諜變 引子 意外(一)

深秋倫敦的陰雨天真是讓人厭煩!站在大臣閣下辦公室門外的套間窗前,看著下麵在陰沉天色下來來往往的各色雨傘,英國海外情報處處長,被情報圈子裏的人普遍稱之為M先生的戴維·高鄧在心裏感歎了一聲,然後揉了揉他自己那因為陳年舊傷此刻隱隱酸疼的左肩。

他不知道大臣閣下今天請自己來這間位於白廳大街的皇家海軍辦公大樓是為了什麽事:通常大臣和自己交流都是利用每周一下午的部門聯席會議間歇,如果大臣有不想讓別人知道的話要說,那也會選擇在“英倫防務指導中心”的地下指揮部裏和自己談。很少象今天這樣,把自己叫到他的辦公室這樣一個極其正式的地方來,並且事先沒有任何暗示。

這時,大臣閣下辦公室的門開了。大臣閣下站在打開的門口,禮貌地送一位年紀約在50多歲的紳士出門。戴維·高鄧認出了那是法務大臣先生,急忙站直身。法務大臣看見他後,笑了笑,揮揮手便離開了。大臣閣下目送法務大臣走後,衝戴維招了招手:

“M先生,快請進來吧!”

在大臣閣下極其寬大的辦公室內,還有一個40多歲的男人上前和戴維握手,戴維·高鄧認識他:內政部負責英格蘭和威爾士地區反間諜協調工作的威廉·華倫道夫。

“先生們,請。”大臣閣下站在自己辦公桌旁拿起一盒大號雪茄伸到戴維和威廉麵前。

明明知道我從來不抽煙,每次還是要來這套!戴維這樣想著,還是禮貌的擺擺手。威廉·華倫道夫很自然地伸手從盒子裏揀出一隻雪茄,然後和大臣一起噴雲吐霧。

“你們都互相認識吧?”大臣的目光是盯在M先生臉上的:“威廉是當年我在南非就認識的老朋友,我是在那次浪漫的驚險之旅結束時在開普敦認識了他。你應該是知道我那次驚險之旅的……”

每隔4年就拿這點事出來在報紙上宣揚一輪,半個歐洲但凡是個認字的人都知道你那次驚險旅行了!戴維·高鄧想:但是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威廉·華倫道夫那麽早就認識了你,看來負責內部安全和上層官場關係研究的凱特·霍克的情報搜集工作還得加強……

“……威廉也是法務大臣的好朋友。”大臣閣下繼續開門見山的說:“關於舉薦戴維·高鄧先生你擔任內閣會議情報助理官職務一事,剛才我和法務大臣達成了共識:我們一致認為在這個全世界戰火四起的時期,由閣下擔任這個實際上是大英帝國所有情報係統總負責人的職務是非常合適的……”

戴維·高鄧的臉上沒有任何喜悅,他安靜的坐在那兒,仰麵看著站立在辦公桌桌角的大臣閣下,等著對方開出交易價碼來。坐在他身邊,距離站立的大臣更近一些的威廉·華倫道夫吸著雪茄,刻意將目光投視在大臣辦公桌後牆上的那張國王陛下的畫像上,好象整個談話和他自己沒有太大關係。

“……法務大臣和我經過商議,有鑒於外交部剛成立的那個CI6在近期所表現出的咄咄逼人,在你高升後我們對‘圓點’的控製不能放鬆……我們建議在你升任內閣情報助理官後,由威廉·華倫道夫先生擔任英國海外情報處處長的職位。”大臣閣下飛快地說完最後一句話後,緊緊抿著嘴注視著戴維·高鄧。一旁的威廉·華倫道夫也將目光從國王畫像上收回來,用緊張的表情看著戴維。

戴維·高鄧明白:在一場大的交易中最重要的時刻,做出決定的速度必須要快,而且在自己多年的朋友和搭檔詹姆斯·布來恩教授投奔了外交部,背叛了整個“圓點”和自己去參與組建隸屬外交部的海外軍事情報6處後,在綽號為“圓點”的英國海外情報處裏,能夠頂替自己坐處長位置的合適人選確實沒有了。於是,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的說:

“大臣閣下,有鑒於目前世界戰爭的複雜形勢,大英帝國的海外情報工作必須要加強!為此,我正式請求將相關方麵表現卓著的威廉·華倫道夫先生調入英國海外情報處,並擔任相應重要的職務。”

一旁的威廉·華倫道夫輕輕的舒了口氣,又開始抽起雪茄來。大臣閣下微笑著走回自己的辦公桌後坐下,深深的吸了口雪茄,在吐出一大團煙後說:

“很好,我相信在今年年底的戰時內閣會議上能夠看見你,戴維·高鄧先生。對了,在你們那個被大家稱做‘圓點’的機構裏,除了處長哪個位置最重要?我的意思是到時候接任處長職務最無可置疑的位置?”

戴維·高鄧正在沉吟間,就聽見旁邊的威廉·華倫道夫插嘴道:“情報界都知道,圓點除了被稱之為‘M先生’的處長職務,最重要的位置就是情報搜集業務部門的主管,這個職務也被行內人士稱之為圓點‘總管’。原先詹姆斯·布來恩教授在投靠外交部以前就是圓點的總管。”

大臣閣下聽到布來恩教授的名字後,厭惡地揮揮手,驅散自己麵前的煙霧:“現在代理圓點總管位置的人是誰?……我想起來了,是那個原先負責情報分析的托馬斯·莫蘭特博士,一個好象出生在印度的混血兒博士……他的分析能力很不錯,我記得你還帶著他去過英倫防務指導中心那個迷宮開過會……”大臣閣下說著,用詢問的眼神望著對麵沉默不語的戴維·高鄧。

“這個混血兒博士是由布來恩教授一手培養出來的,”威廉·華倫道夫麵帶譏笑著說:“聽說他和馬上要走的教授在圓點辦公室大吵了一頓,事後布來恩教授還在白廳相關圈子裏發布一些對博士不利的謠言。不過,據說這位博士在圓點的人緣倒是非常不錯……”

“托馬斯·莫蘭特博士是大英帝國忠誠的子民。”戴維·高鄧用鄭重的語氣慢慢說道:“有關他和布來恩教授的爭吵,因為牽涉到我,我在這裏不做任何評價。但是莫蘭特博士對於大英帝國的忠誠,以及他那卓越的情報工作能力是獲得圓點上下一致肯定的。”

“這倒是個問題。”大臣閣下日趨發胖的臉上出現愁容,趁戴維說完話後低頭沉默,他對著威廉飛快地使了個眼色。

於是,威廉·華倫道夫微笑著對戴維說:

“很榮幸能夠在你的領導下工作,M先生。不知道最近圓點有沒有什麽重要的海外派遣任務?……你不要誤會,M先生,我的意思是那種沒有任何風險的公開身份旅行。我對托馬斯·莫蘭特博士的工作能力和為人也很敬佩,我覺得如果有一些重要而且舒適的旅行,他顯然是個最合適的人選。”

可憐的老托馬斯,你將是圓點曆史上擔任總管職務時間最短的人!戴維·高鄧一邊這樣在心裏感慨著,一邊抬起臉,衝著辦公桌對麵正用期盼和擔憂相交織的表情看著自己的大臣閣下,用平靜的語氣說:“今年12月份在俄羅斯有個由俄羅斯內務部組織的,專門研究針對同盟國近期地下破壞行為聯合采取對策的會,會議期總共2個星期。明年1月下旬還有個由中國同行在上海召集的協約國情報係統高層交流協調會……”

“很好!”大臣閣下開心地笑起來:“就讓托馬斯·莫蘭特博士準備出發,代表圓點去開這兩個會,先去俄羅斯,再去中國。我還有個重要的附帶任務給他:讓他全麵、仔細,而且一定要深入的考察這兩個主要盟國的戰爭潛力和社會各階層對於繼續戰爭的態度。在他完成這次舒適、漫長的任務旅行後,我希望能夠親自看到博士的詳細研究報告……”

1個多月後……

這是托馬斯·莫蘭特第一次來到莫斯科,所以當他站在阿爾巴特街不算太寒冷的路邊,看著殘雪覆蓋的街麵上那些裝飾華麗的馬車響著鈴聲從自己身邊掠過時,還是有一種驚奇感:因為自從中國人在十九世紀六十年代發明汽車後,現在在歐洲的都市裏基本上是看不到馬車的痕跡了。連前兩天他剛剛開過會的俄羅斯首都聖彼得堡,在那兒的大街上馬車也不多見,涅瓦河畔的大街上跑來跑去的絕大部分都還是汽車,盡管很多汽車已經殘破不堪。可是就在他站在阿爾巴特街街頭不到3分鍾的時間內,他就至少看到了4輛馬車從狹窄的街道上跑過。

看見這位英國客人看著大街上那些馬車發呆,陪同他一起來莫斯科的俄羅斯內務部第七局副局長,六等文官謝苗·謝苗諾維奇·安東諾夫有點不好意思的對托馬斯說:

“莫斯科比不上聖彼得堡,這裏的貴族們還是喜歡養馬,用馬車,特別是冬天……”

“不,親愛的謝苗·謝苗諾維奇·安東諾夫副局長,看見這些美麗的馬車,我才感覺到自己是到了偉大而獨特的俄羅斯。你們的首都聖彼得堡太完美、太歐洲化了,在那裏很難讓人聯想起托爾斯泰伯爵描述得那些動人的故事。”托馬斯急忙奉承道。俄羅斯人就這樣,托馬斯想:他們自己雖然成天在嘴上掛著自己國家如何的落後,民眾如何的愚昧,可你隻要讚歎幾句所謂俄羅斯文化的偉大,他們一個個都會和壁爐旁的貓一樣發出滿意的呼嚕聲。更何況,在聖彼得堡就有人告訴過托馬斯:這位專程陪同他進行俄羅斯之旅的謝苗諾維奇副局長老家就在莫斯科。

果然,50歲的謝苗·謝苗諾維奇的臉上露出了自豪的表情,他親熱的拍了拍托馬斯的胳膊,說:“親愛的莫蘭特博士,你今後就叫我謝苗好了。參觀完普希金故居,我們下一站該去紅場旁邊的庫姆百貨商場了,那可是莫斯科人的驕傲,俄羅斯最大的商場,什麽都有。”

托馬斯回頭看了眼詩人當年曾經住過的房子,想起來自己此次來俄羅斯還有個附帶任務:考察俄羅斯的戰爭潛力――雖然他最不愛逛商店,於是就鬱悶地轉過臉回答:

“好吧,我正想買點俄羅斯工藝品給我英國的朋友。”

你其實在英國沒有什麽朋友!托馬斯心裏在對自己說。事實上,他在心理上早就承認自己是被流放到俄羅斯來做這次旅行的!

托馬斯還記得戴維·高鄧給自己打招呼的那天那種尷尬的表情,其實托馬斯已經聽到了傳聞――據說這位威廉·華倫道夫是某位閣下的好朋友,戴維·高鄧準備用自己現在這個處長的位子,換取某位閣下全力以赴支持自己擔任內閣會議情報助理官一職。托馬斯知道這個位置對M先生而言是一直夢寐以求的。

托馬斯已不記得當自己用譏笑的表情同意交出手中的總管一職,繼續專職坐海外曆史研究中心主任的位置後,不好意思的M先生在談話最後承諾的那些將來的回報。托馬斯在出門後就將這些承諾全部拋到了腦後。還好,托馬斯在圓點的辦公室沒有被收回,繼續保留。新來的圓點總管威廉·華倫道夫的辦公室是原先詹姆斯·布來恩教授用過的那間。威廉·華倫道夫到任以後,對托馬斯倒是還算客氣,恐怕這和他明白自己這個位置本該是屬於托馬斯·莫蘭特的也不無關係。

對於這個傳聞中遲早繼任戴維·高鄧職務的華倫道夫先生,托馬斯倒是沒有什麽情緒,因為他心中唯一遺憾的就是沒有來得及將圓點重要的駐外人員,特別是圓點在北京和美國的潛伏人員資料搞到手,這些資料都是由M先生親自掌握的。但是托馬斯相信隻要再給自己2個月的時間,自己還是能夠隱蔽而安全的將這些重要情報交給北京方麵的。

可惜,托馬斯剛剛做了不到1個月的總管,就得回去做他的情報分析。而且在11月上旬,威廉·華倫道夫先生到任後第3天,大臣閣下突然向圓點提出要求:要求圓點緊急派遣重要官員去俄羅斯進行情報交流,並通過聖彼得堡再去上海繼續下一個類似會議。大臣閣下要求所派官員除了和盟友們交換重要情報,商議協調今後的情報合作事宜外,還要對這兩個協約國大國繼續戰爭的潛力和決心做出判斷。責無旁貸,這個任務落在了托馬斯·莫蘭特博士肩頭。托馬斯絕對明白這是個政治圈套:把自己支開一陣就是為了在圓點鞏固威廉·華倫道夫的地位,以確保將來有一天威廉能順利接替戴維·高鄧,做圓點下一任的M先生。

謝苗·謝苗諾維奇拽了拽正在發呆的托馬斯胳膊,博士抬臉看去:一輛掛著莫斯科警察局牌照的1908年款的德國BENZ汽車已經停在了街對麵。一名上身套著便裝,卻刻意穿條警褲的壯漢從副駕駛位置上跳下車來,恭敬地向他倆招招手,接著右手伸到上衣下擺內,用警惕凶狠的眼光掃視著街道,左手伸出去狠狠地衝街道上的車輛劈了劈掌。街道上的馬車夫們看見路邊那輛汽車的車牌還有車旁壯漢的手勢,都急忙勒停馬車,拉下車閘,帶著敬畏的表情耐心等待這兩位身穿高檔皮麵大衣的男人過馬路。在謝苗的陪同下,托馬斯低下頭小心地踩著街道上罩著一層薄冰的殘雪――剛才他在進普希金故居前可是摔過一跤的!

突然間,托馬斯聽到有人用俄語大喊了兩句什麽,他觸電般抬頭望去,隻見在紛飛飄舞的彩色傳單中,兩個男人高叫著從車後一家小店裏飛躍出來。其中一個用杆雙管獵槍一槍就打爆了那名站立在車旁壯漢的腦袋!另一個男人將冒著火花的酒瓶扔進了已打開車門的汽車,接著便舉起一把勃朗寧手槍,衝托馬斯他們轉過身來。

謝苗此刻已經呆住,手伸進懷中卻僵硬的沒有下一步動作。托馬斯一腳將他踹倒,同時借助踹這一腳的力量自己也主動摔倒在路麵上。在後背的大衣皮麵接觸到冰雪街麵的同時,托馬斯聽到了街對麵勃朗寧手槍2聲槍響。

停在跟前兩輛馬車的馬,在聽見槍聲後都開始**。其中一輛馬車的車夫在死死地勒住韁繩,但是另一輛馬車的車夫卻在槍響後迅速跳車,加入驚慌的人流跑了。失去車夫控製的馬狂嘶著開始亂跳,倒地的托馬斯正好就滑向馬蹄下方。仰麵滑行的托馬斯感覺到腦後上方有什麽物體的影子在晃動,他使勁扭腰,又用手臂在路麵撐了一下,於是他發胖的身軀在這個動作作用下在冰雪上旋轉了半圈,正好讓他看見一雙馬蹄高高的舉起,正要向自己下半部身體踩落!托馬斯本能的用雙腳後跟使勁蹬了一下地麵,於是他又在馬蹄重重落地之前仰麵朝天向爬在街上的謝苗身旁滑去。

這個姿勢可真是夠狼狽的!仰麵滑行的托馬斯腦海裏閃過這個念頭的同時,他聽到腦後傳來自己熟悉的“史密斯·威森”左輪射擊的聲音,接著,感覺自己的腦袋撞在一個軟軟的物體上,並將那個物體撞開,然後自己身體又旋轉了90°,停止了滑動。

就在托馬斯用獨特的姿態進行滑冰運動時,警車司機已經從冒著煙火的車內爬出,跪在地上利用著火的汽車掩護自己,舉著一把那甘式手槍和兩個男人對射。持雙管獵槍的男人又開了一槍,這回因為慌亂,這一槍僅僅擊中汽車後部,將行李蓋打得掀飛起來。警車司機回了2槍,拿獵槍的男人被打中,隻見那個男人被打得撒開獵槍向後翻去,重重地栽進後麵的商店玻璃櫥窗內。拿“勃朗寧”手槍的男人隻好調轉槍口,開始向警車司機射擊。

倒地的謝苗本來已經掏出了懷中的0.38口徑“史密斯·威森”左輪手槍開始參加這場戰鬥,但是他剛開了2槍,還什麽也沒打著,就被托馬斯重重的撞開,他的槍也掉落在了冰麵上。托馬斯掙紮著側翻過身體,正好看見自己麵前有把熟悉型號的手槍象陀螺一樣在冰麵上旋轉,想都沒想就伸手將槍握在手上。

正在這時,那輛失去車夫控製的馬車,雖然車閘已經被拉死,但是在3匹馬的瘋狂跳動下,被車閘卡死的車輪還是在光溜溜的冰麵上開始滑動,並且越來越快的朝托馬斯這個方向衝來!

躺在托馬斯身後的謝苗看見馬車衝過來,滿臉驚恐,大聲的喊叫。托馬斯也看到了朝自己衝過來的馬車,他大喊一聲:“冷靜才能活命!”接著將“史密斯·威森”左輪槍中剩下的3顆子彈都打進最前麵的那匹白馬碩大的腦袋中。那匹漂亮的白馬腦門上飛起3朵血花,身軀一震,然後訇然倒地,並導致它後麵的2匹馬立刻被絆翻!剛剛開始加速的馬車車身撞在馬身上後傾斜著一橫,繼續向前衝撞,正好重重的碰在路旁的路燈杆上!一陣尖利到令人牙酸的金屬磨擦聲中,路燈杆逐漸傾斜,但金屬的燈杆最後還是將車箱顫巍巍的擋住了。這根救命的路燈杆距離倒在街麵上的托馬斯和謝苗身體也就不到2米!

謝苗和托馬斯跪起身,張大嘴看著這一幕,又互相看看。街對麵又傳來2聲槍響,這才提醒他們:戰鬥還在繼續!

托馬斯一縮腦袋,對謝苗喊:“給我子彈!”

謝苗大喊:“沒有了!”

托馬斯無奈的朝街道對麵看去,卻看見那名警車司機已經衝上去將正在換子彈的男人一拳打倒,並踢開了他手中的“勃朗寧”,然後用自己的那甘式手槍緊緊地頂住那個男人的額頭。

“郝拉宵!郝拉宵!”托馬斯將左輪槍隨手扔在謝苗的身上,一邊用所會的幾句俄語之一大聲叫好,一邊爬起身朝街對麵跑去,中間還摔了一下。他踉蹌地跑到街對麵後,迅速拾起地上的“勃朗寧”,然後從那個被司機用膝蓋壓住胸膛的男人手中摳出彈匣,上好膛,舉起槍來搜索著周圍。托馬斯迅速發現那輛被自製燃燒瓶點著的警車已經變得很危險,隨時有可能爆炸!他急忙跑到那個司機旁邊,大聲叫著:“涅!涅!”指給司機看那台車。

街對麵的謝苗也發現燃燒的汽車就要爆炸了,他大聲喊:“快過來!危險!”

司機麵色陰沉的看了眼那台車,一把拽起被自己壓住的男人就朝街這邊走。可這個男人此時卻偏偏不想活了,他緊緊地抓住路邊的消防栓,大喊著什麽,就是不撒手。

謝苗用俄語朝司機大喊著什麽,司機沒有回答他,隻是狠狠的一槍把砸在男人的頸後,將他砸暈,然後使勁去掰開男人緊抱在消防栓上的手指。

謝苗急了,對托馬斯喊:“博士!快過來!別管那個傻家夥!”

托馬斯沒過來,而是將手槍裝進大衣口袋,彎腰上前幫司機掰開被打昏男人的手指,然後和司機一起拖著那個男人跑向街對麵。這時,謝苗已經躲在翻倒的馬車車廂之後,見這個情景,猶豫了一下,還是跑過來幫他們拖人。

他們剛到街道邊不太遠的地方,汽車就爆炸了!被炸飛的一片金屬冒著煙就擊打在離他們1米多點的街道上……

“他們還有一個人!”托馬斯掏出槍彎腰躲在倒地的馬車車廂後,一邊舉槍緊張搜尋周圍,一邊對已經開始激烈怒罵司機的謝苗大喊道:“撒傳單的那個!”

謝苗明白過來,本來憤怒的紅麵孔刷地變白,一頭就撲倒在托馬斯身後。

“沒有了,那個人早跑了,剛才我看見了。”司機用結結巴巴,俄國口音濃鬱的英語說,手裏的槍一直頂著那個被他活捉的俘虜。這時候托馬斯才注意到:司機的年齡也就38、9歲,是個英俊的俄羅斯男子。於是托馬斯沒有搭理正在爬起身的謝苗,走過去幫司機把俘虜綁上――就用俘虜自己的鞋帶。處理完俘虜後,他用感激的語氣對司機說:

“你好,我是托馬斯·莫蘭特,請問你的名字?”

“大夥都叫我維佳……警察少尉維克多·阿列克賽·馬克希莫維奇。”

“警察少尉維克多·阿列克賽·馬克西莫維奇先生,今天是你救了我們大夥的命!”托馬斯·莫蘭特嚴肅認真的說道。

維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什麽也沒說,站直身體向遠處打了個呼哨,舉起手中的槍揮了揮。托馬斯順著維佳目光方向看去:隻見幾名警察彎腰端著手槍,後麵是十來個端著步槍的憲兵,排成一個散兵線正戰戰兢兢沿街而來。

維佳用俄語對著軍警們喊叫著什麽,緊接著謝苗也用權威感十足的腔調衝那些猶豫不決的軍警咆哮起來!托馬斯疲勞地坐倒在阿爾巴特街普希金故居門前的石階上,發現自己的腰不知什麽時候扭傷了,現在動一動都疼!

感受著屁股底下冰冷的石階,揉著劇痛的腰肌,看著街對麵還在燃燒冒煙的汽車殘骸,耳邊聽著俄語大聲的吵嚷,以及那2匹受傷的馬發出的悲慘嘶鳴聲,托馬斯·莫蘭特突然想起來1個多月前自己在倫敦給北京派來的新信使匯報即將開始的這次旅行時,那個五十歲出頭的女信使的評價:

“博士,想不到在這個戰火紛飛的年頭,你還能享受一次這麽舒適安全的旅行!”

臉上浮現起譏笑的托馬斯·莫蘭特這時又想起來:自己剛才在最危險的時候喊過一聲“冷靜才能活命!”為自己壯膽,這句壯膽的話竟然是已經和自己反目為仇,現在成天揚言要揭露自己真麵目的詹姆斯·布來恩教授多年前教給自己的,於是,他的心情變得更鬱悶起來……

還沒有天黑,有關今天這場襲擊的基本情況就被查明了:博士和副局長大人本來都不是被襲擊的目標――由一批年輕知識分子組成的激進組織“俄羅斯自由民主之路”本來計劃在阿爾巴特街伏擊巡邏的警察,並撒宣傳傳單,企圖喚起市民對萬惡的沙皇專製製度的仇恨。結果其中一個負責現場指揮的女激進分子看見這輛高檔的警車後,臨時改變了主意,撒出了代表行動開始的傳單。兩個男激進分子,被打死的那個莫斯科大學的大三學生據說還是外省一個小貴族的兒子,他用的那把獵槍就是從自己家裏拿的,另一個被警車司機維佳活捉的是莫斯科戲劇專科學校的助教,著名導演康斯坦丁·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弟子。

莫斯科警察局大舉行動,開始到處兜捕一切可疑分子。在酒店豪華套間的小客廳裏進行晚餐的時候,剛給托馬斯介紹完情況的謝苗還沒來得及喝完盤子裏的菜湯,就接到一個電話,接完電話後他神色凝重的對托馬斯說:

“莫斯科好幾家大學的大學生好象都醞釀著鬧事,我們局長讓我去和莫斯科警察局商討解決。明天我不能陪你了,我會讓警察局給你安排個陪同,帶你去治治腰……”

“不用別人陪,”托馬斯笑著說:“你就讓今天那個司機維佳陪我好了。”

謝苗在托馬斯微笑的注視下猶豫了片刻,說了聲:“那好吧,明天他會開車來接你。”就匆忙離去。

托馬斯忍著腰疼衝謝苗出門的背影舉了舉酒杯,表示祝他好運。他是故意提出這個要求的,他認為自己應該幫那個警車司機維佳一個小忙,隻要司機維佳明天還有車開,就不會因為今天那台車被燒受到上司太多的苛責――對俄羅斯的社會現狀,通過平素的資料研讀,托馬斯·莫蘭特博士還是有所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