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得太久,已經無淚可流的李曉瓊一直幹嚎,“以後可怎麽辦啊。咱們倆怎麽活啊。文嘉是指望不上了,他的那點工資就夠還月貸的。”

許兵仍在抽煙,“我明天就出去找工作。”

李曉瓊哭著搖頭,“五十多歲的老頭子了,誰要你啊?!”

許兵不服氣地說,“我去給人看大門總可以吧?”

李曉瓊嘴一撇,“現在看大門都是保安公司的年輕小夥子。”

許兵意識到老伴說得不錯。現今社會用人單位都請專業人員。他這種年齡的人確實沒人願意用。於是,他泄氣了,“唉。”

絕望的李曉瓊又開始罵,“天殺的任家人。我們家的老房子如果不賣,房子拆了有過渡費拿,建成新房有房租收,應付五年,等你我正式退休拿到退休金也就不緊張了。文嘉不該娶她啊,那丫頭根本就是掃帚星,自文嘉跟她結婚咱家就沒有消停過。”

老房那邊開發商已經破土動工,賣房確實是一件很失敗的事。許兵心裏也窩一肚子氣,“唉。”

李曉瓊很不滿意老伴的態度,“你們父子倆一個樣。遇事拉不開臉。當初若不是你橫豎攔著,文嘉咋會娶那個掃帚星回來?”

“哪個掃帚星?”

聽到兒媳的聲音,許父許母驚愕一瞬後一起看向房門方向。

任盈盈麵無表情看著李曉瓊,意思很明顯,她在等婆婆的解釋。

如果許文嘉知道這麽湊巧,他說什麽也不會把鑰匙給任盈盈讓她提前過來。兩人在小區外麵下車後許文嘉準備買些盒飯上樓。他了解母親,如果不是哭得時間太長她的聲音不會那麽嘶啞。他敢肯定父母還沒吃午飯。可是,外麵天冷,他不想讓妻子跟著去買盒飯。

李曉瓊沒有和兒媳鬧翻臉的意願,所以,那些話她沒辦法重複。自然,兒媳的話她有些接不上。

任盈盈把鑰匙隨手扔到麵前的鞋櫃上,“媽,你繼續說。”

兒媳這態度,李曉瓊心裏有點不痛快。

盒飯是現成的。前後不過幾分鍾,許文嘉推門而進,“盈盈,接住盒飯。”

任盈盈卻仍默立不動盯著李曉瓊。

許文嘉馬上意識到不對勁兒,他沒顧得上換鞋就趕緊走上前,看看妻子後又看向母親,然後圓場說,“媽,你和爸還沒吃午飯的吧?!”

李曉瓊如夢如醒,她趕緊接過,“老許,來吃飯。”

任盈盈從婆婆眼裏清楚地讀出了她內心的慌亂,“媽,剛才你說誰是掃帚星呢?!”

許文嘉頓時明白了,這情形肯定是妻子進門時母親正發牢騷呢。婆媳之間關係本就緊張,在這節骨眼上不敢再發生什麽事,否則事態很難平息。因此,他趕緊再次圓場,“媽,又在家議論別人了。有這工夫還不如陪爸出去轉轉。”

許兵懂兒子的意思,雖然心裏很不滿意兒媳咄咄逼人的樣子,他還是違心配合兒子,“你媽這老毛病就是改不掉。”

任盈盈卻沒打算就這麽過去,她緩步走過去坐在李曉瓊對麵,神情淡淡複述她進門時李曉瓊的話,說完後她再次盯著李曉瓊的眼睛,“說我的吧?!”

兒媳的行為出乎李曉瓊的意料,她性格本就耿直潑辣,心裏有怒自然就會表現出來,“我就說你了,怎麽著吧?!”

“不怎麽著。讓你兒子聽聽他媽是怎麽說他媳婦的。掃帚星?!”任盈盈輕蔑地笑笑,“別抬舉我了。我自認為自己沒有決定你們家的興衰成敗的能耐。”

李曉瓊徹底暴怒,她把手中盒飯重重放在茶幾上,頓時,湯汁四溢,她狠狠盯著任盈盈,“暫時跟我們住一起怎麽了?老房子蓋好你們就可以搬出去單過。一比一點二,60平方就能換78平方,多劃算。現在好了,我兒子剛結婚就欠下一屁股債。現在我們兩人都下崗了,如果老房子在,還過渡費拿,現在什麽也沒有。我和你爸怎麽生活?你管還是文嘉管?”

其實,知道老房拆遷後任盈盈也難過過一陣子。可是無意中聽到李曉瓊居然考慮的有房產繼承問題後,她對這個婆婆徹底死心了,親生兒子尚且如此,更何況她這個兒媳呢?她立誓離公婆遠點,能不見麵就不見麵,即使見麵能少說話就少說話。她能想象得到公婆會為房子的事有微詞,可沒料到帽子居然這麽大,她成了許家的千古罪人,讓她心裏不爽到了極點,“我想管。可是我沒能力管。”

話難聽臉難看,說什麽兒媳都能接得上招。惱羞成怒的李曉瓊憤而站起顫抖著手遙點任盈盈,話卻是對許文嘉說的,“這就是你找的好媳婦。”

許文嘉攬住李曉瓊肩頭,一邊對任盈盈擠眉弄眼示意她暫時不要開口,一邊安慰母親,“媽。現在這不是話趕話嘛。別說兒子偏心,這次是你不對在先啊。哪有這麽說自家孩子的。”

李曉瓊用力掙。

許文嘉不鬆手,不過,倒也沒敢再批評母親,“還有你,盈盈。即便心裏有氣,再怎麽說她也是咱媽不是。哪能這麽說話。好了好了。兩人都消消氣。”

李曉瓊這才平靜下來。不過,人仍是嗚嗚咽咽的。

任盈盈雖然沒再開口,但臉上滿是嘲弄鄙夷。

李曉瓊氣哼哼掃她一眼,也沒敢再開口。可是,許兵卻忍不住了,“什麽叫沒能力管?”

任盈盈一怔,許兵在她麵前從來沒說過重話,即便她和李曉瓊有不愉快,許兵也總是責怪李曉瓊。今天,他這麽突然開口責怪她,一時之間她有點不知道說什麽好。像對待李曉瓊那樣對待許兵,她還真有點做不出來。潛意識裏她覺得,許兵是長輩,而李曉瓊,是對頭。這種感覺是很細微的心理變化,沒什麽原因,因而,任盈盈的反應隻是下意識的直覺。

許兵就這麽一直很嚴厲地盯著任盈盈,“無論你和我們有什麽不愉快。你都是我們的兒媳。這是永遠也改不了的事實。作為兒女,無論什麽狀況下都不能對父母撒手不管。這是中國五千年的文化精髓的體現。”

“爸,我……”

見妻子神色急速變化,許文嘉剛開口就被許兵冷聲打斷,“這家裏還有沒有規矩了。父母正在說話,哪能輪到你開口。”

許文嘉悄悄扯一下母親袖子。李曉瓊扭過身子隻當不知道他的意思。

許文嘉幹著急卻沒什麽切實可行的辦法。他隻好寄希望於任盈盈,希望她不要再開口反駁,也不要嚐試去辯解。他明白,父親這通脾氣發過了這事也就過去了。

可很顯然的,任盈盈不可能這麽一直默著挨說,她快速梳理了心中情緒後問許父,“爸,你為什麽會下崗?”

乍一聽兒媳提些這事,許兵有點窘。作為辦公室管理人員,安排上出現錯誤致使單位出現重大損失,這種失誤他根本講不出口,而且還在兒女麵前,於是他也忘記教訓兒媳插口了,他隻想胡亂找一理由先把這個問題搪塞過去,“距退休不足五年的一律清退。這在企業叫一刀切。”

任盈盈微微一笑,“既然是單位一刀切,肯定跟我沒什麽關係了。”

許兵臉一唬就準備發作,早已聽不下去的許文嘉趕緊起身往外拽任盈盈,“你不是約了朋友聽胎教課了嗎?走,咱改天再來。”

任盈盈胳膊一甩,怒視著許文嘉,“來也是你的主意。走也是你的主意。你憑什麽啊。”

許文嘉盯著任盈盈,“我再說一句。跟我走。”

任盈盈與他瞪視著,“我也再說一句。我想說清楚再走。”

許文嘉心裏積累的怒在這一瞬間傾瀉而出,他用手指點著任盈盈,“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你他媽的別蹬鼻子上臉。”

望著眼前因憤怒而有些扭曲的臉,任盈盈站起了身子。她的目光重新投到肇事者李曉瓊身上,“你賣舊房的時候沒人逼你。爸的下崗也跟我沒關。所以,掃帚星這種讚揚人的話以後不要再用在我身上,我沒那麽大的能耐。”

然後,她的目光重新投向許文嘉,“這個家根本不歡迎我。請以後不要再拉著我回來。”說完,頭也不回走出許家。

“文嘉,你瞧瞧你找的好媳婦。”李曉瓊再次號啕大哭。

許文嘉“撲通”一聲跪在母親麵前,“媽。如果不是因為她現在懷著孕,我真想離婚。她以前不是這樣的。我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會變成這樣。現在這種生活我也過夠了。”

許兵手一揮,“起來。不說這些沒用的。文嘉,你們另外的錢是借的誰的?”

許文嘉起身坐到母親身邊,“她家親戚。”

“什麽親戚?”

“我也不知道。”簽協議時,任盈盈是跟林秀萍一起去的。因為有嶽母跟著,許文嘉對這事深信不疑。

“能一次借給你們這麽多錢,說明人家不缺這份錢。這樣,這馬上年底了,我和你媽手頭一分錢沒有也不現實。你多少先還我們一點。過了年我再找份工作,應付五年熬到我們正式退休也就輕鬆了。”都是自家人,許兵說話很直接。

許文嘉直接掏出錢包,“這是我這個月工資,剛買盒飯時取出來的。你們先用著,不夠再給我打電話。”

許兵徑直接過,“文嘉,你得有個心理準備。明年我找工作這事我也不知道會是什麽情況。你媽這邊還有兩年才正式辦退休,我這邊有五年。不止吃喝住行需要錢,養老醫療保險費都得自己交,這份錢省不了。”

許文嘉明白父親的意思,“我們先還咱家的錢。”

許兵輕輕一歎,“我們這都辦的什麽事。兒子借老子的錢買房。這邊剛交完錢,老子就催兒子還錢。”

這麽一說,李曉瓊哭得更痛。

許文嘉心如刀絞。

從許家回到自己家,任盈盈已完全調整好了心情。

她先打開胎教音樂,然後洗一小盆水果放到茶幾上,倒在沙發上隨手拿起一本雜誌翻起來。邊看邊吃邊聽。

許文嘉憋著一肚子氣進家門時任盈盈連眼皮也沒抬。

“任盈盈,別太過分了啊。”他走過去居高臨下瞪視著她,“那不是別人,他們是我爸媽。”任盈盈仿若沒聽見,甚至她還輕聲哼起了音樂。

這行為讓許文嘉覺得心涼,“我這樣對待過你爸媽嗎?”

“我爸媽也沒說你是掃帚星啊。”

“我媽脾氣不好。作為兒媳,這你得體諒。”

任盈盈把手中雜誌突然扔在地上,“脾氣不好就可以隨意罵人了。尊重是相互的,人與人之間也是平等的。”

她正孕育孩子,千萬不能發脾氣。許文嘉在心裏一直這麽提醒著自己,“這事暫且放放。我向你表明一個態度。你既然願意嫁給我,我希望你能尊重並孝敬我的父母。現在大家心裏都不暢快,我不逼任何人承認對錯。可是,以後如果再發生類似事件,我不會輕饒你。還有,我家情況特殊,還款順序適當調整,先還我們家的。”

任盈盈站起身,盯著許文嘉的眼睛,“協議內容你看過,你覺得合適嗎?”

回來的路上許文嘉心裏就已有了對策,“自己家的親戚,你和他們說說。”

“那你怎麽不向你們家親戚借啊。”

“又不是我執意買房的。”

“這事沒商量的餘地。”任盈盈轉身就往臥室方向走,“兒子借父母的錢還不滿一個月父母就催著還錢,你們家真做得出來。”

“我們家這叫有啥說啥,不像你們家。陰陽怪氣的。”許文嘉說的是嶽母林秀萍的態度。

這是許文嘉第一次公開在她麵前指責她的父母,任盈盈當然不樂意聽,她冷冷瞥他一眼,“嫌臉不好看你可以離開啊。你也不想想我家人為什麽這麽對你。還有,必須先還我家親戚的。”說完,重重關上臥室門。

許文嘉頓時焉了,妻子什麽也不顧忌,什麽話都敢說,這說明了一個問題,一個相當嚴重的問題,她根本不在乎這份婚姻,也不在乎他了。她之所以沒直截了當說出離婚兩字,想來隻是因為她腹中胎兒。

怎麽辦?父母不能不顧,妻子也已經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了。

怎麽樣才能兩頭兼顧呢?

錢,如果有錢,也許就沒這麽多麻煩了吧?!

吳子琪與席慕凡再次冷戰。兩人都視對方不存在。家裏,如果不是席青諾的插科打諢,兩個人完全像陌生人。各做各的飯,各洗各的衣,一個人睡主臥,一個人睡書房。

席慕凡希望吳子琪能夠深刻反思。

吳子琪則希望席慕凡率先低頭認錯。

這樣的情況,兩個人誰也不願意先開口說話。兩人心裏都異常清楚,如果先開口就意味著前麵堅持的一切都是錯的。

可是,這種生活確實不是席慕凡心裏渴望的家庭生活。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覺得心裏累。家裏已經感覺不到輕鬆。他希望在家時能和女兒多待一會兒。吳子琪察覺後便刻意帶女兒出去逛,於是,他明白了,她這麽做是用女兒來迫他就範。

年末之際公司異常忙碌,席慕凡十分渴望繁忙之後舒適地窩在家裏。因而,他很苦惱也很憤怒,是吳子琪太了解他?還是作為一個男人的他不應該這麽戀家?

累,身心都累。

靜下來思索很久後他還是認為不能妥協。

於是,往日常推的應酬他不再推了。心裏不爽快,醉的次數也就分外的多。這天中午,仍然大醉。司機把他送到樓下後,他堅持自己上樓,司機無奈離開。又在車內靠了十多分鍾他才打開車門,一股冷風灌入,這麽一來頭腦清晰了稍許,於是步子虛浮下了車歪歪斜斜往大堂方向走。

“慕凡。”

是任盈盈的聲音。叫的是慕凡,而不是席哥。席慕凡心裏漣漪微起。順著聲音方向望過去,“盈盈。”

衝口而出的兩個字讓任盈盈有點窘,那兩個字在她心裏輾轉了幾萬遍,她一直渴望叫出卻又無法叫出來的字眼,她沒有料到會在突然見到他身影的情況下自自然然叫了出來。她希望他沒有聽出異樣,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虛的緣故,她竟然覺得他雙眸目光熱烈而深情。這讓她意外也讓她慌張,因而說出來話有點不成句,“我來這裏……因為售房部打電話……”

酒精作用下,席慕凡心中充滿柔情,自然聲音也極其柔和,“是過來看房子的?!”

任盈盈急忙點頭,“哦。”

喝得確實有點多,冷風一吹,席慕凡又覺得酒氣上湧,“那你過去吧。”

他說這話算是逐客了吧,任盈盈心裏一陣難受,“好。”

席慕凡強忍著胃中不適,任盈盈走出十米後他才快步走到垃圾筒邊嘔吐起來。已經吐過一次,現在嘔出的全是酸水,已經幾年沒這樣醉過,滋味很難受。

聽到異聲,任盈盈迅速轉身。她頓時明白了他讓她走的用意。這情形她還怎麽可能若無其事離開。於是,從包裏拿出紙巾後快步走上前扶住他,“怎麽喝這麽多?”

話是責備,聲音卻充滿關愛,席慕凡心裏頓時暖融融的,接過紙擦擦嘴後才說,“年末應酬多。”

“應酬不用每次都喝醉吧。多傷身體啊。”

“以後盡量少喝。”

“她在家嗎?”不知不覺間,稱呼由吳姐改成了她。

席慕凡在心裏苦苦一歎,臉上卻掛著笑,“她中午不回來。”

任盈盈心裏不停鬥爭著,要不要送他上樓?不是已經決定過了嗎,他隻是自己學生的爸爸,僅此而已。但轉念又想,今天情況比較特殊,他畢竟是醉了的,現在的他需要有人照顧。另外,現在看起來他站穩就很困難,他一個人上樓似乎不太穩妥。

席慕凡察覺到她的猶豫,“我這邊沒事。你先忙你的事。”

任盈盈說服了自己,她對自己說她就扶他回家,然後為他煮鍋醒酒湯就走,“我下午沒課,等會再去售樓部也行。”

席慕凡不再堅持。說實在的,他也在思索,他覺得自己應該把兩個人之間悄悄膨脹的情感掐滅在萌芽狀態,可是,心底裏的那個聲音卻又叫囂著:你不是已經決定順其自然了嗎。不要刻意製造或者是拒絕什麽。他猶豫著自己究竟要怎麽做。

望著不停跳動的數字,任盈盈的心也跳得越來越快,電梯間並不小,可她覺得逼仄壓抑得厲害,覺得呼吸都有點不暢。

極力裝作自然的席慕凡也感覺到越裝場麵越尷尬,最後索性就不裝了。默默由她扶著。

“特別難受吧?!”出了電梯,任盈盈聲音低低地問。眼前這個門是她時常進出的,今天,心裏卻有異樣感覺。刻意的疏遠刻意的冷淡換來的卻是越發強烈的想念。與其這樣,不如像以前那樣該說什麽就說什麽,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如果真到了自己無法掌控的局麵,離開也就是了。

拿出鑰匙,卻對不準鎖孔,席慕凡遞給任盈盈,“很難受。”

她打開房門,把他扶到客廳坐到沙發上,“你等會。我給你煮碗醒酒湯。”

望著她倉促腳步向廚房走去,自責悔恨再一次湧上席慕凡心頭。任盈盈結婚不過半年而已,她與她先生應該還在磨合期,這個時期婚姻雙方是有情緒波動,而且,還有因為購買婚房形成的意見不統一所造成的兩家人的矛盾,這些外力存在,任盈盈這種狀態還屬於正常狀態,她隻是處理方法有點稚嫩。這時候,作為過來人的自己是不是應該有效地引導她,應該去阻止這份感情蔓延,而不應該去迎合。可是,現在這情形怎麽開口要她離開?酒力慢慢消退,思維慢慢清晰,人卻越來越覺得困乏,這是醉酒後他的常見反應。

因而,當任盈盈端著醒酒湯出來的時候,席慕凡已沉沉睡去。

任盈盈默盯他一會兒,然後轉身把醒酒湯倒回鍋裏。做完這些,她第一次走進了席慕凡的臥室。很整潔很溫馨,隻是讓她奇怪的是**隻有一隻枕頭。他們夫妻分居著?念頭才起,她已走向書房,果如她所想,書房的小**有另外一隻枕頭。

原來,慕凡的婚姻也不幸福。這個認知讓她著實高興一會兒。仔仔細細看一遍書籍擺設,她覺得席慕凡應該在書房裏住了很久。她抓起被子拿到客廳輕輕蓋在他身上,為他掖好被角後盯著他的臉,“如果你也不幸福,我是不是可以不必再壓抑自己?”

許文嘉把煙戒了。出行一律公交車,甚至中午點盒飯都點最便宜的。工資是死的,省錢即意味著掙了錢。

格子區同事笑侃他是二十四孝好老公。每逢同事們拿這些說事,他都含笑應付,“等你們娶了老婆有了孩子就知道我現在的難處了。”

這天,中午午餐時間,他照例點一份十元素餐。同事們再次起哄時,老板秘書出現,“小許,經理叫你。”

同事們的擠眉弄眼中,許文嘉起了身。

公司老板是一四十多歲的女上司,聽說是離異的。外出應酬酒場上總挑公司小夥子陪伴,用她的話是幫忙擋酒,公司裏的員工們卻私下暗傳,這女上司別有用心。所以,每當有公司小夥子單獨被叫進經理室,其他人肯定議論一番。

許文嘉心裏也嘀咕著,不知道老板叫他究竟什麽事。因為通常有應酬時老板會提前點名。今天已經接近下班時間,外出應酬連好點的飯店都不好訂。

敲門進門,許文嘉畢恭畢敬說,“經理找我?”

女上司點點頭後起身去拿衣服,“跟我出去辦個事。”

許文嘉答應後跟女上司離開公司。司機把兩人放在國際飯店停車場後單獨離去。

許文嘉趕緊開口,“經理,我不會開車。”

女上司似笑非笑掃他一眼,“今天不用你開車。”

許文嘉一想也是。拉他出來肯定是喝酒的,喝過酒肯定不能開車。於是心安理得跟著經理走進酒店大堂。經過宴會廳,經理沒有停步,他心中暗奇,難道是頂樓旋轉餐廳?那種場合適合招待客戶嗎?

電梯在八樓停下,步出電梯,許文嘉更奇,經理領他去的地方居然是一間豪華套房。而且裏麵空無一人。

許文嘉心中警報驟然拉響,來此地不是接客戶的,而且他與經理是一男一女。更何況,經理好色之名已經遠播。

女上司進門就把外套脫了,並隨手扔在沙發上,“小許,酒櫃那邊有喝的。”

許文嘉更慌了,顯然這裏是經理的房間。她叫他來是什麽意思?

見他呆立不動,女上司笑了,“怎麽了?”

許文嘉如夢初醒,“沒什麽。我拿,我去拿。經理,你喝什麽?”

“我隻喝酒。就拿那瓶紅酒好了。”

女上司現在身著深V領毛衫,乳溝若隱若現,而且,臉上笑容也較平日柔和,許文嘉看的心驚膽戰。難道傳言屬實,“經理,我們等人嗎?”

女上司笑得意味深長,“是呀,我們等人。我已經定了餐。等會會送過來。”

許文嘉剛放回肚子裏心隨著後麵那句話又提了起來,她要和他在房間裏吃飯。他雖搞不懂她什麽意思,但這絕對不是什麽好事。於是,他小心翼翼說,“我還是出去吃。等客人來了您再給我打電話。”

女上司笑容略減,“你要走?”

許文嘉笑容牽強,“不是。我隻是擔心影響到經理。”

女上司又笑了,“不影響。小許,先陪我喝杯酒。”

許文嘉隻顧瞎想了,走到酒櫃邊他抓起一瓶深紅顏色的瓶子倒了兩杯。

女上司接過時順勢碰了下他的杯子,“幹杯。”

“現在就幹。”許文嘉麵有難色。喝酒他不怕,但這麽空腹喝,他有點擔心。本來是來陪酒的,他如果先醉了就不太好了。

“怎麽,有困難?”女上司笑容又減了。

眼前這女人掌握著自己的飯碗,況且,即便不考慮欠債,父母那邊也是急事,眼前他還不能失業。所以,一揚脖子,他幹了。

女上司和他一樣,也一口幹了。

味道有點怪,但很少喝紅酒的許文嘉分辨不出來,他以為紅酒就是這種味道。女上司卻眉頭微皺,“你拿的那邊的酒?酒櫃裏麵還是外麵?”

“外麵的,怎麽了?”

女上司笑容又有點曖昧,“沒什麽。再倒一杯。”

就這樣,餐前兩人喝了整整三大杯。服務生推著餐車進門時許文嘉已經頭重腳輕。他發現,女上司點的是西餐。兩份。

急著吃些食物中和胃中酒的許文嘉沒再拒絕經理的用餐邀請。隻是,吃著吃著,他就覺得渾身燥熱。

女上司吃相相當優雅,“你怎麽了,小許。”

許文嘉趕緊掩飾自己的窘狀,“房間有點熱。”

“我開了暖氣。你可以把外套脫掉。”

許文嘉不傻,他已經意識到自己身體的不妥,他暗中猜測那酒有問題,可是,女上司卻什麽事也沒有。他明白,消除身上燥熱最好的辦法是什麽,和任盈盈熱戀時他經常這麽燥熱,所以,那時候他每時每刻都想和任盈盈待在一起。任盈盈有孕後,他忍得相當辛苦。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這種欲望已經忍得像壓到盡頭的彈簧。

“經理,我還是下樓等客戶來了再上來。”

就在他倉促逃到房間門口時,女上司開口了,“聽說你很缺錢?!”

許文嘉猛地停下步子。

女上司又說,“我有一個讓你快速致富的辦法。”

許文嘉慢慢轉過身子,“犯法的事我不會幹。”

女上司起身坐到床邊,“聽說你太太懷孕了。”

許文嘉有點明白女上司的意思了。

“這樣。你太太生產前你做我情人。一個月付你一萬元。怎麽樣?”

許文嘉覺得自己被侮辱了,“對不起。我……”

女上司脫掉上衣,豐滿上圍頓時完全暴露在許文嘉眼前。身體仍然燥熱,但卻沒有衝動的感覺。他說出了心中的懷疑,“那酒裏放的有東西?”

女上司搖頭,“你拿那酒是本來就是藥酒。”

許文嘉手放在門柄上,“經理,我明天就辭職。”

女上司光著身子走向他,“沒必要。你願意,我們是各取所需,不願意也沒必要辭職。我不介意。不過,你今天不必著急回答我,我給你一周時間。”

許文嘉如獲大赦倉促離開。

席慕凡睡了兩個小時。醒來後發現任盈盈已經離開。

坐起來看看身上的被子,他發現是書房小**的。

她去過主臥嗎?如果去過她會怎麽想?

就這樣發了好一會兒呆,才想起應該有醒酒湯喝。走進廚房打開鍋蓋,發現是冰糖綠豆湯,鍋邊還放著一碟用白糖和醋涼拌的白菜心。他有點意外,這是他喜歡吃的兩樣醒酒食物,是巧合,還是刻意為之?如果是後者,這說明她平常都在留意他的信息。這個想法讓他心神激**。

站在廚房就地解決掉綠豆湯和涼拌白菜,他覺得整個人清爽許多。

這是種久違的感覺。

結婚前幾年,吳子琪也這麽用心地對待過他,可是,最近兩三年內,酒後她總是給簡簡單單他衝杯蜜蜂水。對此,他沒有埋怨過,因為他知道為了這個家為了孩子她也付出許多。可是,心裏有點落差確是事實。

今天,有另外一個女人為他這麽做,理智上覺得有些不妥,覺得不應該坦然接受,可心理上還是隱隱有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