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多恩敲了敲門,然後慢慢的站直了,等著裏麵住著的家夥來開門。
他看起來並不著急,明明太陽都要落山了,他卻仍然好脾氣的直立在門口,腰挺得筆直,如同一顆鬆柏。
過了有一段時間後,門才慢慢打開,仆人裝束的家夥見鬼了似的把門拉開了一條縫。
其實早就有人來到了門口,但是幾個家夥在一起討論了有一段時間要不要開門。
因為門口這個家夥實在是太可疑了,他的懷裏還抱著這麽一句被白布包裹的東西。
無論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善意的來客。
可是,普羅根,的確說過會有一個這樣的家夥來訪。
而且,他甚至還允許這家夥可以坐在屋裏喝杯茶再離開。
真是難以想象,要知道,他可是人族在外麵前線重要的將領。
雖然如今因為戰爭戛然而止,他被允許了有段時間的假期,居住一家受損不算嚴重的別墅裏休假。
但是他仍然被很嚴密的保護,仆人們的身上全都是製作精良的軟甲,全員的腰間都別著刀劍。
仆人就是如此,更別想裏麵的家夥了。
守衛總計是十五個,這個小部隊騎上戰馬足夠在戰場上硬生生的在前線撕開一個缺口。
根據換班,至少有五個都身著重甲守護著這裏。
這種重甲對於精靈來說相當棘手,想要傷到他們,除非是魔法,還得是不弱的那種。
不過魔法引動需要擾亂到周圍的元素,那樣的話,會暴露位置。
如果位置暴露了,那麽就基本不可能活著離開這裏。
但是,他就很輕易的讓這麽一個可疑的家夥進來了。
說真的,多恩真受不了那些家夥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怪物一般。
如果是他以前的脾氣,估計要把他們的眼睛都挖下來才能解氣。
隻不過現在,多恩他渾身都因為挨了一天曬,所以現在疲憊的感覺簡直要將他壓垮。
“歡迎。”
他耳朵動了動,忽然聽到這麽一句話後,他抬起了腦袋。
站在他麵前的,是普羅根。
他居然穿著一身教袍,幾乎嶄新的教袍。
這身教袍穿在他的身上完全感覺不出來教徒的那種溫潤神聖。
隻剩下一種悲傷緩緩的從身上流淌到地上,肅蕭的如同神聖的祭奠。
“這是你的狼嗎?”
多恩看了看懷裏的東西:“你有為它準備棺材嗎?”
“嗯。”
普羅根輕聲答應,微微的點了點頭。
任誰都能看出他的眼底仿佛流淌著近乎實質的悲傷。
他轉過身去,多恩跟在身後,走在鋪著實木地板的走廊中,木板發出支支吾吾的聲響。
最後,他們走進了一個房間。
這是一個懺悔室,在房間的中間有一個桌子,桌子上有一具棺材,黑色的棺材。
不需要普羅根多說,多恩就慢慢的走過去,將它懷裏的狼放入棺材之中。
“它很英勇,很乖巧。”
普羅根輕聲呢喃,然後解開了他身上的繃帶。
那是一匹巨大的白狼,它一動不動,躺著很是安詳。
“你把它縫好了?”
普羅根看著如果完整的屍體愣了愣,下意識的撥開白色的狼毫,看到皮膚上有一道縫的相當有技術含量的痕跡。
“嗯。”
多恩點了點頭:“它的肚子被整個的切開了,頭也被砍下。
所以我們用一些別的東西填充了流淌了的內髒,傷口也給補好了……
這樣能讓它和活著的時候更接近一些。”
普羅根聽著,然後順著死去同伴的毛發說:“補的真好啊。”
“當然,我們是專業的。”
多恩說這話的時候有點小小的得意:“而且它值得被這樣對待。”
“按照約定,一共是十二枚金幣。”
普羅根將腰間的錢袋遞過去:“這是報酬。”
多恩接過錢袋,掂量了幾下說:“裏麵遠不止十二個。”
“其他的算作小費。”
普羅根輕聲說,然後從棺材的盡頭拿過經書,慢慢的翻開:“能讓我和我的好夥計單獨待會嗎?”
多恩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去。
當懺悔室的門被關上的時候,諾大的空間裏就隻剩下普羅根在狼的旁邊翻動著經書。
“惟有你們是被揀選的族類,是有君尊的祭司,是聖潔的國度,是屬神的子民,要叫你們宣揚那召你們出黑暗入奇妙光明者的美德……”普羅根漫無目的的詠念著經書,在白狼的屍體旁慢慢的行走。
他也不知道知道為什麽要這樣做,但是他總覺得,要是自己不做些什麽,他就要被什麽東西給壓垮了。
他太過疲倦,疲倦到想要躺進墳墓裏好好休息。
自從當他得知自己的家裏被一場大火燃盡,無人幸存時,他就不知道怎麽了,絲毫不感覺悲傷,似乎死的是什麽和他無關的人。
他隻是感覺疲倦,非常的疲倦。
因為能讓他休息的地方已經沒有了,他隻能抬起頭,拿著武器日複一日的嘶吼著。
即使是看著朋友死在麵前,自己的狼也難以幸免,似乎,這位將領也無動於衷。
他隻是向著聖靈祈禱,希望它能賜予自己榮耀的死亡。
但是他何止沒有死去,甚至連傷都沒有幾處。
即使帶頭衝鋒,也能幾乎完好的回歸。
好像冥冥之中,真的有神賦予了他榮耀。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的提刀上馬,隻有這樣能讓他忘記自己已經很累了。
但是戰爭停止後,他被賜予了假期。
每當普羅根坐在桌子上吃飯的時候,他才意識到桌子上好空,這麽大的桌子,就隻坐了他一個人。
餐具在盤子裏劃過,空氣中靜得隻剩下食物被切開的聲音時。
他才感覺到原來自己早已一無所有,他是人族的英雄,被授予了至高的榮耀和大筆的財富。
可是他卻覺得自己連個乞丐都不如,因為他愛的人,和愛他的人都死了。
這個世界上就隻剩下他了,孤獨每當這種時候就會出來啃食人的內心,這是病。
但是能治這病的人,早已死去。
所以當他得知不死族的人願意售賣自己收集的屍體時,他就坐不住了。
好在他要找的屍體很好辨認,很快,他老友的屍體就被送了過來。
也就是這隻狼。
普羅根合上經書,看著狼的屍體。
不知道為什麽,當真的看見他又回來以後,內心居然出奇的平靜。
他本以為自己會抱著棺材痛哭,但是他沒有,他隻是默默的看著,像生前一樣輕撫它的毛發。
真沒想到自己居然是個這麽堅強的人啊,普羅根無奈的想,輕輕的歎了口氣。
不過也可以理解,因為死亡也不過是一種解脫。
每個人都要沐浴著神的榮光降臨與世,然後度過榮耀的一世,最後驕傲的死去。
“老友啊,神在天國為你預留了房間。”
普羅根合上了經書,將它放入棺材之中:“天使會為你詠唱聖歌,你會充滿平安喜樂。”
於此同時,他扯下了脖子上的十字架掛墜,那是教皇親手賦予他的東西。
現在,他將這個係在了狼的脖頸上,好像希望那冥冥之中的神真的會給它安寧。
做完這一切後,他合上了棺材,在上麵擺了七根蠟燭,挨個點燃後。
燭油慢慢被燒融,流進棺材的細縫中,將它封閉。
至此,普羅根才從房間褪去。
偌大的房間裏,隻剩下那具被封好的棺材。
當它出門之後,卻看到門口有人已經等候已久。
普羅根愣了愣,那家夥不是多恩,而是一個身穿教袍的家夥,一眼就能認出是教會裏的人。
“將軍,很抱歉打擾您的假期。”
他深鞠躬:“教皇有事找您。”
“有事?”
普羅根愣了愣:“什麽事?”
“急事。”
對方隻是輕聲說:“還請盡快前往。”
“嗯,明白了。”
普羅根微微點頭,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事,但是在大晚上的來找它,肯定是件很急的事情。
看來自己要工作了,普羅根聳了聳,不過那也無所謂,本來他這個假期就已經夠長了,他休息的已經夠了。
“你剛剛在祈禱嗎?”
教徒有點欣慰的說:“神會賜予你榮耀的。”
“嗯,順便也會送我的老友去天堂度假。”
無意間,普羅根回頭看了一眼剛被自己關上的門。
他顯然也對自己這個無意間的動作愣了愣,然後竟然笑了。
“大人有什麽事這麽開心?”
前來報信的人愣了愣,在他的印象中,麵前的家夥是一個不苟言笑的家夥,還是頭一次,看到了他的笑容。
“沒什麽。”
普羅根笑的搖了搖頭,然後緩緩的抬起頭,眼神裏似乎變得更加有神:“隻是覺得,我平安喜樂。”
教徒愣了愣,然後也笑了,他對著普羅根深深鞠躬:“大人,神的榮光已經在你身上顯現。”
“是嗎?”
普羅根轉身而去,路過大廳的時候,將立在門口的長槍拔起,取下掛在牆上的短劍別在腰間。
長槍銀月,短劍阿瑞斯。
這是他的武器,它們的血槽裏,滿是精靈的血汙。
銀月長槍是矮人族的武器,上麵刻滿了附魔,是一把能貫穿元素護盾的長槍。
短劍厚重堅韌,阿瑞斯是他的打造著的名字,作為一個人類做出的武器,他用自己的血來淬火。
雖然沒有附魔,但是它經過了千錘百煉,是一把能劈開山岩的利刃。
帶著武器出門是普羅根多年養成的習慣,以便他隨時都能騎上戰馬衝入戰場。
仆人在旁邊列隊送別,衛兵跟在身後,普羅根推開了大門。
門外,最後的一縷夕陽劃過天際,赤金色餘輝即將被吞噬。
黑暗即將布滿天空,萬裏無雲,繁星初現。
門外,隻有一輛馬車停在門口,似乎在這裏等了他一個世紀。
……
當他下了馬車的時候,發現了兩個熟人。
那是安東尼和溫妮,顯然他們也是剛到。
“你怎麽這麽一身裝束?”
普羅根看著安東尼那身標準的麻布衣服,愣了愣。
雖然他也不是一個浪費的人,甚至可以算是一個頗為簡樸的人。
但是真的當他看到安東尼穿的跟被征集的勞工一樣時,還是忍不住驚訝了一下。
“因為剛剛逛街回來啊。”
安東尼無所謂的聳聳肩,旁邊的溫妮也不禁輕笑幾聲。
的確,這種裝束實在是簡單的有點過分了。
普羅根忽然想起來什麽,看著麵前的家夥問:“你們一起出去的?”
“嗯?
有什麽不對嗎?”
安東尼有點不明所以的問。
“沒什麽不對。”
普羅根充滿深意的笑了笑,然後環顧四周:“就隻有我們嗎?”
“你也是被教皇叫來的嗎?”
安東尼嘴角抽了抽:“什麽事這麽急?”
把他喊過來的時候,他正跟溫妮在某處草地上等著看晚上的螢火蟲。
結果螢火蟲沒等到,到是等來了一個來接他們的馬車。
“估計是有什麽消息傳過來。”
普羅根想了想說:“有可能是要反攻回去了。”
的確有這可能。
因為無論是溫妮,安東尼,還是普羅根,都是在反攻戰中必不可缺的一環。
普羅根雖然可能打不過安東尼,但是他在謀略方麵肯定是勝於安東尼的。
畢竟精靈根獸人不一樣,不是一群腦袋明顯缺一塊的家夥。
“誰知道呢。”
安東尼吹了個口哨:“快點進去吧,教皇他等我們夠久了。”
安東尼跟普羅根自顧自的往前走,完全忘記了還有一個溫妮。
她從剛才開始就一言不發,隻是默默的看向東邊。
太陽東升西落,現在西邊的太陽已經沒入山丘,現在即將入夜。
按理說東邊應該說是一個寓意著希望的地方,因為那是太陽升起的地方,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一股難以言喻的危機感讓溫妮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喂,怎麽了?”
安東尼有點納悶的看著溫妮:“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
“不知道為什麽,我感覺有什麽東西要來了。”
溫妮輕聲說,然後轉身跟上了安東尼:“沒什麽,走吧。”
他們就這樣走進了教堂,一座素白色的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