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航已經是第三次見到這個男人。
他今天穿了一件挺括的大衣,裏麵的高領毛衣和其他穿著羽絨服的顧客相比略顯單薄,進門的時候帶來了一陣寒氣。
周航用收銀台邊的毛巾擦了擦手,不動聲色地將店內的空調溫度調高了一點。
“您好,這裏掃碼點單。”
男人這次掃碼點單的動作熟練了很多,第一次來店裏的時候他甚至不知道要如何操作,還是周航幫他點了一杯四季奶青。
那次他離開的時候另外一個店員小芙悄悄地對周航說:“這杯奶茶肯定不是他自己喝的,估計是給女朋友的吧,現在又帥又有錢的男的都不願意當鑽石王老五了嗎?”
“為什麽這麽說?”周航問她。
小芙:“哪有戴百達翡麗的會喝四季奶青啊。”
周航倒是沒見到男人戴的百達翡麗,光顧著看他的臉了。
深邃的五官猶如刀刻,很有侵略性,眼睛的顏色在暖黃的燈光下呈現出淡淡的琥珀色,低下頭的時候會露出鼻尖的一顆小痣,是一張很有男人味的臉。
周航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自己要完蛋了——活了二十幾年來第一次發現心跳能那麽快。
“確實很帥。”他牛頭不對馬嘴。
這次點單的時候周航又忍不住偷偷看男人握著手機的手,那隻手寬大有力,分明的骨節被外麵的冷氣凍得有點紅,手指修長,賞心悅目。
真漂亮,好喜歡。周航在心裏感歎。
男人點的仍舊是半糖的四季奶青,周航扯下發票,對他說:“先生,因為前麵的外賣比較多,製作可能需要一點時間,您可以在旁邊的位子上坐一下。”
男人從手機上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聲音低沉:“沒事,我站一會兒。”
因為最近店內搞優惠活動,訂單太多,店員又少,周航忙得不可開交。當他做完最後一單外賣的奶茶時,發現男人的身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另外一個年輕男人。
兩個人貼得很近,正講著什麽事,年輕男人突然笑得很開心。
看到那張有一雙桃花眼的漂亮麵孔時,周航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個人他認識,C大漢語言文學係的教授方逸,好看又有學識,是校內論壇上的風雲人物,每次開公開課的時候大教室後麵全是自己搬椅子來聽課的旁聽生。
周航也挺喜歡方逸的,還選修了他的近現代小說語言賞析,但是沒想到這兩個人會有聯係。
店裏環境不大,周航能聽到一點他們說話的內容。
“你給我點的還是四季奶青吧?半糖?上次你點了個全糖的我都沒喝完,太甜了。”
“四季奶青有這麽好喝?”
“等會兒給你喝一口就知道了,隻知道喝冰美式的人怎麽領會得了。”
男人不說話了,周航偷偷地朝他們的方向瞟了一眼,看見方逸湊近了男人的手機,笑眯眯地用頭輕輕撞了一下男人的手臂,問他:“你看這個幹嘛?怎麽,你要向我求婚啊?”
周航握著雪克杯的手一抖,幾滴牛奶灑了出去。
“上次跟你說的事你考慮了嗎?”
“當然考慮了,但是我爸媽他們……”
兩個人的談話聲低了下去。
周航最後不知道怎麽做完那杯四季奶青的,男人和方逸離開後,小芙又對他說悄悄話:“看來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啊。”
周航撐在料理台上,慢吞吞地把狼藉的工作台收拾幹淨,半晌才低低地嗯了一聲。
“他男朋友也好好看哦,眼睛好漂亮,我說怎麽優質男越來越少了,原來全捆一塊兒去了。”
“是的。”
不知道該怎麽回複這句話,周航木訥地跟著附和,心裏一陣一陣的酸澀。
隻能怪他自己莫名其妙地喜歡上一個隻見了寥寥數麵的陌生男人,而且還光速失戀,這恐怕是他今年最倒黴的一件事情。
淩晨一點的時候周航關好店門,朝自己的出租房走去。
原本周航是該住C大的宿舍的,但是因為大二的時候學校宿舍樓改建,有幾個宿舍的學生排來排去沒地方住。
校方和學生家長拉扯了一段時間,最終決定把這幾個倒黴蛋安排在大學附近的一個舊小區裏合租,學校每個月補貼房租800塊。
但周航是倒黴蛋中的倒黴蛋,他被分到了最小的一間出租房,自己一個人住,學校給的補貼也最少。
那時正值他和父母關係最不好的時候,這件事沒告訴他們,周航幹脆隨遇而安。
出租房除了冷清一點沒什麽不好,去掉補貼,剩下的房租也不多,通過打工還是能補上。
過了一年新的宿舍樓已經建好了,住出租屋的學生都被召了回去,學校也不提供補貼了,但周航不太想再回宿舍,索性留下來自力更生。
回到家後,周航隨便下了一碗方便麵吃,吃完仍舊毫無睡意。因為隻要他一閉眼腦子裏就是男人和方逸並肩站在一起的身影。
兩人熟稔的模樣說明起碼已經談了有一段時間的戀愛,無論是身材還是容貌,兩個人怎麽看都很般配,周航失敗得很徹底。
到頭來他連那個男人的名字叫什麽都不知道。
洗完水槽裏的碗,他打開水槽旁邊的窗戶通氣,對麵樓裏隻有寥寥幾戶還亮著燈。有人家正拉上窗簾,過一會兒燈就悄悄地暗了下去。
深夜裏萬籟俱靜,整個出租屋裏隻有廚房裏的這一點水聲。
周航毫無意義地盯著窗外發了一會兒呆,回頭看了一眼昏暗的屋子,心裏突然空得厲害。
猶豫了整整三天,周航還是決定把奶茶店的工作給辭了。
大三已經過去一半,每天除了做課題實踐寫論文還要開始考慮未來就業問題,時間越來越緊迫,周航決定找個周末的家教工作,好節省出更多的時間放在學業上。
他在招聘網和校內學生打工互助群裏都發了消息,但現在小孩子的教育資源越來越卷,沒幾位家長願意找大學生來當家教,找了一個星期都沒有找到下家。
周五下午剛上完最後一節動物藥理實操,周航被做實驗用的豪豬踢得滿身都是泥,急著回去洗澡換衣服,被他的教授容運良叫住。
容運良除了是他主修的動物醫學的教授,還是綁定的導師,周航沒少被他叫過去,關係也比其他的教授要近一點。
這位老先生算是C大的招牌教授了,是校內唯一一位兼兩種主修課的教授,在林學和動物醫學上都頗有造詣,雖然每次都能把周航的論文罵得狗血淋頭,但確實是一位良師,周航很敬重他。
“聽說你最近在找家教?”老教授問他。
“是的,您怎麽知道?”周航驚訝,容運良性子裏有一種古板的堅持,平日裏基本不常用電子產品,總不可能會在校內打工互助群裏潛水。
“你師姐在學生群裏看到了問我的。我孫女最近從S市轉學過來寄住在她舅舅家一段時間,剛好缺個家教,你去試試看?”
“不會嫌棄我是個大學生嗎?”
容運良戴上老花鏡,怪罪似的瞥了他一眼:“大學生怎麽了?誰還不是從大學菜鳥出來的,積累了經驗也不會比網上的金牌教師差。”
“等會兒我要去開會,沒時間跟你講了。我一會兒發給你我兒子的電話,你晚上打過去問問,有戲沒戲就看你自個兒怎麽說了。”
周航向他道了謝,回到家後有點忐忑地播通電話。
電話那頭很快就接通了,是一個有點低沉的男人的聲音,周航莫名覺得這個聲音有點耳熟。
男人知道他的來意後簡單地問了他幾個工作經驗上的問題,周航斟酌著一一回答。
對麵的聲音聽不出滿意還是不滿意,問了最後一個問題:“有一點我要向你說明,小姑娘讀小學四年級,性子比較跳脫,但是學習上比較慢,你能保證一直耐心對待她嗎?”
帶孩子我還是可以的,周航想。
他家裏有一個小侄子,高中的時候周航經常幫他姐姐帶小孩,再怎麽跳脫的小女孩恐怕也不會比三四歲的小男孩會鬧騰。
“可以,這方麵我有經驗。”
男人那邊的聲音突然嘈雜起來,他加快了語速:“我把地址給你,明天下午你就先過來上兩節課看看。我現在還有點事,明天詳談。”
周航應聲:“好的。”
等男人把電話掛斷後,他高興地撲到**滾了兩圈。
對方開的價格很有吸引力,比他以前做的家教不知道多了多少倍。
雖然不知道這份工作能做到什麽時候,但起碼這段時間他不用算水電費的開支算得睡不著覺了。
他打開手機的備忘錄記下男人說的地址,往下翻的時候忽然看到了自己在11月20號那天寫下的日記。
“剛剛喜歡上一個人就失戀了,躺在**也睡不著,論文還沒有時間寫,好失敗。”
人在高興的時候往往想要選擇性遺忘,周航猶豫了一下,沒有刪掉這條日記,而是在下麵又添了一條。
11月28日 晚上8:21
“找到新工作了,等我賺到錢,下一個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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