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鐸放開萊恩，警惕地看著這個同樣危險的白發旅法師。
“你想為他洗脫罪名？”
“不，我隻是單純覺得你沒辦法殺死他。”伊甸偷偷摸摸地開了次時停，把撒鐸身上所有存放武器的口袋全部掏空，“不信你看看自己的裝備？”
情報員習慣性地摸向口袋，卻震驚地發現裏麵什麽都沒有，即便他隨時能從陰影位麵拿取新的武器，也沒辦法抹消這種恐懼。
“你到底想做什麽？”
“讓你們全部冷靜下來。”伊甸往旁邊丟著各式各樣的情報員小道具，“憤怒可沒法幫人解決問題。”
丟完小道具，他走到其他人中間：“都冷靜下來了？那就讓我們開始分享各自的情報吧，誰先來？”
《鴉雀無聲》
“好吧，既然都不願意，就由我來起這個頭。”因為梅林沒留下任何可以作證據的東西，伊甸幹脆空著一雙手，準備單靠話術說服警惕性拉滿的情報員，“既然你是第一個來找萊恩的，就說明遠征路上一直和他交流的人也是你，那麽你應該知道我們在路上遇到了一個傳奇級別的幻術係法師。”
“我知道。”身為服役十年的老情報員，不用伊甸說服，撒鐸自己就捋清了事情的脈絡，並開始為之前情緒化的舉動感到懊悔，“巴耶夫被幻術師擄走，然後在他人控製下殺死了諾曼陛下。”
他跪在地上，雙手掩麵，發出一聲歎息：“抱歉，萊恩，我的衝動差點害得你也魂歸火焰。”
因為剛剛喪父，皇子情緒非常低落，但他還是強打精神，把撒鐸從地上扶起。
“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巴耶夫的錯，是我們的敵人，是他一手造成了全部悲劇。”
非常經典的鼓勵方式，但萊恩現在能想到鼓勵而不是抱怨就已經很不錯了，至少大多數人都沒辦法在喪父的情況下鼓舞他人。
看著一主一臣互相安慰，伊甸還想說些什麽，卻被索拉文拉到帳篷外麵。
“你找我有事？”他打量著故作神秘的太陽騎士，好奇這貨把自己拉出來到底是為了什麽。
“你和梅林見過麵了，是嗎？”索拉文臉上露出了與平日不相稱的嚴肅表情，“他都和你說了些什麽？”
“許多謊言。”伊甸不確定梅林說的話幾分真幾分假，為了不坑到太陽騎士，他決定往壞裏說。
“那可真叫人失望。”索拉文沮喪地低下頭，“我還以為他會告訴你太陽神皇的下落。”
“一個騙子怎麽可能...等等，你說啥？太陽神皇？”
“是啊，那家夥就是以他的下落為報酬請我加入，結果獨立軍現在逃的逃散的散，連他也不知去向。”
“喬治·埃莫爾還活著？”伊甸追問道。
“誰知道呢...但那個夢魘說進入過他的夢境，或許他現在正躲在大陸某處隱居吧。”
意識到自己此生都沒可能和偶像見麵後，索拉文表現得比萊恩還要難過，那張飽受海風摧殘的臉幾乎皺成一團，看起來十分滑稽。
伊甸卻根本笑不出來：“你就一點不關心大陸的未來？”
“那是康斯普瑞特家的事情，不是英提尼亞家的事情。”騎士還是那副無所謂的態度，“就算我天天關心，為此不惜放棄一切，也改變不了什麽。”
“那你——”
“報仇，僅此而已。”索拉文打斷了伊甸，隨後轉身離去，“再見，艾薩克，別讓事情變得更糟。”
騎士雖然嘴上一直說著不在乎，但在離開前，他還是流露出期望的眼神。
“他也不像表現得那麽無所謂嘛。”瑪格麗莎出現在伊甸身後，“小伊同誌，可不要辜負別人的信任啊。”
“睡好了？”
“沒，外麵動靜太大，吵得我睡不著。”
見少女一臉倦意，伊甸試探性問道：“要不回去再休息會？”
“算了。”瑪格麗莎搖著頭，“外麵指不定還會發生什麽別的事情，斷斷續續的還不如不睡。對了，能不能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跟我說下？”
“哦，就是皇子他爹死了，還是他殺的。”
“？”
“德納爾涅皇帝死了。”
“不是這個，後麵那句。”
“皇子殺的。”
“這怎麽可能！”瑪格麗莎表現得和初聞此消息的皇子如出一轍，“他和他爹又沒矛盾，為什麽要搞弑父的操作！你把霜之哀傷送給他啦？”
“霜之哀傷不是在房間裏麵嗎...糟，我都被你帶偏了。”伊甸剛拿出符文劍，就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一件蠢事，“殺老皇帝的人不是萊恩，是巴耶夫，那個整容成萊恩的魔像鑄造師，梅林趁你們戰鬥的時候擄走了他。”
“流程上和二傻子沒區別啊。”瑪格麗莎掰著手指分析，“你看，有兒子，有耐奧祖，有父親，這不就是在複刻二傻子弑父嘛。嗯...被梅林入夢的那個穿越者一定是資深魔獸玩家。”
“哪有那麽多魔獸玩家...況且真有人會愛好一款遊戲到做夢都是遊戲嗎？”
盡管已經領教過許多次，但伊甸還是沒辦法跟上她的腦補。
“話說要不咱們幹脆把霜之哀傷送給萊恩吧，反正他已經成為大陸公認的弑父者了，把劍送掉還能刷一波好感。”
瑪格麗莎把手放在符文劍上，一臉急不可耐的表情，恨不得由自己來cos這個巫妖王。
“你被侯平那小子奪舍了？”伊甸把劍藏到身後，沒給少女搶走它的機會。
“哪有...”瑪格麗莎悻悻地收回雙手，“就是突然覺得很有意思。”
“有意思也不能亂送人東西，我們不會被霜之哀傷控製不代表其他人不會，一個大孝子已經很麻煩了，你還想再造一個巫妖王？”
伊甸表示自己為維護伯雷坦不會毀於卡牌盒煞費苦心，所以絕對不會把一個不穩定因素送給其他人。
“不送就不送，話說我們接下來該做什麽，幫萊恩收複英島還是回德納爾涅處理——”
“這不可能！”帳篷內傳來皇子驚慌失措的喊聲，“議會絕不可能任由他們這麽做，他們——”
“殿下，議會已經消失了。”
“什麽！”X4
撒鐸爆出來的猛料震驚了帳篷裏外的所有人，甚至許多正在休息的士兵也帶著晚飯圍了上來。
“撒鐸，你把話說清楚，議會到底怎麽了？”
“巴耶夫殺死老皇帝之前，議會的紫銅要塞憑空消失，我離開斯萊瑟的時候曾經過那裏，但...”情報員深吸一口氣，“但是沒有碰到那座維持堡壘浮空的法陣。”
他的話令在場所有人大驚失色，因為如果堡壘隻是進入隱形狀態，他理應在穿過堡壘下方時被浮空法陣懟到地基上。
“這...不可能。”萊恩顫顫巍巍地坐在椅子上，雙手宛如得了帕金森一般停不下來，“議長和議員都待在議會裏，誰有能力讓他們消失？”
“殿下，或許是...神。”
“神？可他們根本不比神弱，假如登神沒有任何代價，議長們早就離開凡世，前往位於天界的神國了。”
萊恩無意中又爆出一個隻有極少數人知道的猛料，好在聚過來的士兵不是特別多，離得也不是特別近，所以這一消息沒有引起任何恐慌。
“這你可從未和我說過。”彼得洛夫斯基不再沉默，“萊恩，你確定議長隻需要付出一些代價就能成神？”
“不是一些，是許多。”皇子糾正道，“成神後他們會逐漸被彌散在各處的深淵感染，原本可以抑製的腐化也會變得不可逆，就像...薪皇。”
所有人都低估了深淵的特性，隻有千百年來反複研究祂的議會才得以在無數次失敗後總結出一些簡單的規則，而這些規則恰恰是議會無法公開的。
瑪格麗莎做好隔音措施，然後衝進帳篷：“你說彌散在伯雷坦各處？”
“是的，就如水蒸發後會形成水蒸氣，同為**的深淵亦能蒸發，並且蒸發後會褪去可憎的黑色。”事到如今，萊恩反而徹底冷靜下來。“我們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蘊含著致人死亡的毒藥。”
“不應該啊...”少女低頭沉吟，“明明許多人都沒有表現出...”
“因為火焰，或者說，因為我們的意誌在本能地抵抗著腐化。”皇子對在場所有人解釋道，“所有人都清楚的一件事是，深淵源自人類的負麵情緒。因此，人類的正麵情緒便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與之中和，隻有絕望到極點以至於主動放棄生命的人，才會被這一點稀薄的深淵腐化。”
萊恩盡可能地用普通人也能聽懂的話解釋伯雷坦人沒有被深淵感染的原因，結果很成功，在場所有人中沒有人提出異議，包括某個士兵。
其他人注意力都在深淵構成上，所以沒人注意到這個因為梅林介入而陷入昏睡又恰好蘇醒的臨時保姆，他也很識趣地沒有出聲，將談話時間留給一眾高層。
“既然如此，為什麽神會比人類更容易腐化，他們接收到的正麵情緒不應該比負麵情緒更多麽？”
伊甸這會正在控製小天使往伯雷坦飛，以便提前規劃日後的行動路線，沒工夫同時處理兩件事，所以提問的人依舊是瑪格麗莎。
“懷特小姐，不知道你是否觀察過法力水晶的生長？”
萊恩沒有立刻回答問題，而是反問道。
“觀察過，怎麽了？”
少女在這個問題上撒了謊，不過沒人有空確認這點。
“深淵的聚合與之類似，個體蘊含的魔力越多，聚集起來便越是迅速，反過來也一樣，深淵聚集速度越快，個體本身增長得也就越快。況且凡人的一生中永遠是挫折多於勝利，負麵情緒的含量也遠高於正麵情緒。”
“引力......”
“原來你聽過這個理論。”作為議會核心層一員，萊恩曾經和米海爾共事過一段時間，自然也了解過重力法術和相關理論，“早知如此，我應該用更加簡單的例子向你們說明深淵聚合原理。”
他表現得十分懊悔，似乎在質問自己為什麽要把一個簡單問題複雜化。
“不對。”了解過深淵聚合原理後，瑪格麗莎立刻意識到另一個問題，“如果本身質量越大能夠吸引的深淵就越多，那麽成神與否根本不重要，議長他們原本不就是質量極高的魔力源嗎？”
“這就涉及到另一個問題。”萊恩表情嚴肅，不斷用法術掃描四周，隨後便注意到躲藏在幕簾後的臨時保姆。“這位士兵，請你先離開一會。”
“殿下...您是在說我嗎？”
“是的。”
士兵有些失望，但他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該了解的，所以他在離開的時候沒有絲毫猶豫。
待對方離開，萊恩繼續說道：“神界的深淵含量遠超伯雷坦，如果說凡世的深淵是一個水坑，那麽天界的深淵便是大海。對於許多人而言，跌入水坑不算什麽，但跌入大海...
“就會被溺死。”
“是的，溺死，即使是神也無法幸免。”
聞言，彼得洛夫斯基痛苦地閉上雙眼，作為北境人，他年輕時經常和那些居住在維蘇埃山脈中的矮人打交道，也沾染上了一些矮人的習慣，其中正好包括對矮人之神的尊敬。
盡管祂是異族的神祇，並且早已成為曆史，但那不會改變祂是一個可敬的國王的事實。
沒有人願意看到一個崇高的人化為醜陋的深淵怪物，哪怕隻是想象，都讓北境人感到痛苦萬分，他希望萊恩在說謊，可那堅定的眼神做不得假——皇子已經做好了和人類之敵同歸於盡的覺悟。
他沒理由繼續懷疑議會的結論。
這場因撒鐸而起的事故最終於皇子的坦白中結束，知道一切的真相後，所有人都被緊張感包裹，仿佛下一秒深淵便會躍出水麵，將人類和大陸一同吞噬。
如此一來，收複英島就成了遠征軍高層必須完成的事情，德納爾涅已經被巴耶夫弄得支離破碎，議會不在的情況下萊恩這個真皇子也未必會被貴族承認，他們隻能盡快消滅英島獨立者並開啟迷鎖，為人類保留最後的火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