發展下去,如果有人把我和其他金手指全部搶走,你該怎麽辦?”
“......”
穿越半年多,伊甸還從來沒深入思考過類似的問題,尤其是在徹底熟悉身上的道具之後,他就再也沒有產生過它們會離自己而去的想法。
但是瑪格麗莎無情地點明了這一點,強迫他在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思考自己的未來。
“伊甸,真不是我故意想要傷你的心,世界就是這樣,最殘酷的事情不是生而卑微,而是從高峰跌落至穀底。”
“穀底?”伊甸像抓住救命稻草似地抓住瑪格麗莎的手,然後拿出一直掛在脖子上的小石子項鏈,“我一直在穀底徘徊啊。”
“都到這地步了你還想逃避?”少女一把拽下伊甸時脖子上的項鏈,“你的穀底又不是不能搶走,沒了穀底你還在穀底嗎?”
“......”
失去穀底的瞬間,一種虛弱感從聖心中湧出,隨之而來的還有許多負麵情緒,那是過去因為穀底效果而被強行壓製的部分,但是現在,他壓不住了。
“先把它還給我,再討論我的事情行不行?”
聖心如同被人強行撕開一樣,產生的劇痛更是遍布全身,那種深入骨髓的疼痛,對任何一個普通人而言都是不可接受的。
盡管身上每一根神經都在向大腦傳遞痛苦,但伊甸還是強行憋住釋放負麵情緒的欲望,艱難地把手伸向穀底。
似乎是被他的表情嚇到,瑪格麗莎並沒有收回拿著穀底的手,呆呆地立在原地。
“這下好多了。”手指接觸到穀底的瞬間,遍布全身的神經性疼痛如潮水般退去,伊甸又回到了那個情緒永遠低落的穀底狀態。
“你...不要緊吧。”少女才反應過來自己之前在做怎樣的蠢事,但這不僅沒能讓她放棄,反而讓她堅定了“幫伊甸擺脫道具依賴”的想法。
“還行,那種感覺雖然不舒服,但我也不是沒有經曆過。”
重新帶上穀底之後,伊甸感覺一切都在變好,就連那種撕裂性的痛感都在逐漸減弱。
“反複練習的話,我沒準也可以成為意誌如鋼的男人。”
他調侃道,仿佛之前那個痛到站不起來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瞧給你能的,我看沒有這些道具你該怎麽辦。”
鑒於“幫助伊甸擺脫道具依賴”是一項長期工作,瑪格麗莎決定使用循序漸進的方法,不再急於一時。
......
當天下午,兩人在密林深處發現了一座高塔,從塔身上密布的藤蔓來看,如果高塔的主人不是一個懶漢,那麽高塔一定廢棄已久。
他們本可以就此繞過高塔,繼續自己的斯萊瑟之旅,但作為合格的驢友,路上看見廢棄建築不進是對自身職業的一種侮辱。
因此,即使貿然進入塔樓可能會惹到麻煩,伊甸還是毅然決然地踏上了塔樓底部的階梯。
“嗯...非常鮮明的伯雷坦風格,看來我們找到了一座被法師廢棄的法師塔。”
“你確定是廢棄的?”瑪格麗莎走到法師塔中央的升降梯前,用力拉下升降梯的拉杆。
隨著生鏽齒輪轉動的聲音響起,升降梯開始不斷上升,最終消失在天花板上的空洞之上。
“這隻能證明伯雷坦出品的升降梯非常可靠,不能證明塔樓沒有被廢棄。”
伊甸將拉杆扳回最初的位置,不過升降梯卻沒有按照原本的路徑緩緩向下,反而脫離了原本的軌道,如同被沼氣崩上天的井蓋一般高速落下。
“現在呢?”
“你贏了,但是我們應該怎麽上去?”
少女站在升降梯井邊緣,看著平台墜入深邃的黑暗當中。
“請。”
對此,伊甸隻是裝作紳士的伸出右手。
“我就知道......”
說著,瑪格麗莎伸手從後麵抱住伊甸,然後用力把他丟了出去。
《出乎意料的驚呼聲》
空中轉體三周後,伊甸恰到好處地落在法師塔三樓邊緣,盡管他的半邊身子都懸在空中,但上半身提供的抓力足以他懸而不落。
“下次別這麽用力。”伊甸往前爬了幾步,借助三樓的升降機拉杆從地上站起,同時環顧四周,試著在昏暗的塔樓內找到通往第四層的階梯。
“嫌棄我服務態度差就自己飛。”瑪格麗莎不耐煩地說道,“這麽點距離還要麻煩我,你的小天使是幹什麽吃的?”
因為不占理,伊甸沒有反駁少女的批評,而是打起一根火把,在塔樓第三層四處找尋著可以排上用場的東西。
一番搜尋下來,他隻找到一座發黴的書架、一塊腐爛的地毯,以及一張蟲蛀的沙發。
也許法師塔的主人在過去經常坐在三樓看書休息,但是現在,這裏既沒有書,也不適合休息。
聖心也沒有半點反應,這說明法師塔內幾乎不可能存在道具,或者說即使存在道具,也處於某種裝置的屏蔽之下。
“繼續?”見某人頹廢地坐在沙發上,瑪格麗莎試探性問道。
“讓我休息會。”
伊甸向後靠了靠,以一個更舒服的姿勢躺在沙發上。
不過他的休息沒能持續太久,幾分鍾後,法師塔上層傳來某種類似金屬碰撞的聲音,而且還不是一聲。
就像有一個杵著鐵拐的殘疾人在上麵走動。
聲音明顯不是自發產生,一般來說,遺跡中出現這種聲音隻意味著一件事:有其他人居住於此。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之前升降梯墜落的聲音沒有引起對方的注意,但伊甸覺得自己必須到上麵去看看——不論是為了道歉,還是為了搶占先手。
由於擔心法師塔的主人會呆在高層埋伏,兩人沒有繼續走升降梯井,而是跳出窗戶,從外部前往塔頂。
對於曾經爬過神淚瀑布的伊甸而來,借助藤蔓攀爬法師塔不算什麽難事,隻花了幾分鍾時間,他便來到第四層的窗戶旁邊。
撥開覆窗戶的藤簾,他看到四樓另一邊有一道通往頂層的樓梯,並且書架上也不是空空如也。
最重要的是,第四層遍布人類的痕跡,仿佛不久前還有人在此生活。
發覺伊甸一直趴在第四層窗戶邊上不動,瑪格麗莎把頭湊到他耳邊,悄聲問:“進去?”
“再等等。”因為擔心被上麵的人發現,伊甸用同樣輕的聲音回道,“如果他一直不下來,我們再進去看看。”
兩人待在窗戶邊等了很久,然而頂層的聲音不僅沒有向下的打算,反而愈發微弱,直至整個塔樓重歸平靜,他們也沒有等到自己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