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如坐在旁邊笑了,周航自己說完也臉紅,閉嘴不說話了。容運良課上的口才這時倒像無處施展了一般,愣了大半天才問:“你...你?”
容風行說:“先吃飯吧。”
容運良在容風行和周航之間來回看,半晌歎息一聲:“吃飯吃飯,不是大事。”
周航在心裏悄悄鬆了一口氣,開始動筷。
容運良在飯桌上不愛喝酒,今天受了刺激,要讓容風行陪他幹兩杯白的,服務員端了兩瓶茅台上來,馮玉如給容運良換了一個小杯子,囑咐道:“上次喝多了咳了兩個星期的事忘了?風行,你看著你爸,別讓他多喝了。”
“我喝不了白的。”容風行說。
容運良已經給自己滿上一杯了,聽到這話翻了個白眼,“裝模做樣!白的紅的今天你二挑一,跑不了。”
容風行隻好給自己倒了杯葡萄酒,把酒瓶往周航的方向推了推,問道:“要不要喝?”
周航聞到茅台的味道已經有點頭暈了,吃了兩筷子涼菜才壓下去,看到葡萄酒的酒瓶有點發怵,醉酒的滋味不太好受,他每次喝酒都要吐上一回,不想遭這個罪。
“我跟師母喝椰汁就好。”
周航把手邊的椰汁展示給容風行看,容風行看了幾秒,臉上沒什麽表情,傾過身附在周航耳邊帶了點促狹的語氣說:“小孩子。”
“說的什麽悄悄話?”容運良見機拿過容風行的杯子往裏麵倒了半杯白酒,“今天你一杯都賴不掉,有這個勇氣坦白就得把這半杯喝下去。”
容風行無奈地捏捏眉心,“好。”
館裏上菜快,每道菜都是正宗的杭家味,確實對得起口碑和價格。幾杯酒下肚,容運良話也多了起來,他看著周航給自己盛了一碗荷葉糯米飯後,又要拿容風行的碗盛,心情複雜,不知道該欣慰還是該歎息。
平日裏他對周航關注多,知道他的性格還是帶了點倔,這一點倒是和容風行很像,認準了就不放手。三年來他都是周航的一對一導師,自然是真心在培養他,把他當半個兒子看,沒想到最後陰差陽錯下真成了自家人。
馮玉如也在偷偷看周航和容風行之間的小舉動,看著看著忍不住笑了。她是真喜歡周航的,上次容風行和他說兩個人不合適的時候她還在心裏惋惜了好一陣。
方逸太驕傲,過剛易折,和容風行同樣一個帶了點傲氣的人放一起恐怕遲早會有矛盾,隻是她沒想到矛盾會產生得這麽快。
周航就像是容風行失意時撿回來的小動物,帶著濕潤的眼睛和溫熱的皮毛溫度,又把容風行烘暖了,烘得一顆心裏隻剩下了這隻小動物。
容運良又灌了一杯酒下去,臉色酡紅,指著盤裏的醉蝦醉醺醺道:“怎麽感覺沒去年夏天那盤有味兒了?果然河蝦還是夏天吃好。”
容風行把他的杯子換走了,倒了一杯椰汁過去:“少喝點。”
馮玉如將服務員新端上來的東坡肉挪到周航麵前,“小航,試試這個,是這家店的招牌,肥肉不想吃的話就挑掉好了。”
那四塊拿麻繩綁著的四大塊紅燒肉隨著馮玉如的動作彈了幾下,一股濃油赤醬的燒肉味兒撲散開來,周航剛剛還覺得有點飽了,這下食欲又被勾起來了,說了一聲謝謝,小心地夾起一塊燒肉。
肥肉肥而不膩,帶著濃厚的油香,下麵的精肉也是入口即化,帶了一點茴香的香料味,周航還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坡肉,吃了一小口,幸福得眯起眼睛。
容運良看他這沒出息的樣子,嘖道:“吃飯跟貓兒似的。”
周航被說得不好意思,剛要放下筷子,偏頭看見容風行也在看著他吃飯,他一看過去男人就勾起一點嘴角低聲說:“像小狗,小狗吃得高興了也要搖尾巴。”
周航能聽出這句話裏沒有半點貶低的意思,容風行總是很喜歡說他像小狗一樣,有時周航自己也覺得是,會對著容風行晃尾巴的小狗,如果能被親親摸摸的話就什麽都能交出去。
馮玉如又給周航把西湖醋魚端過去,問他:“小航,和風行在一起開心嗎?”
這句話問得太突然,周航差點噎了一下,他抬起頭看馮玉如的神色,她還是笑著的,但問的語氣卻很認真。
於是周航也認真地想了想,在說話前先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個有點靦腆的笑,馮玉如看他笑也知道答案了。
“開心。”周航輕聲道,“真的很開心。”
“開心就好,開心就好。”容運良大著舌頭,“年輕人的事我們老一輩是插不了手了,你們這類的特殊群體我也有去了解過,能走在一起不容易,別人什麽眼光都別管,自己高興就好。”
“人就這一輩子,喜歡誰都是自己的權利,這樣的權利不去好好珍惜的話就沒意思了。”
周航第一次聽到容運良對同性戀的看法,老教授早年去英國美國都待過一段時間,閱曆確實比常人豐富不少,從不會拿偏見看什麽人。周航不經意對上他的眼睛,發現他雖帶著醉意,眼神卻還是矍鑠的。
容運良似乎知道周航在顧慮什麽,緩緩開口道:“小航,這條路還是難走的,但關鍵是要看你想不想走,別人做的事說的話都不能影響你的決定。我小的時候就跟風行說,你是一個獨立的人,你的人格和感情都不會被別人的眼光改變,如果因為別人的一句話就改變自己,隻能說還沒有真正長大。”
周航眼眶有點酸澀,怕一會兒真的哭出來,忙低下頭,聽見馮玉如溫和的聲音也從一邊響起:“以後有什麽事就讓風行帶你過來找我們,都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
周航在心裏反反複複地將這三個字碾來滾去,他吸了吸鼻子,重重地點點頭,“嗯,謝謝老師和師母。”
容運良和容風行都喝了點酒沒法開車,容風行叫了兩個代駕過來。館外的廣場邊挨著一條小河和一座古色古香的石橋,周航陪著容運良站在石橋上醒酒,容風行和馮玉如站在另一邊等著代駕。
馮玉如問道:“小沅最近還好嗎?好久沒去看她了。”
“活蹦亂跳。”容風行淡淡道。
“倩兒的工作怎麽樣了?前幾天還跟我微信上說愁,這幾天倒沒聲兒了。”
“應該是步入正軌了,她學曆好經驗也多,不愁沒公司要她。”
馮玉如點點頭,“這樣就好,怕她又受委屈了。”
她停頓半晌,壓低聲音問:“明月那裏最近還有去嗎?”
容風行沉默了一下,如實道:“沒有。”
“你心裏不要有太大壓力,每個人的性格上多多少少是有點缺陷的。”馮玉如隨著容風行的目光看向不遠處的周航,“小航不是個小孩,他的堅持和選擇也有自己的道理,你大可不必擔心會傷害到他。”
“有什麽事還是去明月那裏問問,你就是太悶了,老憋在心裏哪有不憋壞的道理?”
容風行看著周航微笑的側臉,低低地嗯了一聲。
他倒是希望以後再也沒有踏進谘詢所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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