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醫生好言相勸:“李女士,請你先冷靜一下,如果真的沒錢可以慢慢再籌,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把字簽了,把人命救回來,不然真的會沒命。”
女人指著醫生的鼻子,怒聲質問:“你拿人命來恐嚇我?”
夜班路過的護士得知情況,也是紛紛對李女士好言相勸,誰知李女士對護士反手就是“啪”的一巴掌甩去。
“我的家事,什麽時候輪到你們這群外人來管了?啊?”
聽見李女士尖銳刺耳的聲音,幾個實習小大夫匆匆忙忙跑來,紛紛看向楊淺叫了聲楊老師。實習醫生黎科陽不以為然地挑挑眉說:“這可不是家事,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李女士的目光瞥向黎科陽的胸牌,看見胸牌上“實習醫師”四個字後,鼻子噴出一口冷氣,推搡黎科陽一把,潑撒大罵,“醫院大門都還沒資格進,什麽時候輪到你說話了?你配嗎!啊?”
黎科陽正欲反駁,李女士不依不饒接著說:“老太太一把年紀哪能經得起開顱這種折騰,我看你們醫院就是想在人死之前撈一筆錢,你們醫院就是為了騙錢!我們就是不簽字,有種你們做手術試試?我告死你們!”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手術前讓患者家屬簽字成了所謂的騙錢手段,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家屬可以無理地對醫生破口大罵,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病人的生死決定權被交到了冷漠家屬的手裏。
醫院是一個最考驗人性的地方,也是一個最能看清人心的地方,人人穿著衣服,卻不是人人都敢撕開衣服,將自己的心拿出來公示於眾。
手術知情同意書上沒有家屬的簽字,也就意味著醫生做這場手術是違法行為,如果一條能挽回的性命僅僅因為一份同意書上沒有簽上家屬的名字而死,那麽對這條有可能存活下來的性命而言,會不會太過於殘忍。
楊淺眉心蹙起,看向女人身旁的男人,與楊淺的目光相觸碰的那一瞬間,男人窩囊地笑了笑:“都聽我老婆的,一切老婆說了算。”
這夜裏送來的兩個車禍病人,一個老爺爺,一個是孕婦,搶救無效不幸離世的老爺爺是眼前這男人的親生父親,而成功產出孩子的產婦是這位男人的大嫂。要手術的老太太是他的親生母親,這都是一家人。
楊淺突然記起術後生命體征平穩的產婦,她也是老太太的家屬。這才剛想起她,走廊就出現了一個隻手捂著肚子一瘸一拐地走過來的產婦,她臉上毫無血色,楊淺認得她,她就是前不久才生完孩子的那個產婦,做完手術還沒多久,麻藥剛過,這拉扯切口得有多疼。
楊淺急忙過去攙扶她,問:“你怎麽跑出來了?”
產婦的眼淚簌簌地流,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啪啦啪啦往下掉:“有人給我打電話,說我婆婆快要死在急診科手術室裏了,讓我過來看看。”
楊淺皺了皺眉,“是誰給你打的電話?”
表情痛苦的產婦緩緩抬頭看向那一對男女,目光落在神色陰鷙的女人身上:“是她,她打給我的。”
劉庭偉看著那個女人,憤然挑眉:“人還沒進手術室,你敢說出這種話?”
楊淺急忙安撫產婦的情緒,告訴她老太太手術一事還在等待簽字,並非是像這女人所說的那種情況,讓她切勿過於擔心。
男人扯了扯女人的衣服,低聲地說:“你打電話給她幹什麽?你把她叫來,她簽了字,老太太活過來,你就沒好日子過了。”
女人翻了個白眼,冷然挑唇:“切,管他呢,嫂子聽見這事,沒準挺不過來就先死掉了,反正死掉一個是一個,剩下的慢慢應付唄。”
說完這話,她神色微微一變,突然想到了些什麽,故意拉高聲音帶著哭腔補充一句,“大嫂啊,大哥和公公都死得好慘啊,公公是進了醫院才死的,大哥就更不幸了,人還沒送醫院呢,就在內環西路五馬分屍了!”
這話話音一落,產婦當即猶如晴天霹靂,兩眼一黑人就倒了,兩腿中間不停地流著鮮紅色血,流得腳下周圍的地板都是血,楊淺怒視女人一眼,看向身後那群小醫生:“快送進搶救室!”
劉庭偉氣得差點一巴掌就給這女人臉上呼過去,由於產婦情況危急,顧不上其他,他急忙和一群醫生衝到了搶救室裏。
楊淺看向劉庭偉,對他說:“快,氣管插管。”
幾個護士收到通知匆匆趕到,楊淺對她們下達指令,護士快速照做。匆忙的搶救過後,產婦的生命體征漸漸平穩,看看時間,已經是淩晨兩點五十六分,在這過程之中,那對男女並沒有出現在大家的麵前,誰也不知他們去了哪裏。
血壓恢複平穩的孕婦很快就在手術知情同意書上簽了字,老太太也被推進了手術室。楊淺讓護士給她遞上銑刀,隨後將顱骨環形切開,手術過程中老太太的血氧飽和度、心率波動非常大,楊淺看著波動的心電監測,又低頭繼續操作,好不容易到可以關顱的時候,老太太竟然出現了心跳驟停!
護士大大喘氣,老太太的心跳驟停使她變得極度的緊張不安,慌得連手裏的注射器都在顫抖。
楊淺很快就給老太太進行心肺複蘇,無論是對於醫務工作者還是其餘任何人來講,胸外按壓向來都是很費力氣的事,為保證心肺複蘇的質量,楊淺在五輪按壓後,又讓一個男醫生接替她接著上,並且讓護士馬上出去找力氣大的男醫生進來,護士急忙點點頭就衝出了手術室,外麵的醫務人員以最快的速度洗手和穿好洗手衣進來,接替一輪又一輪的胸外按壓。
有驚無險,許久後負責輸液的護士看向心電監測,呼出一口氣:“患者血壓回升了。”
心肺複蘇很成功,開顱手術也很成功,關完了頭顱結束手術以後,楊淺交代好護士術後護理要點,才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手術室。
外麵的雨還在不停地下,隻不過暴雨變成了中雨,其實,這一晚上還漫長著呢。
無論是白班還是夜班,她每天都不出意料的不能準時下班,這一切她都已經習以為常了。淩晨兩點五十多分,寒冬夜裏的外麵還是一片黑漆漆的,看這一個夜裏還長著,不出所料,淩晨還是不可能做到準時下班。
楊淺打開手機,看見閨蜜幾個小時前發來的信息:小淺,明天幼兒園放假,我們可以一起回家啦!
“你算哪門子的狗屁醫生,到底會不會看病?老子受傷這麽重,你隻給我做檢查和包紮傷口就讓我走?老子要住院,老子要住院你聽到沒?!”
一聲聲的怒吼聲傳來,把候診大廳裏的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楊淺快步走過去,見對醫生破口大罵的人是一個約莫三十歲的皮膚黝黑的壯漢子,被他大罵的醫生急忙說:“鍾先生,你的情況不需要住院,再說現在床位緊張,不可能給你安排住院。”
壯漢子眉毛豎起,大聲地喊:“我他媽命令你馬上給老子安排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