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芳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會說出那麽許多奇怪的話來,所以才會對她充滿敵意!

潘多啦的盒子揭開,真相顯露,葉微微已無從體會是喜或是悲。她捏緊了筆,眼淚緊跟著掉了下來,望著照片,細弱地出聲:“爸,你的命,怎麽這麽苦!”

季芳竟然是爸爸的親生孩子!葉微微不知道他們之間經曆了什麽才最終倒致了這樣的結果,但她知道,季雨一定仍深愛著自己的父親。否則,她不會冒著被千夫所指的危險生下季芳,也不會讓季芳的心裏永遠留下對於親生父親最美好的映像。

季芳死了,她終究朝著葉龍飛的腳步邁進,最後死在了戰場上。可是,就算這樣,她都未能向別人表明,她就是葉龍飛的女兒。這樣的季芳可敬又可憐。

自己,能幫她做點什麽?葉微微想起葉龍飛孤寂的墓碑,那裏明明還留了空間,母親程嘉玉卻堅決不肯與他合葬,甚至提醒她:就算她死了,也不能埋在他的身旁。

母親是否早就知道葉龍飛和季雨那份不渝的愛情?有意將那片土地留給真正的一家人?

她必須找到季芳的屍體,並把她葬在葉龍飛的身邊!

在一個月之後,邊區的封鎖稍微放鬆的時候,葉微微留了一封書信給韓朝,一個人悄悄地出發,準備回國處理這件事情。

當韓朝看到信時,擔心得幾乎要瘋掉,他不顧一切地跳上車就衝了出去。遠處,範慕北滿麵疲憊地馳車而來,他一頭寸發長長了不少,略淩亂地伏在頭上,眼睛紅腫,麵頰愈發地黑,薄唇帶了白色的幹皮,霸氣中增添了不少的憔悴。

為了打通邊境的封鎖,讓難民能夠到臨國避難,他在四天裏幾乎繞著這個國家走了一圈,馬不停蹄,無休無止。最終,有幾個國家同意為難民安排營地,解決他們暫時的生活問題。

為了趕路、趕時間,他這幾天都不曾休息,甚至沒有吃多少東西。然而,一回來,他第一個牽掛著的就是葉微微。沒有進營地,他便把車直接開向了這裏。

韓朝的車在他麵前一閃而過,原本血紅無神的眼睛突然一縮,他清楚地看到,韓朝是朝著難民開放區而去的。

他去采訪嗎?第六感給了範慕北一個否定的答案。他的車身一轉,跟上了韓朝的車。

葉微微站在難民入口處,挺著老大肚子的她已經在隊伍裏站了三個小時。過關的難民太多了,而接受國為了安全起見,要進行繁複的入關手續。通過這裏可以到達B國,通過B國,她就可以轉機回國。

身上沒有帶多少錢,在這裏,有錢也買不到東西。那支筆和那張照片被她放在最貼身的地方,比珍寶看得還要重。

遠處盤旋著飛機的轟鳴聲,不好的預感襲來,葉微微焦急地擰緊了眉。而放行官卻完全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慢吞吞地蓋著章,時不時停下來抽煙解手。

他們本來就不情願放人入關,但怕在國際上引起不好的影響,才逼不得已放人,自然是能少就少。

難民越聚越多,前麵的隊伍還有老長老長,葉微微不舒服地按了按肚子。孩子已經八個多月,很快接近預產期,這也是她不告而別的原因。若是韓朝知道,定是不會讓她冒這個險的。

飛機越旋越低,幾乎貼著頭頂飛過,一會兒後突然撤離。當大家都鬆一口氣的時候,飛機突然又飛了回來,像下蛋一樣丟下了一個個圓球,突然之間,地麵飛起片片火花,發出巨大的響聲。人群突然亂了起來,瘋了般朝入口處湧去,入口檢查處的鐵門卻呯一聲關緊!

危險!

這是葉微微唯一的意識,馬上,有人被衝倒,落入眾人足下,淹沒了身影。鐵門雖然關閉,但人們仍朝那個方向擠,葉微微被動地被擠了過去,她的肚子太大了,那些人卻絲毫不管不顧,她的肚子一次次被撞在堅硬的手臂,身體上,隨時都會有危險!

飛機來得突然,又去得突然,然而大門卻再也沒有打開,人群已經瘋狂。

開車飛馳而來的韓朝躍入人群,瘋一般地尋找著葉微微的影子。“微微!”他終於在眾多的怪異臉龐中看到了與眾不同的她的臉龐,叫了起來。葉微微回頭……他們離得不近,隔著重重人群,足有三四米遠。而此時,有不耐煩的人用力地推了她一把……

“小心!”

韓朝的心劇痛起來,眼看著葉微微就要倒下去,成為眾人踩踏的對像。他不顧一切往裏鑽,卻怎麽也無法前行半步……

“微微!”他嘶聲大叫。眼前,一道影子飛速閃過,有人從眾人的肩頭踏過,在最關鍵的時候穩穩地托住了葉微微的身體。

是他!

韓朝心一喜,又是一涼。

“你怎麽樣?”在葉微微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有人扶住了她的腰,阻止了她下倒之勢,並貼著她的耳根親切地問。她的神經一緊,抬眼,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人,好半天才喃喃出聲:“範……慕北?”

“你怎麽樣!”範慕北強力頂住了外圍的壓力,將她嗬護在胸間,輕聲問。暴起的青筋說明了他承受著巨大的壓力,而他的所有注意都集中在她身上,鷹般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尋找著,探索著,在發現她毫發無傷時籲了一口氣。

“我帶你走!”他就這樣摟著她,順著人群的流向一點點往外挪。這無異於橫穿浪濤滾滾的江流,困難度可想而知,卻硬是給他擠出了一條生路。

他健壯有力骨肉分明的身體一直緊緊貼著她的身體,用手擋著她的肚子,他們的大半個身體相互膠著,遠看,像是連體嬰兒。

他的脖子繞過去,用頭遮擋住側方,擋下了所有可能發生的撞擊和危險。葉微微聽著他有力的心髒的跳動聲,忽略掉了所有來自周圍的亂轟轟的聲音,幾乎迷醉地往他的心口位置再貼了貼。

數十分鍾後,他們終於離開了人群,站在邊緣粗重地喘氣。範慕北自始至終都扶著她的身體,像個體貼的丈夫。

“微微!”韓朝也衝出了人群,叫道。葉微微突然間意識到了與範慕北的過分親密,一下子甩開了他。

她上前一步,主動勾上了韓朝的臂:“我沒事了,走吧。”

韓朝原本滿心的失落,看到她主動纏上了自己,開心得幾乎要跳起來,要責怪她的話落入肚中,攬上她的肩對範慕北道:“謝謝你,救了我的……妻子。”他支吾了好久,看到了葉微微眼底的祈求,最終把老板改成了妻子。

範慕北臉色一白,剛剛回複的那絲朝氣瞬間消退,仿若片刻之間老了數十歲,幹皮卷起的唇張了張,最終無語。他垂下手,眼底的光亮也一並消失。

葉微微覺得再呆一秒鍾都會是煎熬,用力在韓朝的腰下掐了掐,給他以暗示。韓朝懂事地帶著她走向停在幾十米外的車子。

飛機,突然又壓了下來,打開了黑洞洞的門,卷出無數黑色的圓形的東西……

“不好!”範慕北叫出一聲,撲向兩人。

轟--轟--轟--

無數的聲音在身邊響起,地動山搖,鬼哭狼號,葉微微隻覺得身邊搖動得厲害,就像正在發生地震。而他們的身體突然一歪,歪進了一個深深的剛剛炸開的沙坑,並且一直往下落!

“不好!”範慕北急呼,張開雙臂撐在了葉微微的身上,身邊的韓朝和她一起慢慢陷下去,陷到了最深處,緊接著天色一暗,便什麽也看不到。

一股悶熱攪著塵土飛進肺裏,葉微微不舒服地咳嗽起來,她微抬頭,頭頂觸到了堅硬卻灼熱的東西。她伸手抓了抓,分明是一個男人的身體。

“韓朝?”她試探著喊。韓朝摸索著伸手過來,卻是從旁邊。這胸膛……

“你沒事吧,有沒有傷著。”韓朝掏出打火機打亮,狹小的空間剛能容兩個人。葉微微趁著亮光抬頭,在看到頭上的那具軀體時“啊”地叫出了聲。

韓朝緊跟著抬頭,也喊了起來:“範慕北,你……”

範慕北此時用手腳撐住狹小的坑沿,他的身上堆了一些身體,透過一點細小的縫隙,她看到有無數淩亂的腳踏過……

如果沒有他的支撐,她和韓朝……就隻能被人踐踏而死!

然而,以這種姿勢強撐,還要受眾人的踩踏,這於他,無疑變相自殺!葉微微慘白著臉去拉他的臂吼了起來:“範慕北,你不想活了嗎?快下來!”

下來的話,他們三個人都可能死!範慕北早已預想到了後果,憋紅臉任由汗滴滑下,咬牙低吼:“不要管我!”

她怎麽可以不管?她怎麽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在她麵前受盡傷害,最後死去?

“不要!”她的手拉得更用力!”

“微微!”韓朝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阻止了葉微微卻仰頭對範慕北道,“我來,你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