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望著死寂的敵人陣地,亨利有些膽寒了,自己不過一千人,要是每次衝鋒傷亡不用多,就跟剛才一樣死傷上百人,那麽三五次後自己將徹底失去戰鬥能力,到時候就是任人屠宰的下場!不攻嗎?都已經追到這裏了,要是放棄實在咽不下這口氣。說不定麵前敵人裏麵就有自己想要抓的叛匪頭目,這要是撤回去以後給同僚說起來自己還有什麽臉麵再在部隊中混了?軍人的榮譽感讓亨利明知道麵前是火卻也要撲上去。

“怎麽?才這麽短工夫就害怕了?娘的這紅毛鬼子也太無能了吧?”

陳林賓看著退下去的英軍笑著從指揮部自己的袋子裏麵掏出水壺喝上一口,臉上很快就紅霞遍布,這水壺中裝的都是烈性酒。按照紀律,部隊作戰中指戰員是嚴禁喝酒的,可陳林賓一時沒酒人就覺得難過,他的水壺中時刻都滿滿裝著烈性白酒,在戰鬥不激烈的時候偷偷抿上一口。他的這種勾當作為旅長和陸戰旅政委都明白,可是虎將難求,這些家夥也就睜隻眼閉隻眼,隻要他不在他們麵前喝就可以了。

指揮部中一暗,偵察參謀從外麵彎腰鑽了進來,“陳旅長,敵人朝左翼運動過去了。”

“哦?還不死心啊?看來剛才打的讓他們還不夠刻骨銘心。得,再來一次吧。告訴左翼部隊,就當沒有見到敵人好了。”陳林賓隨意地搖了搖手指說道。

“沒有看到?”偵察參謀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反問一句。

“嗬嗬,要是看到敵人,我們準備的那些東西不是就沒用武之地了?告訴宋營長,等敵人進退不得時候狠狠地打擊敵人,我這裏會用炮火支援他們的。”

“明白了!”偵察參謀這才知道陳副旅長打的什麽主意,用力敬了個禮轉身走出去找三營宋洪宇營長去了。

排成八路縱隊的英軍三營官兵彎著腰鬼鬼祟祟進入黑暗的森林。進入森林後原來整齊的隊形漸漸被壓縮成五路縱隊,接著再次壓縮,到最後隻能兩個人肩並肩並排走了。

這片森林將兩座海拔差不多的小山頭連接到一起,山並不高,海拔頂多就六七十米,可歲數長久的參天大樹卻將山頭增加了十來米。森林終日顯得陰森森的,南方特有的藤樹將樹與樹之間空間完全封鎖,沒有什麽人走動的地麵積累了大量落葉,腐爛的落葉可以將人腳陷下去,到處都是積水,踩在上麵發出吱的聲音。山穀中間有一條小路,也許這並不能算是路,它隻是一條被人踩出來半米寬的鄉間小道,小道兩旁全是荊棘的野薔薇,這種灌木欣賞觀看是可以的,可要讓人從裏麵穿行過去,那就是受罪了。在道路上麵,茂密的森林漏出一條縫,讓臨近中午的幾縷陽光探進頭來對大樹王國問聲好。

拉利中尉運氣不大好,他進來的時候太陽已經不在正中央了,潮濕的森林中可以聽到驚鳥撲翅聲,有時候還可以聽到索索聲,讓拉利毛骨悚然的是他不時可以看到樹上盤著恐怖的一米多長、暗褐色三角形頭、灰褐色的體背上兩側有一係列暗褐色^形斑紋,眼睛斜視著他們這些外來者的蛇。拉利父親是動物學家,從父親那邊他知道這種蛇是五步蛇,又叫尖吻腹,屬於蝮蛇科(響尾蛇科),可怕的是這種蛇有巨毒,要是被她輕輕吻上一口,恐怕自己就將和這可愛的世界告別了。

前麵傳來滲人的慘叫聲,從慌張呼叫聲拉利明白有人受到毒蛇攻擊了,一想起毒蛇,膽戰心驚的拉利一邊走一邊祈求上帝與他同在,這種毒蛇已經夠恐怖了,秘不可測的中國森林中天曉得還有什麽古怪東西存在?拉利寧可在戰場上被子彈打死也不願意讓毒蛇咬死,被野獸吃掉。在拉利心中無數次地詛咒著他的團長,這個該死的亨利上校居然想讓他們穿過如此討厭的森林發起攻擊!要知道等他們從森林中鑽出來,跟森林做鬥爭可是讓部隊沒有一點戰鬥力了!

不長的山路卻消耗了拉利他們將近一個小時,等他們遍體鱗傷接近出口處時,卻發現地上橫七豎八倒滿了新砍伐下來的樹木,英軍士兵已經沒有勇氣掉頭再走一邊過來的道路,那是地獄,隻有魔鬼才願意再走一遍通往地獄道路。從這裏可以聽到東邊現在槍炮齊鳴,為了掩護他們側擊,亨利團長親自率領一營、二營還有法國誌願騎兵連對正麵強大的敵人工事發起牽製性攻擊。拉利很同情那些在正麵進攻的隊友,他當時是距離鐵絲網最近的英國士兵,鐵絲網可不時薔薇這麽好伺候的主!相信就是敵人不抵抗,亨利上校想要指揮部隊越過鐵絲網都是麻煩事情。

既然走不了回頭路,三營官兵隻好自己動手打通一條出去道路。搬樹的,砍伐棘條的,轟趕動物的,三營官兵不再是戰鬥隊,倒像是一直建設公路施工隊了。

可惜,這支施工隊注定不會遇到好運氣,搬運被伐倒的木頭時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了起來,正在砍伐野薔薇的拉利被氣浪掀出老遠,身上不知被刺劃了幾個口子。開始三營的士兵還以為自己被敵人發現了,敏捷的將子彈打的颼颼作響。不過偌大的森林,這些倉促打出去的子彈天曉得飛到什麽地方去了。可對方並沒有還擊,等士兵穩定情緒重新開始工作,還沒搬幾根木料,爆炸聲再次響起,幾次三番後士兵們才發現爆炸是搬運的木材引起來的。可這些樹木如何爆炸,這些士兵想破腦袋也想象不出來。檢查過,從各個位置上看去木材都沒有問題,誰知道這木頭怎麽一搬運就捅了馬蜂窩?

想不引起敵人主意是不可能了,讓三營軍官和士兵擔憂的是這裏炸了個熱火朝天,可外麵的溫州叛匪愣是一點動靜也沒有!也許他們已經張好口袋等著自己呢!

三營官兵再不敢動了,小命誰都要,地獄隨苦,畢竟還可能活命,這要是出去鑽進火網自己能逃到什麽地方去?何況這些人總覺得森林中有無數的鬼影正盯著自己,時刻想撲上下吃了自己,充滿了失敗感的官兵調轉屁股再次朝外麵開路。

蘇格蘭第二十六團三營官兵不知道,要是在這裏埋伏的是福州那邊山地旅,就他們如此業餘水平已經不知道被消滅幾回了。

亨利不知道自己從左翼進攻叛匪的部隊還沒有走出森林就已經嚇的落荒而回,可他心中不祥預感越來越強烈。

都一個小時了,應該出來的主攻部隊到現在還沒有出來,自己這邊不管怎麽用炮火轟擊,對麵的那些人如同消失一般,一點聲響也沒有。可隻要自己部隊一接近敵人陣地,靠近那該死的鐵荊棘,密集的雨點般的子彈立刻鋪天蓋地打將過來。傷亡數字急劇上升著,隻有半個小時,前麵已經倒下了兩百多,要是側翼再不發動進攻,亨利正麵是否能夠抵擋敵人猛攻將稱為現實問題。

一直以自己部隊火力強大感到自豪的亨利現在再也沒有這種自豪感了,他現在算是明白了為什麽那些接觸過溫州叛匪的人異口同聲說人家兵精械強,英國軍隊落在人家後麵了。剛才與補充旅的戰鬥亨利還沒有感覺到敵人火力有多猛,從地上揀起來的步槍來看,敵人使用的是一八零零年裝備英軍的伯克式前裝滑膛燧發槍,這種槍連一八三零年裝備部隊的布倫斯威克前裝滑膛擊發槍都不如,跟自己的恩飛耳德前裝線膛槍比起來差距就更大了!可剛才得意洋洋的亨利卻被人家凶猛火力壓的抬不起頭來,人家步槍好像裝好了永遠打不完的子彈,隻要一扣扳機就可以將子彈連續發射出來,跟這麽強的敵人作戰,亨利心裏苦笑起來,這次算是碰上強硬對手了!

牽製性攻擊早就停止了,亨利不主動進攻,對麵的那些叛匪也樂得跟他靜坐磨時間,從離開溫州到僵持在這裏,出來時候的一千聯軍傷亡已經達到三百來人,可以說失去戰鬥力了,其中三營兩百來人不知遇到什麽事情現在還在森林中沒有出現。亨利考慮的不是怎麽將該死的溫州叛匪頭子抓獲,而是趕緊聯係三營大家一起撤退,撤退到溫州!同時讓溫州的海軍陸戰營過來接應自己,到了溫州有艦隊保護自己就有安全感。

到時候是進是退都可以很輕易做出決斷。

雖然不再進攻,可亨利也害怕敵人進攻自己,幾個連隊輪流在臨時營地周圍警戒著。

火炮打了半天攜帶的炮彈也不多了,現在已經停止射擊。亨利不想將所有炮彈都打完,要是都打完了,自己陷入絕境時不是沒的救了?

“上校……上校不好啦!”派去跟溫州聯係的騎兵驚恐地奔了回來。

“什麽事情?!”坐在地上的亨利聽的眉頭直皺,他現在心情正不爽,讓騎兵一嚷嚷上校不好,好像自己現在出了什麽問題。

“上校,我們後麵都是匪徒!密密麻麻漫山遍野都是,現在距離我們不到一英裏了!”

慌慌張張的騎兵這麽一咋呼,周圍的士兵全都朝亨利望了過來。亨利大吃一驚,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疾步朝山頭奔了上去。冷汗直冒的亨利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是過來抓叛匪頭子的,卻怎麽會被這些該死的叛匪給包圍了?!

站在小山頂,遠方是一支支朝自己站裏地方向心進軍的部隊,從一英裏外亨利就可以看到這些部隊前麵迎風招展的旗幟——紅旗!幾麵血紅的旗幟後麵又出現十多麵紅旗,這些紅旗如同一張張大張的血盆大口,正朝亨利這邊吞噬過來。

“準備!準備迎擊!炮兵連主意,立刻把大炮拉過來,將陣地就設置在這裏!”亨利朝周圍自己部隊高聲大喊起來。

現在突圍實在太不明智了,背後有陰森可怖的叛匪軍隊,從山地望下去,包圍上來的部隊不管那一路,兵力都比自己多。衝出去?搞不好還沒衝出一半路所有連隊就連渣子也剩不下了!

“上校您看後麵!”亨利正安排手下準備應敵,身邊的通譯驚慌失措叫了起來。不用回頭亨利也知道發生什麽事情了,一定是自己這邊緊張的重新布置讓堅守在陣地上的敵人發現了,這些敵人要是不出來騷擾一下,他們就沒有資格當自己對手!

空氣中傳來幾聲撕裂綢緞聲音,連串炸雷在蘇格蘭第二十六步兵團陣地上響起。轉頭過去,剛才人影皆無的陣地上突然出現了上千士兵,同時兩翼也有敵軍士兵身影晃動,在對方陣地上,紅光一閃,接著一股淡淡的青煙彌漫在周圍。亨利炮兵陣地上,炮手正把火炮係在炮車後麵,猛烈的炮火突然襲擊了他們,榴霰彈肆無忌憚地橫掃著亨利炮兵陣地,有的炮彈引信比較短,在空中就炸開了,撒落的碎彈片朝下麵橫掃過來,什麽位置都是不安全的,而有的引信又過長,落地好一會兒才猛烈爆炸,你要認為它是啞彈,想要從它旁邊走過,那你隻能祈求自己運氣良好,在走過的時候炮彈沒有爆炸了。炮兵陣地上一股股煙團不停湧現著,氣浪將那些受驚的馱馬驅趕到其他地方去,正要轉移的六門十分先進十二磅輕型野戰榴彈炮在炮火急襲中成了挨打的靶子,一時間根本無法還手,炮火中幾個炮兵被橫飛的彈片炸的血肉模糊。

守衛在穗豐跟竹溪之間的陸戰旅三、六營以班為單位在陣地上準備出擊了,在他們後麵,從路溪撤退下來的補充旅興致勃勃地趕了過來準備痛打落水狗。猛烈的炮火再次朝英軍陣地上吐瀉過去。火光閃現,泥土夾雜著碎木在空中飛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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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校,下麵那些人用空心彈將封信送了上來,上麵寫了些中國字,中校讓我將信件帶給上校您。”拉利必恭必敬地對正蹲在土坑中閉目養神的亨利道。

亨利疲憊地抬起頭,睜開混濁的眼睛茫然看著麵前這位中尉。不過三天的時間,原本神采奕奕的亨利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臉色蒼白,深陷的眼眶裏步滿了血絲,原來的趾高氣揚沒有了,變成隻要一點小動靜都要渾身發抖。

三天前北麵圍上來的叛匪在炮兵掩護下對亨利部隊發動了猛烈的進攻,漫山遍野都是蜂擁上來的敵人,密集彈雨將亨利壓的頭也抬不起來。當亨利再也堅持不下去,以為自己老命休矣時候,派去偷襲對手的三營從側麵鑽了出來對猛攻的敵人進行了成功的逆襲,將敵人從陣地上驅趕下去了。不過三營所取得的勝利對亨利來說實在是太微不足道,這隻是戰術上勝利,對亨利所麵臨的絕境沒有起到多少改善作用,這次是把敵人打退了,可下次呢?下次的下次呢?自己能從這支兵員比自己多數倍,武器比自己先進,火炮也超過自己的恐怖敵人眼皮低下逃走嗎?這些問題亨利都不知道,他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被敵人突然出現的軍隊嚇了一跳的池洪鑒再看到敵人隻有兩百名援軍時候膽子再次大了起來,在派出一個營到溫州那邊搞點小動作後,指揮四千多部隊對麵前的英軍發動一輪接著一輪的攻擊,將英法聯軍步步壓縮進去,到現在這支英法聯軍隻剩下最後的一座小山包了。可在這小山包麵前池洪鑒終於碰到硬骨頭了,麵臨絕境的英法聯軍拚死頑抗,七百多守軍將山頭守的密不透風,不多的炮彈總是準確的落在池洪鑒指揮的衝鋒部隊中間。

不管是強攻還是偷襲、夜襲,每次總是讓垂死掙紮的英法軍隊奮力趕了下來。陸戰旅畢竟擅長的是兩棲作戰,山地作戰不是陸戰旅專長,在付出一百多人傷亡後池洪鑒不想繼續這種傷亡巨大的打法了。他讓陸戰旅一營在北麵、三營在南麵擔任守備任務,其他三個營跟補充旅的部隊輪流展開土木作業,將戰壕朝山頭上延伸上去。

亨利雖然看到一條條縱橫交錯的戰壕如同自己脖子上正在勒緊的絞索,正在朝山頂延伸過來,可他卻一點辦法也沒有,用火炮轟嗎?先不說火炮對這種戰壕有多大殺傷力很值得懷疑,就是有效果,他也不敢將自己現在不多的炮彈全都打出去,要是沒有炮彈,亨利無法想象當敵人發起總攻時還有什麽可以用來抵擋,讓士兵朝進行土木作業的敵人開火?那些人連腦袋都沒有露出來,士兵們打什麽呢?沒有具體目標的士兵難道用槍打鳥玩嗎?見戰壕漸漸延伸到麵前,冷汗直冒的亨利隻能組織手下整連整連地朝進行土木作業的敵人發起攻擊,可唯一的效果隻有每次攻擊都要被敵人保護部隊打死打傷十來人後狼狽地撤回來。

煩惱的事情還有很多,亨利率領的部隊為了追擊方便並沒有攜帶太多糧草,兩天前困守山頭的英法軍隊就沒有吃的了,更加討厭的是雖然波光粼粼的河水就在山下不遠地方,甚至讓人覺得伸手可觸,可亨利他們就是無法接近河水一步!沒飯吃忍耐一下還可以,而且山上到處都是野草,這些野草閉著眼睛朝下咽也可以充饑。要是沒水喝人還不得渴死?看情況這種局麵要是繼續下去,不用敵人進攻自己也要活活渴死了!剛被包圍的時候亨利還一個勁地怪罪奧倫上尉,要不是他說沒有什麽防備的叛匪頭子正在朝瑞安潛逃,自己怎麽可能率領部隊南下追擊?亨利在心中無數遍地詛咒魔鬼奧倫,發誓隻要自己能活著回去一定要給奧倫公平的待遇。幾天下來,亨利連這個念頭也想不起來了。他隻能絕望地不停祈求留在溫州的陸戰營能察覺自己的處境,過來拉他一把。亨利現在已經喪失了靠自己力量衝出去的信念。

亨利不知道大衛率領的陸戰營現在也隻能勉強守住溫州,正期待著他率領步兵團回去救援呢!亨利指揮的蘇格蘭第二十六步兵團南下追擊後,陸戰營營長大衛中校隻聽到南方隱隱有沉悶的炮聲傳過來,可等了半天南下的亨利上校連個通風報信的也沒有派過來,大衛派出去的偵察人員也如同斷線的風箏,隻見出去,就沒有一個能傳過來準確的消息。有些焦躁的大衛在亨利離開溫州一天後派了一個連出城想搜尋一下亨利部隊,好運的陸戰連剛出城就被池洪鑒派來進行監視騷擾的部隊發現了,掐頭去尾,攔腰側擊,百來名陸戰隊員陷入泥潭中,進退不得。聽到城外槍聲大做,城裏的大衛連忙收攏手頭現有的部隊出城支援,可剛出城他就被麵前的景象嚇呆了,在大衛眼前蟻群般的敵人部隊正對自己出城巡邏部隊展開圍攻,自己那個連隻能原地圍成一個圓陣固守待援,密集的槍聲中不時有陸戰隊員倒了下來。

兩眼冒火的大衛正準備率領部隊將該死的土匪驅趕走,在江對麵幾聲刺耳的尖嘯傳了過來,阿思本艦隊周圍的江麵上升騰起衝天水柱。狐疑的大衛顧不得給自己部隊解圍了,三步並成兩步急匆匆登上華蓋山,隻見對岸旌旗招展,幾條白煙正急速朝甌江上艦隊飛去,停在江心的阿思本艦隊一邊緊急離開錨地,一邊拚命朝北岸發射大量炮彈。現在阿思本可是顧不上大衛他們了。

心膽俱裂的大衛連自己被包圍的部隊都顧不得援救,率領兩百來人連忙撤到江岸上,占領了固守陣地——若是江岸被匪徒占領,大衛的陸戰營下場可是極為悲慘的!

出不去城的陸戰連見援軍當了縮頭烏龜,自己也慌了手腳。已經用不著偵察了,既然溫州城外匯集了如此眾多叛匪部隊,說明亨利上校現在凶多吉少,大衛的陸戰營最緊迫的任務就是防禦了,一百名陸戰隊員灰溜溜朝溫州城內“轉進”了。

現在的溫州不管白天黑夜,炒豆般的槍聲在小小的溫州城市上空回**著,尖嘯過後就是幾聲爆炸。白天城外濃煙滾滾,夜裏城市上空紅光閃動,殺聲喊聲不決於耳,真是比過春節還要熱鬧。高傲的皇家陸戰營風聲鶴唳,隻要有一點動靜立刻用暴風驟雨般地火力回擊,而江上的艦隊支援得力,隻要陸戰營一開槍,艦隊上大大小小的火炮立馬緊緊跟隨,在可能的道路上用炮火組成一條死亡線。隻是不管防禦陣地選擇如何合理,陸戰營畢竟隻有三百人,在優勢敵人麵前三百人的部隊隻能是敵人下酒小菜,沒有其他道路可以選擇了,現在能守住這個陣地已經是對他們信任的要走向反麵了。至於援救亨利……現在隻能希望亨利福大命大,靠自己的力量撤回來了。

愁容慘淡的阿思本跟大衛認為自己是最危險的,可他們要是知道亨利指揮的部隊吃的東西是山上的野草,連水都沒有喝,部隊士氣極為低落,不知大衛是否願意出兵增援呢?

“給我看看。”眼珠血紅的通譯從拉利手中接過勸降信仔細看了起來。對通譯來說他認為自己跟溫州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兩者之間的仇恨已經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很奇怪,你死我活在意義上是一樣的。不管是“死”,還是“活”,最後倒黴的一定是“你”,而取得利益的自然是“我”了)的地步。何況自己現在是給英國軍隊當通譯,按照那些人的意見自己就是漢奸了——自己明明是八旗子弟,怎麽可能是“漢奸”呢?這些人要是抓住自己不點天燈可真是天理難容!

通譯展開信件,看著看著臉色陰沉下來了。

“上麵說的什麽?”亨利無力地說道。無法抵抗的亨利現在考慮的是自己是否可以體麵投降,退出這場該死的戰鬥。當然,讓亨利低聲下氣去乞求別人接受自己投降這是亨利寧死也不會去做的,作為一個英國紳士,雖然戰敗但亨利還不想喪失最後一點尊嚴。

通譯將信件揉成一團撕個粉碎,沉默半晌冷聲道:“沒什麽,上麵隻有威脅,說是要求我們馬上投降,隻有投降才會讓我們被體麵的處死,不然這些人會用世上最殘忍的方法將我們殺死。”

亨利大怒,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大聲怒喝道:“什麽?!這些土匪居然敢威脅我?

我們光榮的英國軍人寧死也不會投降這些該死的土匪!”

“也許他們認為自己已經勝卷在握了。至於殺人,這正是這些土匪擅長並且喜愛的,有剝皮、剜心什麽的。”通譯看著雷霆大怒的亨利,冷笑著陰陽怪氣地在旁邊煽風點火起來。

被通譯撕的粉碎的信件自然不是像通譯所說的那樣想要激起亨利怒火,這是一封池洪鑒親自書寫的態度和藹的勸降信,在信中池洪鑒保證隻要亨利率領部隊放下武器向解放軍投降,退出這場無望的戰鬥,那麽解放軍將會保證投降官兵生命安全,並且給予他們人道的待遇。要是亨利了解信件真實內容他將馬上率領殘餘部隊向解放軍投降。

可惜極端仇視溫州政府就是死也想多拖幾個墊背的通譯將這封信完全歪曲了,天真的亨利上校陷入通譯所製造的陷阱中。

“不投降!寧可戰死,決不投降!”亨利揮舞著手臂咆哮著。

周圍的英軍士兵聽通譯說自己不管投不投降都是死路一條,徹底絕望了。對麵前敵人的仇視讓這些人忘記自己正陷入絕境中,低落的士氣再次被重新鼓舞起來。

“這些家夥已經無路可走了,怎麽還不投降?”池洪鑒跟張新宇在山頭下麵朝上望去,讓站在土堆上的池洪鑒不明白的是自己明明給敵人指出一條活路,可這些人為什麽就是一條死胡同走到底?!見山上拿到勸降信卻一點投降的意思也沒有,倒顯得有些群情激憤,池洪鑒不明白這到底算是什麽事情,嘴裏嘟囔著罵了起來。

“旅長,榮一師一團派人聯絡來了!”

池洪鑒從土堆上跳了下來,見偵察員帶著一位農民打扮的青年人走到自己這裏。

“報告池將軍!榮一師第一團第一連連長高賾琦奉團長命令前來請示任務!”年輕人見麵前這位軍人肩章上有一顆亮閃閃的金星,連忙對池洪鑒敬了個軍禮,高聲說道。

“怎麽,你們一團並沒有加入到溫州戰鬥序列中啊?丁團長怎麽讓你過來請示任務?”池洪鑒有些不解地問道。

高賾琦笑了笑解釋道:“將軍您這裏打的熱鬧,司令員通過電報將溫州戰況通告了我們林師長。林師長說了,解放軍大家都是一家人,既然溫州這邊有麻煩,我們榮一師自然有義務過來給你們分憂解愁了。現在一團全體將士均到了溫州對岸,不過江上敵人軍艦炮火凶猛,我軍三營及炮兵兩個連在北岸的蛇山牽製敵人艦隊,一團主力跟迫炮連於今日淩晨三點在青田渡過甌江,現在正在朝這裏急行軍。團長命我先趕過來跟將軍溝通一下,免得彼此之間發生誤會。一團主力距離這裏已經不到二十裏了。”

池洪鑒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這個林建華手也太長了吧?台州寧波歸他負責還不夠,還硬要在我們這裏插一杠子?不過老子正發愁部隊不夠呢,你們一團還真成了及時雨了!”

高賾琦見池洪鑒說的話好像有些懷疑他們師長的誠意,連忙將出發時團長說的講了出來。“池將軍,林師長說了,我們一團是過來配合溫州部隊作戰,決不是跟將軍搶果子來了。林師長讓將軍放一百個心。”

池洪鑒不停地搖著頭,“林建華會說這些話?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小子我還不了解他?隻要聽到槍聲屁股後麵馬上就冒煙了,拉都拉不住!哼,我看這話要麽是你們政委說的,要麽就是你杜撰出來的。”

高賾琦尷尬地笑笑,對池洪鑒所說的話他不知道應該如何辯解,畢竟自己的師長本來就是一位好戰份子。“嗬嗬,怎麽會呢?我們師長真的是誠心想要幫助池將軍的。”

“好了,你們過來我們歡迎,大家配合起來一起將麵前的敵人消滅幹淨!”池洪鑒笑著轉頭對補充旅的張旅長道:“張旅長,我看我們總攻時間推遲兩個小時,等榮一師一團到了後一起對這些紅毛番發起攻擊。一定要一戰解決他們!”

張新宇讚同道:“我看還是四個小時後吧,部隊挖掘工事辛苦了,乘著這段時間讓擔任衝鋒的戰士們休息一下。還有榮一師部隊長途跋涉必然會很累,應該給他們一些休息時間。我們再給敵人送一封勸降信過去,不管他們投不投降我們也算是盡到心意了,司令員也不能說我們什麽。”

池洪鑒點點頭,再次回頭看著高賾琦,“高連長,你馬上回一團去,告訴丁團長率領部隊到這裏來。看到沒有?敵人就在前麵山頭上,你們一團到時候在北麵集結,我會親自過去的。四個小時侯我軍趁天將黑之際對敵人發起總攻。一定要在最短時間用最少代價將敵人消滅幹淨!”

“明白了!”高賾琦行過軍禮後朝來路回去了。

池洪鑒見高賾琦走遠了,躍上戰馬決塵而去,默默不語半晌,開口對張新宇道:“張旅長,既然要送最後一封勸降信,我看還是現在送過去好了。另外在勸降信中警告他們,如果他們半小時內不投降我軍立刻發動攻擊!”

池洪鑒一會兒兩個小時,一會兒又四個小時,現在卻說半小時,這讓張新宇有些迷糊了,不知道池洪鑒到底要過多少時間對敵人發起總攻。“不是等榮一師部隊到了後再發起總攻嗎?”

“先跟敵人玩一玩,助助興,別讓人家無所事事嘛!”

意料之中的,山上的英法聯軍對解放軍友好表示無動於衷。不過這也難怪,池洪鑒跟張新宇並沒有想到對外國軍隊要用洋文寫勸降信,毛筆寫成的勸降信龍飛鳳舞,入木三分,可惜那些不學無術粗淺不堪的紅毛番並不知道中國書法之美妙,看著滿紙符號隻能大眼瞪小眼,佩服中國人文學功底了。敵人軍營中唯一看的懂池洪鑒心血的,卻對解放軍恨之入骨,被包圍後他就已經置生死於度外了,滿腦子隻想多消滅幾個解放軍。至於英法聯軍士兵是否在消滅解放軍前自己先被人家給滅了,他倒沒有考慮過。

半小時後,沉寂了半天的山頭再次響起火炮轟擊聲,迸散的榴霰彈將不懂挖戰壕隱蔽的英軍士兵成片掃倒,一頂頂頭盔在交通壕中向前迅速移動。

跟解放軍展開炮戰是英法聯軍所不屑為的——炮彈沒多少了,想進行炮戰也進行不起來。不過知道解放軍在半小時後要進攻的英法聯軍早就做好堅決抵抗準備,法國誌願騎兵連士兵早就變成了步兵——密集的火網下,高大的戰馬是絕好靶子,圍困中的法國騎兵可不想愚蠢地讓敵人將自己一個一個打倒,騎兵連殘存不多的士兵在英軍右翼擔當掩護。見敵人真的準時發起進攻了,英法聯軍士兵沉著地在軍官口令聲下朝頭盔瞄準射擊——幾次交鋒後,英法軍隊了解到頭盔下麵是脆弱的腦袋,這麽近的距離,就是打不穿頭盔,至少也能讓頭盔保護的士兵得個腦震**什麽的,失去戰鬥力。

亨利滿意地見到自己指揮的英法聯軍士兵畢竟訓練有素,頭盔目標雖然很小,可在士兵準確射擊下,朝上麵運動過來的那些叛匪還是一排排倒了下去——迅速消失的頭盔可以證明。也許叛匪承受不了如此重大損失,進攻停止了,殘存頭盔在朝後麵溜了下去。

“池旅長,你這招草船借箭可不壞啊?嗬嗬,可惜紅毛番打下來的是子彈不是羽箭,要是羽箭我們還好用他們的東西好好回敬呢!”見戰士們平安撤了下來,張新宇笑的肚子都痛了。

“嗬嗬,雖然借不到,但還是消耗了敵人彈藥,等總攻發起時候敵人就沒這麽猛的火力了。”池洪鑒滿意地看著戰士們嘻嘻哈哈從前麵走了下來,第一次騷擾算是完成了。

“旅長,這子彈打的還真重!娘的,我的胳膊都麻了!”陳林賓從前麵走過來,不停揉著肩膀笑著說道。陳林賓提著手中頭盔遞到池洪鑒麵前。“看到沒有?我們頭盔質量不高啊,給人家一打有的就完全破碎了,我這頂上也讓人家穿了個窟窿。幸好當時我人不在裏麵,不然這小命算是交代在陣地上了。”池洪鑒接過陳林賓手中的頭盔,仔細把玩著。頭盔上麵留下被子彈擊穿的痕跡,彈孔周圍呈不規則裂縫,這頂頭盔算是報銷了。

見頭盔被打成這樣,池洪鑒撓頭不已,為了減輕戰士負重,每個人隻發下來一頂頭盔,自己剛才草船借箭使的還可以,可破損的頭盔怎麽辦?良好的頭盔可以給予戰士遠距離上一定防護槍彈作用,自己剛才考慮不周,這麽多受損,等下真的進攻時有的部隊將沒有頭盔保護了。

池洪鑒舉著頭盔咧了咧嘴。“陳副旅長,十五分鍾後你率領戰士們再次逗逗敵人,以後每隔十五分鍾進攻一次。把他們搞到厭煩為止。記著將沒有用的頭盔拿到前麵去,別再將好的讓人家打壞了,娘的還真肉痛呢!”

陳林賓接過池洪鑒還給自己的頭盔笑道:“嗬嗬,不過每次騷擾部隊最好不停的輪換,舉著頭盔朝上爬還是很累人的。而且那震**也蠻厲害的,至少我現在還沒緩過勁來。”

池洪鑒背著手看著山頭,想了會兒點頭說道:“恩,可以。對了,等下不要炮火支援了。你們盡量走的隱蔽些,好像是要偷襲敵人去的。”

“讓敵人以為我們失敗後改變了策略,造成誤判。”池洪鑒還沒有說完,陳林賓插口道。

“不錯,吃一塹長一智嘛!明攻不成自然是要暗襲了。紅毛番不是傻子,要是老一套他們才不會上當呢!困獸猶鬥,被逼到絕境的野獸是最危險的,警惕性也最高,我們現在就利用他們這一點。你們進攻方向也要改動一下,不要再走原來路線了。還有,給那些頭盔下麵配上稻草人……”

張新宇目瞪口呆看著麵前這兩個互相補充對方計劃的主力旅旅首長。主力部隊畢竟跟地方部隊不一樣,想想自己在阻擊中是怎麽指揮的?張新宇越想越臉紅,除了“跟我衝!”“給我把敵人打下去!”“頂不住老子剁了你!”以外還有什麽?這主力部隊就厲害了,玩陰的,先來個步炮協同,再來個靜悄悄偷襲,不停地計算對方,連對方心理怎麽想都考慮到了,看來主力部隊跟地方部隊之間的差距不是一天兩天可以彌補的。

張新宇以前是主力部隊的副營長,部隊精簡後才委屈地到地方上擔任補充旅旅長。在主力部隊時候因為職務關係,他隻用負責率領尖刀連行軍在前麵,戰鬥打衝鋒就可以了,一聲“衝!”,百多名戰士集體朝前衝鋒過去,頂多也就掌握了如何編組戰鬥隊、火力隊、支援隊,打仗要找隱蔽地方,迭次前進,對如何指揮大部隊進行戰役並沒有掌握。到了補充旅,平常不過訓練部隊,讓他們有一定戰鬥力就可以了,強調勇猛時候多,至於計謀方麵,這就不是他們這種補充旅首長需要掌握的了。這次配合池洪鑒進行戰鬥讓張新宇大大開了一回眼界。

將敵人擊退讓亨利暫時鬆了一口氣,不過很快愁容又布滿臉上。戰鬥剛結束亨利就命令部隊以連為單位進行點驗,統計數據很快就報了上來。點驗的結果表明士兵們彈藥不多了,要是按照剛才那種打法,最多還能堅持三到四次,要是再多一次就隻能端起刺刀跟人家拚命了。

亨利添了下幹燥的嘴唇,命令部下注意敵人動靜——這些叛匪都是亡命之徒,優勢如此明顯,他們又怎麽可能容忍被自己擊敗?要是不想辦法報複才見鬼了!亨利的懷疑很快就證實了。沒多少時間法國誌願騎兵連那邊報告上來,大概數百名叛匪正沿著挖好的交通壕悄悄朝山頂運動上來。沒有炮火掩護,並且這些叛匪走的很謹慎,說明這些人是想偷襲自己,隻是他們頭上戴著的頭盔暴露了目標——偏西的陽光下,山頂的士兵可以看到頭盔反光。

強製讓自己鎮定下來的亨利指揮部隊迅速朝西南展開橫隊,亨利抬起手,看著下麵正在默默上來的叛匪。山下燃起潮濕的稻草,厚厚的煙霧從山下飄了上來,空氣中很快充滿了嗆鼻的臭味。交通壕中叛匪隱藏在煙霧中,再也看不大清楚,不過有了目標的英法聯軍還是仔細瞪大了眼睛搜尋著,隱約中那些叛匪接近山頭了,在距離亨利他們不到五十米時,從下麵傳來驚天動地的呐喊聲,數百名叛匪猛地從交通壕裏麵站了起來。

“打!”亨利猛地用力朝下一揮手,用力喊道。

隨著亨利命令,戰場上硝煙彌漫,淡青的火yao煙霧跟灰黑的稻草煙霧籠罩了整個山頭。英軍士兵在軍官指揮下整齊地發射、裝填、上前、再次發射,煙霧中亨利得意地看到那些叛匪栽倒下去,呐喊聲漸漸低落下來,偷襲被警惕性極高的亨利所粉碎了。

山下也許知道偷襲失敗,朝山頂報複性打了十來發炮彈,最後隻好無奈地承認偷襲再次失敗。

在亨利英明果斷指揮下,英法聯軍在短短三個半小時內擊退了叛匪五次進攻,攻勢一次比一次猛烈,可下場一次比一次要慘。

讓亨利疑惑的是按照估計,叛匪至少已經被自己打死數千人了,自己打的連彈藥都要打光了,可為什麽這些叛匪一次比一次出動的兵力多?難道他們真的會撒豆成兵不成?!還有一個疑惑的是這麽猛烈的戰鬥,陣地上就沒看到一個敵人屍體……亨利覺得有些不對頭了,原本沒有什麽血色的臉上更加蒼白,他現在才想到也許這是敵人有意在引誘自己浪費彈藥!

亨利明白的實在是太晚了,在兩個小時前,榮一師一團主力已經到了陣地上,在經過舒適的休整後部隊現在進入了攻擊陣地。二十四門火炮所有炮口都指向排著緊密無比的英法聯軍部隊。

“池旅長,時間差不多了,我看是不是可以發起總攻了?要是再晚等天黑了進攻難度就太大了。”丁暉看了眼夕陽,摩拳擦掌說道。

池洪鑒掏出懷表低頭看了下。已經黃昏了,夕陽將山林溪水染上金黃色,絢爛的晚霞在空中飄動著彩帶。陣地上點燃的稻草已經燃燒到未端,火熄滅了,煙霧還籠罩著出擊陣地。

池洪鑒重重點下頭,略顯激動地說道:“可以!發射信號彈!”

也難怪池洪鑒有些激動,自從二十年前,中國軍隊跟外國鬼子之間戰鬥打了無數次,可真正的勝仗又有幾場?更加別提一次將敵人一個團部隊全殲了!現在曆史性的機會就掌握在他手中,讓他如何可以不激動?

“咚!”池洪鑒身邊一門迫擊炮發出一聲輕響,空中出現了一條白帶,接著山頂上空炸開一團紅色禮花。隨著禮花爆炸,大地猛地震動起來,二十四門火炮先後發言,迫擊炮彈拉著白煙劃著美麗的弧線飛上山頭,拉到敵人陣地對麵山頭的野戰炮、榴彈炮炮口火光一閃,火炮猛地朝後麵跳動過去。隆隆炮聲中山頂英法聯軍隊伍全被炮火覆蓋住了,黑色的煙柱緩緩升起,煙霧中紅光閃動,泥土、碎木、殘肢、斷體直衝雲霄,接著劈裏啪啦摔落下來。滾滾硝煙將立在山頂的米字旗吞沒,等散開一個角落,原來旗幟位置上什麽也沒有了。

“殺鬼子的時刻到啦!衝啊!”隱蔽在前麵的榮一師一團一營營長陶野青猛地直起身子,滿臉通紅,雙目圓瞪大喝一聲搶先躍出塹壕,朝山頂衝了上去。在他身後近千名一營戰士呐喊著躍了出來,跟在他們營長後麵朝山頂猛撲上去,正麵陣地上的陸戰旅將士也衝了上來。

“上校!敵人從後麵衝上來了!……前麵也有!”在亨利身邊的英軍軍官手指著後麵驚恐地叫了起來。

“布圓陣!快……把這些土匪給我打下去!”亨利已經注意到從後麵上來的那些叛匪,讓亨利感到恐懼的是這支部隊跟以前叛匪進攻自己的方式完全不同,那些衝上來的匪徒人與人之間距離拉的很開,而且借助地形掩護,不停地從一個地方躍到另一個地方,一會兒急跑幾步,躥到樹後麵,一會兒又匍匐在地上。亨利手下士兵很難瞄準這些兔子一樣亂跳的匪徒,就是瞄準了,你還沒有開槍他們又跳到其他地方去。不用怎麽多想亨利就判斷出來這些是叛匪的主力部隊!自己人困馬乏的部隊還怎麽可能阻擋敵人生力軍猛攻?更加要命的是自己部隊彈藥已經在前麵敵人騷擾中打的差不多了,亨利現在才發現自己成了大傻瓜,讓那些叛匪好好地玩了一把。

亨利抽出指揮刀,用力吞了口唾沫,刀指著馬上就要上來的敵人,歇斯底裏叫道: “上刺刀!為了大英帝國皇家軍隊的榮譽……前進!”

在猛烈炮火下已經混亂不堪的英法聯軍奇跡般地迅速整理好部隊,端著上好刺刀的步槍,在亨利帶領下,排著還算整齊的方陣朝下麵敵人緩慢移動下去。可惜衝過來的叛匪並不配合亨利,見英法聯軍朝自己壓下來,那些人停住腳步,將如蝗子彈打了上去。

可以遮擋的樹木已經在炮火準備中一掃而光,現在山頂成了一片開闊地。在解放軍戰士打擊下,成片的英法聯軍士兵栽倒在地,後麵的剛填補上去,又被打倒,戰場上一時成了屠宰場,山坡上躺滿了一地英法聯軍士兵,整個山頭變成一片猩紅色。

山頂上炮彈爆炸衝擊波將大樹劈的四分五裂,一截炸斷的樹枝衝天而起,重重砸在衝在隊列前麵的亨利後腦上,亨利連個念頭都沒起,一聲不吭滾了下去。至於跟在亨利身邊的通譯命運比他好不到什麽地方去,甚至可以說更慘。也許解放軍戰士辨認出他是中國人,這些戰士對幫助外敵進犯中國的漢奸走狗極端痛恨,上百支步槍都瞄準了這位通譯。點點火光閃現,通譯在彈雨中跳起了霹靂舞,渾身不停地抽搐著,眾多子彈將通譯重重地推了一把,飛到半空中又輕飄飄地摔了下來,還沒有落地通譯就已經什麽都不知道了,密集的子彈將他的胸膛打成了篩子。

“司令員,溫州捷報!”

楊滬生正跟容閎倪峰商量如何將根據地現在麵臨的工潮影響減低到最底程度時,通信員在門口報告一聲走了進來,麵有喜色地大聲匯報道。

“快說池洪鑒他們怎樣了?!”楊滬生從座位上跳了起來,看著通信員急聲問道。

“在榮一師第一團配合下,我軍於九月十四日下午七點攻占敵軍固守陣地,十五日淩晨一點徹底掃清竹溪之敵軍,據統計到現在為止我軍共斃傷敵軍五百七十一人,俘虜英軍四百二十七人,法軍五十三人,繳獲步槍五百支,火炮六門。據戰鬥中我軍共傷亡五百七十九人,消耗炮彈一千三百發。池旅長說英軍進犯溫州頭目二十六團團長亨利上校重傷後被我軍俘虜,現在正在搶救中,醫院方麵介紹他已經脫離陷境了,池旅長請示司令員如何處治這位上校?”

通信員高聲念完後將電報遞給了楊滬生。

“消耗炮彈一千三百發?用了這麽多啊?!”楊滬生接過電報掃了一眼將電報遞給喜形於色的容閎他們,摸了摸腦袋喃喃道。

容閎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又一遍,手有些顫抖了,眼眶隱隱出現一輪霧水。在容閎心中隻有一個念頭——美妙!實在太美妙了!

自從遠離家鄉到美國求學後,容閎無數次在夢中期盼著中國能夠強大起來,不再受到外國洋人欺侮,清軍在洋人麵前連吃敗仗,而解放軍卻初戰就取得了勝利,一次消滅了一個多團的敵人,如此重大勝利如何不讓容閎激動不已?多年的夢想今日實現了,尤其讓容閎感到自豪的是自己就屬於取得勝利一方,為了這次勝利自己以前耗費了多少心血?在第一時間見到勝利捷報,讓容閎感到自己以前所付出的一切並沒有白費,加入根據地乃是再明智沒有的決定了!

心情良好的容閎見楊滬生對前線一次消耗了過千發炮彈,感到有些心痛,笑著勸道: “議長,能消滅過千名的侵略者不容易啊,應該好好表彰!至於炮彈,隻要前線打了勝仗,我們後麵是前麵消耗多少我們就給補充多少!一定不會誤了戰事的。至於軍費問題,相信大家在得知捷報後,不光對議長以前的決定不再有所怨言,還一定會踴躍捐款捐物的。”

倪峰點頭讚同容閎所說的話,他從自己立場上來判斷前線勝利所帶來的好處。“是啊!得知前線消息相信會對我們目前麵對的罷工事件有所幫助。工人應該了解到要是沒有他們拚死拚活工作,前線將士就沒有金錢進行戰爭,而那些企業主也將因為勝利比較好說話些,同時我們作為中介人,底氣也厚實多了,對兩邊都好開展工作。”

“沒錯,一個勝仗可以掩蓋很多現實中所存在的問題。可這畢竟隻是暫時掩蓋住。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如果這事情不馬上很好地解決,等下次爆發再想心平氣和處理就難許多了!”

楊滬生倒想的更加長遠一些。曆史上因為國家麵臨無法解決問題時候,通過戰爭轉移國內視線的事情屢見不鮮,可以說數不勝數了,可又有幾家能夠真正從戰爭中取得好處的?自己創立根據地還不是一個真正的現代工業化國家,在處理罷工事件上更加要慎之又慎。不能為了一時利益而壞了長久前途!

“純甫兄,馬上將這個消息通知給報社,讓報社抓緊時間以號外形式把這個喜訊傳遍根據地角角落落。另外發電報給贛州、長沙前線,把這個好消息通報全軍!讓政治部盡快審查這次溫州戰鬥中表現傑出部隊和個人,按照相應製度給予他們應得的表彰。

再以參議會跟我個人名義給溫州方麵參加戰役的指戰員發賀電,至於池旅長提到的這個英軍上校……”楊滬生有意拖延一下語氣賣了個關子,見容閎跟倪峰均被自己將要說的話吸引住了,楊滬生滿意地笑了笑說道:“讓池旅長將他完好無損地送到天京,交給天王請功好了。”

“把這麽重要的人質給天王?!議長,這個人在我們手頭上我們就有資本跟那些紅毛番好好地討價還價一番,至少我們可以要求他們將福州外海那些該死的英國軍艦移動走!”容閎還在想著議長到底打的什麽算盤時,倪峰先忍不住驚叫起來。

兩天前十二艘英法軍艦來到福州外洋海麵。在試探性對長門炮台進行了一次不成功的炮擊後,這支艦隊將閩江出海口封鎖起來,禁止一切船舶進出閩江。閩江防衛力量現在屬於典型的守成有餘進攻不足——英國人想用十來艘軍艦攻下長門炮台進入閩江是不可能的事情,而海防炮台也不可能順流而下進攻停在外洋海麵的外國軍艦。現在雙方就彼此僵持著,看看誰的耐心足些。

“倪院長,別激動。現在我們要把這個上校留在這裏一點好處也沒有,反而會讓英國人將所有目光都投入到擁有重要戰俘的我們身上來。長沙戰役還沒有結束,現在東線就開辟第二戰場是否太早了點?對不起,我忘了你對軍事並不大了解。”楊滬生連忙打住自己將要發表的長篇大論,“總之,倪院長你記住,這個上校絕對是個燙手山芋,留之無用,棄之可惜。一個處理不好,很有可能招致英軍大規模報複。還是將他送給洪天王好了,讓天王老子高興高興。說不定天王又會說什麽滬胞、秉胞,什麽爺賞我們當九千歲之類的。”

容閎見楊滬生說的眉飛色舞,笑著問道:“議長很看中天王分封嗎?九千歲,嗬嗬。”

楊滬生微微搖了搖頭,“笑的這麽陰險,純甫兄是否想到楊秀清去了?我怎麽可能跟楊秀清相提並論?實際上天王就是讓我當萬歲我也不稀罕呢!”

容閎皺皺眉歎了口氣,“功高震主啊!現在天京能從清軍江南江北大營中解脫出來全靠議長將清軍主力分割消滅,洪秀全心胸狹隘,不是能成大事之輩,天京事變乃前車之鑒,議長一定要多加注意才是。”

楊滬生點點頭誠懇地說道:“受教了。不過他洪秀全是什麽人我最了解,別看太平軍現在聲勢大振,擁兵近百萬,洋槍過十萬,可他實際上是建立在沙灘上的城堡,海潮一起就會衝的無影無蹤。說到底洪秀全手中無糧是他的致命要害,而高級官員彼此之間勾心鬥角,貪汙腐敗更是他失敗的原因。對付滿清八旗綠營也許可以,可真的對付外國軍隊就心有餘而力不足了。這方麵我們根據地比他好多了!攻下湖南後我們有了良好的糧食基地,作為新生力量政府跟部隊相對還比較團結,同時人民對我們抱有很大期望。”

容閎插嘴道:“所以我們跟外國軍隊作戰就有贏的本錢了,對嗎?”

“嗯,天王他的那一套並不是真正的基督教,他的教義對中國來說沒有好處,在天京政府裏麵隻有洪仁玕學識淵博,了解國外情況,其他的說的不客氣都是些井底之蛙而已,可就是洪仁玕在天京也並沒有受到重視。將來讓那些隻知道撈銀子的掌握國家政權,那麽跟滿清統治中國又有什麽兩樣呢?為了讓中國成為強大國家,有時候我必須不惜一切手段,當讓則讓,能忍則忍。現在還是跟著太平天國比較好,忍吧,也許半年內情況就會完全發生逆轉了。”

後麵的話楊滬生不說了,可容閎很理解楊滬生的用意,此乃借刀殺人之計,借用外人之手消滅太平天國,太平天國失敗之日起就是根據地取而代之之時。

楊滬生想了下說道:“對了,工人代表來了嗎?我想見見他們。”

倪峰連忙道:“現在李政委正在會議室跟他們交談。議長您就不用見這些人了吧?”

“怎麽能不見?要將戰爭堅持下去,除了要有糧食,還要有金錢。金錢可是要靠這些工人給我們創造的啊。我到會議室跟他們見見麵吧。”楊滬生一邊站起來朝外麵走,嘴裏一邊說道。

容閎在後麵追問道:“對了,其他的俘虜是否也送到天京去?”

“不用。”楊滬生拉門的手停了下來,轉頭說道:“告訴池旅長,讓他將除了那個倒黴的上校以外所有俘虜都送到贛州去。同時讓林部長在贛州城南建一座占地十公裏的戰俘營。”

“這麽大?老天,這至少可以關十萬人了!”容閎眉毛一揚,驚訝地說道。

“嗬嗬,誰知道我們以後會抓多少俘虜呢!還是大一點好了。還有,讓林部長將戰俘士兵跟軍官區分對待,士兵可以讓他們參加簡單的體力勞動,付給他們相應的工資,同時在夥食上給予保障。至於軍官,這可是要優待的,除了不能讓他們離開戰俘營以外,不能讓他們參加勞動,在被關押期間他們的待遇按照我軍相應軍銜來供給。要求俘虜的士兵在遇到自己長官時候必須按照以前軍紀敬禮,同時我們也要尊重他們的個人隱私。”

一仗俘虜將近五百名外國戰俘,而且這還是當今世界最強大的兩個國家,楊滬生渾身上下三十六萬毛孔同時舒張開來,身子輕飄飄的簡直可以飛起來了。不過高興歸高興,楊滬生還是認為應該尊重這些倒黴的戰俘,給予他們人道待遇,畢竟自己是文明人,不是那些喪失理智的野獸!

倪峰聽的有些不可思議,他剛才腦子裏麵正想著怎麽羞辱那些紅毛番呢!

“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倪峰自從到監察院當院長後就把這個作為自己的座右銘。按照倪峰想的,他要靠自己的地位從池旅長手頭上抓過來至少十名外國鬼子,官銜自然是越大越好,估計校官以上議長要自己留著羞辱,那麽至少也應該是上尉。把這些外國鬼子要過來後,倪峰打算每人給他們戴上十公斤的大枷,在胸前掛上牌子,上書鬼子的名字跟職務,拖著他們遊街示眾。讓他們在中午曬曬太陽,晚上露宿田頭。二十多年的屈辱全部洗刷,豈不美哉?可楊滬生這麽一說,倪峰的如意算盤算是還沒有開始就泡湯了。

倪峰滿腹牢騷說道:“議長,這些洋鬼子又不是我們邀請他們過來的,對他們這麽客氣幹啥?好吃好喝,還有工資發給他們……這還不如把他們當祖宗給供起來算了!還要對軍官特別優待,老天!議長您怎麽對這些外國強盜如此客氣?”

楊滬生發現自己走不了了。倪峰的想法代表了現在很大一部分中國人,不過也難怪,鴉片戰爭後中國的國門在英法兩國槍炮麵前被迫打開,同時那些洋人對中國人由神秘感變成了不屑一顧,作為以天朝上國子民自居的中國人是無論如何不能忍受這種屈辱的,以前打不過,隻能將怒火強壓下來,現在既然我軍有戰而勝之的把握,並且已經打了勝仗,還俘虜了這麽多敵人,這些人第一個念頭就是將所有的仇恨都發泄出來,而倪峰就代表這些人。

“倪院長,你也是讀過不少書的人了,你應該知道中國自古就是禮儀之邦,而我軍又是仁義之師,我想你不會認為自己加入的是一支野獸部隊吧?一支仁義之師可以讓敵人尊敬你,在無法取得勝利的時候他們自然會考慮投降,而要是麵對野獸呢?恐怕就是死,他們也要狠狠地垂死掙紮幾下,讓你雖然不死但也不好受!侵略中國幹涉中國內政的是英法政府,至於軍隊,不過是他們手中的槍而已。說實話,我們現在對付英法陸軍問題不大,甚至可以說是有戰必勝之的把握,可英法海軍呢?靠我們現在那些隻能在江河折騰兩下的所謂軍艦可以跟數百噸甚至幾千噸的軍艦對抗嗎?擁有製海權的英法軍隊隨時都可以在任意地方登陸,進行作戰,他們想在什麽地方登陸,就可以在什麽地方登陸。想什麽時候就什麽時候可以上來。而我軍隻能被動等待他們。所以我們就是取得了勝仗,這勝利也是不完美的。對我們最有利的就是抓住更多的俘虜,最後逼英法兩國不得不跟我們進行談判!你要是虐待俘虜……老天!你這不是給他們擴大戰爭的借口嗎?倪院長總不希望戰爭永久進行下去吧?”

倪峰聽的頭都大了,苦笑道:“還真複雜。我是沒什麽問題,不過相信根據地大多數人是不會讚同議長如此善待敵人的。”

楊滬生開始耍無賴了,“不讚同就需要你們進行說服工作嘛!不然讓你們當高層領導幹什麽?倪院長,軍隊我會掌握好的,可你的手下千萬不能給我拖後腿!”

“是!明白了。”倪峰回答的軟弱無力,他自己到現在還無法接受議長關於將外國戰俘當祖宗供起來的做法。

容閎站起來走到倪峰麵前,手扶著正低頭沮喪著的倪峰語重心長道:“倪院長,議長是為了我們長遠利益考慮。戰爭進行的時間越長,對根據地經濟破壞也就越大,隻有想辦法讓外國政府知難而退才是正道。”

“我明白的。”

容閎放開放在倪峰肩上的手,對楊滬生笑道:“既然如此議長您去見那些工人代表吧,我也要跟工廠主再協商一下,工業部長剛剛才從漳平趕來,我還是跟他一起再勸勸這些隻知道撈錢的吝嗇鬼好了。”

“好,不過這個工業部長太不稱職了。居然讓福州發生如此重大事件,我看參議會常務委員會商量一下,看看是不是應該讓他引咎辭職,或者幹脆撤了他算了!”想起罷工如此聲勢浩大,而工業部長竟然在罷工發生時候不在福州,楊滬生就覺得一肚子氣。

“這個我會在常委會上跟大家討論的。不過也怪不得鬱部長,當時他所有精力都放在漳平跟安溪的鐵礦開采上麵了,對福州這邊自然重視不夠。發展我們自己的冶金工業不建立礦廠怎麽行?”容閎當起了和事老,他不想因為這次事件讓自己手下少一個,畢竟根據地現在什麽都不缺,唯一缺的就是人才,尤其是管理人才!

“那麽我建議新成立礦業部讓鬱惠剛代理礦業部長好了,至於工業部純甫兄你看看有沒有合適人接手這項工作,最好是既不偏向工廠主,也不偏向工人,能夠在兩者之間很好的和稀泥。”

容閎手摸著下巴,用心思考著,“也許何海丹可以……”

“純甫兄慢慢想吧,反正隻要你認為合適,在常務會上通過就行了。對純甫兄的決定我是堅決投讚同票的。兩位這就先告辭了,記著中午十二點大家一起到羅星塔見證我國第一艘蒸汽輪船下水啊!”

說完楊滬生轉身走了出去,隨手輕輕帶上了房門。

“首長,您來了?”

楊滬生剛拐過彎就看到李斐學正站在會議室門口。

“怎麽,你跟他們談的還順利嗎?”

“咳!怎麽可能很順利呢?首長,這些人原來都是從部隊中退下來的。辛辛苦苦工作一個月卻除了疲勞什麽也沒有得到!這樣要是能滿意才真有鬼了。首長不知道,我們以前為了讓戰士安心到工廠工作,政治部曾經說工廠收入很高,不要說養活自己了,就是養活一家老少七口也沒有問題,很多戰士聽了我們介紹將家鄉父老親人全都帶了過來,可現在……”李斐學神色黯淡痛苦地說不下去了。當時為了讓戰士安心轉業,工廠工作輕鬆收入高的這種話李斐學也說了不少,可現在見到地方真實情況讓李斐學良心受到了煎熬。跟工人接觸的時間越長,他對那些工廠主就越是氣憤。

楊滬生沉默下來,聽了李斐學所說的楊滬生感到無話可說,以前他一直將注意力放在如何在戰場上跟敵人拚個你死我活,所謂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楊滬生認為農業文明的中國隻要解決農村問題,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而農村問題,就是地主占了絕大多數土地,現在根據地通過沒收、強製購買、二五減租等等手段,再加上因為戰爭造成了江西人口大量減少,土地荒蕪,將根據地無田的農民遷移到江西,對農民進行一定補貼,多種政策下,根據地算是初步解決廣大農民無田種地的問題。可現在楊滬生才發現工業已經到了不整頓戰爭將無法進行下去的地步,而且要是根據地政府一個處置不當,這些工人將起來造反了。

李斐學穩定一下情緒,將他所了解的一五一十告訴了楊滬生。“很多家庭早就沒有米下鍋了,首長,有的工人家裏是靠賣兒賣女換點錢來過日子。我不知道為什麽我們這裏也會發生這種事情?這跟滿清那邊又有什麽不一樣的?首長,這些工人裏麵很多可是以前為了我們取得勝利在戰場上奮勇拚殺的啊!發生這種事情你讓我怎麽勸說他們?”

李斐學說的話,一句句重重地敲擊著楊滬生,中國人要是不逼到絕路上他們是不會起來造反的,看來自己在工人心目中算是沒有什麽好形象了——這次罷工就是相當危險的信號。

楊滬生咽口唾沫,艱難地說道:“賣兒賣女?他們怎麽能做這種事情?我們參議會裏麵不是有工人代表嗎?他們為什麽不把真實情況反映上來?”

“不賣兒賣女又怎麽辦?難道讓一家老少都餓死嗎?”李斐學沒有好氣地說道。

李斐學自己是貧農出身,貧農的苦處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雖然現在自己成為解放軍高級將領(全軍也不過十名師級政委),可見到人民生活困苦,他的心跟刀子紮一樣難受,尤其是自己還在裏麵起了不好的作用,李斐學現在對自己生命、職務都不看重了,他隻想好好地發泄一通。

“至於參議會,裏麵工人代表都是政府控股工廠裏麵選出來的工人,他們收入養活一家老少自然是一點問題也沒有,又怎麽會提這種意見呢?能在會議上舉舉手、鼓鼓掌對他們來說就已經不錯了!”李斐學陰陽怪氣說著。他對那些工人參議員實在是太失望了,這些人隻知道附和上麵意圖,一點自己的主見也沒有。

“這樣吧,你跟總理商量一下,看看政府現在能拿出多少錢來……雖然因為戰爭各個地方都需要錢用,但我看二十萬應該還是能夠湊出來的,讓總理先拿出二十萬救濟一下私營工廠工人,另外從湖南購買十萬石糧食運到福州,低價賣給有困難的工人。還有,根據地不是禁止買賣人口嗎?讓徐敏揚他的警察局給我行動起來!將那些購買子女的敗類先抓起來再說,至於工人,還是告戒一下算了,有再大的困難可以跟我們說,怎麽著也不能將孩子給賣了啊!至於參議會中的工人代表,這個是我疏忽,我會盡量讓人員配置更加合理些的,真要有隻知道舉手鼓掌這種人,一定會將他們清理出去!不為民辦實事,這種人怎麽有資格當參議員?!”

“多謝首長!”

李斐學眼睛有些紅了,剛才光顧著發泄自己情緒,沒有注意到語氣有些太傷人,等李斐學注意到的時候,話都已經說完了。發泄過後,人馬上就冷靜下來。李斐學立刻想到站在自己麵前的畢竟是根據地最高領導人,首長需要管理的事情很多,不可能麵麵俱到,而且首長主要管的是軍事,現在前線每時沒刻都有戰鬥發生,首長需要考慮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參議會從開始到現在一次都還沒有機會參加過,自己剛才這樣說會不會有傷首長麵子?

李斐學正忐忑不安,楊滬生這麽一說讓他提著的心放了下來。首長還是以前那個首長,想的還是大多數人的利益。二十萬元錢可以解救這些家庭燃眉之急了,而十萬石糧食在現在來說絕對是筆大數目!這些糧食運過來那些家庭至少一個月是不用愁吃的了。

楊滬生拍拍李斐學肩膀,低沉著說道:“進去吧,讓我來跟這些工人兄弟好好交流一下。”

李斐學點點頭,默默地拉開房門。

楊滬生走進會議室,裏麵現在坐著七名工人代表,這些人正交頭接耳商量著什麽,見會議室房門打開,人們好奇地朝門口張望著。

“大家好,不好意思,事情太忙了,到現在才跟大家見麵,我在這裏請求大家諒解。”進了房間,楊滬生拱手朝坐在桌位上的那些人打著招呼,嘴裏歉然說道。

“這位就是解放軍司令員,根據地參議會楊滬生楊議長。”李斐學見那些人不解地看著楊滬生連忙在旁邊解釋道。

一聽楊議長來了,會議室裏麵立刻炸開鍋了,驚訝地叫聲響成一片。他們可沒想到在這裏居然會見到根據地最高領導人!這些人以前並沒有見過楊滬生,雖然他們都曾經在解放軍中幹過,隻是他們的職位想要見到司令員不是那麽容易的。

“首長好!”七個人猛地筆直站了起來,有力地朝楊滬生行過軍禮,異口同聲地大聲喊道。

“請坐吧,大家坐下談。”楊滬生抬起手朝下按了按,走到那些人對麵坐了下來。李斐學走到楊滬生身旁默默無語坐下。

“你們的事情我都已經知道了。很抱歉,因為我們工作失誤讓大家受到了極大傷害。”

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歎了口氣道:“唉,人隻要能活下來,錢少一點也沒什麽問題。在部隊時候雖然軍餉沒有,可根據地家裏麵還是受到照顧的,至少糧食不愁吃,現在到了工廠,心想可以生活的好一點,誰知工錢實在太少啦!首長,我們真的沒有想拖首長後腿,前方戰事激烈,這個我們是知道的,可是……家裏實在揭不開鍋,讓人沒法生活下去了。我們隻是希望工廠主能多付一些工錢,讓家人有錢可以買米燒飯吃。”

楊滬生點了點頭道:“要求是合理的,不過這些事情隻能由你們跟那些工廠主彼此之間協商解決,政府在中間隻能起到引導作用,不能什麽事情都幫你們操辦,相信大家能理解我們的苦衷。”

“至於揭不開鍋,政府現在正在想辦法從湖南購買十萬石糧食運到福州,另外在談判沒有結束之前,我們打算從政府資金中劃撥二十萬用來救濟大家,不知道大家認為如何?”見大家對政府不在談判中幫自己說話,這些工人代表沮喪心情無以複加,楊滬生又將剛才跟李斐學交代的事情再次說了一遍。

七名工人代表臉上露出喜色,有糧食又有金錢用來救濟,這次罷工至少在對政府方麵取得了圓滿的答案。下麵就是看跟工廠主談判說的如何了。

“大家以前都是在部隊幹過吧?不知你們是否可以代表參加這次罷工的那些工人?能不能將軍銜跟你們大名告訴我?”

楊滬生見這些代表一舉一動跟一般人不一樣,站起來迅速有力,行禮的動作幹脆利落。坐下後坐的筆直,兩手很自然地垂下來搭在膝蓋上,目光平視著自己。從各個環節上都可以感覺到這些人在部隊中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隻是這些人有個共同點——年齡偏大。裏麵最年輕的感覺也有四十多歲了,讓這些爺爺級人物在戰場上奮勇拚殺自然不是特別合適,精簡的時候部隊將領首先考慮的就是將他們精簡下來,沒想到到了地方卻惹出更大麻煩來。

“是,我們都是從部隊中到地方去的,我以前的部隊是二師五團,上士劉誌勇。”

“我是五師的,上等兵郝和才。”

“我是七師的,下士路常天。”

…………

七名代表按照自己座位依次將自己以前所在部隊報了出來,楊滬生一聽七個人是從整編前七個不同的師裏麵出來,以前大家相互間並沒有見過麵,隻是這次罷工事件中因為他們年齡比較大,算是閱曆比較深,再加上他們都是從部隊中出來的,接受的教育讓他們敢於說話,那些工人才將他們選出來代表工人跟工廠主談判。

劉誌勇望著楊滬生,請求道:“首長,能不能再讓我們到部隊中去啊?這工廠我們待不下去了,寧可在戰場上跟那些滿州韃子、紅毛番拚個你死我活,我們再也不想受這種窩囊氣了。”

見其他人大有同感地猛點著頭,想要附和劉誌勇的意見,楊滬生忙做個手勢請大家安靜下來,想了下說道:“各位,我認為大家還是在工廠裏麵工作比較好,你們應該起個帶頭作用,在工廠裏麵建立工會,就是工人聯合會。下麵各個工廠都要建立,然後在政府裏麵專門成立一個總工會,工會就是幫廣大工人爭取合理利益,反對那些不公平的,損害工人利益的做法。我看你們應該在工會中起帶頭作用,至於軍隊,現在部隊行軍作戰頻繁,各位年齡都比較偏大,這種事情還是由年輕人來幹比較好。相信隻要工廠主能付出合理工資,大家生活還是有保障的,雖然政府不直接介入你們之間的談判,不過我們可以幫你們跟工廠主做做工作。讓他們滿足大家合理要求。隻是想跟國家控股工廠工人工資一樣我看不大現實,道路很長,隻能一步一步走。”

“不過大家也不要太貪心,如果將工廠主的利潤都分光了,你們說他們還有將工廠繼續辦下去的興趣嗎?工廠關門對大家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而對中國來說更是壞事,要想發展必然要走工業立國之路,國外一日千裏,我們這裏卻因循守舊,留念小農經濟,最後必然落後挨打,你是哪國人?你是否不願意當亡國奴?大家以前在部隊幹過,我想大家這點覺悟還是有的。”

“現在政府一時有困難,剛剛建立的政府在各方麵必然是不完善的,這個既需要我們盡快完善政府功能,也需要大家能夠配合,給政府多提意見,提出修改建議。以前的參議會工人代表偏少,並且這些代表並沒有代表廣大工人的利益,我看應該增加代表名額,增加的代表要能夠替最底層人民放口直言,相信情況會好起來的……”

時間過的很快,楊滬生感覺沒跟大家說什麽話,日頭就已經升到正空了。

“議長,時間差不多了,我們是否到羅星塔去?”楊滬生正和工人代表商談著如何完善政府與工人之間會談機製,容閎跟倪峰從外麵走了過來。見楊滬生專心地聽著工人訴苦,容閎站在門口小聲說道。

“哦?十二點了嗎?”楊滬生掏出懷表看了看,對那些代表歉然道:“對不起,我現在還有事情需要馬上去辦,我看大家就先談到這裏好嗎?中午你們就在這裏吃頓便飯吧。”

說完楊滬生站起來跟那些代表一一握手,“相信政府會給大家一個公正交代的。工資待遇低廉的企業至少會保證大家能夠吃飽肚子,至於有些黑心腸欺壓工人的,對這種工廠主政府會堅決鎮壓,鏟除這些敗類!”

“謝謝,謝謝首長了,首長有事情就先忙,現在談判已經進行的差不多了,首長事物繁忙,請首長不用為我們操心。”劉誌勇感激地說道。

楊滬生搖了搖頭道:“應該的,前線能打勝仗,離不開後方大力支持,要是工廠停工,農民荒蕪土地,這戰爭就沒有打下去的必要了。工人們的待遇必須得到保障,同時在政府中應該有工人能夠對自己處境大聲疾呼。對了李政委,溫州那邊剛打了大勝仗,殲滅了登陸的英法聯軍部隊,你跟高旅長說一下讓他加強福州沿海地區戒備,提防英國人的報複行動。”

一聽溫州那邊打了勝仗,代表們的眼睛立刻散發出喜悅的光芒,他們雖然離開部隊有段時間了,可前線的勝仗還是讓他們覺得歡欣鼓舞。現在隻是首長正在麵前,他們覺得不好太放肆了,不然這些人真要又叫又跳了。

李斐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昨天得到的消息還是正圍困著敵人,在戰鬥中溫州補充旅損失了三分之一,私下裏李斐學跟高飛還對司令員的安排表示不滿——將敵人圍困在山地裏,這應該由山地旅來負責殲滅敵人,那些陸戰旅跑山地幹什麽?——怎麽才過了一個晚上消息過來這些敵人就被消滅了?

李斐學疑惑地問道:“池旅長他們消滅了被圍的英國鬼子?不是說包圍圈中有一千多裝備精良的敵人嗎?這麽快就把敵人給消滅了?!”

楊滬生肯定地道:“對,已經全部消滅了。打死打傷將近六百侵略者,俘虜五百人,同時還繳獲了大批武器,不過這是在榮一師第一團幫助下才完成的。若是沒有榮一師幫忙,靠陸戰旅跟補充旅,想要短時間將敵人全部殲滅難度比較大,還有溫州這場戰鬥不過是我們跟英法聯軍之間的前哨戰,吃了虧的英國人下次報複起來恐怕就不是那麽好對付的了。福建多山,正適合你們山地旅作戰,希望要是那些侵略者跑到這裏來,你們能給他們更加沉重的打擊!”

李斐學自信地說道:“請首長放心!在山地作戰我們山地旅比他們陸戰旅要強多啦!

不要說一千敵人,就是過來三千、五千也不在話下,堅決消滅之!“

“抓緊戒備吧。滿話不要說在前麵,隻有真的打過之後才能知道誰是英雄誰是狗熊。

高旅長什麽時候過來?“

李斐學解釋道:“他現在還在閩安視察江北各個炮台,外麵那些英國軍艦實在太惱人了,要是炮台戒備不嚴,給敵人鑽了空子就麻煩了!也許今天晚上高旅長就可以回來。”

楊滬生點頭同意,轉頭對劉誌勇他們說道:“對了,老劉你不是說希望再到部隊中去嗎?隻是你們年紀偏大了,長途跋涉對你們來說有些困難,不過你看是不是可以將工人組織起來?每個星期抽兩個半天進行軍事訓練,如果外國鬼子登陸了,你們也可以配合我軍給予敵人沉重打擊!”

劉誌勇遲疑地說道:“好是好,隻是那些工廠主願意嗎?”

“由不得他們不願意,真要打進福州,這些人的工廠還要不要了?李政委,你以福州衛戍司令名義發個公告,將工廠有戰鬥能力的組織起來進行半軍事化管理、訓練。至於他們在訓練時候的生活費用,由企業在上繳稅收方麵進行抵扣。福州是需要絕對固守的!”楊滬生堅定地說道。

喜歡運動作戰的楊滬生,為了戰爭需要,隻要能消滅外國軍隊有生力量,根據地絕大多數地方該放棄的時候堅決放棄,可根據地有兩個地方是堅決不能丟失的,一個是贛州,還有一個就是福州了。這兩個一個是重工業跟軍工業基地,政府機關首腦所在地,另外一個是輕工業、船舶工業基地,地形險峻,要是輕易放棄實在是太可惜了。

李斐學拍著胸膛保證道:“隻要有我們山地旅在,福州決不會讓洋鬼子給奪去了!”

中午時分萬裏無雲,火辣辣的太陽高懸在蔚藍的天空中。閩江江寬水清,兩岸峰巒如聚,習習江風掠過山林,樹枝微微拂動著。淡黃的蝴蝶在花叢中上下翻飛著,幾隻蜻蜓扇動著翅膀迅速劃過,尋找著自己的食物。

從西邊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幾匹奔馬沿著閩江北岸朝馬尾急速馳去,馬蹄掀起淡淡黃塵,青鬆翠柏,綠草紅花在馬頭前麵迅速掠過。

過了灣頭眼前豁然開朗,水麵寬闊,奔騰東進的閩江到了這裏流速減緩下來。從南邊隱隱傳過來敲鑼打鼓聲。越來越近,楊滬生他們可以聽到震耳的鞭炮聲。

“首長、總理你們來了?”

“咦?高旅長你不是到閩安視察炮台去了嗎?怎麽在這裏出現了?”楊滬生見高飛從前麵奔了出來,驚訝地問道。

高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嗬嗬,知道今天是我們新式輪船下水的日子,視察完炮台我來看看,這種場麵要是錯過了可是要終身後悔的啊!”

楊滬生笑罵道:“好小子,正事不幹跑來看熱鬧!當心我告訴你的政委,讓他到時候彈劾你!”

“別,首長您千萬別說,我現在馬上到其他地方去看看就是了。”

楊滬生見高飛誠惶誠恐地打算轉身溜走,一把拽住了他,笑道:“還走什麽走啊?來吧,大家一起去看看好了。”

走到羅星山腳下,沿岸整齊地排列著眾多工廠,現在工廠裏麵的工人全都出來看熱鬧了,岸邊人山人海,鑼鼓震天,彩旗飄揚,前方船塢中高大的鄭和號正靜靜停在上麵。

“議長,容總理。”沈葆楨從人群中擠了出來,高聲跟楊滬生他們打著招呼。

去年十月被俘後,開始沈葆楨還做了必死的打算——自己是江西巡撫,按照長毛所言乃是特大號的清妖,既然被抓住了,想不死真是難於上青天!可被俘後沈葆楨卻發現人家好吃好喝招待自己,夫妻之間可以在一起生活,吃的免費供應不說,每個月還給十元生活費,而且你就是上街想逛逛也沒有問題,身後沒有尾巴跟著自己,隻是你要是無意中走到城門口,總會有人善意地過來提醒你還是不要出城比較好。

殺頭是不會殺頭了,唯一討厭的就是每天必須抽出半天時間學習滿清政府是如何賣國的,還有民族氣節,例子乃嶽飛、文天祥、史可法之類英雄,反麵例子也有,秦檜、洪承疇、吳三桂就是。按照上課的人說的,他們都是嶽飛、文天祥,而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沈葆楨之流就是秦檜了,這話聽的讓沈葆楨感覺極為不爽。隻是揚州十日、嘉定三屠無法否定,*又是清朝特產,別的曆朝所無的。至於腦袋後麵的大辮子,學識淵博的沈葆楨自然知道中國人曆來就沒有留這種辮子的習慣,剃發不剃頭,剃頭不剃發。這些都是曆史事實,沈葆楨就是想昧著良心不承認也不可以否定這些。沈葆楨感覺到度日如年的滋味了。

“你是漢人,卻幫助滿州狗皇帝壓迫自家兄弟,不是漢奸是什麽?!”這話成了上課的年輕人口頭禪,左一個漢奸,右一個敗類,讓沈葆楨有些惱羞成怒了。

滿腦子忠君愛國的沈葆楨自然是要爭辯的了,說是大清皇帝還是尊汝重道,而你們才是西洋鬼子同黨——那個拜上帝會將中國千年的禮儀人倫、詩書典則掃地**盡,農不能自耕,商不能自賈,田皆天王之田,貨皆天王之貨。要說漢奸,你們這些人才夠格。什麽事情都要講個理,進士出身的沈葆楨別的也許不怎麽樣,可他愛認歪理,而且辯駁起來還頭頭是道,尤其是他認為自己沒有錯的時候。

可那個年輕人口才也不錯,天王是天王,根據地是根據地,在根據地中並沒有什麽拜上帝會存在。根據地中學宮廟宇全都保存,讀書之人不受幹涉,你就是腦袋後麵習慣拖了豬尾巴,自我感覺良好,根據地中也沒有強製要求你剪掉。至於田地政府買下來然後廉價賣給沒有田的農民,並沒有歸議長所有,而商,隻要長了眼睛的都可以看到這裏商業繁榮,這些貨物是那些商人的還是屬於議長你有嘴問問他們就知道了。沈葆楨說的讓年輕人一一反駁回來,到最後又來了句我們希望建立的是強大的中國,而你們隻是想跟著滿清皇帝享受榮華富貴,誰是漢奸自然不言而喻了!

辯是辯不出什麽名堂來的,倒是可以讓人血壓升高,胸口發悶,人活著年輕還沒什麽,沈葆楨可是將近四十三歲了,有時候跟這些目中無人的家夥爭辯的大腦充血,血管要爆為止。

被俘一個月後沈葆楨跟同時被俘的高級官員來到溫州,課還是上,你愛聽就聽,不愛拉倒,反正人必須坐在座位上。更多的時間沈葆楨他們到處參觀根據地建設,工廠商鋪田間地頭,溫州的角角落落讓沈葆楨他們走了個邊,不光溫州,青田、黃岩、太平、臨海……浙東南根據地各個縣城也留下他們的腳印。人是會比較的,見的越多,沈葆楨他們自然而然地將根據地於大清管轄的其他地方進行了比較,不比較還可以,一比較讓沈葆楨他們有了極大的觸動。

安居樂業、商貿繁榮的根據地於死氣沉沉的大清相比,沈葆楨還是能分辨出好壞的。隻是溫州街頭的奇景讓沈葆楨嘖嘖不已——拖著辮子的沈葆楨走在溫州街道上並不惹人注意,在溫州腦袋後麵拖著根辮子滿嘴之乎者也的腐儒跟油頭粉麵嘴皮子一張就是“陰溝裏去”的假洋鬼子一樣多。當然,根據地尊重這些腐儒的信仰,並沒有強製拿著大剪刀哢嚓一下剪掉辮子。至於假洋鬼子,隻要他們不測探根據地情報,他要“陰溝裏去”也沒有人幹涉他——對外貿易還要靠他們跟那些外國人溝通。

腦海混亂的沈葆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也別說沈葆楨,凡是初次到溫州的沒有一個不被街上奇景驚個目瞪口呆的。),沈葆楨想不明白水火不相容的兩種文化怎麽竟然在溫州能夠平安無事地相處下來?說是這裏沒有王法吧,可社會秩序卻很好,街麵上也沒見到有什麽打架的,而且社會之繁榮不是其他地方可以比擬的,至少南昌不能相比。江麵上各國商船絡繹不絕,街道上紅發黑膚綠眼勾鼻……各種外夷商人多的閉著眼睛隨便撞去都可以撞死兩個。說這裏有王法吧,那王法是什麽?怎麽有人站在街頭破口大罵根據地也沒有個人來管管?這事情在大清可是不敢想象的,在沈葆楨以前控製的南昌,你要是敢喊皇帝該死,或者在皇帝前麵加一個狗字,連秋後問斬都可以免了,直接就可以給你來個先斬後奏!——不滅你的門已經算是相當客氣的了。

腦海中問題越多,沈葆楨就越想找出答案來。剛好,給沈葆楨他們上課的人也換了,新來的不再說漢奸敗類之類的話了,而是將西方各國法律製度一股腦地推給了沈葆楨他們,同時還有各國工業發展,商業貿易。光西方的還不夠,同時附帶的還有法家、墨家、道家、縱橫家……五千年中國曆史上除了程朱理學,各種思想書籍拿出來不少。很簡單,讓他們自己從裏麵尋找答案。

書給的多了,人就容易看暈頭,沈葆楨就是最新例子,人權與法家齊至,自由共兼愛一色。沈葆楨腦袋裏麵變成了一團糨糊,什麽樣的思想都有出處,看起來都是那麽無懈可擊,他現在對獨尊儒家的做法感觸太深,如此眾多的書籍要是讓學子看並且吸收的話,沒有多少人還能神智清晰的。沈葆楨在進士中間算是開明的,人要是開明,接受先進東西就比別人要快。各種書籍看的多了,結合自己在街頭看到的,沈葆楨明白到博愛的好處——要是沒有博愛自己現在應該在監牢中啃窩窩頭呢!

看書沒多少時間,上課時候風聲變了,這時候不再說沈葆楨他們是漢奸了,而是將他們歸入另外一個陣營,隻是為了理想不同而彼此作戰不已。同時上課的人開始大肆表揚起林則徐來,說林則徐是難得的有愛國之心的中國人,是所有中國人學習榜樣。跟著組織先後被俘虜的清朝官員學習新發下來的《民族英雄——林則徐》這本書,書中高度讚揚了林則徐虎門銷煙、“懷德畏威,遷善遠罪”的外交戰略眼光、組織人民抵抗外國侵略者的行為,同時猛烈抨擊了以滿清道光皇帝為首的投降派。雖然諷刺挖苦皇帝讓沈葆楨很不以為然,但對林則徐的評價讓沈葆楨很是享受了一番,林則徐不光是他的舅父,同時還是他的嶽父大人——他的夫人就是林則徐的二小姐林普晴。至於理想不同這倒是真的,這話比罵人是漢奸要好受多了。沈葆楨的抵觸情緒漸漸低落下來,這時候再批判所謂康乾盛世對沈葆楨也沒有那麽大刺激了。而四庫全書中篡改原來書籍,焚毀各家思想,這種中國曆史上秦始皇幹過的事情在清朝也發生了,所謂“開辟以來名教之奇變,物品孔子、孟子之所痛哭於九原。”這些罪名安到大清皇帝頭上,沈葆楨也不決得如何刺耳了。

思想有些轉變的沈葆楨自從被安排工作後,由開始的消極怠工,漸漸變成人家安排幹什麽自己就做什麽,到現在已經成了不需要別人督促就會幹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當然,傳統思想不是一天兩天可以轉變的,隻是黃翼升、左宗棠先後因為各種原因投奔根據地給了沈葆楨極大的觸動,尤其是左宗棠,對他心靈觸動就更大了。良禽擇木而棲,這句話倒是很能安慰現在的沈葆楨。

到船舶部後接觸的人多了,尤其是外國先進的技術讓沈葆楨發現這並不是什麽**技巧,不開化的大清對國外先進的技術總是守著夷夏之分,不懂虛心向國外學習,而這裏就不同了,不光有大量的外國人擔當技術總監,還有眾多學子、生員虛心向那些洋人求教,先進機器層出不窮,每天早晚,沈葆楨在花園、竹林散步總是可以聽到怪裏怪氣的“陰溝裏去”——很多人正如饑似渴抓住一切時間學習國外語言。翻譯的國外書籍,光是跟船舶有關的就在沈葆楨麵前高高摞起來有三尺高,其他的就更不用說了。

學習的結果就是在短時間內培養出大批粗通外國技術的人才,在造船方麵很多地方自己可以幹,用不著事事都要依托洋人了。大半年的時間讓沈葆楨轉變了原來的看法,欣欣向榮的根據地、充分信任的統治者、良好的環境使得沈葆楨真心投入到工作中,再不留念大清了——雖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還會想起以前的同僚。

“恭喜啊,幼丹兄。恭喜在你的領導下終於製造出中國人自己的戰艦了!”楊滬生躍下馬拱手朝沈葆楨笑言道。

容閎拉著臉色比平常好看多的倪峰走了過來,樂嗬嗬地說道:“是啊,現在世上能建造上千噸的大戰艦也沒多少國家,在我們這裏建造出來,真乃可喜可賀之事,幼丹兄功勞不小啊!”

沈葆楨連忙搖著手謙虛地說道:“哪裏,哪裏,下官隻是作為旁觀者在旁邊看看而已,都是那些技術人員跟工人的功勞,下官實在插不上什麽。議長、總理,請!”

說著一行人滿麵春風登上了羅星山。羅星山山下就是馬尾港,在山頂屹立著一塔,砥柱海天,這便是馳名中外的羅星塔。羅星塔是閩江門戶標誌,有“中國塔”之譽。從塔內拾階而上,旋至塔頂,可遠眺閩江兩岸的風光,晴朗的天空下遠近景物盡收眼底,水天一色,山秀物新。

閩江下遊三水合匯處的馬尾港位於福州東南約20公裏處的閩江北岸,地形險要,扼守閩江下遊,成為福州港外水陸交通的門戶。從閩江口到馬尾大約有33公裏,出口河段多為峽穀,口外有琅岐、粗蘆、川石等島嶼構成天然屏障,而且,港區四周山嶺環峙,避風條件良好,這也是馬尾被楊滬生選為軍港的原因——他自己是沒有來過的,隻是他認為曆史上記載的左宗棠在這裏創建中國第一個海軍基地一定是有道理的,既然這樣也用不著自己再費神到處尋找。當年三寶太監鄭和的龐大船隊,也是將這裏作為他下西洋前最後一站,據馬尾對岸的長樂縣縣誌記載“永樂十年,三寶太監駐軍十洋街,人物輳集如市。”關於馬尾的名稱,當地群眾稱,附近的馬限村有塊石頭,其形如馬,頭向羅星塔,尾向馬尾街,其美名由此而來。

從山頭望去,馬尾沉浸在節日的喜悅之中,熙熙攘攘的人群聚集在船廠周圍,馬尾造船廠的船台早已披紅掛彩,連大型的龍門吊,也披上了盛裝。

“議長,我們還是下去吧,這輪船下水儀式還需要議長您來主持。”

船台的右側,臨時搭起的主席台也裝飾滿了嫩綠的月桂葉,那碧綠的枝葉上,也掛著紅綢和金色的紙花,顯得既隆重又華美。主席台的上方,紅字金字,寫著∶“中國第一艘蒸汽艦下水典禮”。主席台的一側,高掛著一口巨大的銅鍾,整個會場彩旗如雲,鑼鼓喧天。舞獅隊和龍燈隊也在一片片掌聲裏生龍活虎,熱鬧非凡。

船台上躺著的黑色船體也被月桂枝、紅綢、彩帶妝點一新,艦艏的旗杆上,飄揚著新設計的海軍旗,上方三分之二是紅色,下麵是白色和藍色的波紋,左上角是一個金黃色的鐵錨。軍艦充滿著威武之氣∶漆黑發亮的艦體,艦艏上的兩側漆成金色的長城浮雕,臨時設置的簡易桅杆上架起了掛滿信號旗的纜繩,前部側舷登艦處旁邊被紅色幕布蓋著。

見楊滬生他們過來了,歡快的鑼鼓驟然停止,舞獅和龍燈隊也紛紛退場,主席台一旁,排列得整整齊齊的軍樂隊,高奏起了雄壯的《義勇軍進行曲》。“不錯啊!有這麽個意思!”聽到熟悉的《義勇軍進行曲》,楊滬生心情極佳,對沈葆楨好感大增。

沈葆楨擺了擺手謙虛地說道:“那裏,那裏。這都是高旅長提的建議。”

看著誠惶誠恐的沈葆楨楊滬生開心的笑了起來,“不用謙虛了,過分的謙虛就不是美德而變成奸詐狡猾了。雖然我對形式主義很反對,不過有些表麵文章還是很鼓舞人心的。”

“我們的技術人員在什麽地方?怎麽沒有過來?”楊滬生掃了一眼四周,發覺周圍除了工廠的外國技師還有海軍將士外,自己的技術人員不知道躲到什麽地方去了。至於工人,被安排在外圍,隔著老遠朝這邊望過來。楊滬生暗自微微皺了皺眉。

沈葆楨偷偷瞅了眼楊滬生,努力地從楊滬生臉色上識別他的真實意圖,遲疑下說道:“他們官職低微,不大方便出席這個儀式,現在都在後麵人群中。這個……若是議長認為合適,下官是否請他們過來?”

容閎跟楊滬生和史秉譽接觸時間比較長,了解倆人性格,見沈葆楨因為技術人員沒有官職將他們排斥在外麵,連忙說道:“快讓他們過來吧。這些人可都是我們無價之寶,要是沒有他們我們軍艦要到什麽時候才能下水?那有什麽官職輕微之說?還有工廠的工人讓他們到前麵來,大家一起歡樂一下嘛!”

“這個……”沈葆楨猶豫一下,讓技術人員過來不是什麽太難堪的,可讓那些船廠工人也聚集到前麵來,好像太抬舉他們了。見楊滬生望向自己,沈葆楨連忙轉身找到下屬低聲交代道:“快,讓華蘅芳、徐壽他們一行人到前麵來,議長要見見他們。另外請那些工人也到會台前麵好了。”

沒多久人群中走出一群衣衫光鮮臉色紅潤的百姓。領頭的剛走到楊滬生他們麵前帶頭跪了下來。“小民徐壽拜見議長及各位大人。”

“快快請起。用不著下跪,你們也起來吧!”楊滬生連忙上前扶起徐壽。“徐老,華兄我們大家可是都見過麵的,嗬嗬,不知我們這裏的生活現在還習慣嗎?”

徐壽感激地說道:“很好,多謝議長多方照應。使得我等不愁吃喝,同時還給我們如此優厚待遇,小民真是愧不敢當啊。”

原本以為自己落入虎口的徐壽、華衡芳,到了溫州後並沒有受到虐待,同時人家還將資料還給了自己,並且讓他們參與到鄭和號軍艦的建造上,這讓徐壽他們有些受寵若驚。至於生活上麵多方照顧,各級官員禮貌相迎,讓徐壽他們有了研究的動力。現在說他們樂不思蜀一點也不過分。

“議長,我們是否先主持鄭和號軍艦下水儀式?若是再晚恐怕天要黑了。”見楊滬生打算跟徐壽他們沒完沒了的交談下去,倪峰看了眼西斜的太陽,提醒楊滬生。

“那好,徐老、華兄,我們還是一起到前台好了,等儀式結束了,我再跟大家好好談上一談。”

徐壽一聽腦門上急出汗來,連忙拒絕。“這怎麽敢當?小民萬萬不敢到前台,這不是擅越了嗎?還是再下麵看議長各位大人好了。”

“來吧,你們今天是功臣,應該得到應有的尊重。走吧!”樂曲聲中,楊滬生拽著徐壽登上了主席台。容閎、倪峰他們一番推讓後先後登上主席台。至於華衡芳、吳嘉廉、龔芸棠等技術人員,他們不知道應該感到榮幸還是痛苦,讓高飛連拉帶拽的轟到主席台上,站在上麵讓下麵如此眾多人看著,這些人恨不得一頭栽到閩江,再也不出來了。至於他們後背,早就讓汗水濕透了。

站在台上,除了畏畏縮縮的技術人員,大家樂嗬嗬地看著下麵壯觀場麵,上萬人圍著主席台這種場麵可是難得一見的。軍樂隊奏罷,楊滬生走到了台前,掃了一眼台下站滿的人群。

“同誌們,朋友們,馬尾船廠的工友們,各位父老鄉親們,鄭和大艦隊的子孫們!今天,”他頓了一頓,看了一眼船台上的艦身,“是一個令人永遠記住的日子!”

“鴉片戰爭一來,我們吃盡了有海無防的苦頭,我們沒有一支象樣的海軍,眼睜睜地看著列強的堅船利炮將我們的國門打開,迫使我們割地賠款,我泱泱五千年的大國挨的打還少嗎?但是今天,依靠廣大技術人員,施工人員以及有關各方麵不分晝夜的不懈努力,依靠廣大群眾熱情的支持,我們終於擁有了自己製造的現代化軍艦了!現在,英法強盜依然在我們的領海,我們的土地上猖狂,對我國內政指手畫腳,說三道四,甚至駕著軍艦迫不及待跳了出來支持腐朽的滿清。可現在不同以往了,我們的人民正在不斷的覺醒!大家也許不知道,就在昨天,我們英勇的解放軍在溫州方麵狠狠地教訓了那幫狂妄的強盜,將登陸的英法軍隊予以全殲!”

下麵立刻炸開鍋了,主席台上除了容閎、倪峰,其他人不能置信地互相望著,接著全場響起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人們盡情地狂呼著,跳躍著,帽子彩綢在空中飛舞,沈葆楨眼眶濕潤了,自道光二十年起,大清在外夷軍隊麵前屢戰屢敗,被人家壓的抬不起頭來,今日二十多年屈辱終於一掃而去,如何不激動?

“不過,雖然我們在陸地上可以打敗他們,可由於我們依然沒有現代化海軍,現在還不能徹底趕走他們。今天下水的蒸汽艦,就是為了讓他們再也不敢在我們的海疆橫行霸道,為所欲為!當然,僅僅靠這一艘是遠遠不夠的,希望大家能夠發揚迄今為止的幹勁,建造出更多,更大,更強的蒸汽艦,讓中國的海洋真正屬於我們自己!而這一艘,就是我們自己的爭氣艦!”

“在海上,我們真不如洋人嗎?不對!大家知道,就在這裏,四百多年以前,三寶太監鄭和,就率領著那時候世界上最大的船隊,下了萬裏以外的西洋,這說明,在海上,我們一定也會比洋人做得更好!為了紀念這位我們偉大的先人,我們特此將她命名為鄭和號!”說罷,他拉動一根打著紅色絲帶的纜繩,那艦舷上的幕布落下,黑色艦體的軍艦上用金色鬥大的隸書,寫著這艘中國最早的蒸汽艦的光榮名稱∶“鄭和”。這時,整個會場爆發起雷鳴般的掌聲。

楊滬生揮了揮手,掌聲漸漸肅靜下來。

“大家看到這口鍾了嗎?”楊滬生指著主席台邊懸掛著的銅鍾,那鍾高達80多公分,口徑也有半米左右,形體古樸,飾文優美,覆斧形、葵口;頂為雙龍鈕柄,製作精美,肩表麵浮印八卦、雲雷等字樣和紋飾,主紋飾上部統一周八卦紋,共五組,其中第二、四兩組中鑄有“國泰民安”和“風調雨順”字樣,“這口鍾,就是當年三寶太監為這裏長樂三清寶殿鑄造的銅鍾,上麵還有這麽幾個字,我給大家念一念∶‘永遠長生供養,祈保西洋往回平安,吉祥如意者,大明宣德六年歲辛亥仲夏吉日,太監鄭和、王景弘等同官軍人等,發心鑄造銅鍾一口。’今天,讓我們也托先人之福,祝願祝願她一帆風順,保衛好我國的神聖海疆!”

他走近那銅鍾,先拿起酒杯,敬天,敬地,敬海龍王,再拿起案上的三炷香,點燃,畢恭畢敬地插在鍾前的香爐裏,然後脫下軍帽,深鞠一躬,禮畢以後推動起鍾棰,“鐺~鐺~”會場上響徹了渾厚的鍾聲,這鍾聲裏,軍樂隊跟著齊奏海軍進行曲。“啪!”一瓶香檳在烏黑的船舷上碰出了雪白的泡沫,船體開始緩緩地滑入閩江那波光閃閃的江麵。這時,典禮進入了**,四處掌聲雷動,鑼鼓聲,鞭炮聲喧天,剛才退在一邊的舞獅和龍燈又還是飛舞起來,大家還紛紛將上供的三牲,美酒等貢品投入大海,奉獻出他們由衷的祝願。就在這沸騰的會場裏,“鄭和”號平穩地下水成功,中國向海洋終於邁出了莊重的第一步。

眼見著自己的軍艦緩緩進入馬尾湖,楊滬生激動不已,渾身微微顫抖著。多少時間的夢想今日終於完成了!而威武的鄭和號上寄托了他多少希望?楊滬生、容閎、倪峰走到沈葆楨麵前恭喜著這位領導船舶部,讓中國第一艘千噸蒸汽艦下水的船舶部部長,這時有人走到高飛麵前輕輕拉了拉高飛,低聲在高飛耳邊低語幾句。

楊滬生正跟大家談笑風生,聊的開心時,高飛從外麵擠了進來,臉色有些難看。見周圍人多,高飛遲疑地說道:“首長,剛剛接到上海消息,我們是不是到其他地方說?”

楊滬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跟著高飛走到一旁,周圍那些人很識趣地讓開了,該知道的議長自然會讓他們知道,不該知道的,要是聽進耳朵,搞不好腦袋都會搬家!

“怎麽?是不是英法聯軍又增兵了?”見周圍沒有什麽人了,楊滬生不解地問道。

“不是,上海消息,五天前太平軍跟英法軍隊在新閘到老閘之間發生大戰。七千英法軍隊、五萬清軍在三十艘軍艦配合下大敗太平軍,新閘到老閘之間血流漂杵,從城頭上可以看到遍地都是太平軍戰死將士屍體。從淮軍那邊傳來消息,太平軍至少損失三萬精銳,同時忠王李秀成被炮火擊成重傷,讓太平軍給搶救下去。”

“哦?這麽快?!英法軍隊損失如何?”楊滬生一聽焦急地問道。

“損失不到一千人,另外清軍還有四千傷亡。另外在新閘戰役結束後城內的外國軍隊在清軍配合下正朝泗涇進攻,據內線報告,七寶已經被太平軍放棄了。”

“太快了,幾十萬太平軍這才堅持了幾天?老天!長沙我們還沒攻下來呢!希望他們進攻速度不要太快。”雖然太平軍主力失敗在楊滬生意料之中,可這麽快卻打亂了他的計劃。

“高旅長,你馬上回福州給長沙前線發電報,要求李軍長必須盡快結束長沙戰役!用不著再瞻前顧後的了,飛艇、軍艦、大炮,該轟的給我轟,該炸的給我炸!一定要搶在敵人從上海解脫出來之前將長沙攻下來,不然我們就被動了!至於是否會對長沙居民造成傷害,現在顧不上那麽多了,先給我攻下來再說!”

“是!我馬上回去將首長命令傳達給前線。”高飛說著轉身就要回去。

“回來!”楊滬生想了下又叫道。

“另外再給贛州發電報,要求湖口衛戍區抓緊時間將要塞建立起來,如果敵人軍艦逆流而上,要求他們在主力上來之前不惜一切代價給我把他們拖住!至於他們建造要塞需要的東西,該給多少就給多少,決不能讓工期延誤下來!讓張副司令坐鎮湖口督促他們好了。”

“是!還有什麽嗎?”

“沒有了,告訴贛州我和總理馬上回去。你去吧。”楊滬生擺了擺手讓高飛去發送命令了。

高飛走後楊滬生望著湖上停泊著的嶄新軍艦,心中無比地焦急。雖然準備工作從一月底就開始進行了,可他無法對自己手下說明自己有預感外國會幹涉中國內戰,在不了解事情真相的情況下,工廠轉移速度奇慢,簡直比蝸牛爬快不了多少。而攻打湖南又因為六月間天降暴雨,洪水泛濫,延誤了部隊行動速度,不管是攻打武昌還是進攻嶽州,衡陽戰役,時間都給耽擱了。戰役打了快要四個月,卻還有長沙沒有攻下來。而湖口要塞的築造工程又太浩大了,到現在都沒有結束,這時候英法聯軍卻打敗了戰鬥力強勁的李秀成。楊滬生感到時間太緊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