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熹微,葉怡然早早地起床洗漱完畢,整夜輾轉反側的沉思,從起初對陸穀決絕的於心不忍到現在麻木不仁,是要經過怎樣的糾纏不休。她不想事情再惡化下去,真真切切對兩人都沒有好處。所以,即使是再讓陸穀無法接受的話語,她都必須、一定要道出,她相信時間會淡化陸穀對她虛幻到不真實的情感。

葉怡然躡手躡腳出了房門,想趁陸穀沒起床的空檔離開她家,然而雙腳剛踏進客廳,陸穀溫和的嗓音便從廚房裏飄出:“醒了?稍微再等一下,早餐馬上準備好。”

“不用,我不餓。”葉怡然想也沒想地矢口拒絕,收起方才的小心翼翼,大步跨到玄關換了鞋,開門、關門,幹脆利落,不帶一絲猶豫。

陸穀端著煎蛋盤,苦澀地牽動嘴角,愁眉苦臉的模樣根本不現往日在政壇上的意氣風發,她為什麽……會愛到這麽卑微的地步……

就連盼她望一眼,都已是奢求。

葉怡然受邀參加知名畫家的畫展,此行也算是忙裏偷閑,她難得地卸下公司的重擔,慎重打扮一番前往現場。

畫展暫不對外開放,前來的人物大抵都相識亦或是有所耳聞,算是給他們一次施行了一次特例,也免了他們和記者打交道,圖了一份小清閑。

葉怡然在一幅油畫前怔怔地站了許久,在旁人看來,這不過是一幅街景圖,而讓葉怡然在意的,是那個不起眼的小角落。三個同般大的孩童在玩耍過程中,一孩子跌倒在地,她的麵前有正半彎著腰伸手到她眼前的小孩,另外一孩童正蹲在附近眼觀鼻鼻觀心,又似是在耐心勸說,像極了她們幼時的一幕。

在那之後,就是她和陸穀的初次相遇。

也正是那一遇,結果塑造了當下尷尬的場麵。有時候,她在想,如果沒有遇見陸穀是不是會好一點,如果當初沒有常邀她來玩耍是不是沒有後續這麽多令自己頭疼的事。

假如成立,葉怡然和顧懷瑾就不會被透露隱私,從而讓陸穀從中謀利;也不會在顧懷瑾感情最艱難的時期無法挺身而出同甘共苦,僅因為陸穀對葉怡然自私自利的糾纏不休;更不會通過陸穀對感情與事業的抉擇,從而徹底想與她斷交。

可惜,沒有如果。

陸穀說她喜歡自己好累,可葉怡然又何嚐不是,被陸穀喜歡……真的很累,甚至有時候覺得會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這幅畫,包起來,送給這位小姐。”

熟悉至極的聲音自身後響起,葉怡然不可置信地回身,錯愕地端望不遠處和畫家助手攀談的陸穀,有那麽一瞬,她很想撬開陸穀的腦袋看看,裏麵到底都裝了些什麽東西……為什麽她都說到那種地步了,還如此冥頑不靈……

思及這兒是公眾場合,葉怡然快步踱到陸穀身邊,拉著她的袖子壓下嗓音斥責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我不需要!”

“你不是喜歡嗎?”陸穀好以整暇地說,根本不掩飾自己的溫情,含情凝睇著葉怡然。

“你憑什麽篤定我喜歡?就僅僅隻是因為我站在那邊而已嗎?陸穀,麻煩你不要再斷章取義了好不好,我再說一遍,我,葉怡然,不需要你陸穀給予的任何東西,包括愛。”葉怡然不避諱地與之對視,最後三個字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怎麽了……”陸穀全然不知道葉怡然為什麽反應會這麽大,滿目關心地問道,她這是又做錯了什麽?

葉怡然深吸一口氣,強壓下自己愈發膨脹的情緒,到底是她表達能力不行,還是她高估了陸穀的理解能力……

想必,應該是後者。

簡單地同主辦方道了別,葉怡然踩著高腳跟匆匆離去,陸穀簡直就像一個陰魂不散幽靈,走哪兒哪兒就有她。

身後焦急的呼喚和匆忙的腳步聲更讓葉怡然疾速而行,似乎想擺脫身後糾纏不休的人兒。

“小然,小然,別走那麽快……”

陸穀一路追了兩條街,每每跑到她身邊就被她一手推開,要麽就是把自己抓住她手腕的手揮開,對自己說的話完全充耳不聞。

一輛超速從路口駛來的車讓陸穀眼皮一跳,她心驚膽顫地跨步上前將葉怡然一把拽到懷中緊緊擁緊,望著那飛馳而去的車輛仍隱隱有些後怕,“你做什麽,要不是我眼疾手快,你知不知道剛剛有多危險?”

“危險?”葉怡然反問一句,她悠然地抬起頭,雙眼中盡是淡漠,“我寧可站在馬路中央,也不願和你相處。如果你真的有那麽關心人體貼人,當初蠻不講理地把我困在你身邊,你有想過小瑾嗎?那是我見過她最脆弱的時期,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好言跟你說,你呢?你讓我去安慰她去陪她了嗎?陸穀!我不像你這麽‘偉大’,可以把所有的感情寄托在我身上,你要我跟你說多少次才能明白,我們不合適,我對你沒有任何感覺。不要讓我厭惡你。”

葉怡然見陸穀發怔的神情,漠然地推開她擁抱自己的身軀,退開一步,“我們,就這樣吧,別再繼續了,陸穀。”

走了幾步,葉怡然的手腕再次被握住,強硬地被陸穀拉到人煙稀少的巷子,她用力掙紮,好不容易掙脫開陸穀的手就聽到她說:“對不起,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令你失望的事情,但是我現在真的下定決心去改了。可不可以不要一下子否認我的付出,我真的沒想要在你身上圖什麽,也真的沒有帶一點惡意來接近你。”

“不用這麽費神,你何必改變你,你就是你,即使是變了又能如何,這樣我就能喜歡上你嗎?別再這麽天真了,我們都不是小孩子,如果有感覺,早就喜歡上了,怎麽可能會挨到現在?”

陸穀臉上陡然麵色慘白,她黯然地垂下頭,好好的一件西裝外套快被她揪得起皺,她內心掙紮許久,低不可聞地說了一句:“我沒有奢求過……”

“什麽?”因她音量太小,周圍又熙熙攘攘,葉怡然沒能聽清楚,下意識地問了一聲。

“我說——”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陸穀重新抬起頭,淺淺的笑容噙在眼角,望向葉怡然的眼神,依舊柔情似水,“我從沒有奢求過,你會喜歡上我,我知道隻是我一個人的心甘情願。”

陸穀尷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我還有一個星期就要離開了,可以的話,撇開以前的偏見,好好回想一下,我現在是不是真的如那般不待見。”

“如果不想回想,那就算了,免得你心煩。”咧了咧嘴,陸穀手足無措的退後幾步,不難看出她舉手抬足間的僵硬,“你是要去停車場取車吧,我不會跟著你了,我四處走走,你自己注意安全,別再過馬路的時候馬馬虎虎的。”

陸穀走後,葉怡然靠著牆發愣了許久,自從陸穀這次回來,她二話不說直奔葉氏給了自己公司獨家專訪的機會,葉怡然不想招惹她讓她別出現在自己的公司,陸穀就真的沒有私下再踏進過葉氏傳媒。從首都回來,陸穀不顧疲憊把特產送到自己手中,知道自己不想和她相處,寧可在高峰期挨凍攔的士也不纏著自己送她回去。對自己的好,不會正麵給予,反倒是拐彎抹角地給自己討得福利,還關心自己的飲食健康。即使被自己的話傷得體無完膚,在酒吧有危險的時候不顧身份的敏感毅然決然地挺身而出保護自己……還有剛剛……嗬……

哎——

沉沉的歎息縈繞在地下停車場,葉怡然驅車不知怎的又繞回了方才的巷子。她熄了引擎停靠在旁邊,耳畔一再回響陸穀那句:“我從沒有奢求過,你會喜歡上我……”

既然都清楚,為什麽還是義無反顧地往自己身上撲……

對陸穀,自己是不是真的帶有偏見去看待她,把她貶得一無是處,從而沒有發現她可取的地方。

無論如何,她們也是有發小的交情在,說的那些話,是不是太過了……

葉怡然除了歎氣,還是歎氣。似乎過了這麽多年無憂無慮的生活,近期讓她把過往的愁緒都補了個充足,葉怡然反省到,這次,是她的過錯吧。

重新發動引擎,葉怡然油門還沒踩幾步,餘光就掃到不遠處的茶餐廳裏,陸穀坐在靠窗的位置,垂首摩挲著眼前的照片。平日裏一成不變的狐狸笑容,電視劇裏意氣風發的侃侃而談,竟變成了如今愁眉苦緒的訕笑。

是不是每次,陸穀都會刻印隱藏她的負麵情緒不讓葉怡然發現,如此熟練又溫情的動作,做過了成百上千遍嗎?即使沒有靠近看,葉怡然自然是清楚陸穀手中拿的照片主人公定然是自己,偶爾的顰眉苦笑,偶爾的濃情蜜意,葉怡然輕笑一聲。被她虐了千百遍,陸穀待她依舊是初戀,她們之前有什麽回憶是能夠讓她露出那樣溫情的模樣去回想的……

再看看膩歪到不行的呆蠢萌,今天整個人都不萌了,因為女王大人接到她頂頭上司兼母親的傳話,明天雙休必須、肯定要帶路瀾清回家見她。路瀾清防範著吳綰傑正焦頭爛額的緊急時刻,嶽母大人的傳喚,可謂是火上澆油,燒得不可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