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哦?副帥有所預料,早有後招?”
“預料算不上,倒是要感謝我們的督糧官。Ш Ш Ш .ЫЁ”君逸羽擺擺手,偏首詼諧的問道:“我們能幹的督糧官,營裏的糧草還夠吃嚼多久,給大夥兒說說吧。”
“能幹的督糧官”不是旁人,是敏佳公主盧琬卿。她原本安靜的坐在角落裏,連議論得最熱鬧時都不曾吱聲,隻是充當著君天熙的眼睛,打算如之前的每一次軍議一樣,等結束之後,再將自己看到聽到的一切,老實轉述給君天熙。盧琬卿是心係天下的人,不然早幾年也不會幫君天熙供養她秘密訓練的神武軍。盧琬卿在軍事上,也不是沒有看法,隻是她的身份,議兵不算名正言順,而且這些將軍們,都將戰場看做男人的天下,她是女子,又不是做了皇帝的君天熙,參與輜重後勤倒也罷了,若是再在行軍打仗上指手畫腳,這些大將軍大丈夫礙著情麵,明著也許不好說什麽,心裏隻怕還是會有意見的。不過,倒也不絕對……君逸羽就是個例外。能被她的皇帝表姐看上的男人,果然有些特別。他似乎,從不曾歧視女子。當初知道她於婚姻無意,不嫌她不安閨閣。她能接手定北軍的糧運,就有他的提議。還有現在,他應該知道軍糧詳目的,偏偏要點出她的功勞,拉她出來『露』臉。
盧琬卿知道君逸羽的好心,也感謝君逸羽給自己的這份對女子軍政之能難得的相惜和認可。眾人都隨君逸羽看了過來,盧琬卿受人注視,也不矯情,大方的起身說道:“營中現有的糧草,供應我軍一個月不成問題,若是簡省著些,還能支持更久。”
“原來敏佳公主早有周全,慚愧。”自己沒提前考慮到的問題,倒讓一個小姑娘防範於未然了,鄒昌這一聲“慚愧”,真是半點不虛。夠吃一個多月嗎?照現在的兵鋒,隻要戰況順利,夠了,畢竟,拿下冬布恩山口的話,往前多得是部落讓他們以戰養戰,便是固守下來,山前草原也穩穩收入大華囊中了。若是戰況不順,深入敵境,等不了一個月,也早該撤兵了……
“不,我軍一路征戰過來,每每占據胡人部族,都會著意收集糧草,這是副帥的授意,說來下官隻能算是個跑堂的。”
女人嘴裏跑出來“下官”,還是讓不少將軍不適的皺了眉頭,他們的神『色』反而舒緩了些。就說嘛,鄒將軍之前沒想到的事,竟然讓敏佳公主預料到了,那也太打我們男子漢的臉了,原來是副帥安排的!
君逸羽將眾人“原來如此”的表情收入眼中,有些為盧琬卿不平,卻也知世風輕女,哪怕如今在位的是個女皇,有些偏見,也不是朝夕可以更改的。如果你們知道我也是女的,還會這樣嗎?君逸羽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一句“督糧官過謙”讓人正視盧琬卿的貢獻後,倒也不好再多說什麽,隻道:“若是沒有疑議了,諸位將軍各自回去準備吧,別讓先鋒軍久等,我們也該出發了。”
“且慢,副帥,既然我軍糧草完備,不至於耽於糧運,確是正理。不過北疆接壤之處新收的胡城,城牆缺少石料,又有戰損,比土圍子強不了多少,旁處倒也算了,隻是媼樂、蘇克二城裏多有胡賊前些日子在我國竊奪的財貨米糧,丟了可惜,需要防備一二才好。”
“鄒將軍思慮周祥,是本帥疏忽,忘了知會各位將軍了。”君逸羽一拍腦門,示意盧琬卿說話。盧琬卿這次相當於北征軍的後勤部長,又跟在君天熙身邊,後方的事,沒有她不清楚的,由她來解釋,再合適不過。
盧琬卿心頭暗讚。鄒昌參謀軍事,不像一般的將軍隻考慮自己三分地上的事,反而眼顧前後,看得寬廣,若是沒有榮樂王,他倒是替陛下主軍的最好人選。不過可惜,孟勁的資曆在他上麵,郭豪、裴誌的資曆也和他差不多,他又不像君逸羽,有王爺身份還有薊簡之功,夠把陛下之外的人都壓在下麵,不然將帥不服起來是個麻煩。嘻嘻,更何況,除了君逸羽為帥,再不會有另一個人和陛下這麽君臣相宜……
得到君逸羽的示意,盧琬卿連忙回神,點頭笑道:“鄒將軍和各位將軍都可安心,早知胡人修築的城防難以憑仗,他們搶的我們中原的東西,物歸原主,都被我們運回北疆了,而且鄒將軍別忘了,陛下之前將裴將軍調過去了。”
雖然棄筆從戎多年,鄒昌骨子裏卻還是帶著些文人的自矜。他曾是君承天的舊部,也和君康舒有故,願意“屈居”在君逸羽這少年王爺帳下聽用,盡心盡力的參讚軍機,除了君命不可違的原因外,也是感念翼王府的提攜之恩和香火情分。隻是真正共事下來,他才發現,少年人在定北軍闖出來的名聲,不是單純的撞大運,慢慢倒也有了些心悅誠服的味道。
果真虎門出虎子,難怪當初耿王敢把北疆和定北大軍托給他了就自決。陛下也是明睿識人,鄒昌掃了眼正中空置的帥椅,又讚許的看了君逸羽和盧琬卿一眼,對君逸羽恭敬行了個軍禮,這才領先退走。統帥靠得住,他們在人家的地盤上,腰杆子才硬氣呢。沒錯,裴誌機警,守住從草原回大華的大門,想來是沒問題的。隻要不被人關門打狗,他們十五萬精騎,來去如風,還大可在胡地撒撒野。
諸將也跟著陸續告退。倒是新任的衛國公唐晗,年歲尚輕,軍功不顯,在北征軍中領了個偏將職,剛夠到軍議的門檻。事急從權,國事為先,他和盧琬卿同在北征軍,倒也守不得什麽未婚夫『婦』婚前不相見的規矩。出帳前,唐晗看了眼君逸羽,又看了眼君逸羽帥案旁的盧琬卿,出門輕輕歎了口氣。
君逸羽發現了唐晗的垂頭喪氣,掃了眼落落大方的盧琬卿,她有心叫回唐晗,想想正事優先,還是算了,隻是順嘴對盧琬卿說道:“其實唐晗人還是不錯的,公主你既然選擇和他成夫妻了,不妨趁現在能名正言順的見麵,在婚前培養些感情,總是好的。”
盧琬卿忍不住白了君逸羽一眼,“我記得榮樂王你聽說我自願和唐晗聯親,還勸阻過我的,現在怎麽又說這樣的話?”當初衛國公府出了唐晙那個叛逆,皇家的未嫁公主年幼,她主動站出來願意和衛國公府聯姻,可從不是選擇唐晗,隻是想撫慰勳舊,為大華穩定和軍心安定盡一份力罷了,說到點子上,和君逸羽獨入唐營是一個道理。聯姻的聖旨下來,意思便到了,至於唐晗其人,勳貴出生的後宅裏幹淨不到哪去,聽說他房裏有好幾個“貼身侍婢”,人又不是個能正眼瞧女人的,看我摻和進國事,指不定他心裏怎麽膩歪我呢。就這樣井水不犯河水挺好,婚後也最好和我相敬如賓。哼!本宮可不會學娘,一輩子誤在婚書裏。自以為是、喜新厭舊、貪婪美『色』的男人,也不配!
君逸羽搖搖頭,見識過盧琬卿說起婚事時,從來是此間女子難得的大方,她倒也不用刻意委婉,誠懇道:“此一時,彼一時,公主,榮樂佩服你舍身為國的情誌,既然賜婚已成,自然是希望你婚後能多些安樂的。那樣的話,公私皆得,家國兩全,於你也算圓滿呢。”
“世間沒有那麽多圓滿,本宮的安樂,也不需要非得從男女之私中得來。榮樂王的好心,敏佳謝過了。”
“是小王多嘴了。”君逸羽擺手。人家準夫妻間的私事,她本不該摻和,隻是一邊是對盧琬卿的欣賞,一邊是和唐晗的舊時情誼,才多說了兩句。不過她此刻的收聲,更是意識到了盧琬卿無需自己多說。小姑娘差不多有二十歲了吧?古代的娃娃早熟,她清楚自己在做什麽,隻怕也想好自己想要什麽了。
“不多嘴,不多嘴。”君逸羽不打算說了,盧琬卿卻突然促狹的問道:“你這是用表姐夫的身份,替我表姐,看顧我這個做表妹的嗎?”
“別……別胡說!”君逸羽嚇了一跳,還下意識的往四周看了幾眼,才想起議兵的諸位將軍早已經告退了。
盧琬卿撇嘴,“哪有胡說。而且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你一個大男人,這麽緊張幹嘛。再說了,是你先說我的。”
北征軍的征程開始後,君逸羽主軍忙碌,加之有意忽略,根本就無暇分心私情,和君天熙的接觸,也全是為談論公事。盧琬卿的嘀咕,讓君逸羽心頭的滋味複雜得緊,她暗暗甩頭,也不計較盧琬卿倒打一耙,決定選擇『性』失聰。
“不過,你聽到呼屠達王部有動作,這麽輕鬆自若,還有心關心我這的雞『毛』蒜皮,對攻打冬布恩山口,副帥就這麽成竹在胸?”
君逸羽和盧琬卿沒多少私交,以為盧琬卿一時興起的玩笑勁過去了,君逸羽偷偷鬆了口氣。“呼屠達王還有人手去我們身後動手腳,前麵必有準備,而且冬布恩山口是通往漠南腹地的門戶,呼屠達王就是丟得起自己的部落,也丟不起冬布恩山口。他們若真是舍得拿部落做誘餌,前路隻怕不會簡單,公主你能這麽問,想來也是能想到的這點的。戰場瞬息萬變,談不上什麽成竹在胸,做好現在能做該做的事情,接下來沉著應變就好。我們客場作戰,受製一二也很正常,自『亂』陣腳,於戰無益。”
盧琬卿點頭,“你倒是端得住。”
知道盧琬卿沒有惡意,君逸羽也一本正經的點頭,跟著說道:“敏佳公主端架子的功夫也不差。”
盧琬卿愣了愣,“噗嗤”一聲,與君逸羽相視笑了,她笑完直起身來,打算離帳,“我去將今日的軍議回稟陛下,榮樂王一起去嗎?”
“不了,就要拔營了,我這需要收拾,公主慢走。”君逸羽指了指帥案上的文書。
“表姐夫公事重要,關心我表姐同樣重要的,我看你們的事班師還朝後就會宣達天下,不妨多在表姐帳中走動,先讓北征軍將士有所準備,總是好的。”盧琬卿舊話重提,還使壞來了出鸚鵡學舌。
“啪!”君逸羽手頭剛剛收攏的一摞公文,又失手摔回了案上。
樂見君逸羽失態,盧琬卿笑彎了眼,覺得自己以前折在君逸羽身上的場子總算找回了一分。隻是掃見君逸羽案上摔得散『亂』的公文時,她不知想到了什麽,又帶了三分認真的說道:“榮樂王,敏佳記得你說過,你若情定一人,一生隻那一人,別辜負我表姐,不然本宮不會放過你。”
君逸羽皺了皺眉,覺得該說點什麽,又覺得不足為外人言說。盧琬卿顯然沒打算等君逸羽說話,她轉身而去,隻飄飄放了句“不過你若真的有膽辜負,我看也輪不到本宮不放過,我皇帝表姐可不是好欺負的,哈哈。”
盧琬卿最後的聲音,諧謔之意留了個十足,君逸羽望著盧琬卿離去後尤在震動的帳簾,眉關的褶皺,久久不曾平複,最終化作了深深一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