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懿趴在沈明錚身上睡著了。
雖然兩人窩在一張窄窄的沙發,木懿還壓著他,可沈明錚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他老媽剛走的時候,每次看到趙姨抱著柏岑哥,沈明錚都想能有個人來抱著自己。
尤其是睡覺的時候。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媽媽走了,爸爸好幾天才回來,保姆阿姨又在打盹,沒有人能抱他。
或許是小時候執念太深,所以沈明錚對擁抱這件事非常上癮。
木懿非常喜歡擁抱,每次都會緊緊抱著他,毫無保留的依賴著。
溫暖又驚喜。
像是為他私人定製的愛人。
身上的小貓似乎弱弱的哼了一聲,沈明錚看過去,好像是做了噩夢,於是輕輕的拍著她的背,又撫平她皺著的眉。
別怕,有我在,以後你一定不會再做噩夢了。
沈明錚懷揣著快要溢出來的幸福,也沉沉睡去。
黃燕當年其實是和沈洛山賭氣才去留學的。
黃燕媽媽去世的早,爸爸開了個書店,身體又弱,但文采非常好。是個典型的文弱書生。黃燕每次看爸爸對著壞掉的燈管焦頭爛額又無從下手的樣子,就覺得心煩。
她那時就想,她的男人絕對不要和爸爸一樣,最好個子高大,有個強壯的身體。
15歲的時候爸爸病死了,黃燕繼承了書店,一邊打理一邊自讀。
生活迫使少女早早成熟,特立獨行,和身邊的女孩子們格格不入。
她不屑於和那些小屁孩玩,她這麽告訴自己。
上大學後,黃燕的身材隨著年齡增長一天天豐滿起來,再加上本身就姣好的麵容,追求者不斷。
但黃燕沒空理這些菜雞們。
因為沈洛山出現了。
就在沈洛山以高大的身軀擋住她,繃著俊俏的臉溫柔的問她“不好意思同學,校長室怎麽走?”的時候,黃燕就確定了,這就是她的男人。
於是黃燕揚起一張好看的臉,故意把雙手背在後麵挺了挺胸脯,睜著大眼睛甜甜的問他:“我給你帶路好嗎?”
沈洛山麵不改色,伸出寬厚的大掌,說了一個字:“請。”
黃燕更高興了,在去的路上一直問他,你叫什麽?在哪兒住?你學生嗎?是不是我的學長?我以後還會見到你嗎?
少女活潑靈動的眼睛直直看到沈洛山心裏,在他心裏翻滾著。
沈洛山對她一見鍾情,但他知道他們倆不可能在一起,他大她太多。
可黃燕不這麽想,硬攔著他逼問出答案,在知道沈洛山是警察後黃燕便常常在警局門口等他。
有時是隻為了和他說上一句話,有時是隻為了給他送自己做的飯。
沈洛山不敢回應她,因為他知道這隻是小女孩一時衝動而已,晾個一段時間就會忘了他。
可她沒有。
冬天雪下得很厚,黃燕被風吹的瑟瑟發抖,露在圍巾外麵的鼻子凍的通紅。
她以為今天見不到他了,想起這幾個月沈洛山對自己的冷漠和逃避以及這麽多年來的辛苦,終於忍不住蹲下哭了起來。
溫暖的衣服兜頭蓋下,她抬起頭,立馬撲進他的懷裏。
男人的手似乎有些猶豫,但還是摟住了她。
黃燕被沈洛山牽著手回了他家,壁櫥裏放著他父母的遺照。
他也沒爸媽了。
黃燕接過他遞來的水,順便拽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有些糙,但很幹淨。
黃燕就這麽看著他,沈洛山的嗓子有點幹。
“怎麽了?”
“我們結婚吧。”
沈洛山眉頭一跳,歎了口氣想勸她,可一坐下她就貼了過來。
沈洛山想拉開她卻沒用全力氣,他心裏其實不想推開她。
“我爸媽也死了。”
黃燕說。
沈洛山知道,她四歲沒了母親,在十五歲父親也離去之後靠自己開著店,並以第三名的成績考上了大學。
那份檔案早就背的滾瓜爛熟。
“你…別衝動。”
黃燕卻在他懷裏堅定的看著他的眼睛:“既然都沒父母,咱們就跳過那一步,直接結婚吧。”
沈洛山看了會兒她。
“好。”他聽自己說。
沈明錚就是在那時候懷上的。
沈洛山心懷愧疚,怕她辛苦,終於有次忍不住開口:“要不打了吧。”
那是黃燕第二次哭。
“你就這麽嫌棄我和孩子?他可是你的親骨肉啊!”
沈洛山最笨,不知道怎麽安慰她,隻能心疼的說:“不會嫌棄。”
黃燕不管什麽流言蜚語,不管懷著孩子有多累,她隻要想到沈洛山,就充滿力量。
沈洛山工作辛苦,好幾天才回一次家,有時候隻能呆一會兒就又得走。
懷孕中的女人容易胡思亂想,其實也不是胡思亂想,她發現他身上有根女人的頭發。
不同於她的烏黑,是跟褐色的。
生沈明錚時沈洛山還在辦案,但聽人打電話說難生,可能會一屍兩命,他立馬扔了案子,跑去醫院。
路上還因為腿軟摔了一跤,他沒有在意。
不能失去她!
沈洛山滿腦子都是這句話。
等他到醫院時,黃燕正好生了。
他不顧護士的阻攔進去緊緊抱著昏迷著虛弱的她,感覺到黃燕輕輕摸自己的頭時懸著的一顆心才落了下來。
事後一摸臉,卻發現他哭了。
之後兩人商量完給兒子取了“明錚”二字。
黃燕的處世明朗和沈洛山的錚錚鐵骨。
之後的生活夫妻倆算是過的焦頭爛額。
沒有育兒經驗的兩人常常對沈明錚的各種反應大驚小怪,有回一天去了三次醫院,醫生都是神色古怪的說正常不要再來了。
黃燕不得不先休學帶孩子,沈洛山也是一得空就回家,自己抱會兒兒子讓黃燕去休息。
那些日子雖然辛苦,但夫妻倆還是覺得很幸福。
重回學校的黃燕靠天資聰穎得到了哈佛的offer,在那個年代那個小地方這可是件爆炸性的新聞。
黃燕卻在考慮要不要去。
兒子才剛五歲,正是纏著她的時候,要是走了兒子就沒人管了。
黃燕拿不定主意,決定去問問丈夫。
她去的時候,沈洛山和一個褐發女人站著說話。
她一眼就認出來,是沈洛山衣服上的那種顏色。
她又一次逃了。該怎麽問呢?問什麽呢?要是答案和她想的一樣…黃燕不敢再想。
那晚黃燕哄兒子睡後就坐在沙發上等沈洛山回來。
她從小獨立,自詡非常成熟,就像金庸筆下的江湖兒女,愛恨不過一笑而過。可自從遇到沈洛山後她已經習慣了依賴他,和他撒嬌,和他耍賴,靠他決定每件事…可以想象到這些年他有多辛苦。
黃燕泣不成聲。
她理解,看得出來那個女人溫柔大方,氣質成熟,她理解…
可是,心真的好痛。
沈洛山回來的時候黃燕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沈洛山看到她一顆心才感覺到溫暖,脫下外套把她抱起。
黃燕醒了。
沈洛山在她頭上落下一吻。
“在等我?”
黃燕點點頭,和他說:“我要去留學。”
不是和他商量的意思,沈洛山沉默了下,他怎麽能阻止心愛的人更好呢?於是他說:“好。”
黃燕想的卻是,為什麽都不挽留一下?
要不說,不管是什麽關係,都要說清楚談明白,要不誤會過後又是誤會。白白折磨著人的心,蹉跎著光陰。
黃燕一去就是七年。先是完成學業,又任職做了老師,每年隻能回來不到10天。
沈洛山一連破了幾件大案,職位越升越高,也越來越忙。他基本不休假,隻在妻子回來那幾天休息一下陪陪她。
也就是沈明錚十歲那年,沈洛山醉酒後被那個褐發女人攙扶回來。褐發女人趁沈洛山意識不清,抱住他,想要親上去的時候被沈明錚看到了。
“你在幹嘛?”
清脆的童音把沈洛山喚醒,他看著眼前的情況想給兒子解釋,沈明錚卻跑進屋鎖了門,從此在沈明錚心裏留下一道屬於父子的坎兒。
終於在第七年她回來了,帶著那個成熟明朗的黃燕。
回來那晚她主動提了那件事,表示尊重沈洛山的決定,但兒子歸他,不行的話可以打官司。
沈洛山頭暈了暈,艱難的開口:“燕子,不是你想的那樣。”
褐發女人叫張眉,是沈洛山青梅竹馬的朋友,兩人好過一段時間。
沈洛山13歲那年父母雙亡後一直是張眉的奶奶照顧他的。奶奶生前一直希望他倆能在一起,可到閉眼也沒看著過。
沈洛山心懷愧疚,在張眉提出在一塊兒時就答應了。但沒過多久他就提出了分手,因為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喜歡張眉,再好下去也是浪費姑娘的時間。
之後沈洛山被調走,就專心忙案子了,再沒和她聯係過。
第一次遇到純屬巧合,那是黃燕懷孕的時候。
張眉的老公卷進了件案子,正好是沈洛山負責。兩人見麵皆是一驚,寒暄幾句互相說說家裏的情況後沈洛山就匆匆去忙了,外套落在了椅子上。頭發絲就是那時候有的。
第二次還是因為張眉的老公,因為尋釁滋事被拘留。因為不是沈洛山的案子他打了聲招呼就進了局裏。也就是黃燕帶沈明錚去問他意見那次。
第三次是沈洛山小組破了大案子,接受完表彰大夥兒就去聚了次餐。沈洛山心裏高興,沒控製住喝的有點多,迷迷糊糊間以為是老婆扶著他回家,一路上盡吐相思苦,直到被兒子的聲音喚醒。
事後沈洛山冷著臉把張眉趕走,讓她以後再也別找他。
黃燕知道沈洛山不是會撒謊的人,又哭又笑的被沈洛山抱在懷裏。
夫妻間的誤會這才徹底說清。
之後夫妻二人和沈明錚解釋,可叛逆期的孩子隻認為自己是對的,哪聽別人的勸。沈明錚見兩人一塊兒過來,就更認定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也不知道媽媽是怎麽被爸爸說動要一起來撒謊的!
沈洛山心裏愧疚,到底是他的錯。
黃燕安慰道:“總有一天他會想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