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執念
一路上，我一邊引領著艾米往那座老牛被我霸占已久的別墅走著，一邊心裏急速轉動著念頭。
現在雖然機緣湊巧找到了艾米，可是該要如何跟他解釋他其實已經死亡了這一現實呢？總不能一臉悲天憫人的表情對他說：“哎！兄弟，其實你已經死了，嗯，那個什麽，你就節哀順變吧！”
且不說這艾米能不能接受得了，即使能接受，又如何能保證他不會堪不破這生死一線，而繼續糾結於自己是否已死的這一現實？
按照念蒼生的說法，艾米現在存在的根源，就是源於他相信自己還活著的這一執念，如果打破了這個執念，他對自己的存在產生了懷疑，那後果多半就是煙消雲散化為烏有。
所以這現在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這該如何是好？
唉！我雖然是運氣極佳的連續三番五次碰到了艾米，現在又三言兩語把他賺了過來跟我走，，可是就算現在找到了他以後又該如何，我根本就沒想那麽多，一直以來我的個性使然，都不會想太多以後的事情，而隻是先顧及了眼前問題再說。
管他呢！反正總不能讓他到處亂跑不是？先把他穩在這裏，然後再找淩靈殧或者淩小璐他們這種專業人士出主意好了。
我非常鴕鳥的想好了下一步該怎麽做，馬上回頭對那一直默默跟在我身後的艾米說道：“尊敬的用戶，請您跟我繼續……”
“你不是客服。”艾米停下了腳步。
我一驚，怎麽回事？這艾米樣子不大對勁！
“我腦子很亂。”艾米臉上露出極度不安的神情，“似乎有各種聲音在我耳朵邊吵個不停，我想聽清楚卻又聽不明白……還有，我想起來了，我昨天晚上見過你的！你昨天還跟我說了什麽，可是我卻想不起來了……真奇怪，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艾米的身形突然一陣顫動，原本清晰的身影開始虛化了，眼見就要跟昨天晚上一樣扭曲消失不見！
我大驚，伸手想去抓他肩頭，可是手甫探出就不由自主的停住了。
這艾米的身體我現在是碰觸不到的，如果又一次從他身上穿過去的話，隻會加速他對自己存在感的懷疑，而又一次消失到虛空裏去！
“你不是要首殺巫妖王麽？！”我一聲斷喝。
艾米顫抖的身體呆住了，愕然的抬頭望著我，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好！賭對了！
我心下暗暗吐了口氣，嘴上絲毫不敢停頓，連珠炮般的對這個徘徊人世的迷惘靈體道：“還記得你的第七星辰公會裏的兄弟們嗎？白板諾、暗裁、聖裁……還記得你們一起要發誓打倒巫妖王成就世界首殺的誓言嗎？還記得你重新回來召集所有人跟你一起想要彌補之前的遺憾嗎！！”
艾米如遭雷亟，呆呆的立在當場。
他那原本虛化將要消失的身體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回複之前的清晰了，就如同一個實體一般。
“如果想明白……就什麽都不要問，跟我走吧！”我衝他說完這句話之後，轉身就走。
艾米呆了半響，終於快步趕了上來，默默的跟在我身後繼續前行。
成功了！！
我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暗暗的抹了把冷汗。
果然如念蒼生這死外掛男所說的一樣，艾米之所以徘徊停留在這個世間，並且搞不清楚現實和夢幻，無法接受自己已經死亡了的這一事實，全部是因為他對未完成的夢想的執念。
那個雄心萬丈想要實現中國玩家世界首殺巫妖王的夢想，那個想要帶領著第七星辰公會再一次創造奇跡的夢想，那個因為自己被意外事故所傷而不得不放棄的未完成的夢想。
我悄悄回頭看看，艾米正默然的跟著我後麵，雖然依然眉頭緊鎖，似乎還是一肚子的疑問，但是他的腳步堅定。
堅定的跟在我後麵，隻為我給了他一個能夠完成夢想的虛無縹緲的念想。
唉……隻是為了這種無聊的事情，就賭上了自己夢想，甚至連生死之間都看不破，這樣的家夥……還真是很可愛啊！
我使勁揉了揉眼睛，似乎有些濕潤，嗯，大概是一晚上沒睡，所以才如此朦朧吧！
我領著艾米來到了小區裏麵，保安大叔衝我點了點頭，我也尷尬的對他笑了笑，估計這大叔又得要在背後感歎我這個“盡職的鍾點工”了吧！
“對了，你今天有同事先來上班了啊？”大叔突然抬起頭說了句。
“啊？什麽同事？”我停住了腳步。
“戴眼鏡的，個子不高……之前跟你一起來過一次，今天早上他就來了，我本來攔了他不讓他進，他告訴我他是你同事，你今天休息要晚點來，所以他先來了。”大叔臉色有點緊張，手馬上去摸身邊的保安警棍，“怎麽？！他不是你同事？難道說他……”
“啊，是是……是的！”我苦笑不得的趕緊點頭道：“是我同事，對不起啊大叔，剛才我走神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保安大叔臉上露出釋然的神情，悻悻的放下手裏的警棍，不再理我。
謝過這位盡恪職守的保安大叔，我咬牙切齒的就往那小別墅狂奔而去，身後艾米呆了呆，也趕緊發力跟上。
“念蒼生！！你這個神出鬼沒的外掛男！！！”
我怒不可遏的望著正好整以暇的端坐在客廳電腦台前，饒有興致的看小蘿莉龍打魔獸世界的念蒼生。
見到他我就氣不打一處來，昨天晚上我可憐巴巴的跑去找他求教，這家夥隨隨便便給我講解了一通就把我給打發掉了，甚至還說什麽他要忙著更新外掛，所以沒時間幫我折騰艾米的事情這種荒謬理由。
然後現在這家夥居然老神在在的跑來坐在這裏，一副一切都盡在掌握的樣子。
“哦？小風同學效率很高呀，已經找到這個徘徊靈了……”念蒼生抬起頭望著我身後的艾米，絲毫不為我的咆哮所動。
“……你來做什麽？”
“幫你解決這個徘徊靈。”念蒼生瞟也不瞟我一眼，徑直站了起來，走到我身旁，伸手去碰艾米。
“別！”我大驚失色，這外掛男又要出什麽古惑！“你碰不到他的！你一碰他就會……”
話音未落，念蒼生的手已經按在艾米的肩膀上了。
“嗯……果然如我所料，當執念強烈的時候，是可以影響到身邊的人，讓旁人覺得他就像正常人一樣。”念蒼生點點頭，把進了屋子就一直呆在門口不動的艾米按在一張電腦椅子上。
“什麽意思？”我狐疑的望著念蒼生，這家夥怎麽能夠碰觸得到艾米的？不是他告訴我的麽，這艾米隻不過是一段執念形成的徘徊靈在這裏出沒，本身的本體已經腦死亡在醫院躺在的。而之前我伸手去碰艾米，手都從他的身體裏穿了過去，直接就造成了艾米馬上對自己還活著的存在感崩潰。
可是現在這外掛男怎麽又能一無反常的碰觸到艾米？
“你看周星馳的電影麽？”外掛男沒頭沒腦的問了句。
我點點頭，作為一名正常的八零後，如果說沒有看過周星馳的電影，那基本就已經可以劃到史前怪獸級別去了。
“周星馳有一部電影，名叫回魂夜。”念蒼生看了看呆坐在椅子上的艾米，說：“這是一部搞笑類型的恐怖片，雖然是以周星馳的無厘頭式幽默為主體，但是這部電影講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理論。那就是告訴人們，所謂的鬼，其實根本就隻是一種精神上存在的念體。那些傳說中的被鬼嚇死，被鬼掐死的人，實際上隻不過是看到幻覺，自己把自己嚇死了，或者是自己用自己的手卡住自己的脖子，把自己活活窒息而死！
所以，這就講得通了。這個艾米現在這種狀況，不過就是自己把自己繞在了執念裏麵，他過於糾結於自己還有事情未完成，即使明明已經死亡了，可是卻還不相信這個事實，甚至強迫自己以為自己還活著，於是就開始了他徘徊在遊戲服務器裏麵，還去召集那些舊時的魔獸會員跟自己一起去繼續未完成的巫妖王首殺。
而當他執念強烈的時候，包括重新回到了魔獸世界遊戲裏麵，他操控著原本已經不存在的遊戲人物賬號，以及在ts頻道上麵說話，這些本不該讓其他第七天堂的會員能夠看到或者聽到的聲音畫麵，卻能夠一如往常的讓所有人都聽到，——這就是他的執念夠強烈，所以使得所有跟他有關的人們全部被他影響，於是一個活蹦亂跳沒有任何異常的艾米就重新回到了大家身邊。
而更因為所有人都以為艾米還活著，所以他的執念也就越來越強烈，最終幾乎與真人一般無二。這就如同周星馳的電影回魂夜裏麵的理論一般，所謂‘鬼’的存在和鬼的凶狠，經過幾千年的神鬼故事傳說，大家都潛移默化的相信到一個無以複加的高度，所以鬼怪殺人這些原本根本不存在的東西才會如此的真實可怖。
可惜的時候，當那個名叫白板諾的家夥出現，他告訴大家艾米已經去世了消息，這是首先動搖了所有人相信艾米存在的根源，而老牛適時而動跳出來詢問艾米關於賬號的轉移問題，這個關鍵的漏洞不但瓦解了所有第七星辰會員對於艾米還活著的信念，更加擊碎了他自己原本堅信的自己還活著的信念，所以他的執念徹底瓦崩壞掉了，並且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裏……
如果……那個白板諾並沒有出來指認艾米已經死亡了的事實，或者老牛也沒有發現他存在的致命邏輯漏洞，也許這家夥現在還好端端的‘活’在網絡裏吧！”
說到最後，念蒼生有些憐憫般的看向艾米。
一直坐在那裏不說話的艾米跳了起來，眼神散亂，用不置信的聲音叫道：“什麽意思？你是說我已經死了？！”
念蒼生用那種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神掃了他一眼，說：“是的，你，已經死了！”
我想去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念蒼生就這麽漠無表情的把這個艾米一直不肯麵對的事實說了出來。
“你瘋了啊！”我怒道：“不是你自己說的嗎？如果他被點醒了自己已經死去了的事實，那他的執念就被人破滅掉了，這個時候構築他賴以存在的基礎也就瓦解了，那他……”
“不會的。”念蒼生淡淡的說，“因為這裏有淩家的六破星降聚靈陣，所以他根本不會又煙消雲散之虞。”
我趕忙去看那艾米，卻見他隻是搖搖欲墜，滿臉都是極受打擊的樣子，卻沒有像先前那般身體扭曲消失到虛空裏去的跡象。
大廳的一角，那個擺放著鳳凰羽毛的橢圓形聚靈陣上，那枚阿修羅小夏的靈丸靜靜的躺在中間，靈氣緩緩在其上流轉。
呃？那白癡靈-kng去哪裏了？這家夥最近怎麽老神出鬼沒的。
“這個聚靈陣是聚集靈氣的所在，同時又有約束靈氣不外泄的功效，所以即使他的執念出現了漏洞，卻不會因為散亂而消失，所以……”念蒼生娓娓而談，麵上滿是理所當然的神色。
“你都算好了是吧？！那你昨天晚上幹什麽說你不參與？”我咬牙切齒。
“嗯……開始並不想參與的。”念蒼生扶了扶眼鏡，說：“不過後來我想了想，這種執念不是普通的執念，除了影響自己，甚至都可以影響到旁人，這也就意味著，如果運用好了，我自己所相信的事情，那這個世界上的其他人，也都要跟著我一起相信！所謂的神佛，不也就是一種宗教的執著和信仰所構築成的執念使然，然後最後就成了天上天下無所不能的大法力存在，說穿了也就是執念的最高形態，讓世人都相信了他的存在，於是，他就成了神！”
“你到底在說什麽啊……”我聽得一頭霧水。
“……跟你說了也不明白，這個艾米的執念很有意思，他對於這個所謂的遊戲的執著和認真程度到了一個無以複加的地步，以至於連死了也不肯放棄，於是造成了這種徘徊靈的現狀。而按照淩家典籍上所記載的以往例子，徘徊靈的存在執念被破滅以後，往往就直接消散掉了，可是這家夥居然又一次次冒了出來，並且自己修改自己的記憶，忘記掉與自己存在執念發生衝突的記憶全部抹去，這樣的家夥，真的很有意思……嘿嘿嘿……”
念蒼生臉上露出那種狂熱的表情，投過黑框眼鏡後麵的目光閃爍著攝人的精光。
這外掛男又開始發瘋了！我有點毛骨悚然的看著這家夥，趕緊岔開話題問他：“那現在要怎麽辦啊？”
念蒼生搖搖頭，似乎從自己狂熱的臆想裏擺脫了出來，道：“第一步已經成功了，你帶回來了他，而且還沒有因為我揭破他已經死亡了的事實而煙消雲散，那下麵的事情就好辦很多了……”
“什麽？！你的意思是你這些都隻是猜測，都沒有確定就動手做了？”
“……我們進行下一個嚐試吧。”
“嚐試你個頭啦！念蒼生！我想起來了，上次延安路高架龍柱的時候，你也是這樣騙我進入了鏡像昆侖，這次你又來這一套！”
“沒什麽的，嗯……你是主角嘛！”
“你才是主角！你全家都是主角！！”
……
結束了無意義的爭吵，我跟念蒼生心平氣和的又並肩站在一起，看著那已經漸漸從自己已死的消息震驚中走出來的艾米。
嗯……除了念蒼生的頭發蓬亂，我的眼睛有些烏青之外，一切都很心平氣和。
艾米抬頭望向我們，眼神有些迷惘。
“跟我們說一下吧，你是怎麽進入這種狀態的。”念蒼生伸手把頭發捋順，眼睛看著艾米。
“真奇怪……”艾米苦笑了下，說：“很多事情我原本想不起來了，可是剛才你跟我說，我已經死亡了事實之後，我就居然陸陸續續的想了起來。”
念蒼生點點頭，道：“你先前的執念過於強烈了，雖然讓你自己相信自己並沒有死，可是為了屏蔽掉你已經死亡了的種種跡象的漏洞，所以你的意念會不自覺的屏蔽掉各種關於你已經死亡了的訊息，所以你會有短暫期間的失憶狀態，忘卻各種能夠告訴你自己你已經死去了的事情，所以你會忘記你是如何死亡的，也忘記掉別人告訴你，你已經死了的事實……好了，現在已經沒有這個障礙了，那麽，就一五一十的告訴我，關於你為什麽會變成徘徊靈的記憶吧！”
看看艾米緊閉的嘴唇，念蒼生有些嘲弄的看看了他，道：“你覺得，你還有別的選擇麽？不用懷疑了，說出你的一切，也許我能夠找出裏麵的關聯。否則，你就繼續在這世上胡亂徘徊好了！”
艾米猶豫了許久，念蒼生絲毫不放鬆的盯著他，艾米的眼神從疑惑，到迷惘，最後逐漸變成清朗。
“好吧……讓我一邊想，一邊說吧，實話實說，我現在腦子還很亂……”艾米苦笑著點點頭。
我和念蒼生不約而同的望著他，屏住呼吸，等待他的講述。
就這樣，艾米皺著眉頭，開始回憶他那原本已經消失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