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猛藥
“我記起來了”二丫眼前一亮,“夫人講的《本草衍義》裏就叫地丁。”
“對!”甄十娘笑著點頭,“都有什麽功效?”
“這……”二丫臉色漲紅。
“黃花地丁性甘,味苦,寒,入脾、胃、腎三經”秋菊張嘴就來,“可清熱解毒,利尿,緩瀉……”
“秋菊姐姐真厲害!”見甄十娘讚賞地點點頭,大家眼裏全是羨慕。
“牛皮早就吹出去了,我現在想偷懶也不行。”不貫被人誇讚,秋菊小臉紅撲撲的。
回春醫館開業那天為造勢,秋菊奉甄十娘之命把自己的醫術吹的神乎其神,沒辦法,她隻好趕鴨子上架,沒黑沒白地惡補。
二丫小臉直抽抽,“我也沒偷懶啊,見天被病人問的發虛,我也天天背藥名,背他們的性味歸經,可就是記不住。”
“誰也不是天生就會,隻要肯用功,熟練了大家都是行家。”甄十娘笑著鼓勵道,“……說不定不久的將來,你們中就能出幾個大周有名的大藥師呢。”
這些醫護中,有一半是從劉媽手裏買的,但凡有一條活路,家裏也不舍得賣,不是被甄十娘收留,她們大約都得為奴為婢,甚至為娼,做夢也不敢想她們有一天會成為甄十娘嘴裏說的大藥師,聽了她的話,異口同聲說道,“……別說大藥師,我們能學藥辯藥都是托了師父的福呢。”
沒想到聲音會這麽齊,大家相互看了眼。忍不住又咯咯笑起來。
院子裏一片溫馨卻又生氣盎然的景象。讓剛剛邁出門口的沈鍾磬靜靜地站在了那裏。
主和奴敬,其樂融融,將軍府裏,好像從沒有過……
“將軍……”秋菊首先發現沈鍾磬,慌忙扔了手裏的藥材站起來。
嬉笑聲戛然而止,小醫護們紛紛站起來給沈鍾磬見禮。
甄十娘最後一個站起來,“將軍醒了?”她上下打量著沈鍾磬。
這一覺醒來,人又恢複了一慣的冷峻凝重,全沒昨夜的頹廢。
就暗暗鬆了口氣。
他沒有故命自憐。從此一厥不振就好。
“怎麽不叫醒我?”話似是譴責,語氣卻低糜柔和。
“將軍昨日睡的太晚,妾就沒讓人叫醒您……” 甄十娘笑著解釋道,“將軍放心,妾已讓紀懷鋒進宮去替您請假了,將軍兩夜沒睡。也該好好休息一下。”
前天晚上從她這回去,他行了一夜的路直接就上了早朝,之後回到府裏便因她和兒子同老夫人發生衝突,直到半夜來到這裏,按榮升說的,甄十娘算一算。沈鍾磬應該是從前天晚上一直到昨夜都沒合過眼。
她這是心疼他?
想起自己醒來時,身上的衾衣都換了。聽冬菊說是他昨夜發汗濕透了甄十娘給換的,她是一直守著他不再發熱才睡下的,一股融融暖意浮上心頭,沈鍾磬沉鬱的心情頓時好了不少。
他看著甄十娘,微微發怔。
見他站在這裏大家都不敢動彈,甄十娘吩咐小丫鬟,“……去找馮大夫來帶大家分揀。”率先邁步朝屋裏走去。“將軍餓了吧,妾今兒做了將軍最愛吃的紅燒肉。”
伺候沈鍾磬用了午飯。又陪他在池塘轉了一圈。
一直擔心甄十娘問起回將軍府的事兒不知怎麽回答,見她什麽都沒問,沈鍾磬心安定下來,眉頭也漸漸地舒展了。
甄十娘,就像一個港灣,無論他在外麵受了多少風暴,她總會在那裏等他,給他一份從沒有的安寧,讓他浮躁的心漸漸地平複。在她身邊,他總是感到格外的寧靜,讓他從身到心都感到一種從沒有的愉悅暢快。
申時左右,紀懷鋒回來了,“……聽說將軍病了,萬歲叮囑您好好養病,待病好了再上朝便是。”又道,“還讓屬下轉告將軍,不用擔心西北馬市的事情,但凡君主推行新政大都沒有一蹴而就的。”
西北馬市?
甄十娘看向沈鍾磬。
沈鍾磬就把她和萬歲要開馬市的事兒說了,歎了口氣,“……鄭閣老身為閣老之首,他不同意,就帶動了很大一批人反對,鄭閣老是鄭貴妃的父親,萬歲尤其看重他,又說的有理有據,蕭大哥和我都無計可施。”聲音平淡自然,全沒覺得把朝中大事拿來和甄十娘一個女人說有什麽不妥。
甄十娘聽了就皺皺眉。
萬歲後宮佳麗三千,其實大都是平衡關係的結果,比如沈妃娘娘,她曾在後宮見過兩次,她美則美矣,言談舉止卻總帶著股小家子氣,不如沈鍾磬磊落,又不如鄭貴妃的雍容大度,是讓人想愛也愛不起來的那種女人,她能一躍為妃,甄十娘猜應該是萬歲一心想籠絡沈鍾磬的結果,隻有這個鄭貴妃,她當年入宮時父親隻是個侍郎,能爬到今天的閣老之位全是憑借女兒在萬歲跟前的恩寵,甄十娘甚至懷疑,鄭閣老並非曹相爺和蕭煜那樣的大才,萬歲卻把他抬的這麽高,應該是在為扶鄭貴妃為後做準備吧?
萬歲,內心裏應該是喜歡鄭貴妃的。
萬歲想開馬市很明顯是為了征服燕祁訓練騎兵,從這方麵講,誰扯萬歲的後腿,他鄭閣老也不該扯啊?
正想著出神,院裏傳來一陣蹬蹬蹬的腳步聲。
甄十娘和沈鍾磬眼睛同時一亮。
不用猜,敢在這院裏這麽肆無忌憚地跑鬧的,除了簡武簡文,還有誰?
沒有向往常一樣遠遠地人沒進來就喊娘,跑到甄十娘的臥室跟前,小哥倆不約而同地停下,伸手悄悄地推開們,探進小腦袋往裏瞧,瞧見爹娘正盤坐在炕上往這邊瞅,咣當一聲把門推開,雙雙撲了過來,“娘,爹……”
不待秋菊上前,小哥倆已經雙雙爬上了炕。
“……我中午就回來了,爹還在睡覺,娘說爹病了,不讓我吵你!”簡武首先撲到沈鍾磬懷裏,伸手摸他額頭,“爹還發燒嗎?”又小心翼翼地摸著頭上纏的藥布,“還疼嗎?”稚嫩的語氣滿滿的關心。
沈鍾磬心都化了。
“不疼,早就好了。”抬頭瞪了甄十娘一眼,埋怨她不該這麽嚇唬孩子。
甄十娘聳聳肩,是你貪睡,怨著誰了。
“娘是神醫,爹有病一副藥準好!”簡文說道。
“我給爹揉揉!”簡武掙脫沈鍾磬懷抱,跑到他身後小大人似的揉起來,“……我肚子疼,娘給揉揉就好了。”
“我給爹捶腿!”簡文也不示弱,盤坐在沈鍾磬身邊,舉起小拳咚咚咚捶起來。
別看簡武簡文小,手上的力氣卻不小,拿捏的還真有那麽點意思,逗的沈鍾磬哈哈大笑,胸口的鬱悶一掃而空。
看著兒子想方設法地討沈鍾磬開心,甄十娘微微地笑。
“先生今天講黃泉認母了……”想起什麽,簡武說道。
沈鍾磬笑容僵住,回頭看向兒子。
簡武撓撓頭,“……我說不好,還是讓哥哥給爹說。”
打不過簡武,可論口才,簡文要比簡武強,見弟弟看過來,也不客氣,就脆生生地講起來:
“……春秋小霸鄭莊公,小名寤生,因他母親武薑生他時難產,就一直不喜歡他,隻喜歡小兒子段,一心想讓小兒子段做國君,但寤生的父親鄭武公還是按照嫡長製度將王位傳給胸懷坦**正直的寤生,隻給小兒子段留了一座小城池,武薑不滿,就以孝道要挾鄭莊公讓出一些城池給小兒子段作封地,雖覺的這樣做不妥,可鄭莊公為了孝道還是答應了,後來武薑又讓鄭莊公給段兵馬,朝上的大臣都反對,但至孝的鄭莊公還是答應了母親,武薑卻毫不知足,又煽動小兒子段並與他合謀要殺了鄭莊公篡位。最後被莊公識破,事情敗露後段自刎而死,鄭莊公大怒之下把母親武薑從京城趕到穎地,還發誓說:不到黃泉不相見,可畢竟是親生母親,事後鄭莊公非常後悔,卻因為有“不到黃泉不相見”的誓言所阻,無法接回母親,於是考叔就獻計,挖掘地下直到泉水湧出,便為黃泉,終於使鄭莊公母子團聚,母子感情如初……” 一口氣說完,簡文小臉紅撲撲的。
屋裏異常的沉寂。
這孩子,怎麽沒講完就停下了?
甄十娘偷偷覷著沈鍾磬神色,昨天想了大半夜,她今天一早特意去找了顧彥浦,準備再給沈鍾磬下一劑猛藥,讓他徹底下決心和老夫人做個決斷。
癤子既然冒頭了,就絕不能再姑息了!
這是沈鍾磬必須麵對的,他不能再逃避,以為他搬出將軍府,他們一家四口遠遠地避開老夫人就萬事大吉了。
到底是孩子,不知道故事的重點在那裏,該講的沒講,不該講的講了一大堆,豈不知,他們的這個笨爹爹比他們還固執,畫了龍不點睛,等他自己繞過這個彎,爬過這個坎,還不知要等猴年馬月呢!
麵色淡然地坐在那裏,甄十娘心裏暗暗琢磨怎麽能引導簡武簡文把關鍵的話說出來。
等著爹爹誇他口才好,半天沒聽聲音,簡文才感覺氣氛不對,一抬頭看到爹爹一臉嚴肅,簡文心裏一陣不安,暗道,“……看爹的意思,明顯不喜歡這個故事,顧先生為什麽再三叮囑一定要講給爹爹聽?”
眼睛不由自主地向簡武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