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邵榮永遠都無法忘記六歲那年冬日的清晨,他正坐在醫院的病**茫然看著窗外的落雪,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身材高大的男子款步走到他的麵前,輕輕俯下身來親吻他的額頭,微笑著說:爸爸來晚了。邵榮,對不起。
冬日的淩晨,寒風冷得刺骨,連續幾日的大雪,似乎褪去了這個城市最後的一絲暖意。商店餐廳早早就關了門,冷冷清清的大街上瞧不見一個人影,整個城市都籠罩在冰冷的夜色之中。
此時已是淩晨四點二十分。醫院的急診室裏,年輕的醫生蘇維正坐在值班房裏整理著今天的病程記錄。寫完病程記錄,喝了口熱咖啡提神,蘇維剛要轉身回值班房,突然聽到頭頂的廣播呼叫——
“值班醫生,請出車。值班醫生,請出車。”
急促的呼叫兩句之後便停了下來,顯然又有人撥打了120急救熱線,蘇維皺了皺眉,走到值班房對一起值夜班的師妹說:“我跟車出去,你留守吧,有事兒電話我。”
“知道了,蘇師兄。”
蘇維點點頭,這才轉身來到了停車場。
救護車很快就開到了指定的地點。
令人意外的是,這次急救的目的地居然是一棟造型獨特的小別墅。房子建在山腰的路旁,周圍全是高大的樹木,遠遠望去隻能看見屋頂小小的尖角,像是童話裏與世隔絕的城堡。
誰會把房子建在這種地方?
人跡罕至的郊區,看起來總有幾分清冷和蕭瑟。
眾人麵麵相覷,再次核對了一遍地址,確認無誤之後才上前按響了門鈴。
來開門的是個年輕的女孩,二十出頭的模樣,紮著馬尾辮,神色間滿是慌張,見到眾人後明顯鬆了口氣,急忙打開門催促道:“你們終於來了,快、快去看看他。”
蘇維帶著護士跟她進屋,到了臥室,就見**躺著一個孩子。
那孩子長得挺漂亮,長長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微微嘟起來的嘴唇,一張可愛的臉一下子就能觸動人心底的軟肋。
“他從**摔了下來,怎麽叫也叫不醒,是不是摔壞了?”年輕女孩因為緊張而緊緊攥著衣角,嘴唇也在輕輕發著抖,“醫生,他怎麽樣?沒事吧?”
蘇維皺了皺眉,拿過手電筒和棉簽來仔細檢查,瞳孔反射正常,沒有任何腦膜刺激征,頭部也沒有出血撞傷的跡象,並不像是撞到腦出血導致的昏迷。
奇怪的是,他的皮膚非常燙,拿過體溫計一測,一向冷靜的蘇維也不禁嚇了一大跳——這孩子的體溫居然高到了四十度。
摔一跤不會摔出這麽高的體溫,一定是有別的原因。而小孩發高燒,常見的原因就是感染。
“他這幾天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蘇維一邊檢查一邊問。
女孩愣了愣,“沒聽他說不舒服,就是有點發燒。”說到這裏突然想起什麽,“對了,他之前做過一次手術,應該跟這個沒關係吧?已經一個星期了。”
蘇維臉色一沉,掀開孩子的衣服一看,右下腹的位置果然貼了一塊厚厚的紗布。撕開紗布,隻見傷口猙獰,周圍的皮膚青腫不堪,邊緣還有些殘存的血跡和膿液,混在一起令人觸目驚心!
女孩看著那可怕的傷口,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就連跟蘇維同行的護士都有些不忍地別開了視線。
——這顯然是術後並發的嚴重感染,而家人卻沒有在意,加上傷口被紗布蓋著,孩子自己又不知道,所以才會拖上一整個星期。
看著小孩瘦弱的臉,蘇維忍不住一陣心疼,回頭問道:“他說傷口疼你也不管嗎?你是怎麽照顧孩子的?”
女孩呐呐說道:“這孩子不愛跟人說話,我也不太了解他……”
蘇維皺眉,“你不是他家人?”
女孩怔了怔,“我、我是前段時間才來照顧他的保姆。”
蘇維壓抑住怒氣,“那他的父母呢?!”
“他……他媽媽前幾天剛去世了,他爸爸在國外,一直聯係不上。”
蘇維沉默片刻,無奈道:“回醫院再說。”
回到醫院登記資料的時候,才知道這個孩子的名字叫做邵榮,剛過完六歲的生日,一周之前因為急性闌尾炎曾在醫院做過一次手術,當時他爸爸也不在國內。
蘇維有些生氣,恨不得立即把他的爸爸叫到麵前來罵一頓,可惜保姆打國際長途一直打不通,蘇維沒辦法,隻好先把小邵榮帶到治療室處理傷口。
感染的傷口必須要割開來把膿液全部清理幹淨,等感染控製之後再重新縫合。雖然知道這孩子沒有知覺,可剪開線頭看到血肉模糊的傷口時,蘇維還是忍不住一陣揪心,心疼這孩子,怕他受涼,又多拿了一床被子給他蓋上。
等蘇維忙裏忙外處理完各種情況,時鍾已經指向了早晨七點。
東方的天空微微透出了些許光亮,照在這皚皚白雪之上,整個城市也像是剛剛從沉睡中醒來,漸漸顯出一片銀裝素裹的美景。
蘇維回頭走到床邊,發現那孩子居然醒來了,正睜著眼睛好奇地四處張望。
他的眼睛很漂亮,清澈的瞳仁黑白分明,亮晶晶的像是閃著水光,那樣的目光,是隻有小孩子才會有的純真。
聽到腳步聲,他便歪過頭來看著蘇維,似乎有些好奇這人是誰。
蘇維忍不住笑了笑,輕聲說:“我是醫生,來給你測體溫。”
“哦。”邵榮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配合地讓蘇維把體溫計夾在他的腋下。靜了好久之後,他突然說,“我爸爸他,也是醫生。”
蘇維驚訝道:“真的嗎?”
邵榮很認真地點點頭,“真的,不騙你。”
蘇維覺得這孩子挺有趣,便接著問他:“你爸爸在哪裏當醫生呢?”
邵榮老實回答:“在國外。”
“哪個國家?”
“英國。”邵榮頓了頓,“是不是離這裏很遠?”
蘇維點頭:“嗯,是挺遠。”
“我不能坐車去找他嗎?”
蘇維摸了摸他的腦袋,“不能,太遠了。”
聽到這個結果,邵榮似乎有些難過,垂下頭想了一會兒,又說:“沒關係,他每年過節都會回來的……我找不到他,他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蘇維沒說話。
他想,這個孩子一定很愛他的父親,那種愛,甚至近似於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