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麟先從殘軍編製序列上做文章,以張偉成部組成第四軍;以段希文自己的兩個師另組第五軍,讓段希文任軍長;讓附在段部內部的雲南鎮康縣土豪部隊李文煥部第三軍獨立出來直屬總部指揮。繼而又越過段希文的軍部,通知其各師團:“今後無須通過軍部,可直接向總務部報領軍費。”企圖以這樣的方法來分化架空段希文。可是,段希文絕非呂維英、甫景雲之輩可比,他的父親段克昌是蔣介石的愛將,抗戰時期曾任昆明行營兵站中將總監長,逃到台灣後又是現任“國大代表”。段希文本人也在第五十八軍魯道源部長期擔任師長之職,1949年初又在白崇禧手下擔任武漢警備副司令,抗戰期間戰功卓著,而且為人機警、帶兵有方。部隊骨幹都是自己在滇軍二六五師當師長時期統帶多年的患難弟兄,更有雲南鄉親這一層關係,對段希文的忠誠絕非呂、甫二人可比,絕非一紙通知所能渙散的。柳元麟的通知並沒有得到段希文部下的任何反應。此計不成,柳元麟幹脆下令停發段希文部所有經費。段希文不僅不理睬柳氏的整治,而且立即稱病告假,同時擅自調回在中緬邊境擔任騷擾任務的第五軍部隊。

麵對柳元麟咄咄逼人的氣勢,三、五兩軍在關鍵時刻捐棄前嫌,再次結成生死同盟。1958年11月24日,段希文通電金三角,宣布第五軍從此脫離江口,成立雲南人民****遊擊隊總部,直接聽從台灣“國防部”指揮。第三軍宣布支持五軍獨立,結成統一戰線,共同槍口對外。柳元麟盛怒之下想用武力解決,可是手下三個軍長都反對自相殘殺,主要原因還是懼怕段希文,因為第五軍兵力比他們三個軍加在一起還多。柳元麟雖然胃口很大,無奈蛇終究吞不下大象,隻好恨恨作罷,再尋時機。

事情鬧到台灣,蔣介石各打五十大板,指示以安定團結為要。新任台灣中情局副局長任劍鵬上將秘密飛往金三角進行斡旋調解;李彌和段希文的父親段克昌也從旁勸說。調解結果,段、李放棄獨立宣言,名義上重歸柳元麟指揮,但是各自防區不變,軍隊不調動,這就等於承認段、李事實上的獨立,容忍他們作為金三角的派係存在。也正因如此,才有了後來的美斯樂時代。柳元麟無可奈何地接受了這一事實,在殘軍序列和編製上又作了一番安撫人心的調整之後,柳元麟總算在殘軍中站住了腳。初步勝利鼓舞了段、李聯盟,此後他們立場更加強硬,與柳元麟屢屢在經費、裝備等問題上發生摩擦爭吵,流血衝突也時有發生。有次段希文公然派部隊搶占富饒收稅區,擴展地盤;李文煥也把防區推進到柳元麟的鼻子底下。

此時,柳元麟又對滯留在緬甸的國民黨殘軍部隊進行了第三次整編,共編為五個軍,總兵力已達萬餘人。其基本序列如下:

總指揮:柳元麟

副總指揮:彭程、段希文、呂維英、王少才、曾先元

參謀長:和榮先

政戰部主任:曾先元(兼)

第1軍軍長:吳運暖

第2師師長:蒙寶業

第3師師長:曾憲武

第2軍軍長:吳祖伯

第7師師長:曾誠、環向春(前後任)

第8師師長:趙丞承

第3軍軍長:李文煥

第12師師長:景壽頡

第13師師長:魯朝廷

第14師師長:劉紹湯

第4軍軍長:張偉成

第5師師長:李泰

第6師師長:黃奇運

第5軍軍長:段希文(兼)

第15師師長:馬雲庵

第16師師長:王衛天

第17師師長:朱鴻元

第18師師長:張鵬高

第19師師長:楊一波

第20師師長:楊文光

滄緬縱隊司令:彭委濂

孟百了守備區:

第9師師長:梁震行

第10師師長:胡開業

第11師師長:李黎明

西盟軍區司令:馬俊國

第10縱隊:蘇文龍

南洋支隊:岩坎

紹興支隊:趙呆

軍區直屬支隊3個團,軍區直屬大隊9個團

教導支隊隊長:夏超。下轄9個教導大隊

這是金三角曆史上一個危機四伏的割據時代,外部表麵平靜,內部爭鬥激烈。和李彌時代不同,柳元麟時代已經走下坡路,軍人喪失了信仰,不是為國家、集團和政治,而是為自身利益而戰,開始發生了質變。這種內部爭鬥一直持續到一場神秘戰爭的到來,才告結束。

【第二次撤軍】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第一個春天,春節剛過,一道密電從台灣發往江口總部,電報寥寥數語卻有如石破天驚:據悉,仰光政府與鄰國……簽署秘密協定,似有聯合對金三角進行大規模軍事行動之跡象,望密切監視局勢發展,采取積極之有效對策……雲雲。

一時間,所有人都變了臉色,空氣凍住了。

自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後,緬甸一直是友好鄰邦,從上世紀五十年代末至六十年代初的數年中,中國總理周恩來曾9次訪問緬甸,緬甸總理吳努、國防軍總參謀長吳奈溫也多次訪問中國。中國和緬甸邊境線長達2000多公裏,由於曆史上兩國關係十分友好,中緬之間沒有十分明確的疆界。

1960年6月27日至7月5日,根據中緬邊界問題協定成立的中緬邊界聯合委員會,在緬甸首都仰光舉行第一次會議,就中緬邊界進行必要的勘察、豎立新界樁和修訂、改立舊界樁等事宜,商討具體細節,確定日程安排。

中緬雙方在談到勘界警衛問題時,中國駐緬甸大使姚仲明向緬方表示:雲南解放之際,國民黨殘部千餘人竄逃至緬甸,盤踞貴邦地區。他們不時騷擾中國邊境,對緬甸居民為非作歹,還可能在帝國主義唆使下破壞中緬聯合勘界。為保護勘界人員的安全,必須對國民黨殘部給予必要的打擊。

緬方代表國防軍副總參謀長昂季、緬北軍區司令官山友準將聽了姚仲明這番話,非常受感動。天降喜訊,他們迅速把消息傳至仰光,結果在仰光政府無異引發了一場地震。人們議論紛紛,喜上眉梢。盤踞在金三角的國民黨殘軍讓他們已焦頭爛額,近乎絕望。為了清剿他們,仰光政府幾乎傾其所有,使盡了渾身解數。一年一度的軍事圍剿,重金聘用國際兵團,到聯合國哭訴,結果作用微乎其微,而國民黨殘軍甚至還有越打越多的趨勢,甚至政府有被推翻的危險。現在東南亞諸國都對這股國民黨殘軍畏如獅虎,誰也不敢出頭露麵,生怕惹禍上身。而中國政府主動提出與他們聯合清剿國民黨殘軍,這無異於天掉餡餅,讓他們又對未來充滿了信心。解鈴還須係鈴人,這下,國民黨殘軍遇上克星了!

於是,在1960年底至1961年初,中國邊防部隊與緬甸國防軍在中緬邊境金三角地區前後兩次實施了聯合清剿國民黨殘軍的作戰行動,史稱中緬聯合勘界警衛作戰。這是解放軍曆史上特殊的、鮮為人知的越境作戰行動,作戰目標和目的是清剿國民黨殘軍,為中緬聯合勘界掃除障礙。

1959年,蔣介石指示柳元麟,命他設法策應雲南等地匪特暴亂,並許諾增加經費和補給供應,以鞏固擴充其實力。柳元麟積極招兵買馬並聲稱:“不僅緬敵找上門來要打,而且要打進雲南,以擊引暴,以暴致亂。”並親自擬定了襲擾雲南的“突擊計劃”。

按照柳元麟的計劃,殘軍對雲南邊界的村、寨和邊防哨所構成了極大的威脅。他們經常集中上百人的匪徒對邊界軍民進行偷襲,殺人放火,襲擊解放軍電影放映隊,製造駭人聽聞的慘案。匪徒們幹完壞事就逃出國境,解放軍又不能越境追擊,甚至連子彈都不能射到國外的領土上,因此在雲南邊境地區也就成了剿不滅的匪患。

緬北國民黨殘軍的存在,嚴重威脅著大陸西南邊境的安全與穩定。中緬兩國都對國民黨軍殘部的存在深惡痛絕。從1957年開始,緬甸邊防軍就幾次明求或暗示,希望中國邊防部隊在緬軍對盤踞在金三角地區的國民黨殘軍攻擊時,進入緬甸境內給予協助。但這跨國界的軍事行動,地方部隊是不能定奪的,隻能等待雙方最高決策層的決斷。

1960年春,台灣當局將其特種作戰部隊400餘人從台灣空運到了緬北,同時運來大批裝備,使殘軍人數增加到了9400多人。為了更好地控製柳元麟部,蔣介石還從台灣派來一個“參謀團”,對殘軍進行改組,老弱殘兵就地墾荒種植鴉片,有戰鬥力的約5000多人編成了5個軍、15個師、6個縱隊、6個獨立團、3個獨立支隊和一個所謂“軍區”。柳元麟也加緊了竄擾雲南的準備,並培訓了2000餘名作戰骨幹。當時這支部隊的主要任務便是破壞正在進行的勘定中緬邊界的工作。

國民黨800萬軍隊在解放軍麵前都土崩瓦解了,雲南邊境的這點兒癬疥之瘡又算得了什麽?

1960年11月11日,解放軍前方指揮所在西雙版納成立。

***對參戰部隊的要求十分明確,強調將衝擊強度壓低,把20公裏的出擊縱深用紅線標出,發給突擊隊。

在作戰方案審議過程中,中央軍委和總參確定了將國民黨殘部設在孟瓦、陣馬、孟育、踏板賣的據點作為重點打擊對象,並擬訂了重點捕獲的敵6名軍、師級軍官的名單。

為傳達***就中緬聯合作戰的指示,11月初,總參作戰部長王尚榮派總參作戰部邊防處處長成學俞前往昆明,與雲南軍區副司令員丁榮昌一起,同緬軍代表舉行中緬邊界聯合委員會警衛問題專門小組會議,並聯合簽署了勘界警衛問題協議。協議規定:為執行警衛作戰任務,中方部隊根據需要可進入緬甸境內20公裏。清剿國民黨殘軍的行動,雙方應在同一時間進行,暫定於1960年11月22日左右。

協議簽訂後,昆明軍區立即製定警衛作戰方案,確定由雲南軍區副司令黎錫福、第13軍軍長崔建功分任正副指揮,以3個戰群22個突擊隊,奔襲國民黨殘軍的16個據點。雖說此次軍事行動是針對國民黨幾千名殘軍作戰,但畢竟是中隊出境與鄰隊協同作戰,而且是從未經曆過的以突擊隊方式進行的山地叢林作戰。為做到萬無一失,***與總參領導多次交換意見。

戒備森嚴的國民黨江口總部,情報紛至遝來。在北方邊境線上,敵人大軍雲集,可以肯定這些老對手的野戰部隊絕不是擺在那裏做做樣子的。西線情報稱,緬軍兵力已經增加到三萬人,三個步兵旅,九個機械化營,正沿東枝鐵路渡江東進,準備大舉進攻。

總指揮柳元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此刻,他正苦著臉研究一份重要情報。情報稱,中國人民解放軍在邊境劃定一片“紅線區”,嚴禁作戰部隊越線。

為什麽要劃出“紅線區”?這是不是解放軍施放的煙幕彈?一個以假亂真的花招?西線緬軍並不足懼,就是數量再多些也一樣扔到湄公河裏去喂魚,可怕的是來自北麵的老對手。問題是,他們為什麽不直接攻擊江口總部和孟杯機場,與緬軍形成戰略合圍之勢,這樣的話,金三角就再也不會有他們的存身之地。他百思不得其解,打了這麽多年的仗,還是摸不準老對手的脈,他們為什麽要劃出“紅線區”來縛住自己手腳呢?這不是給對手留出很大的回旋空間嗎?

柳元麟問副參謀長錢運周:“你看這份情報可靠嗎?”錢運周謹慎回答:“不排除是個迷惑我們的陰謀,需要加以證實。”總指揮沉吟一會兒說:“假定這份情報可靠,我們該怎麽辦?”

錢運周揣摩長官對究竟怎樣作戰拿不定主意。他回答說:“假定情報可靠,我建議利用這個紅線區,集中力量重創緬軍,消滅其有生力量,讓仰光政府今後不敢輕舉妄動。如果紅線區是陰謀,我們應該放棄金三角,全麵撤退到老撾去,不與敵人正麵對抗。”

柳元麟沒有說話,他在作戰地圖前站了許久,說道:“給蒙寶業下令,讓第二師做好阻擊北麵敵人的戰鬥準備。參謀部盡快擬定對付緬軍的作戰方案。”

錢運周恭恭敬敬地說:“參謀部早就擬定好了作戰方案,包括與緬軍主力決戰的‘零號方案’。隻是,蒙寶業的事情怎麽處理?”

蒙寶業是廣西陸川人,畢業於中央軍校貴州獨山分校,抗戰期間參加國民黨第26軍九十三師,為二十七團機槍連連長。參加過兩次入緬抗戰和****滇西戰役,抗戰勝利後退出軍隊,在地方拉起武裝,為國民黨“九十三師在鄉軍人”一員。全國解放後率部逃往緬甸,又收羅從大陸逃出來的第九十三師二七八團第二營品學珍部三十多人。李國輝、譚忠等在小猛捧立足之後率部來投。為譚忠老部下,開創金三角的元老之一。李彌時代,譚忠受排擠,李國輝遭冷遇,蒙寶業自然無所作為。李彌去台,大權旁落,蒙寶業終於從權力鬥爭的夾縫中出了頭,升任手握大權的第二師上校師長。他指揮的第二師號稱五千人馬,其實也就一千多人,占據離中緬邊境最近的累班鬧山脈幾個富庶壩子,軍官清一色為原九十三師老部下,師部駐地三島。蒙寶業大做走私生意,他的地盤正好是金三角主要鴉片產區,所以別人背後送他一個外號“鴉片師長”。

柳總指揮為了拉攏他為自己賣命,向台灣“國防部”推薦,讓他榮膺陸軍少將軍銜,當上了將軍。一時蒙寶業對柳總指揮感恩戴德。然後柳總指揮對他說:“北部敵人肯定要進攻,做好戰鬥準備。另外總部決定收縮防區,三島由第五軍接替,第二師轉移到總部待命。”蒙寶業聽後在心中大罵:媽的×,誰也別想打老子的主意!老子哪裏也不去,敵人來了就跟他們在大山裏打遊擊!如果放棄三島,誰出經費養活老子,誰替老子收大煙糧食!再說與總部挨得那麽近,不定什麽時候你這龜兒子說變臉就變臉,呂維英、甫景雲不就是下場嗎?

後來蒙寶業到六團召集軍官秘密開會,與會者都是師長的心腹,大家一致認為不能服從總部的命令。如果放棄三島,單單稅收一項就損失巨大,部隊經費隻夠維持三個月,往後勢必坐吃山空。而今年大煙長勢格外喜人,到嘴的肥肉怎麽能夠放棄呢?與會者達成共識,就是軟磨硬抗,也要找出種種理由拖延時間,反正就是不予執行。一旦國境對麵果然有情況,立即采取作戰方案:利用地形跟敵人周旋,分散上山打遊擊。

蒙寶業開完秘密會議回師部去,在路上“巧遇”了台灣派來的特派員,第二師政治部主任邱裏中校。邱裏中校是第二版的“柳元麟”,為人陰險毒辣,最擅長搞陰謀詭計,因此深得蒙寶業厭惡和柳長官賞識。

一年前柳元麟以台灣“國防部”名義向各軍、師派遣特派員,名義上是政治部主任,實際上是安插特務,專幹告密策反的壞事。派給蒙寶業的政治部主任就是邱裏。這一招的確很毒辣,等於在他身邊安放了一顆定時炸彈。隻有第三、五軍態度強硬地抵製總部派來的政治軍官,段希文自己任命政治部主任,李文煥跟著效仿,柳元麟針插不入水潑不進,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