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新的枷鎖

裴衍是帶著特別複雜的心情走進醫院的,上一次到這裏的時候,還是和裴笙一起。那時,他們連安琉璃的病房都沒有走進。

裴衍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才是對的。

明明安琉璃並非他的責任,明明事實上出了這樣的事情也不是他所想的發生的。但是大家,包括裴笙在內,都覺得他要背負一定的責任。

不喜歡一個人也錯了麽?

裴衍的心真的很矛盾,在安琉璃的熱情似火時,他回應不了這樣的感情。而現在,他更加地回應不了安琉璃所想要的感情。

可為什麽偏偏,所有人都覺得他應該、他必須對安琉璃好。好像所有人都覺得,如果他不救贖安琉璃,就是十惡不赦的事。

沒有人去想,誰來救贖他裴衍。

而更加讓裴衍心寒的是,就連裴笙都是這麽地要求自己。

迎麵走來了郎浩然,對方一見麵就直接揮拳招呼。裴衍偏頭,閃了過去。郎浩然再次出了拳,毫不客氣地再次揮了過去。

裴衍又是一躲,他眉頭微皺:“郎浩然,我沒有心情和你打架。”

“哼。”郎浩然冷哼著,手裏的動作卻也漸漸停了下來。“你以為我很有心情找你打架?”

裴衍聳聳肩:“在我看來,是的。”

“嗬。”郎浩然冷笑道:“那你有沒有看到我更有心情把你大卸八塊,扔進河裏喂魚?”

“沒有。”裴衍嘴角微揚,這樣的郎浩然看起來依稀有著孩童時的影子。

郎浩然歎氣,整個人都靠在了牆上,神情帶著落寞:“裴衍,琉璃是多麽驕傲的女孩子。可是現在,她家沒有了,腿沒有了,執念也全沒了。你知道嗎,她直接吞了一整瓶的安眠藥。我真的不知道,琉璃是不是更加地願意就此長睡不醒。”

裴衍把頭轉向了另一邊,暮色已經降臨了。窗外的夜色如潑墨般黑,看不到任何的方向。

“裴衍,求你。求你給琉璃希望好不好,給她活下去的勇氣。”郎浩然的聲音很低,姿態亦是從未有過的低。

裴衍沉默著,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或者說,他明知道自己做不到,卻還是說不出一個‘不’字。

人,或許就是這般的矛盾。明知不可為,還是拒絕得不夠徹底。

大抵郎浩然也猜得到裴衍的拒絕,他轉過頭對著牆壁沉聲說道:“已經搶救完了,琉璃還是在以前那個病房,現在也沒有其他人在了。如果你還想要去看她,那就去吧。”

裴衍點了點頭,腳步終於還是朝著病房的方向邁去。

郎浩然定定地看著裴衍漸遠的背影,長久地歎息著。而他的身邊,李逸群不知何時走了上前,輕輕地拍著他的肩膀。

郎浩然靠著李逸群,突然覺得很累:“李逸群,我是不是錯了?”

明知道不該勉強的,卻還是忍不住想要那樣的結果。明知道裴衍根本不喜歡琉璃,終究還是會讓琉璃受傷,卻還是想要把他們綁在一起。

李逸群搖了搖頭:“不是你的錯,你隻是想讓安琉璃好好地活著而已。”

郎浩然的笑有些蒼白無力:“或許琉璃的幸福,是建立在裴衍的痛苦之上的。”

“人世間哪有什麽事情是兩全其美的?終歸還是會留下或多或少的遺憾。安琉璃……如果她可以想清楚,那麽大概,就不需要裴衍了。”李逸群頓了頓,才認真地說道。

郎浩然又是一歎:“如果她可以想清楚,那麽就不會去吞安眠藥自殺了。”

李逸群啞然,放在郎浩然肩上的手微動著,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收緊了,把郎浩然拉入懷中。

郎浩然沒有拒絕,順勢靠在了李逸群的肩膀上,手悄然地環上了他精瘦的腰間。

即使裴衍走得很慢,卻也還是走到了安琉璃的病房門前。他猶豫著想要伸出手敲門,又想到郎浩然說的安琉璃並沒有醒過來。抬起的手又放下了,手停在了門把上,微微一擰,門就開了。

他腳步一置,終於還是走了進去。

安琉璃臉色蒼白,幾乎和白色的床單白色的被子白色的牆壁融為了一體。裴衍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複雜地看著睡夢中依然眉頭緊鎖著的安琉璃。

良久良久,他才輕輕一歎:“琉璃,你可真是一個傻瓜……”

回憶開始鋪天蓋地地洶湧而來。裴衍已經不記得第一次看到安琉璃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他對安琉璃的記憶,是從一臉嬌羞的安琉璃從安凱之身後探出頭,對他的父親說:“好巧啊,我也沒有男朋友,讓我和裴衍在一起好不好?”

那個時候的裴衍是無所謂的,安琉璃也好蕭琉璃也好許琉璃也罷,都不過是個父親選定的對象而已。

隻是他並沒有想到安琉璃會那麽地配合。

她巧笑嫣然地對自己說:“裴衍,我大概真的是有那麽一點喜歡你的,如果你剛好也不討厭我,那我們將就一下好不好?”

他當然是非常樂意將就的,可是安琉璃根本就欺騙了他。安琉璃的喜歡,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深,深到了已經給他帶來壓力的程度。

他自知回應不了的感情,自是會理所當然地選擇逃避。

而這個時候,裴笙開始出現在了自己的生活中。這樣一個妖孽的男生,自然地引起了他更大的興趣。

對於這個異母的弟弟,他調查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隻是沒有想到,真人會比照片更加地生動。

然後是沉淪……

陷入這樣幾乎是炙熱地燃燒著的感情時,裴衍是根本就一點都不顧忌安琉璃的感受。安琉璃的痛苦,他更加地不知曉。

安凱之倒台,婚約無效,安琉璃笑言放手,一切的一切明明就是往好的方向奔去了。他也計劃好,馬上就去把裴笙找回家。

可是現實卻是往另一個方向奔去,一個與他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方向。裴衍已經快沒有辦法分清楚,到底哪一方的天枰才是最重的。

安琉璃這三個字,如同無形的枷鎖,牢牢地抓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