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之前從未見過喬治·埃莫爾的畫像,但這並不影響他通過已有的線索推測出對方身份,況且帶老婆跑路隱居還如此中二的傳奇,整個伯雷坦大陸都找不出第二個。
“別提這個稱號。”喬治鬆開雙臂,尷尬地走到兩人麵前,“我一百年前就把它連同皇族的身份一同丟進陵墓裏了。”
藝術家生活令這位前太陽神皇成長了許多,他不再像預言中幾位傳奇描述得那樣浮誇,也沒有像尼索斯那樣三句話強調一遍身份。
至少伊甸覺得他現在還是挺好相處的。
“既然你不想談論這個稱號背後的故事...那我們聊聊穿越前的事情如何?比方說你原本是哪國人,做什麽工作,為什麽會穿越...之類的問題。”
“沒問題。”似乎是憋了太久,喬治答應得沒有半點猶豫,“作為交換,你也得告訴我你們的故事。”
“行。”
......
經過交流,伊甸得知喬治原是英國人,在維也納美術學院上大學,畢業後又跑到紐約工作。穿越的原因則是萬聖節期間在街上表演行為藝術,結果被挨了某個報複社會的醉鬼一槍,沒有搶救過來。
“你可真夠慘的。”伊甸感同身受地摟住他的肩膀,“相比之下我就要好一些了,隻是觸電。”
“這就是自由的代價。”喬治歎了口氣,“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紐約是一個混蛋城市,但我們都愛這座混蛋城市,這裏有最崇高的夢想,也有最低劣的背叛,所以哪怕是成為皇帝,我也不止一次地想要重建她。可惜,我隻是一個畫家、一個雕塑家,而非一個工程師或者科學家。”
提到自己的第二故鄉,他的神情有些落寞,看來沒辦法在伯雷坦重建人類燈塔對他的打擊很大。
伊甸對此就不太能理解了,因為生活在完全不同的文化環境下,他壓根不明白每天都生活在槍擊陰影下有什麽好的。不過他也沒明說,畢竟三個來自地球的穿越者好不容易相遇,談那些事容易傷感情。
“我覺得你做的還行。”伊甸糾結的空隙,瑪格麗莎走到落地窗前,“不論怎麽說,你都已經在盡最大努力去重建她了,隻是伯雷坦上找不到能夠在此生活的居民。”
“還差得遠呢。”喬治跟著走到窗邊,凝望著下方黑白相間的現代都市,“用你們東方人的話說,這是一座徒有其表的死城,她缺少靈魂。”
說著,他打了個響指,點燃客廳中央的壁爐,然後拿著裝滿酒的威士忌酒瓶在沙發上坐下:“人們熱愛的是那個熱情似火的姑娘,而非一具冰冷僵硬的屍體——沒有誰會覺得一具屍體富有吸引力。”
東西方人在文化話題上很難聊到一塊,即使是伊甸這種天天翻閱世界全史的曆史學愛好者,也幾乎沒辦法跟上喬治的節奏。
他索性將話題轉移到穿越之後發生的事情:“我們還是聊聊伯雷坦的事情吧,話說你之前在威廉議長留下的預言中看到了什麽?為啥好好的皇帝不當,偏要跑到這隱居?”
“這可就有的說啦,朋友,你們絕對猜不到我在那裏到底看到了些什麽。”喬治興衝衝地悶下一瓶鍛造之火,從書架上抽出一本羊皮書。“但願你們已經做好了陪我聊上幾天幾夜的準備。”
“我想你可能要失望了。”伊甸拿出無邊恐懼,“我們之前去過那座森林,也看過他留下的預言,隻是中間不小心用了點力,導致預言失效,沒能看到第四幕。”
“我知道。”喬治收起書本,小聲嘀咕著,“我隻是...以為你們是來聽我的故事的。”
作為能夠當眾表演行為藝術的藝術家,即使已經從皇帝位置上退下來許多年,他的愛好依舊包括向其他人炫耀自己的豐功偉績。
隻可惜伊甸還想抽空去一趟赤嶺,沒工夫在這裏聽他講幾天幾夜:“我們確實是來聽故事的,但僅限第四幕,前三幕就算了,預言裏幾位傳奇給我們講過。”
“好吧,作為先行者,也是促使埃莫爾解體的元凶,我有義務向你們說明第四幕中發生的事。”
對於其他黑暗時代以前出生的伯雷坦人而言,帝國解體是一件無比可惜的事情,然而喬治卻沒有半點後悔,乃至有些得意,好像在帝國最需要他的時候跑路是一件引以為豪的事情。
“先問一句,你們有沒有聽過第四幕的開場詞?”
“聽過,怎麽了?”瑪格麗莎問道。
“既然你們聽過,那我就不用去回憶那句詞了,我們直接從預言開始後講起。”喬治在沙發上扭動身體,換成更適合講故事的姿勢,“當第四幕開啟以後,我發現自己出現在赤嶺附近......”
盡管他這輩子做過許多錯事,看起來像個非常不靠譜的金發屑人,但講起故事卻出乎意料的精彩,配上幻術係法術輔助,伊甸差點以為自己在看一場VR電影,直到火焰熄滅,幻術消失,他才慢慢回過神來。
“我差不多能明白你的苦衷了。”半晌,伊甸表情陰鬱地抬起頭,“如果我們真正的敵人不在海裏,而在天上,那的確是一件非常絕望的事情。”
由於缺少許多必要的關鍵線索,喬治在總結預言內容時用的是猜測語氣,而伊甸則沒有這個顧慮,從過去和現在收集到的信息足以他拚湊出一個邏輯完整的末日預言:
三萬年前那場神戰雖然導致大多數神祇全部殞命於神隕高原,卻沒能徹底根除神界這個僅次於深海的深淵巢穴。於是薪皇在飛升後立刻托夢給第一任傳火者主祭,讓他盡快將自己的屍體運往赤嶺。
隻有純粹的信任之火才能屏蔽那具屍體和神界的聯係,防止深淵借助這層聯係從天界溢出,將屍體連同周圍的一切盡數腐化。
第四幕預言所謂的“神軀天隕,擋汝身形”也並非真的有神再次隕落,而是腐化的薪皇借助通過回歸凡間,阻擋一切試圖摧毀深淵巢穴的人。
而天梯重現,則是說有人通過種下生命氣息的方式打開通路,沿著生命樹一路向上,去到被神封印三萬年的神界。
雖然無頭騎士當時沒把預言詞說完,但靠著手裏已有的情報,伊甸也能猜出那段到底對應什麽:登上天梯後在神界麵對薪皇本體。
“硬頂一千年以後,他還是沒能扛住深淵侵蝕......”
“別這麽悲觀,我的朋友,往好的地方想,或許出問題的其實是威廉議長,他被深淵汙染,所以才做出錯誤的預言。”
喬治用他獨有的方式安慰著有些緊張的兩位客人,然而在場四人當中,他才是最絕望的那個,否則他也沒必要拋棄帝位,跑到水道小鎮隱居。
“威廉......”被他這麽一提醒,伊甸才想起來海洋某處還困著一位議長,在這個所有議長全部離去,魔法議會群龍無首的時刻,沒準找到威廉可以讓事情稍微好轉一些。
但這麽一來,他們必須暫時把赤嶺從計劃表中移除。
看到伊甸不斷用手撫摸下巴,瑪格麗莎就知道他又在思考問題了,為了不讓場麵冷下來,她嚐試著吸引喬治的注意力:“話說你對威廉議長了解多少?”
“這問題你應該去問莉莉。”喬治把腿架在茶幾上,似乎已經徹底放下了過往的焦慮,“作為帝國首相的女兒,她懂的比我多一些。”
盡管喬治把問題踢給自己妻子的行為令瑪格麗莎很不爽,但她還是急匆匆地趕到正在做飯的皇後旁邊,向對方請教關於議會的問題。
因為性別相同,她沒費多大勁便從伊麗莎白那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即便這個答案看上去不那麽樂觀:
威廉無疑是沒有死的,作為時間學派出身的議長,他有著一套獨立於海澤納續命術體係的續命方法。按照伊麗莎白所述,哪怕脫離議會,脫離虹水晶,僅憑自身法力儲備,威廉二世也能在保持清晰思維的情況下存活近千年——現在距離他失蹤頂多過去六百年。
但議長本人估計是沒辦法指望了,他失蹤的位置距離亞德蘭尼亞大陸隻有幾公裏的距離,屬於那種稍微往前一點就會進入深淵覆蓋區的危險區域。一般來說,即使是漁民,也很少會冒著生命風險去那裏捕魚。
“我決定了。”聽完瑪格麗莎轉述的消息,伊甸拍響雙手,“我們直接下海。”
“把這個帶上,我的朋友。”見兩人準備離開,喬治從茶幾抽屜裏抽出一副墨鏡,“它應該可以幫你規避一部分來自深淵的精神汙染。”
“謝謝。”伊甸順手接過墨鏡,“你研究過亞德蘭尼亞?”
“在議會當博學者的時候看過其他人帶回來的留影。”喬治語氣有些古怪,“那地方就像三流寫手根據《克蘇魯的呼喚》仿造的拉來耶,在那裏,時間是不連續的,因此你甚至能看到未來或者過去的人。”
“那麽這墨鏡的具體用途是?”
“幫你分辨哪些是真的未來/過去人,哪些是深淵製造的幻象。”喬治示意伊甸帶上墨鏡,隨後對著空氣丟出一個他看不見的法力幻影,“就像現在這樣,隻要墨鏡沒有破損,它就會幫你過濾掉幻象。”
伊甸摘掉墨鏡,正好看到一個身穿動力裝甲的大隻佬在對著空氣開槍。
不用說,這絕對是喬治用法術製造的幻象。
“合著太陽神皇是這個意思啊。”伊甸恍然,“你還是戰錘粉絲?”
“我可是英國人,老兄,GW總部離我家就幾個街區遠!”喬治大聲抗議,“還有!你之前答應過我不會再提這個稱號!”
“不好意思,沒忍住。”伊甸一邊收起墨鏡,一邊往床邊走去,“那麽,再見了,假如能活著解決一切災難,我再回來陪你嘮地球上的事。”
說完,他打開窗子,準備從上麵跳下去。
“不用這麽麻煩。”喬治揮了揮手,把落地窗變成通往外界的通道,“我這有捷徑。”
在兩人即將跨過通道時,他聽到後麵傳來某人有些哽咽的聲音:“再見,我的東方朋友,願上帝保佑你們。”
伯雷坦沒有上帝......
放在平時,伊甸肯定要這樣吐槽一句,但看在對方是同鄉的份上,他忍住了。
跨越通道,他們總算回到了外界,眼前依舊是縱橫交錯的廢棄水道,唯有那塊本該燒成炭灰的木牌在某種神秘力量的作用下恢複原樣,半死不活地立在那裏。
“估計我們的時間也不剩多少了,接下來直接下海吧,順便看看能不能找到被背叛者之血,要實在沒有就隻能靠卡牌解決種樹的問題了。”伊甸拿出地圖,用手指在上麵規劃著之後的路線,“我們穿越得可真不是時候,但凡早幾年,都不至於這麽趕。”
“確實。”瑪格麗莎點了點頭,“以我們的發育速度,哪怕早一年都能平推深淵,結果偏偏卡在這個時間點...話說你剛才和那家夥說的話算不算立flag啊。”
“額...有點像,但我們應該不會陷入沒法回來的局麵吧?”
“說不準。”少女一臉嚴肅,“就你那時靈時不靈的運氣,沒準到時候一個失誤,就被困在海底徹底跑不掉了。”
“不至於不至於。”伊甸連連擺手,以安撫她的情緒,但實際上他現在慌得一比,“這不是還有你嘛,隻要深淵沒辦法從物理層麵封鎖空間,我們就能一路遊回來。”
瑪格麗莎已經沒動力繼續和伊甸討論逃跑路線了,反正討論到最後苦活還是自己的,與其浪費時間幹這個不如多準備些後手,免得到時候未戰先敗。
“把織布魔偶給我。”她伸出手,向伊甸討要房間裏僅剩的空間類道具。
“你的意思是讓我用它跑路?”
“是的,所以趕緊給我。”
“給你倒是可以,但你準備把它扔在哪?”伊甸把破布娃娃遞到她手裏,“事先聲明,這玩意雖然沒有距離限製,卻占據一個主動道具位,也就是說到時候我們是沒辦法用主動道具的。”
“到時候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