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我們為公司製定全新的戰略方針一樣,默多克之所以決定出售福克斯,也是出於對同一種力量的直接回應。在考慮到自己的公司在瞬息萬變的世界中應如何發展時,他得出結論,最明智的選擇就是出售公司,以便給他的股東和家人一個機會,將二十一世紀福克斯的股票轉換成迪士尼股票。因為他相信,迪士尼的定位更有利於抵抗劇變,兩家公司強強聯手,會變得更加堅不可摧。

我們行業中這股顛覆浪潮來勢凶猛,幾乎怎麽形容都不為過,而默多克決定將自己白手起家建立起來的公司拆分,也很好地證明了這次顛覆的必然性。簽訂這筆規模龐大的協議,花費了將近兩年的時間,也撼動了整個傳媒業的格局,就在默多克和我準備進入協議的初期協商階段時,一場社會變革也拉開了序幕,而這場變革,要比我們之前經曆的巨大科技變革更加深刻。針對令人發指的惡行的嚴厲指控鋪天蓋地地爆出,其中尤以我們所在的行業為甚,而這也將一個早就該采取的舉措搬上了台麵。人們聲討性侵行為,也開始要求好萊塢和全球各地的女性得到與男性平等的機遇和薪資。針對哈維·韋恩斯坦令人發指的行徑[18]的指控證據確鑿,如同打開了洪水閘門,讓許多人有勇氣站出來講述自己的受虐經曆。在娛樂圈中,幾乎每家公司都不得不對內部的申訴作出回應和裁決。

在迪士尼,我們一直堅信,創造和維持一個讓人們感覺安全的環境是至關重要的。但我們現在也清楚地意識到,我們需要作出更多的努力,確保每個性侵事件的受害者或目擊者都能夠站出來,並確信有人會對自己的申訴用心傾聽、認真對待、嚴肅處理並保護他們免遭報複。我們覺得,評估公司的標準和價值是否得到遵守已是刻不容緩之舉,因此,我安排公司人力資源部門進行一次全麵透徹的調查,包括在公司各個層級開展對話和安置流程,讓人們能夠吐露心聲,並鞏固我們對所有勇敢站出來的人員進行保護的承諾。

2017年秋天,我們聽到了皮克斯的員工們對約翰·拉塞特的控訴。他們表示,約翰曾對他們有過不當的身體接觸。人人都知道約翰是個愛擁抱的人,雖然許多人都將此看作無傷大雅之舉,但事實很快證明,這種看法並不一致。幾年前,我曾與約翰探討過此事,但新近出現的控訴卻變本加厲,我意識到,我必須要對此事加以處理了。

那年的11月,艾倫·霍恩和我與約翰會麵,我們一致決定,對他而言最好的選擇就是休假六個月,一來反省自己的過錯,二來也給我們時間對事件作出評定。在離開前,約翰向他的團隊發表了一份聲明,他寫道:“你們大家就如同我的一切,如果我辜負了你們的期望,那麽我在這裏表示深深的歉意。我尤其想向那些曾經不情願地被我擁抱的,或是接受過我任何形式的其他過分舉止的人道歉。雖然這些舉動出於善意,但每個人都有權利劃定自己的界線,讓別人尊重他們的界線。”

約翰不在的時候,我們在皮克斯和迪士尼動畫搭建了一個領導架構,也與兩家動畫公司的人員進行了數十次談話,一起商討最適合公司未來發展的道路。

接下來的六個月,是我職業生涯中最具挑戰性的一段時間,我不僅要製定公司的DTC戰略,處理眾人皆知的人事問題,還要對福克斯的收購案進行分析和協商。我越來越堅信,從內容、全球覆蓋、人才和科技方麵而言,福克斯都會對我們產生改革性的意義。如果能夠盡快而且順利地收購福克斯並將其融入公司,同時將我們在DTC領域的目標落到實處,那麽,迪士尼便能站在一個前所未有的穩固陣地來迎接未來的挑戰——但是,這一切都依賴於一大串讓人茫然的“如果”。

隨著協商的進行,默多克有三點考慮。第一點,在可能有興趣收購福克斯的公司中,迪士尼提供的渠道,最有可能通過監管審批。第二點,迪士尼股票的價值。他可以選擇繼續擁有福克斯的控股權,看著公司在規模大得多的競爭者間苦苦掙紮,或者選擇在合並後更加生機盎然的公司中分一杯羹。第三點,他堅信我們能夠順利地將兩家公司融為一體,讓合並後的新公司踏上一條朝氣蓬勃的道路。

2017年的整個秋天,我都在與默多克進行協商,在他所麵對的諸多挑戰中,其中之一便是處理他和兩個兒子拉克蘭(Lachlan)和詹姆斯(James)之間的爭端。從孩童時期開始,兩個人就看著父親將這家公司搭建起來,也希望和推測自己有朝一日成為公司的繼承人。而現在,他卻在計劃將公司賣給別人。這個情況對於他們中的任何人而言都是難以接受的,而我從一開始就堅定了立場,讓默多克處理好家事,並將注意力放在我們協商中的商業因素上。

那年秋天,凱文·梅爾和我同默多克及其首席財務官約翰·納倫(John Nallen)見了幾次麵。我們決定以每股28美元——即總價524億美元——的價格全股票收購福克斯。在我們與默多克第一次交涉之後的幾個月中,他正在考慮出售公司的消息不脛而走,也讓其他幾家公司開始打起收購的算盤。康卡斯特成為了我們的最大競爭者,用比我們高出很多的價格進行競拍,也是以全股票形式。我們自信,雖然康卡斯特的出價更高,但福克斯董事會仍會偏向我們,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康卡斯特在監管上很可能遇到麻煩(除了美國最大的一家發行公司之外,康卡斯特旗下已有NBC環球集團,因此很可能麵臨嚴格的監管審查)。

感恩節周末快要過完的時候,凱文和我同默多克、約翰在貝萊爾的酒莊再次會麵。我們四人穿過一排排的葡萄架,走了很長的時間。散步接近尾聲之時,默多克告訴我們,他是不會接受少於每股29美元的出價的,這就比我們打算出的價格要高出了大約50億美元。我猜,他可能是認為康卡斯特的出價讓我亂了陣腳,因此感覺需要在出價上加碼。我雖然很想促成這筆生意,但也願意選擇放棄。我對福克斯公司的許多業務都很癡迷,甚至開始具體地構想起這些業務對我們的新公司意味著什麽,然而,實際的落地仍會帶來巨大的風險。想要讓一切順利運轉,需要大量時間和精力的投入。即便我們能夠將合同談成,通過監管部門批準並成功將兩家公司融為一體,市場中仍然存在著大量讓我感到擔心的未知因素。另外,我對在公司多待三年的選擇也感到左右為難。這樣的選擇,對我和迪士尼而言真的有利嗎?我並不完全確定,也沒有足夠的時間去認真思考。會議結束時,我覺得我們必須從這筆交易中獲得所有可能的價值,因此在離開時我對默多克說:“每股28美元是我們的上限。”

不知我的堅守立場有沒有讓默多克感到吃驚,但是凱文擔心,我們會因拒絕抬價而失去這次機會。然而,我依然堅信我們會最終勝出,因為選擇康卡斯特帶來的風險實在是太大了。周一早晨來到辦公室的時候,我讓凱文給納倫打電話,告訴他我們需要在當天下班之前得到一個答案。那天下班時,默多克打來電話,接受了我們的出價,並邀請我再次到他的酒莊去慶祝協議達成——他的兒子拉克蘭也在那裏,不知道他對整件事作何感想。我們用接下來的兩周時間梳理細節,之後,我飛往倫敦參加12月12日的《星球大戰:最後的絕地武士》首映禮。在倫敦的時候,我來到默多克的辦公室,和他在陽台上拍了一張我們握手的照片,作為與12月14日的聲明一起發布的附圖。

我在12月13日飛回洛杉磯,傍晚落地後,便直接去參加翌晨發布會的準備會議。按照計劃,我要於東部時間早晨7點[19]在《早安美國》露麵。這就意味著,我要在太平洋標準時間淩晨3點到達迪士尼影棚,為清晨4點的直播作化妝準備。準備會議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我們的首席人力資源官傑妮·帕克(Jayne Parker)走進來,問我ESPN總裁約翰·斯奇帕(John Skipper)是否跟我通過話。

我回答說:“沒有。出什麽事了嗎?”

傑妮臉上的表情說明有什麽事情不對,我立即問她,這問題必須馬上應對,還是可以等到我們第二天發布消息後再處理。“情況很糟,”傑妮回答,“但是可以等等。”

在我的職業生涯中,12月14日是被劃分成最多塊的一個日子。回看日曆中的筆記,我看到這樣的內容:清晨4︰00在《早安美國》上發布聲明;清晨5︰00投資人電話會議;清晨6︰00CNBC直播;清晨6︰20彭博新聞;清晨7︰00投資人網絡直播;從上午8︰00開始直到中午,先是與議員查克·舒默(Chuck Schumer)和米奇·麥康奈爾(Mitch McConnell)通話,然後還要與南希·佩洛西(Nancy Pelosi)和其他幾位國會議員通話,看看即將頒布的監管規定的情況如何。終於,傑妮在當天下午來到我的辦公室,跟我商談我們前一天沒時間討論的話題。她告訴我,約翰·斯奇帕已經承認吸毒,濫用毒品不僅給他的生活帶來了許多其他棘手的麻煩,也有危及公司的可能。我安排時間與約翰在第二天通話,然後便回了家,跟母校伊薩卡學院的幾位學生進行Skype視頻會議,一起討論娛樂和傳媒產業的未來趨勢——這次會議的時間是我早前預定的,當時我完全沒有料到這一大堆事會趕在同一時間發生。

第二天早晨,約翰和我通話。他承認自己遇到了很棘手的個人問題,我告訴他,基於傑妮的描述以及他自己承認的情況,我們需要他在下周一提出辭職。我很尊敬約翰,他既聰明,又有豐富的生活經驗,還是一位既有才幹又待人忠誠的高管。一家公司的誠信,是以其員工的誠信為基礎的,這件事就是一個明顯的例證。雖然我從個人層麵上非常喜愛也很關心約翰,但他畢竟作出了違反迪士尼政策的決定。無論是公司還是我個人,都迎來了我擔任首席執行官之後最富挑戰的時期,而偏偏在這時,ESPN和迪士尼動畫這兩個我們最重要的業務,卻處於群龍無首的境地。即便如此,讓約翰離開的決定雖然痛苦,但仍是正確的選擇。

與默多克的協議,也開啟了申請監管批準的複雜過程。我們需要向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提交一係列報告,詳細介紹合約的細節和兩家公司的財務情況,還有一隻嘀嗒作響的“鬧鍾”,清晰地敘述著協議的進展(在這次協商中,與默多克的首次會議以及之後的所有談話,也都被記錄了下來)。證監會批準檔案文件之後,兩家公司各自向股東寄出一封委托書,其中包括檔案文件中的所有信息,以及每家公司董事會建議股東批準協議的推薦信。信中也規定,全部投票將在股東大會上進行統計,這次大會,也將是投票的最後期限。整個過程最多可能需要六個月的時間,在此期間,其他的機構仍能夠進行競拍。

這筆協議雖然複雜,但我們推斷,得到監管部門批準的道路應該是順暢無阻的(當初福克斯董事會接受我們的出價而拒絕康卡斯特,一部分考慮也出於此),在預定於2018年6月召開的福克斯股東大會上,股東們便會批準協議生效。可能出現的阻礙隻有一個。在一切向前推進期間,美國司法部對AT&T[20]提出訴訟,試圖阻止其對時代華納[21]的收購案,此案正在受紐約的一位地方法院法官審理,而康卡斯特也對此案進行著密切關注。如果法官宣布司法部獲勝,並阻止這次並購,那麽康卡斯特便會推斷自己也會麵對類似的阻礙,對福克斯進行再次競標的希望也將被澆滅。如果AT&T獲勝,那麽康卡斯特便會認為,福克斯的董事會和股東不會再因監管方麵的障礙而猶豫不決,因此將帶著更高的出價氣勢洶洶地卷土重來。

我們能做的,就是帶著能夠收購福克斯的假設繼續前行,並開始著手為此作準備。與默多克達成協議後不久,我就開始專注思考如何將兩家大型公司合並在一起的具體問題。我們不能單純把福克斯安插在已經存在的結構中,而是應該小心地將其融入進來,以便保護和創造價值。因此我問自己:新的公司應該或能夠呈現怎樣的樣貌呢?如果現在要抹去曆史,利用眼前所有資產打造出完全嶄新的公司,那又該如何組織架構呢?聖誕節假期過後,回來上班的我拉來一張白板放在辦公室旁的會議室裏,開始進行創意和構思(上次站在白板前,還是2005年與史蒂夫·喬布斯一起呢!)。

我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內容”與“科技”拆分開來。我們將會擁有三個內容板塊:電影(華特迪士尼動畫、迪士尼影業集團、皮克斯、漫威、盧卡斯影業、二十一世紀福克斯、福克斯2000、福克斯探照燈)、電視(ABC、ABC新聞、我們旗下的各家電視台、迪士尼頻道、Freeform有線電視網、國家地理頻道)以及體育(ESPN)。我將所有這些內容都寫到了白板的左側。白板的右側寫的是科技板塊的內容:應用程序、用戶界麵、消費者獲取和保留、數據管理、銷售、發行等等。我的想法很簡單,就是讓內容創造者專心於創意,科技人員則要專心研究如何發行內容,在大多數情況下,還要專注於如何通過最有效的途徑創造收入。然後,我在白板的中間寫下了“實體娛樂和產品”幾個字,其中包含了多個遍布全球的大型業務:消費者產品、迪士尼商店、公司所有的全球衍生品和授權協議、遊艇、度假村以及六家主題樂園業務。

我後退了幾步,看著白板想道:就是這樣。這才是一家現代媒體公司應有的樣子。隻是看著這幅圖景,我就已經幹勁十足。接下來的幾天,我自己對這一架構作了進一步完善。那周周末,我將我的團隊請來一起見證成果——凱文·梅爾、傑妮·帕克、艾倫·布雷費曼、克莉絲汀·麥卡錫以及我的“謀士”南希·李(Nancy Lee)。“我想給你們看些不一樣的東西,聽聽你們的看法,”說完後,我便把白板展示給大家看,“這就是新公司未來的樣子。”

“這是你剛完成的嗎?“凱文問。

“沒錯。你有什麽想法?”

他點點頭。沒錯,行得通。現在的任務,就是將合適的名字安排在合適的地方。不難理解,從發布並購協議的那一刻起,究竟該由誰運營哪個板塊,誰向誰匯報工作,誰的職權會擴大或縮小以及程度如何,這些問題都讓兩家公司的人員憂心忡忡。整個冬天和春天,為了會見福克斯的高管,我奔波於洛杉磯、紐約、倫敦、印度以及拉美之間,以圖對這些高管及其業務加以了解,解答他們的問題,緩解他們的擔憂,並將他們與在迪士尼對應的同級作對比。假設AT&T的裁決不按康卡斯特的意願發展,股東們一旦投票,我就要在很短時間內作出很多艱難的個人選擇,我需要做好準備,以備立即開展公司的重組。

時間來到5月末,法官的裁決即將出爐,福克斯董事的投票也將緊隨其後展開。一天早晨,我在7點不到時來到辦公室,打開了一封ABC總裁本·舍伍德(Ben Sherwood)發來的電郵。電郵中包含一條羅珊·巴爾[22](Roseanne Barr)在當天淩晨發出的推文,她在推文中說,奧巴馬政府前顧問瓦萊麗·傑瑞特(Valerie Jarrett)是“穆斯林兄弟會和人猿星球”的產兒。本在郵件中說:“我們眼前的問題很嚴重……這樣的言論惡毒至極,完全不可容忍。”

我很快回信說:“問題的確很嚴重。我就在辦公室,我不確定她的電視劇能躲過這一劫。”

一年前的2017年5月,我們宣布將《我愛羅珊》重新搬回ABC的黃金檔。我對此感到很興奮,其中一部分原因是,我在20世紀80年代末到20世紀90年代初擔任ABC娛樂總裁時曾和羅珊共事,也對她越發喜愛;另一部分原因是,這部劇反映了人們對當下爭議性話題的各種政治反應,因此也深得我心。

在考慮將這部電視劇重新搬回ABC之前,我並未關注羅珊以前發布的引起爭議的推文,但電視劇一開播,羅珊又重拾發推特的愛好,針對各種話題發表了一些輕率且偶爾帶有攻擊性的言論。如果繼續發展下去,問題便不容忽視了。在發布瓦萊麗·傑瑞特推文前幾周的4月,我曾和她一起吃過午飯。這是一次讓人非常愉悅的體驗。羅珊帶來了專門為我烤的曲奇餅,她回憶說,從很久以前,我就是站在她一邊的少數人中的一員,還表達了她一直以來對我的信賴。

午餐臨近尾聲時,我對她說:“你得離推特遠點兒。”《我愛羅珊》獲得了優異的收視率,看到她重整旗鼓,我自己也為她感到開心。“你現在事業飛黃騰達,”我說,“別把好事搞砸了。”

她用她那幽默而拖長的鼻音回答:“好的,鮑勃。”她對我承諾,說她再也不會上推特了,吃完午餐離開的時候,我還很有把握地以為,對於自己當時享受的成功是多麽不可多得而稍縱即逝,她已經深諳於心了。

然而,不知是我無意忘記還是有意忽視,羅珊一直以來都是一個難以捉摸且反複無常的人。在擔任ABC娛樂總裁的初期,我們倆的關係甚密。我在第一季時便接手了這部劇,在我看來,羅珊是一位才華橫溢的演員,但通過近距離接觸,我也目睹了她的多變和喜怒無常。有幾次,她因為過於抑鬱而臥床不起,而我和泰德·哈伯特有時便會到她家跟她聊天,直到把她勸回片場。也許是我父親的抑鬱症讓我對她心生同情,讓我覺得自己有照顧她的責任,而她對此也很感激。

讀完本的郵件後,我聯係了澤尼亞、艾倫、本以及ABC娛樂當時的總裁錢寧·唐吉(Channing Dungey),問他們我們能夠采取的措施有哪些。他們考慮了各種回應措施,有人主張停職停薪,也有人提議嚴重警告和公開批評。所有這些舉措都不夠嚴厲,雖然沒有人提出開除羅珊的提議,但我知道,大家心裏都有這個聲音。“我們現在別無選擇,”我最後表態,“我們必須作出正確的選擇。這不是指政治意義上或商業意義上的正確,而是真正意義上的正確。我們的任何一個員工如果像她一樣發布了那樣的推文,是一定會被開除的。”我鼓勵大家盡管反駁我的看法,或直接指出我的不近人情,但是沒有人吱聲。

澤尼亞起草了一份聲明,最後由錢寧發布。我給瓦萊麗·傑瑞特打電話致歉,並告訴她我們剛剛決定取消《我愛羅珊》,還會在十五分鍾後發布聲明。她向我表示了感謝,過了會兒又回電給我,說由於星巴克在當天關閉全美門店進行反種族歧視培訓,她已定好當晚在MSNBC[23]頻道上露麵,參與關於種族歧視的討論。她問:“我能在節目上提你給我打電話的事嗎?”我表示同意。

接下來,我給迪士尼董事會發了一封電子郵件:“今天一早,大家一睜眼就看到了羅珊·巴爾的推文,在文中,她將瓦萊麗·傑瑞特說成是穆斯林兄弟會和人猿星球產下的孩子。無論推文是在何種背景下寫成的,我們都覺得這則評論不可容忍,應受到堅決的譴責,因此,我們決定取消羅珊的電視劇。我無意自命不凡,但作為一家企業,無論政治和商業環境如何,一直以來,我們都在努力去作我們感覺正確的選擇。換句話說,要求我們的所有人員堅守品質,所有產品保證質量,都有著舉足輕重的意義,對於通過任何方式使公司形象受損的公然越界行為,我們不給第二次機會,也沒有容忍的餘地。羅珊的推文違反了這條原則,我們唯一的選擇,就是做出符合道德之事。針對此事的聲明,很快就會發出。”

說實話,這個決定非常簡單。我從沒有問過這件事會帶來什麽金錢上的後果,也全然不以為意。就如前文所說,沒有什麽要比人員的品質和產品的質量更重要的了,麵對這樣的時刻,你必須忽略商業上或大或小的損失,讓這條原則引導你前進。對於這條原則的堅守,才是一切的基石。

在當天和接下來的一周裏,我收到了大量的讚美,也遭受了一些人的抨擊。讚美之詞來自社會各界,這讓我大受鼓舞:電影公司的總裁、政客,還有包括新英格蘭愛國者球隊老板羅伯特·克拉夫特(Robert Kraft)在內的體育界人士。瓦萊麗·傑瑞特很快給我寫了一封信,表達了她對我們所采取的措施的感激之情。前總統奧巴馬先生也向我發來感謝之詞。但特朗普總統卻在推特上對我進行炮擊,質問我欠他的道歉在哪裏,還提到了我們在ABC新聞上對他進行的“惡意”報道。凱莉安妮·康韋聯係了ABC新聞的總裁詹姆斯·格爾德斯頓(James Goldston),問他我有沒有看到特朗普的推文,還問我是否要作出回應。我的回答是:“有看到,不回應。”

大約在羅珊事件發生的同一時期,也是我們在追求二十一世紀福克斯的道路上緩慢前行之時,約翰·拉塞特的六個月假期也即將結束。經過幾次交談之後,我和他一致同意,完全退出迪士尼才是明智之選,我們也同意對此決定的具體內容嚴守口風。

這是我所做過的最艱難的人事決策。約翰離開後,我們任命皮特·多克特擔任皮克斯的首席創意官,而華特迪士尼動畫的首席創意官,則由《冰雪奇緣》的編劇和導演詹妮弗·李(Jennifer Lee)擔任。他倆都才華橫溢、深得人心且能給人啟發,兩人的領導為公司的黑暗時期帶來了一線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