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這個胖子不簡單
秦如炬與楊致交談之時,帶進帥帳的那個胖乎乎的小廝,一直默無聲息的侍立在側。此時被楊致喚作秦三胖子,愣了愣神之後,一抹人畜無害的笑容在肉嘟嘟的臉上**漾開來。
笑眯眯的拱手一禮道:“楊大哥果然名不虛傳!我就知道瞞不過你的。是我唐突了,還請大哥見諒!”
秦三胖子這麽一說,無異於是向楊致承認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楊致大喇喇的道:“這才像是在說人話嘛!我想你也站得累了,坐吧!敢問這位胖兄,大名是什麽?在哪兒高就?恕我直言,我對此心懷好奇已經很久了。”
肉多的人通常皮也厚,胖子毫不客氣的自行落了座,笑容不減的道:“小弟秦長風,忝任秦氏長沙分號管事掌櫃。在外人麵前,大家都叫我常豐。”
空雲,驕陽,長風。秦公曾言,秦氏三子,皆非等閑之輩。
眼前這個名叫秦長風的胖子,看起來頂多與楊致年歲相若。自楊致決定依附秦氏、舉家遷居長安之時起,就從未見過他,隻是偶爾聽說有這麽個人。換而言之,秦長風早在十年之前,就已被秦公遣往楚都長沙,成為了秦氏派駐南楚的首領人物。
站得住腳,任得了事,賺得到錢,保得住命,還能吃得下飯,睡得好覺,長得了肉。楊致不由暗自感概:這個胖子實在不簡單啊!
斂起笑容正色道:“長風,我上年離京之前,秦公再三囑托,務必把你平安帶回去,什麽錢財、產業皆可棄之不顧,隻要是個活人就行。他覺得虧欠你太多了。——這都是你父親的原話。”
秦長風淡然笑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人總要幹點什麽,才沒白來這世上走一遭。有家父那幾句話。就已經足夠了。沒人想死,我也不想。楊大哥無須為我擔心。我有我的使命,在南楚要做的事還有很多,必須回去。”
楊致轉念一想,夏軍若要攻占楚都長沙,起碼是一年以後的事了。連秦公都說三個兒子沒有一個省油的燈,這小子南楚呆了上十年,活蹦亂跳的活到了現在,絕非僥幸。確實無須過分為他擔心。
叮囑道:“話我已帶到,譚重元既是找上了秦氏,想必不是沒有條件,你自己一切小心了。”
秦長風笑道:“那是自然。楊大哥,如非確有必要,我不會再來了。從我離開長安的那一天起,在外人眼裏如炬才是秦氏三公子。如炬是我情同手足的生死兄弟,日後都是由他來奔走聯絡。”
依照秦如炬的形象風度,任誰都很難想到他竟然是個冒牌貨。他一直被晾在一邊插不上話,到了此時才滿頭霧水的問道:“大帥。小人有一事不解,此前我們從未謀麵,你是如何看破三少爺的身份的?”
楊致嗤笑道:“你們若不是一同前來。我還真會相信你秦如炬就是秦氏三公子了。”
“從見到你們的第一眼開始,我就感覺不大對勁。你豐神俊朗、風度翩翩,又是家世顯赫的秦氏三公子,依據常理,在出外奔走時怎會帶一個胖乎乎的貼身小廝?但也不能完全排除你有什麽特殊癖好、或是你們感情深厚的原因,這一節還勉強說得過去。”
“為了進一步試探,我有意拉你入座。常人一般慣用右手,所以我拉得是你的右手。當時你的動作稍有遲滯且略顯生硬,虎口處與指節處均有老繭。顯然是因時常握刀拉弦所致。但我們是初次見麵,我義兄秦空雲身手不凡。平日也是勤習武技,這一節仍是不足為奇。”
“在驗證了你的身份之後。你徑直提起受譚重元之托罷戰議和之事,沒有半點令長風回避之意。如你所言,此事應是非常隱秘,知情之人越少越好。當時我就在想,你到底跟這個小廝的關係好到了什麽程度?”
說到這裏,轉頭麵向秦長風笑道:“明顯年紀不大的一介小廝,再怎麽見過世麵,也都會有好奇之心,身處統率千軍萬馬的軍中帥帳,多少會心生敬畏。可你一進門就隻目光沉靜的盯著我看,對其他物事一概視而不見,莫非我臉上長了花不成?”
“你的衣裳鞋襪簇然一新,從頭到腳幹淨整潔得不像話,看不出一絲漿洗過的痕跡。難道今日你是來相親的麽?再看看你那雙肉包子手,比妙齡少女還要白皙潤嫩。從我第一眼見到你們,到我與如炬說話的這段時間,最多不過一頓飯的工夫,你雖侍立在側,兩腳卻交替換了不下三種站姿。你這像是個伺候人的小廝麽?”
“將你們二人的表現兩下結合一印證,我已有七成把握可以確定,如炬不是秦氏三公子,應該你才是。”
秦長風歎道:“等到如炬與你話近煞尾,你再叫破,於是我就不打自招了!楊大哥,我今日不虛此行!”
楊致加意叮囑道:“你秦氏半官半商,兩國對峙相持,南楚尚可相容。如若麵臨滅國之危,那就很難說了。秦公最大的擔心,亦在於此。你二人務必時刻牢記,什麽都可以重來,唯獨生命隻有一次!”
“我在楚都也布放了不少人手,日後自會遣人與你們單線聯係。緊急之時,可為臂助。事逢萬一,不妨明確告誡譚重元,若是膽敢動你一根汗毛,我必誅盡他譚氏十族!”
秦如炬愕然道:“楊帥,誅九族倒是聽說過……何謂十族?”
楊致森然道:“門生故交,往來密切的熟人也算!”
“多謝楊大哥照拂,我記下了。”秦長風鄭重一揖,爾後問道:“楊大哥認為,我們此番回去,該當如何回稟譚重元?”
楊致曬笑道:“我向皇帝奏陳此事,隻是一道必不可少的程序。其實你我都心中有數,皇帝定會答應。”
“如今之所謂議和,並非雙方半斤八兩的相互妥協。而是南楚花錢買平安,或者說是花錢買時間。毋庸諱言,我的態度如何。無論是對戰爭的進程還是和談的條件,都會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問上門來的竹杠。豈有不大敲特敲之理?經商勞神費力要本錢,打劫興師動眾有風險,哪兒比得上送貨上門那麽省心省事?
秦長風恍然點頭道:“我明白了。”
長安與孝感相距近兩千裏,明發的聖旨不比加急軍報,直到過了整整一個月,宮中的傳旨內侍才姍姍抵達征楚大將軍行轅。
對於南楚來說,夏帝這個做法極為無恥。
人家為求謹慎,隻是小心翼翼的找了個民間人士試著表達了“和平誠意”。可你倒好,一轉身就將楚帝與權相譚重元賣了個幹淨。在兩國官方代表正式簽署和約之前,至少在談判期間,理應秘而不宣。如今雙方官吏尚未接觸,卻已是普天之下路人皆知!身為一國之君,哪兒有這麽不講究的?
趙啟不隻是毫不掩飾的狠扇了楚帝與譚重元一記響亮的耳光,還將他們推到了十分尷尬的境地。
任何一國的朝堂都不可能是鐵板一塊,盡管楚帝庸碌無能,權臣當道,並不等於南楚就缺乏有氣節、有責任感的文臣和主戰派的軍方將領。盡管人心思定。並不等於數以千萬計的小民百姓不會將朝廷的乞和苟安視為恥辱。楚帝與譚重元不僅要麵對朝堂之上的激烈爭吵,還要承受巨大的民間輿論壓力。盡管隻要議和,這一天遲早都會到來。也不是壓不住、挺不過去,但沒想到是以這樣的方式公諸於眾,致使他們不得不提前接受煎熬。
這是一場用心歹毒的心理戰,兩國能否達成和議,趙啟顯然不怎麽在乎。話我是已經放出來了,談不談隨便你,不願談就拉倒,願意談就去找楊致。
但凡強勢皇帝在位,內宦與外戚通常沒什麽得瑟的機會。楊致犯不著巴結。也沒有無端欺負他們的必要。宮中內侍出一趟遠差不容易,楊致命龍雨賞了傳旨內侍一千兩。隨行護衛的內廷侍衛每人一百兩。
在此期間,楊致親自致書新任海關總督蔣弼。將在濟南分署海關衙役統領位置上熬了多年的劉二、以及除馬行、馬周之外兩名表現優異的馬氏子弟馬運、馬揚調到了大將軍行轅,暫時安置在中軍校尉龍雨部下。
海關總督衙門被楊致一手打造成了相對獨立的準軍事化機構,每年已能向大夏國庫穩定繳納巨額厘稅。正值國用吃緊之際,趙啟不會輕易升遷任免重要官吏,更改官署架構。蔣弼為官做人非常老到,接任之後也是奉行蕭規曹隨。但在滅楚之後,初創時期楊致委任的一眾骨幹官吏,勢必會被皇帝打散分調外任。
當年楊致遵從自願的原則帶入海關的舊部,無論是先前是海盜、殺手,還是其餘江湖人士,以及受馬成之托的馬氏子弟,不僅成功洗底有了個正經出身,而且幾乎人人都已身價不菲,因入職海關而至家財殷富者大有人在。
先帝給了劉二一個承諾,楊致想給他一個更好的前程。這幫人經過多年的曆練,業已諳熟官場規矩、商界法則,既用著順手,又無須太過操心。
劉二與馬運、馬揚相繼奉調而至後,楊致單獨召見了龍雨:“龍雨,你這個中軍校尉不用再幹下去了。”
“啊?!”龍雨大驚道:“大帥,我……小人近來老實得很,沒犯什麽錯啊?”
楊致笑罵道:“你個憨貨!我又沒說你犯錯,緊張什麽呀?當初我將你降職留在身邊,除了殺雞給猴看,也是為了磨一磨你那瘋狗似的性子。你是軍中難得的猛將,隻要遇事能多用一用腦子,日後拜將封侯都不是難事。留在我身邊難有作為,我不能耽誤了你的前程,明白了麽?”
龍雨驟然跪倒,連連叩首道:“大帥的苦心栽培,小人永不敢忘!……不知大帥有意將小人發往何處?小人……小人能否留在陳準將軍麾下?”
楊致搖頭道:“你這樣的人放至陳準麾下,很難發揮長處,未免太過浪費了。我弟飛揚堅韌果決,馭下更嚴,把你放至他之麾下,我不放心。而沈重耿直穩重,心地仁厚。下月你仍舊恢複原職,去沈重麾下聽用吧!他那裏更適合你,建功或是出名,也會相對容易一些。日後我不可能時時看著你,無事之時多想一想家中老母妻兒,切記不可亂來!”
龍雨雖然魯莽暴烈,卻是不笨,情知楊致的確是為了他好:“隻要龍雨不死,無論身在何處,大帥但有所遣,必當誓死趕赴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