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媒婆五十上下年紀,大腦轉得特別快,估計是用追殲國民黨敗軍的解放軍戰士的腳後跟做成的,口才極其便捷,說話快得如同瀉痢,估計是用鴨子屁股做成的。針對姑娘最關心的男方的腿的問題,她說:“腿腳是有點兒不大利索,但急了跑起來也挺快的。再說,人家在部隊裏混,早晚得當大官,出入坐車,腿腳要這麽利索有什麽用?咱們寨子裏的阿三腿腳怪利索,不還是個跑腿的貨?”“是啊是啊,人家在部隊裏,社會地位高,也有錢。待人家好一點,別那麽驕傲。整個世界上長眼睛的人,都不會像他那樣把你當做天仙的。”姑娘的媽媽也這樣對女兒說。“女人的姿色並不是儲蓄,存期越長利息越高;相反,它是越來越貶值的東西。你看看我,還不到五十歲,就日囊成這樣了。”媒婆又現身說法。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整天光注重打扮的姑娘估計也沒有多少心眼兒,竟被說動了。媒婆飛跑著去回複譚忠。在回去的路上,她抹抹油嘴兒,一邊數著錢,一邊高興地自言自語:“唉,這寨子又因為老娘多了一個小醜孩兒。我這作的什麽孽呦。”她回到寨子裏,人們問她:“當兵的沒留你在那兒過夜啊?”“滾!牲口。”她罵道。

就這樣,這位瘸腿的兄弟也討上了老婆。“人家有的,咱也不缺!”事後他拍著胸脯逢人便講。隻是太可惜了那位在野人山被槍斃的急脾氣的仁兄。你說他當時要是咬咬牙,不就挺過來了嗎?

萬物受過滋潤灌溉,就會半盛飽滿,種子播了下去,一到開花的季節,荒蕪的土地上就會變成萬卉爭榮。殘軍兄弟的辛苦耕耘,也很快在這些緬甸婦女身上結起果實來了。

此後陸續有殘軍軍官同當地撣族通婚,一時軍心渙散。李國輝開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產生深深的憂慮。土司頭人蜂擁而至,將殘軍軍官招上門做女婿,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變成一群拖兒帶女的老百姓,軍隊還****什麽大陸,打什麽仗,服從誰的命令呢?於是下令,軍官未經批準一律不得與當地人通婚,違令者降為士兵。

昔日長在荒僻角落裏遭大糞澆頂的蘑菇,在經曆了一番痛苦的掙紮後,終於變成了人人向往、渴望采摘的靈芝。殘軍大其力一戰成名,繳獲了大量的武器、彈藥、軍需物品,又與當地土司聯姻,隊伍迅速壯大,引發了全世界人們的關注。這一時期,在金三角被稱為“小李將軍時代”。

李國輝坐鎮孟薩,土匪武裝紛紛歸附或紛紛外逃,護商也就是武裝走私鴉片幾乎成了李國輝一統天下的獨家行業。此後,緬甸政府軍又多次“進犯”,都被殘軍擊退。緬甸政府拿殘軍沒辦法,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殘軍在這塊土地上生根發芽,生活越來越繁榮穩定,並開始種植鴉片,開展鴉片貿易來養軍。世界著名的“金三角”就這樣出名了。可以這樣說,金三角武裝販毒的行當,是李國輝和錢運周一手創辦並發展起來的。李國輝的國民黨部隊成為真正的大毒梟。後來的李彌時代、羅星漢時代和坤沙時代等等,都是“摘桃派”,都是李國輝的事業繼承人。

其實在金三角,不僅僅是毒梟的世界。除了曆代毒梟之外,還有許多土匪、民族解放武裝、的遊擊隊在這裏頻繁活動。令人驚訝的是,居民們對於毒梟的崇拜,竟超過了對領袖的崇拜。

泰國北部和緬甸東北還有老撾北部交界的所謂“金三角地區”,其實並不是從五十年代殘軍侵入以後才有的。早在幾百年前,因為這一帶出產金子和玉石,所以一直有“金三角”這樣的美名。19世紀英法侵略到此,才開始教當地人種鴉片及大麻,還專門開設了鴉片種植“學校”,此處一直是帝國主義國家發動鴉片戰爭的後盾——毒品生產地。外界都傳說“黑色金三角”是國民黨殘軍來到這裏以後,販賣鴉片,武裝護商,以毒養軍,才逐漸發展、逐漸形成的。事物的發生、發展、消亡,都有其主客觀條件和一個漫長的過程,不是突然而來,又突然而去的。隻是在五十年代以後,金三角被毒梟們占據著,變成了世界最大的毒品生產地,變成了“黑色金三角”。

1950年農曆八月十五日,國民黨殘軍在異國他鄉迎來了第一個中秋節。是夜,青色的煙雲遮住了月影,從碧海般的晴空裏飛出一輪金燦的明鏡。不知名的小蟲兒在幽寂的角落裏低吟淺唱,美人的淡淡脂粉浸潤了夜月的清冷。家鄉路遠,論路近唯有這月宮仙境。北鬥星像一把酒勺,盛滿這碧藍的心情,悠悠的思念。在這玉做的人間,細斟北鬥,誰來與我把盞?唯有這素月明輝,萬象清影。

萬古清光此夜圓,而親人卻不能團圓,天涯殘軍官兵的淚水,浸濕了他們頭頂上這一方異國的天空。“將心寄明月,流影入君懷”(齊澣),不知遠方的親人,是否此時也站在這皓皓明月之下,被這夜冷的涼氣打濕了鬢發?或者,生死未卜?

一夜,溫柔鄉裏,已經聯姻的軍官還沉浸在新婚的興奮中;士兵們則輾轉反側,孤枕難眠。窗外,清光萬裏,大地依然在沉睡。

一年一度的雨季走進了尾聲,滂沱大雨開始稀疏,進入了清爽怡人的涼季。這個季節不僅給他們帶來習習涼風,也給他們送來了一個全新的時代和撲朔迷離的命運。沉寂許久的無線電台忽然響起久違的呼叫信號,一則密電送達李國輝手中。電報是台灣“國防部”發出的,隻有短短一行字:不日將有重要客人到達。

李國輝的“光輝業績”,震驚了東南亞,震驚了全世界,更震驚了台灣。據說白宮的美國總統就此事親自打電話詢問台灣,蔣介石對此卻一無所知,搞得非常丟麵子。他派人查了查,大敗一萬兩千有飛機大炮和坦克配合的緬甸政府軍的部隊,原來是第8兵團李彌的部下。

時值亞洲局勢風雲突變,朝鮮戰爭爆發,美軍出兵朝鮮半島,緊接著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宣布抗美援朝,令全世界目瞪口呆。美國看到了緬甸在亞洲戰略中的重要地位,而蔣介石看到的則是從那塊三角形地帶***的曙光。他當即火速召見李彌,對李彌破口大罵:“娘希匹!為什麽把這樣一支會打仗的部隊扔在緬甸?”

被罵得狗血淋頭的李彌,其實是滿腹委屈,心中有難言之隱。

李彌是雲南騰衝人,在1948年秋的淮海戰役中,他的第13兵團被解放軍第二、三野戰軍全部消滅,李彌淪為光杆司令。1949年底,李彌在雲南又重組第8兵團,李國輝和譚忠等人就隸屬於此時的第8兵團。湯堯被臨時委派為陸軍副總司令指揮第8兵團圍攻昆明,結果當了俘虜。蒙自戰事吃緊時,李彌正在西昌出席西南軍政長官胡宗南召開的緊急軍事會議。半夜接到蒙自戰事的電報,不由大吃一驚,他的第八兵團六萬人擺在滇南,這是他的最後本錢,所以1950年1月1日一大早他就匆匆登上飛機趕回蒙自,

打算親自指揮作戰。當他飛臨蒙自上空時,縣城激戰正酣,濃煙滾滾,槍炮轟鳴,****在衝鋒,他的部隊在潰散;機場已經落入解放軍手中,他隻好絕望地下令飛往台灣。這個全軍覆沒的場麵永遠地留在李彌的噩夢中,他再度失去了軍隊,淪為光杆司令。

從雲南逃回來後,李彌在台灣坐了大半年冷板凳。他的老婆也被扔在大陸,妻離子散,幾乎窮途末路無人理睬。1949年12月,盧漢在雲南發動起義,借開軍事會議之名將他誘騙至昆明扣留,後來他假稱同意起義,將太太龍慧娛和副軍長柳元麟留下當人質才得以脫身。這件事一度在台灣官場被人傳為笑柄,並且傳到老頭子耳朵裏,說李彌“賠了夫人又折兵”,弄得他很長一段時間抬不起頭來。

1944年鬆山大血戰,李彌作為第8軍副軍長,親自帶隊衝鋒,與日寇大小數十戰,終於克複鬆山,全殲守敵。從此李彌一舉揚名,官場得意,躋身於國民黨兵團司令高官,炙手可熱,成為蔣介石最器重的愛將。然而鬆山大戰之後的李彌從此卻與勝利無緣,他再未打過一次像模像樣的勝仗,當然也不再帶領突擊隊衝鋒,隻會把一支支裝備精良的兵團葬送在戰場上。難怪老頭子對他失望已極,讓他到台灣坐冷板凳。

其實李彌也有委屈難言之隱。大廈將傾,豈一木可支?作為個人,在曆史的大趨勢麵前又能有多少作為呢?難道他不想打勝仗?難道他不會打仗了?很多年後李彌隱居台北大坪林,對來訪老友慨歎: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大勢所趨啊。在台灣彈丸之地,達官貴人多如牛毛,他一個雲南人,平民出身,一沒有皇親國戚裙帶關係,二不是天生的浙江人(“總統”同鄉),隻有依靠自己的功勞、忠誠、狡詐以及察言觀色、忍辱負重、鋌而走險等。現在兩度淪為光杆司令,他還靠什麽本錢立身呢?

其實,當第8兵團敗退滇南時,已撤退到台北的李彌司令官曾主動向台灣當局請纓:“擬即趕赴滇南地區,收容部隊,負弩前驅,為國效命。”1950年2月6日,李彌在未獲台灣當局批準時,便迫不及待地由基隆乘輪船偷渡到香港,再輾轉於4月11日到達曼穀。經國民黨駐泰武官陳振熙協助,李彌獲得了駐泰使館職員身份留居泰國,並與逃到緬甸的國民黨軍殘部取得過聯係,將其私人積蓄的10萬美金提供給他們充作給養。但當時自己人微言輕,名不正言不順,而且自己拋棄部隊隻身逃亡的不光彩經曆,恐怕部下尤其是非嫡係的26軍頗有微詞,隻好對天長歎,顧影自憐。當初到台灣自顧不暇的國民黨當局對於這支1000餘人的國民黨軍殘部,既不很了解也不很重視。當李國輝等設法通過電台與台灣當局取得聯係時,後者隻是指示他們:設法自行解決出路。相反,老頭子對羈居越南富國島的黃傑三萬餘人的殘部頗感興趣,1950年4月13日,曾致電轉黃傑,發犒賞金兩萬美元。7月17日,又派西貢總領事尹鳳藻代表自己到富國島慰問。這讓李彌對自己的前途更是憂慮,失望。

現在金三角他的敗殘軍隊竟然有出乎人們想象的戰鬥力,在全世界都引起了震動,得到了本想拋棄他們的台灣政權的高度關注;“總統”先生也對這支英勇善戰的部隊十分欣賞,這些突然給李彌帶來了重生的希望。

果然,一陣臭罵後,李彌如願以償。蔣介石親自委任他兩個頭銜,一個是“雲南人民救總指揮”,另一個是“雲南省政府主席兼雲南綏靖公署主任”,也就是集黨軍政大權於一身。他的任務是立即前往金三角,去把他的隊伍召集攏來,建立***的前沿陣地。

因為他曾是李國輝的上司,自然成為最好的人選。

半個月後的一個雨天,一位戴黑禮帽穿西服的中年男人登上了開往香港的客輪,他輕車簡從,盡量不引起別人注意。他將經香港、曼穀到金三角,最後目的地是猛薩。這個人就是國民黨陸軍中將李彌。此時李彌重任在身,終於告別了台灣的冷板凳,到一個遙遠的戰區重新統帥兵馬。

1950年秋天,一隊化裝成馬幫的衛兵將李彌悄悄護送到緬甸大其力,在一家簡陋的華僑布店裏,李彌見到了等候已久的“複興部隊”總指揮李國輝、副總指揮譚忠等人。他不敢立刻就到孟薩去。他這個“新任總指揮”,依舊是一個兵也沒有的光杆兒司令,此來是要借雞生蛋的。他怕現任總指揮和副總指揮不肯交出軍權,如果他們真那麽做,他可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的,唯一可依賴的也是需要考驗的隻有部下的軍人信念和忠誠。環顧麵前一張張黝黑陌生的麵孔,他們中除李國輝外,其餘的李彌全不認識。就是對李國輝也知之甚少,李國輝從前充其量是個不起眼的團長,兵團司令官怎麽可能對這個微不足道的下級軍官留意呢?自從半年前李長官乘坐機在天空丟失了部隊,李彌便以為自己的軍事生涯從此結束了,沒想到這些連姓名都不知道的下級竟將老長官從台灣坐冷板凳的尷尬境遇中拯救出來,使他有了歸屬感。想到此,物是人非之感油然而生。

“啊呀呀!……我的李團長,你們真是我第八軍的驕傲啊!”李彌心情異常複雜,眼前這位下級軍官就是他的救星啊,他緊緊握住李國輝的手,眼圈紅了,聲音哽咽:“外麵到處傳說我們第八軍的一支隊伍打敗了緬甸政府軍,我聽說後,恨不得馬上飛到金三角來指揮你們戰鬥。……你們才是我第8軍最優秀的軍人,沒有辜負我的期望。”

“軍座,我們還要感謝你的教導。如果沒有您的指導和資助,我們不會到這個地步的!”握著老長官的手,李國輝受寵若驚,感激涕零。在下級看來,老長官任何一點動情的表示都足以令他們感動得無以複加。他們是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隻要長官理解他們的甘苦榮辱,一句口頭嘉獎就足以讓他們感恩戴德,死而無憾了。在場的人爭著與李長官握手,許多人流下辛酸和感激的眼淚。

李彌對自己昔日的手下感歎道:“我真是沒有辦法呀,如果不來緬甸,我同樣要在台灣被人唾棄。想當初我就應該戰死殺場啊,總比現在被人罵成膽小鬼強呀……”

昔日的手下一臉虔誠,他們對老長官不遠千裏,親自從台灣趕來指揮他們充滿感激之情。也就是說,“自謀出路”的日子終於一去不複返了。陽光驅散了心頭的陰霾,種子找到了土壤,遊**的靈魂回到了家鄉,從今以後,他們就有了主心骨了。可誰會想到“主心骨”心裏想的是萬一他們不肯交權呢?隻有譚忠臉色不大好看,他顯得心事重重愁眉苦臉。司令官一口一個八軍,他預感李彌的駕到對他和第二十六軍的人決不意味著一件好事。其實李彌大講第八軍如何如何,卻隻字不提譚忠,因為譚忠以及將近半數官兵都不是第八軍而是第二十六軍的人,第二十六軍的長官不是李彌而是餘程萬,所以對他們忽略不計有利於今後的權力接管。李彌是個將軍,胸有城府,這個細節決非粗心忽略。

李彌在大其力住了五天,接見了殘軍連以上軍官,同他們親切談話,送給他們一個個誘人的許諾。當他與部下相互確認了這種上下級關係之後,這支部隊的指揮權就再也不會落入別人手中。

李彌離開布匹店返回曼穀時,贈送給李國輝兩本書,一本是蔣介石的《中國之命運》,另一本是的《論持久戰》。他私下裏對李國輝說:替我看好部隊,不許譚忠和第二十六軍的人拉走一卒一槍,我很快將返回指揮你們。好好讀一讀《論持久戰》,****就是靠這本書打敗****的。然後拍拍李國輝的肩膀,躊躇滿誌地離開了。他要準備籃筐,準備收獲部下栽種的桃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