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庭偉頭皮發麻,焦急地跺起了腳:“我.....我我.....唉呀!”現在想哭都沒有眼淚,悔恨起當初不多花功夫認真學習鑽研,他平日自詡濟世救人,人命關天的危急關頭裏竟然不知所措!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入耳中,劉庭偉循聲轉頭望去,一身染上鮮血來不及洗掉的白大褂映入眼簾,他像看見了救星一般,緊蹙的眉頭舒展:“啊,楊大夫你可算來了,你快來救救我。”

楊淺剛從不久前死了人的思緒裏出來,聽見劉庭偉的話,恨鐵不成鋼地掃他一眼:“說什麽?是救病人還是救你?”

劉庭偉這才發現自己緊張到了口誤,慌亂地改正:“是救病人,救病人.......”

楊淺就知道劉庭偉這小子還是這副樣子,平日裏他沒少被護士抱怨連開醫囑都要被反複催,開醫囑前不出意外通常都要狼狽地瘋狂翻筆記,遇上這種情況,他茫然不知所措也是意料之中。

楊淺趕到後,孕婦慘白著臉,伸出手握住楊淺的手,哭著說:“醫生,如果大人和小孩不能同時保住,求求您一定要保住孩子,答應我好嗎?”

劉庭偉不可思議地說:“這年代還有這種要求。”

楊淺轉頭瞪他一眼,讓他別再往下說,隨後她看著孕婦,輕拍她的手背說:“別緊張,我們會盡力讓你們母子都平安。”

孕婦連連點頭。

“顱腦外傷出血無大礙,立即清創縫合。”

聽見楊淺這麽一說,劉庭偉猛然一拍腦門:“哎呀,我怎麽把這都給忘了。”

林素護士白了他一眼。清創縫合很快完成。

楊淺看著看著孕婦的檢查結果,突然心頭一驚,劉庭偉看著楊淺的臉疑惑地問:“怎麽樣?”

楊淺皺著眉頭,語氣相當嚴肅:“胎盤著床的位置很低,長在下邊靠近宮口的地方擋住胎兒的出路,胎盤組織完全覆蓋在宮頸口內,這是一個中央型前置胎盤,目前孕婦的情況非常危險。”

“中央型前置胎盤”這幾個字經楊淺說出,把劉庭偉嚇一大跳,本想著都現代了,孕婦所說的保大人還是保小孩的問題不太科學,可是現在看來這個問題真的是個難題,中央型前置胎盤是一個讓人相當棘手的東西,搞不好胎兒和母親隨時都會麵臨致命的危險。

產科主任匆匆趕來,楊淺和他討論起了孕婦的情況。

產科主任思考一瞬:“這種情況需要提早對孕婦行剖宮產結束妊娠,為了減少麻醉對胎兒的影響,我們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他取出。

楊淺凝眉:“現在切口的位置不好找,一旦切口碰到胎盤,很可能引發大出血,母子都會麵臨致命的危險。”

今夜孕婦必定是要經曆生死的考驗,剖宮產順利會讓母子都平安,但如果手術不順利,失去的將會是兩條性命。

想到這,楊淺深深呼出一口氣,看著產科主任問:“大概能有幾成把握?”

產科主任搖搖頭:“不確定,你準備好了沒有?”

楊淺點頭:“開始吧。”

很快孕婦被推到產**,麻醉師為她打了麻藥後,楊淺全力配合產科主任做剖宮產手術,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心電監護儀不停地發出“滴滴滴”的聲音,在這過去的每一分每一秒裏,每個人的神經都是高度緊繃的,稍有不慎就會失去兩條性命。雖然是嚴寒的冬天,每個人的額頭上卻都在流汗。當產科主任從子宮裏挖出一個孩子,響亮的哭聲打破原本嚴峻的氣氛時,護士高興著說:“生了生了!是個女孩兒。”

“啪啪啪!”大家一起鼓起了掌,慶祝這次手術順利。

雖然有驚也有險,可最終還是化險為夷了,這是一件非常值得高興的事情。

出到醫院走廊時,劉庭偉擦了擦額頭的汗,長長呼出一口氣:“楊醫生,多虧你和產科主任來了,你有所不知,剛才我都快嚇暈了。”

楊淺沒好氣白他一眼,雖然指望一個初級住院醫師能有什麽大建樹不太現實,可即便隻是一個住院醫師,遇事慌亂也是不應該的。作為一個醫生,不管是哪一個科裏的醫生,也不管是哪一個年資層次裏的醫生,都必須要有強大的心理素質。

他必須要有強大的心理素質,才更能贏得患者的信任,也更能使自己更快地去成長。

試想醫生如果連一個好的心理狀態都沒有,有哪一個患者願意將生命大權交到他的手裏。

劉庭偉苦著個臉,皺眉低頭:“我這菜鳥.....我知錯了,以後罩著我好不好?我天天給你打雜。”

原本楊淺想訓斥他一頓,可她總有預感現在一定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今夜送來兩個車禍受傷的患者,沒救回來的老爺爺是老太太的丈夫,產婦是老太太的兒媳婦,產婦生下了孩子,卻不見家屬的身影,楊淺敏銳的目光掃視四周,產科主任離去的背影映入眼簾,她回過頭問:“你看見產婦家屬沒有?”

劉庭偉愣了愣,搖搖頭回答:“剛才忙,沒留意到。”

楊淺問一個夜班護士患者的家屬去了哪裏,護士搖搖頭低聲說:“不清楚,不過......我聽說她老公死在了車禍現場,死時頭都斷了,腹腔裏的髒器灑滿馬路。”

楊淺聞聲眼睛一睜,生怕產婦聽見,忙拉著護士走開。

神色憔悴的產婦懨懨垂著的睫毛顫了顫,抬眸直勾勾地盯著她們兩個看,急切地問:“醫生,我家人怎麽樣了?”

楊淺讓護士忙去,隨後走到產婦的床邊:“你的家人都沒有大礙,你好好養身體,養好了身體就會見到他們了。”

“真的嗎?”產婦疑惑的目光與楊淺眸光相觸的一瞬,楊淺點點頭,微抿的唇淺淺揚起:“當然是真的。”

產婦慘白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嗯”一聲點點頭,“照顧好我受傷的家人,可以嗎?”

楊淺點點頭,語氣堅定:“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的。”

冬天的夜裏很冷,楊淺看了看左手腕上的HYT手表,已經是兩點二十一分。下第一台手術時身心疲憊想歇一會兒歇不成,現在早已沒了倦意,冬天裏寒氣嗖嗖的,她卻感覺不到冷。一想到產婦丈夫在車禍現場慘死的情況,就同情起了產婦和沒了父親的孩子,尋思產婦丈夫死了的那事兒,盡量能瞞多久就瞞多久。

今晚急診科死了人,先不說他的家屬會不會找麻煩,就好比許多年前醫院裏有個姓許的活招牌,沒把人救回來結果惹上醫鬧,被砍傷了手導致終身不能再上手術台,光是沒把人救回來這事兒,楊淺作為一個醫生,為此心裏也是難過。對於她來說,治病救人不僅僅是治病救人,還是一場和天命之間的激烈戰鬥。

有一句話叫盡人事聽天命,災難來臨讓人猝不及防,醫生盡管全心盡力救治,可醫生是人不是神,總有他們挽救不回來的生命,上天堅決要來將人命收走,盡管你不信天不信命隻信概率,也總會有拚不過那百分之零點零一概率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