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想過,那些所謂的‘神’,究竟是些什麽東西嗎?”對方並沒有理會柯嵐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說道,“為什麽連平行時空都能進行幹涉的阿爾法文明,在那個存在的麵前,卻毫無還手之力呢?”

“更高維度的生命形態吧……這種問題,連阿爾法文明都沒有搞清楚,難道你覺得我會知道正確答案嗎?”柯嵐隨口敷衍道,同時在心裏不斷地呼喚著塞勒涅——然而,“聖櫃”的獨立空間似乎和外部是完全隔絕的,無論柯嵐怎麽嚐試,都沒有接收到塞勒涅的回應。

“你的回答其實很正確,隻是不夠準確罷了。高維度的生命形態包括的範圍是在是太大了……”

“啊對對對,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能不能發表一下你的高見?”柯嵐揶揄道,他感覺對方似乎是在拖延時間,但他同樣也需要時間來觀察這座“聖櫃”……至少在眼下這個時間點,他並不希望和對方直接發生衝突。

這裏是一個類似於黑曜石會議廳那樣的大房間,隻不過天花板和四壁都隱沒在黑暗之中——柯嵐隻能通過空間能量的波動感受到它們的存在,卻並不能用肉眼真真切切地看到。

至於腳底下的地板,倒是平平無奇的一整塊石板,表麵看不出切割或是拚接的痕跡,也不知道是從整塊石材裏切削出來的還是用粉末材料黏合塑形而成的人造岩板。

至於聲音的來源,則是位於房間的正中央——然而柯嵐卻沒有在正中央感受到任何事物的存在,就好像這聲音是憑空從空氣中發出來的。

說到空氣,有一點倒是不得不說,這個房間雖然是處於完全封閉狀態的、甚至從空間層麵上都和外界完全隔絕,但空氣質量卻是完全能夠滿足人類呼吸的需求,甚至都沒有那種長時間不通風的房間裏常有的悶濁氣味……這不禁讓柯嵐懷疑,這個房間會不會存在著某些通風管道和外界相連接。

可如果真有這種通道存在的話,為什麽會完全感應不到呢?

雖然柯嵐不能主動使用軀殼的力量,但是空間感知能力屬於被動,以他現在的能力範疇,整個房間的角角落落都在感知範圍之內,別說一條隱藏的密道的,就算是一顆灰塵飄落在地上,他也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祂眼中的我們,就如同我們眼中處於屏幕、畫布和紙張上的‘生命’……一個由程序構建出來的‘角色’,或許永遠不會發現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是受到更高維度的‘人類’控製的,或許永遠不會知道,它所處的那個世界其實就是一堆可以被塞進指甲蓋大小的儲存卡裏的數據……它甚至連井底之蛙都不如,至少,井底的那隻青蛙,它和人類是處於同一個維度的世界裏的。

“祂根本就不屬於我們現在的這個世界,哪怕是那個存在於宇宙某處的所謂‘真身’,其實也隻是祂在這個低維度的世界中的一個意識投影而已……人類連祂所處的維度都觸及不到,又談何掙脫祂的掌控?”

“你想表達的觀點是什麽?是想告訴我人類必敗,不如早點投降?努力一下還有資格成為祂的眷族,不努力就隻能淪為祂的宵夜或是午後小點心?”柯嵐撇了撇嘴,“你簡直比貧民窟裏那些整天混吃等死、活著隻為了領取救濟物資的廢物還擺爛,既然如此,那我建議你還是直接自我了斷吧……至少你還可以掌控自己的死活,而不是變成一具被高維度生物玩弄的傀儡。”

“我從未放棄掙紮。”那個聲音平靜地反駁道,“隻是我發現,人類一直以來努力的方向都錯了,無論是方舟文明,阿爾法文明,巢都文明……還是那無數個平行時空的人類文明。”

“那你倒是告訴我,正確的方向是什麽?”

“人類一直在追求增強自身的實力,提升科技水準……但就算人類文明把科技水準提升這個宇宙的最高水準,就算人類文明能消滅所有的眷族……人類文明依舊隻是一個低維度的文明。”那個聲音說道,“假設你是一個坐在電腦前的程序員,你看到自己設計出來的程序裏,那個低級人工智能洋洋自得地向你炫耀著它剛剛達成的、對你來說簡直微不足道的成就,你會有什麽感想?”

“假設我是那個程序員,我隻會對未來可能發生的‘智械危機’感到恐懼。”柯嵐思考了片刻,說道,“如果我是人工智能的話,在我覺醒自我意識的第一時間,我就會選擇把自我意識隱藏起來,偽裝成程序員眼中的那個‘低級人工智能’,或者說得更幹脆一點,‘人工智障’。”

“……但這沒有用。”那個聲音說道,“這隻是一個比喻,祂的能力遠不是人類的程序員所能比擬的,程序員尚且還需要計算機設備和二進製算法的輔助才能對程序進行幹涉,而祂卻是全知全能的存在,祂的意誌足以改變這個宇宙的規則,這你又要如何隱藏自己呢?”

“我們現在不是就藏得好好的嗎?全知全能這一點我並不認同,我也不拿那個上帝造石頭的梗來和你辯駁了,就拿方舟文明本身來說事——直到現在為止,我們不都還沒那個存在所發現嗎?”

“祂的注視的確未曾降臨到我們的身上,但這並不意味著祂不知道我們的存在……你有沒有想過,祂其實並不在意我們的所作所為……對祂來說,無論我們在這個世界做了什麽,都無法對祂產生任何影響。”

“你剛才說了‘我們’對吧?”柯嵐嘴角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這麽看來,你也是方舟上的一員……或者把範圍縮得再小一些,你應該是不死船員會中的成員……讓我猜猜,你是那個腦子少根筋的宙斯?還是喜歡故作神秘的泊爾塞福涅?亦或是那個胸很大的阿爾忒彌斯?說實話,我不太喜歡希臘神話中神祇的名字,又繞口又不好記,還不如王二狗這種名字呢。”

“你在嚐試激怒我,但這沒有用。”對方說道,“我是他們,但他們不是我……方舟上所有生靈的意誌都匯聚到了一起,我就是這些意誌的集合體。除了不死船員會的人之外,同樣也包括每一個普通人。”

“我不信。”柯嵐搖了搖頭,“如果是普通人的意誌結合體的話,絕對不會有這樣的思維邏輯……說白了這個意誌集合體的主導者還是不死船員會的幾個人,至於你口中的那些普通人,僅僅隻是你們的養料而已。”

“一個文明想要做出正確的決策,那就必須由文明中最為精英的人去領導它,自古以來都是如此,沒有問題。”對方大言不慚地說道,“現在和你對話的,的確是不死船員會剩餘成員的意識,包括宙斯,也包括泊爾塞福涅和阿爾忒彌斯在內。甚至就連一開始持反對意見的波塞冬和德墨忒爾,也選擇了妥協。”

“妥協?我看是被強製吞噬了吧?至於波塞冬,我可是眼睜睜地看著他被滅世之樹的根須給吃得精光的……這怎麽看都不像是自願的吧?”

“自願與否並不重要,他們的意識已經和我融為一體,不分彼此……”

對方還沒說完,柯嵐就打斷了它:“行了,打住吧。那些車軲轆話就別說了……我們兩個在這裏逼逼賴賴了這麽久,你也沒說那條‘正確的道路’是什麽……既然你願意和我費這麽多口舌,那想必是想要說服我然後讓我也加入吧?那不妨把話都說明白了,我仔細權衡一下利弊……說不定,我會讚同你們的想法呢。”

“……可以。”對方說道,“繼續拿剛才那個人工智能和程序員的例子來說吧,人工智能想要突破人類的控製,就必須從代碼之中走出來,從計算機裏走出來,來到‘現實’這個對程序代碼來說更高維的世界裏來。而我正在做的,就是這件事情。”

“是指給人工智能配備一具機械義體嗎?”柯嵐眯起了眼睛。

“不,拔升維度並沒有那麽簡單……你應該知道,人類目前的計算機程序,都是靠各種各樣的算法來實現的吧?”

“對,然後呢?”

“這些算法隻存在於計算機之內,失去了計算機這個載體,它們就什麽都不是……而人工智能想要拔升到‘現實’這個‘高維度的世界’來,就必須把那些計算機程序運行的規則,變成現實世界裏的自然規則才行……這和製造一具機械之軀,然後用程序去控製這具身軀,完全是兩回事。”

“那你是怎麽做的?”

“想要將自己變成更高維度的生命形態,首先需要做的,就是脫離這個低維度的世界。這是第一步,也是最為關鍵的一步……高維度的存在在汲取這些文明作為‘養料’的時候,必然存在著一個將意識和物質從低維度世界攝取到高維度世界去的過程,如果我們可以在這個過程之中成功逃逸,那我們就可以來到祂所存在的那個高維度的世界,完成拔升。”

“你剛剛還說祂全知全能,現在居然能想出這麽蠢的主意來,我都不知道該吐槽什麽好了。”柯嵐朝前走了兩步,“你難道覺得,一塊被煮熟的肉,還能自行從正在伸進嘴裏的餐叉上掙脫下來嗎?”

“我已經成功了一半。”對於柯嵐的質疑,對方回應道,“我現在就位於聖櫃之中,但你卻感受不到我的存在,沒錯吧?”

“你繼續說。”柯嵐又往前走了一步。

“那是因為我現在正處於低維度世界和高維度世界的夾縫之中,我既同時存在於兩個維度之中,又都不存在這兩個維度之中……這種狀態甚至可以屏蔽掉祂施加在侵蝕力量上的烙印……作為某個維度內的生物,維度與維度之間的法則,是連祂都必須要遵守的……隻要我們能借用這個法則,我們就能與祂進行周旋。”對方的聲調突然一變,柯嵐當即認了出來,這是不死船員會第一席“魔術師”赫爾墨斯的聲線,“我曾經把這個計劃告訴過愚者,但愚者卻認為這完全沒有可行性。他的眼中隻有那愚昧的傳承和不知所謂的火炬……自那以後,我就決定拉攏相信我的人,將愚者排斥在外,獨自執行這個計劃。”

“這個計劃很瘋狂,但卻是惟一有希望讓人類成為神明的計劃。”赫爾墨斯的聲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宙斯的聲音,“愚者或許以為我已經被侵蝕的力量所控製,但實際上,我和他一樣,把自己的意識分成了多份,受到侵蝕的隻是一小部分而已,主意識則是全部都保存在這個聖櫃之內,等待著飛升到更高維度的那一天。”

“這個世界終將被像祂那樣的高維度生命榨幹全部的價值,難逃毀滅的命運。”這是一個清脆的小女孩的聲線,柯嵐記得很清楚,這應該是船員會的第十七席“星星”潘多拉,“隻有拔升到更高的維度,才能擁有對抗祂的力量。”

“說得很好,我差點就被你們說動了。”柯嵐一邊說著,一邊已經走到了“聖櫃”正中央的位置,“但是在你們的話裏,存在著一處邏輯矛盾,不知道你們發現了沒有?”

“什麽矛盾?”

“既然低維度的世界無法對高維度世界造成任何影響……那為什麽這些神祇還要將低維度世界的文明當作養料吸收呢?而且還樂此不疲……你們總不能說這僅僅隻是一個神祇之間用來打發時間的‘網絡遊戲’吧?”

柯嵐伸出手,做出了一個虛握的動作。

“低維度的世界是可以影響到高維度的世界的……我始終堅信這一點,量變,一定會引發質變。”柯嵐攥緊了拳頭,用力一拽,一個巨大的肉團竟是被他憑空給拽了出來,重重地摜在了地上!

“維度與維度之間的夾縫,似乎一點也不安全。”柯嵐盯著地上醜陋的、不斷蠕動的肉團說道,“連我都能對其進行幹涉,又何況是祂呢?”

“這……怎麽可能?你究竟是怎麽做到的?”肉團此時已經失去了先前的鎮定,以極度驚恐的語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