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形眼鏡鏡片的度數有點不太合適,但周航還是清楚地看清了那兩個人的臉。
是容風行和另外一個陌生男人,兩個人走在櫻花道上,陌生男人舉著相機正在拍照,拍完一張就扭頭拿給容風行看。
容風行穿著周航第一次見到他時的那件長大衣,身姿筆挺,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眼睛卻低垂著往身旁男人的照相機上看,時不時和男人交談幾句。
他身旁的男人周航從來沒有看見過,長得清潤俊朗,戴了一副柔和的銀框眼鏡,正笑得眉眼彎彎,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股雨潤般令人舒服的氣質。
周航不自覺地站了起來,兩人之間的氣氛像夾雜著一層似是而非的輕紗,怎麽看也不像是普通的朋友。
半空中有被風吹下來的櫻花落在容風行肩頭,男人顯然沒有注意到,偏著頭正在看路側的風景,那位男伴趁人不注意,拿起相機抓拍了一張,末了才輕輕地從容風行肩上撚走那朵花,夾在指尖送到他麵前看。
陌生男人看容風行的眼神很熟悉,周航曾在很多人身上看到過,或是酒吧裏來來往往的陌生人,或是方逸,抑或是他自己——狂熱的,愛慕的眼神。
兩人越走越近,周航的心髒也一陣陣地縮緊了。
他感到憤怒,但立馬又像是被澆了一桶冷水般迷茫。
曾有那麽一瞬間周航以為自己已經能夠在容風行的心裏留下一點痕跡,但轉頭他就被擠了出來,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高挑的,清朗的,美貌的,有學識有風雅的,總之不會是他。
陳睿洺翻看著相機裏的照片,各種粉豔的櫻花裏夾雜著幾張身旁男人的背影和側臉。
他原以為找容風行一同來賞花的邀請會被拒絕,畢竟第一次見麵時容風行的態度可以說得上是不冷不熱,但結果卻是出乎意料得順利。
他拍這些照片實際上是有私心的,陳睿洺對容風行抱有極大的好感,他的理想型向來是理智自律的成熟男性,在這之前他也早就聽說過很多容風行在東南人工智能論壇上的各種聽聞。
而在真正見過麵後,饒是挑剔如他也不得不承認,恐怕沒有人不會在第一眼就愛上容風行。
陳睿洺看容風行一路上對賞花的興致不高,於是提出:“城心公園北門有家新開的現磨咖啡,那裏的摩卡還不錯,要不要去試試?”
容風行看了一眼時間,沒什麽異議。
正當兩個人要原路返回時,一個看上去有些笨重的毛絨熊慢慢地朝他們走了過來。
毛絨熊舉著幾個心形的氣球,見他們要走,步子也急了起來,但衣服太重又走不快的樣子有些滑稽。
“他是要找我們嗎?”陳睿洺不確定地問。
容風行止住了腳步,看著那隻玩偶熊跌跌撞撞地小跑過來。
玩偶熊在離他們兩步路的距離站住了,而後定定地看著容風行,也不說話。就在陳睿洺要開口詢問的時候,玩偶熊忽然伸手,從右手握著的一把心型氣球裏拿出一個來,遞給容風行。
容風行挑了挑眉,顯然也沒預料到這種情況。
他沒有第一時間去接,玩偶熊就固執地一直伸著手,任由被風吹得傾倒的氣球打在自己毛茸茸的熊臉上。
公園送的免費氣球並不好看,隻是潦草地被捏成了一個心形,顏色也是俗氣的玫紅色,上麵甚至還有這次賞花季讚助商的廣告。
容風行看了一眼頭頂飄著的氣球就重新把視線放在麵前的玩偶熊上。
“給我的?”他問。
玩偶熊仍舊沒有出聲,隻是把手裏的氣球又往前遞了遞。
且不說玩偶熊這樣突然的舉動的目的是什麽,光是這個有些醜陋的氣球容風行就不太想接。
但是他對上玩偶熊沒什麽光澤的圓形塑料黑眼,莫名地感到了裏麵沉甸甸的情緒。
他想了想,還是伸手接過了氣球。
“謝謝。”
陳睿洺看著容風行拿著氣球的違和樣子覺得有意思極了,笑道:“像你這樣的人拿著一個小朋友拿的氣球有點像行為藝術了,不介意的話等會兒能不能讓我給你和氣球拍一張照?就當作是紀念。”
容風行還在想要怎麽處置這個氣球,隨意地答應了。
“小熊先生,我沒有氣球嗎?”陳睿洺又衝玩偶熊明朗地笑。
周航原本想給了氣球就走,但是看到陳睿洺俊逸的臉和友善的微笑,心又被猛地刺痛了一下。
陳睿洺長得很好看,甚至不亞於方逸那種精致的氣韻。他笑得也漂亮,像春雨一般,不帶任何雜質,相比之下周航剛剛嫉妒憤怒的情緒就像一灘腐爛的淤泥一般,在陽光下很快就現出了醜陋的原型。
於是他又挑出一根氣球遞給了陳睿洺,陳睿洺很高興,他抬頭看見自己的氣球和容風行的氣球擠擠挨挨地碰在了一起,露出了一個微笑。
這一切都被周航看在眼裏。
“我們今天出來還沒合過照,不知道容總能不能接受我的邀請呢?”陳睿洺說,“私人照片,絕對不會在下一本經濟周刊的花邊新聞板塊上出現的。”
容風行聞言禮節性地笑了一下,“隨你吧。”
“小熊先生,那就麻煩你再幫我們拍張照了,就用我這個相機拍。”陳睿洺走過來把相機上地快門拿給周航看,“就按一下這個就好,我幫你拿著氣球。”
周航拿著相機在原地僵立了很久,他顫抖著的手慢慢舉起,透過玩偶服頭套上細小的孔縫,他從鏡頭裏看見了春日櫻花下站在一起的兩個男人,一個溫潤和煦一個冷峻高挑,倒確實有種登對的味道。
哢擦一聲,照片被拍了下來,周航心裏那股繩也斷了。
算了吧。他對自己這麽說。
陽光正好,拍出來的東西都帶著明媚的色彩,陳睿洺看著相機裏的照片很滿意,剛想對玩偶熊道聲謝,卻發現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了,隻剩下遠處一個不斷縮小的身影。
從陽光下走進隱蔽的小道裏,不知怎的,他竟看出了一點孤單落寞的味道。
飯後公園裏的人又漸漸多了起來,容風行和陳睿洺都不願繼續待著人擠人,去了新開的咖啡廳坐著。
兩人在咖啡上的口味大相徑庭,一個嗜苦一個嗜甜,兩隻咖啡杯擱置在桌上,涇渭分明。
陳睿洺曾看過一個心理測試,在曖昧關係中如果想要判斷對方對自己的態度,隻要將自己的杯子往對方的方向挪一挪,看對方會不會同樣移動杯子就知道了。
陳睿洺這麽做了,容風行沒有動,但眼睛裏的情緒已經很明顯。
他了然地苦笑了一下,問道:“容先生,總感覺您對今天的賞花應該是沒有多大的興趣的,那麽為什麽要答應我的邀請呢?”
容風行看了陳睿洺一會兒,坦白道:“我來是想要驗證一件事情。”
“什麽事?”
“抱歉,我不方便說。”
陳睿洺倒也是豁達的人,他垂眸看著咖啡杯裏晃動的液麵,再抬起眼時臉上又回複成溫和的笑意。
“好吧,看來我們是有緣無份了,那麽能問一下您想要驗證的事情有結果了嗎?”
“嗯。”
“是好的結果還是壞的結果呢?”
容風行靜了一下,側頭看向玻璃窗外搖曳的櫻花樹,半晌道:“不好不壞。”
陳睿洺看著男人俊美的側臉,還是忍不住有些可惜地歎了口氣。
“容先生,雖然我沒什麽戀愛經驗,但是想騙過一個做我這行業的人的眼睛還是難事,您是不是心裏已經有人了?”
容風行的反應還是很平淡,隻說:“是。”
“看來這個人在您心中的分量不輕啊。”陳睿洺開玩笑道,“看來我還是來晚了。”
容風行低聲道:“抱歉。”
“沒什麽好抱歉的,是我想要追求您在先。這趟下來拍了很多照片也算值了,以後交個朋友也是一樁美事。”
“不過,”陳睿洺話頭一轉,“如果容總有了喜歡的人,還是盡早坦白心意比較好。”
“畢竟這個世界上最變幻莫測的就是人和人之間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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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承認了
容倩:擰巴死了這個人
周航:但是已經晚了
容風行: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