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天浩從上海飛回鄭州時已是李曉曼進醫院的次日下午。很不幸地,李曉曼腹中嬰兒沒有保住。她之所以沒有見紅並不是阮母認為的沒事,而是腹中孩子在到達醫院前已經沒有心跳。懷孕十九周的孩子已經成形,母愛泛濫四個多月的李曉曼無法接受這個打擊,知道這個消息後已兩度昏迷。

從知道消息阮母就沒反應過來。她不能理解沒有見紅孩子怎麽會不行了呢?她不敢和兒媳恨恨的眼神對視,也不敢離開醫院。兒子不在家時出了這種事,她後悔莫及的同時不停自責,怎麽不及時送兒媳來醫院呢?可是,後悔歸後悔,自責歸自責,事實是改變不了的。

阮家人能來的都在醫院。前來幫忙的周傑瑞隻好打電話給周母,交代母親煮一些滋補粥。周家母子一個在家一個在醫院,也忙得不可開交。

李曉曼情緒稍稍穩定時,大夫交代可以進行引產了。李曉曼卻堅持一定要等阮天浩回來,她恨恨地說:“我要讓他親眼看到他的子女是怎麽離開這個世界的。”

當時,阮母不寒而栗。老太太明白,這將是她和兒媳永遠也不可能調和的矛盾開始。

因此,阮天浩出現在病房時,不止李曉曼淚流滿麵,阮母也哭得淚人似的。老人家不等兒子兒媳說話就拉住兒子的手:“兒啊。媽做了大錯事了。媽害死了大孫子啊。”

沉默的李曉曼淚如泉湧,她冷冷盯著阮天浩的眼睛。

阮天浩拍拍母親肩膀,阮母識趣地讓開。阮天浩走過去坐在床邊:“曼曼,對不起。”

李曉曼仍是冷冷盯著他的眼睛:“昨晚你的電話為什麽不通?”

這種目光注視下,阮天浩覺得心裏很冷,他目光下移最後定格在李曉曼小腹:“昨晚酒會屏蔽手機信號。我知道消息後就趕到機場,這是最早回鄭州的一班飛機。曼曼,是真的嗎?真的沒心跳了?”

李曉曼的淚又開始洶湧:“是的。我昨天六點鍾摔倒的。八點半才被送到醫院。當時醫生就檢查不出孩子心跳了。”

“怎麽不當時就來醫院?”

李曉曼看向阮母時目光又變得恨意十足:“問你媽。”

阮天浩心裏一緊,原來跟母親有關。

跟兒媳目光一對視,心慌的阮母趕緊低下頭:“天浩。我當時瞧著沒見紅,小曼當時也說不怎麽疼,我就覺得應該是沒事。”

失去孩子,阮天浩同樣很心疼。因此,他埋怨母親:“媽。你又不是醫生怎麽就斷定沒事呢?”

李曉曼一聽,“哇”地大哭起來:“馬上就五個月了。孩子模樣都能看出來了……”

阮天浩截斷她的哭訴:“曼曼。媽沒文化,你也沒有嗎?媽說沒事你就覺得沒事了?你可以要求媽陪你來醫院。六點鍾摔倒居然等到八點半才來醫院,你太大意了。”

李曉曼愣了,愣過之後就更傷心了:“你怎麽知道我沒要求。我要求了你媽說沒事,她不陪我來。”

病房裏你哭我鬧時大夫進門批評:“這是醫院,禁止喧嘩。十七床,孩子已經不行了必須馬上進行引產。”

李曉曼止住哭聲:“現在就可以引產。”

引產手術後虛脫的李曉曼閉著眼躺在**流淚。她失去了她人生中第一個孩子。

阮天浩也異常傷心。他親眼看到了那血淋淋的嬰孩,大夫說是男孩。他沒有性別歧視,但是,他仍私心地想有個兒子,他不希望因為孩子性別讓家裏兩個女人相互別扭著。當然,也接受不了母親不生男孩不罷休的觀點。

已經被周傑瑞送回家的阮母接到兒子的電話後失聲痛哭,她更後悔了更自責了,她後悔她沒早早地陪兒媳去醫院,她自責她害死了她的大孫子。

回程之中果然沒見傅凱之的人影。莫菲有心問建業隨行人員,可是,想了想還是決定不問,他們對傅的行蹤沒表現出詫異應該已是知道他提早離開的事。

飛機上,她一直閉眼裝睡。直到到達鄭州,她才象征性地同建業員工寒暄幾句。

周傑瑞早已候在機場。兩人見麵,周傑瑞很興奮,莫菲隻是對他微微一笑,便問起李曉曼的情況。知道孩子沒保住時,她埋怨周傑瑞:“怎麽不打電話給我?”

“給你說也改變不了什麽。”

“阮天浩回來了?”

“回來了。要不我哪敢離開醫院半步,她那個婆婆什麽都不懂。不過,你們所說的極品也就那麽回事。”

坐到副駕位置上的莫菲一愣:“怎麽了?”

“他回來的第一件事是問孩子怎麽了,知道孩子沒保住後先埋怨母親然後責問李曉曼。其實,他最該做的事是安慰李曉曼。孩子沒有了,李曉曼最傷心。畢竟和孩子心靈相通而且受苦受累的是李曉曼。你們女人看男人眼光太片麵。”

莫菲覺得周傑瑞說得不錯:“也許是太渴望這個孩子了吧?!”

周傑瑞嗤之以鼻:“那照你這麽說,李曉曼和她肚子裏的孩子同時處於危險狀態時,阮天浩如果要保孩子,也是太在意這個孩子了?”

“歪理。當然隻能保大人了。”

“所以現在的他應該安撫李曉曼才對。”

莫菲無言以對。

感受到莫菲的沉默,周傑瑞趕忙噤聲。他擔心再觸怒莫菲。

“我先去醫院一趟。”

周傑瑞點頭:“我知道。菲菲,我們也要個孩子吧,有了孩子,我們注意力就會轉到孩子身上,自然而然就不會再發生爭執了。”

“難道不會因為孩子起爭執?!”

周傑瑞辯解:“情況不同。因為孩子起爭執哪至於上綱上線。”

“還是到我們沒有爭執時再要孩子吧。”

周傑瑞心中暗喜,莫菲說這話的意思是不再堅持離婚了嗎?於是,他試探著把話題再推進一步:“我最近跑了幾家樓盤,建業房價最高,隆福適中,漢飛較低。但是,設計最合理小區環境最好的還是建業。”

“壹號建邦是哪家公司開發的?”

“建業。”

買建業的房就意味著會和傅凱之沾上關係,既然決定徹底和他斷了聯係,那麽,買房還是不要選建業旗下的吧。因此,莫菲說:“那還是隆福吧。價格太高我們這種收入也承受不了。周傑瑞,告訴你一件事。”

聽到莫菲回應房子的事周傑瑞已是異常興奮,他感覺莫菲已經原諒他了:“什麽事?”

“我要辭職了。”

周傑瑞僅僅是一愣,然後就徹底高興起來,當然,這種高興是不加掩飾的,全身心的都高興,他覺得今天都是好消息,莫菲辭職後家庭收入會少一些,但是,她不會再忙得不見人影,他也不會再自卑,因此,他很大男人地說:“做得不開心就不做。那個工作女人不適合,太忙了。”

這就是周傑瑞的優點,和他在一起永遠不會有壓力負擔。

“所以,買房子不可能貸款。你的工資承受不起。”

“不用貸。我們兩套換成一套。”

說到房子,兩人話題空前合拍:“你媽願意嗎?”

“這就是她提議的。”

車子已駛進省婦幼保健院,莫菲也適時住口。

李曉曼說話的時候都是埋怨阮母。不說話的時候通常都是狠狠盯著阮天浩。

從上海趕回一直待在醫院的阮天浩疲憊不堪,他覺得此刻的李曉曼已經有點神經質,她像隻刺蝟般站在他麵前。他前進時她狠狠刺他,他後退時她步步緊逼跟著他。他所有的話題都能被她扯回失去孩子這件事上。

也可以這麽說,李曉曼隻要睡醒就開始一刻不停地折磨他。她的意思相當明確,她要他為失去孩子這件事埋單,她要發泄對他母親的憤恨不滿。要知道,那也是他的孩子,他同樣心疼得無與倫比。可是,李曉曼並沒有看到這些。

阮天浩有些發愁,這種狀態的李曉曼怎麽可以和母親朝夕相處?他聯係不上嶽父嶽母,他不知道明天出院回家後會發生什麽事。

看阮天浩痛苦不堪,剛剛睡醒的李曉曼冷冷一笑:“你媽開心吧,不用再擔心我懷的是女孩了吧?!”

“曼曼。”阮天浩哀求她,“她不懂。她以為沒見紅就是沒事。現在她的傷心並不比我們少。”

李曉曼又流起淚來:“她傷心的是流掉的是大孫子吧?!”

“曼曼。孩子沒有了我們可以再要。不要這樣。”

“再要?別開玩笑了,誰還敢要啊?!你媽懷疑是女孩就對摔倒的我不管不問,萬一下一胎她仍然懷疑是女孩呢?”

“我說了她隻是不懂。並不是懷疑是女孩。”

“我親耳聽到的還會有假?她說她會想辦法。”

“她隻是那麽一說。”

“阮天浩。別辯解了,沒用。”

阮天浩扳著李曉曼的肩膀,盯著她的眼睛:“曼曼。我知道你傷心你難過,別這樣,你這樣我很心疼。”

李曉曼大眼睛裏淚不停地往外湧:“天浩,你為什麽要生在那種家庭,你為什麽要有那樣的母親?”

很紳士的阮天浩被這句話傷了自尊。出身貧困農村是他沒辦法選擇的,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注重儀表修養,他也比任何人都努力勤奮,他希望他的家人因為他的付出而享受到比一般城市人還要富足安定的生活。現在,他自認為他做到的時候妻子竟然第一次當麵嫌棄他的出身。這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李曉曼顯然還沒有意識到看似平靜的丈夫內心世界正有著巨大的變化,她仍在埋怨:“如果不是你媽我不可能流產,如果不是你媽,我們不可能有一次又一次的爭吵……”

阮天浩冷冷地截斷她的話:“如果沒有我媽,當然不可能有我。”

李曉曼一愣:“你什麽意思?”

阮天浩麵色平靜:“任何人也取代不了我媽。”

李曉曼從來沒有要取代阮母的意思,她之所以絮叨不停這麽說隻是排遣心中苦悶。因此,阮天浩這麽冷冷的一句話激怒了她:“既然如此,你跟你媽過好了。”

阮天浩站起來冷冷盯著李曉曼。

李曉曼氣呼呼回望著他。

這時候,莫菲正好走進病房:“曼曼。”

聽到好友關切的聲音,李曉曼頓時號啕大哭:“菲菲,我流產了。”

莫菲快步走上前,坐到床邊攬住李曉曼肩頭:“曼曼。不要哭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把身子調養好,其他的都不要想。”

“已經十九周了。是個男孩。”

“以後還會有的。不要難過。”

兩個女人一個哭一個安慰,阮天浩與跟著進來的周傑瑞默默看著。

李曉曼淚眼婆娑:“菲菲,今晚你陪我,好不好?”

阮天浩反對:“莫菲出差剛回來吧?!人家也挺累的。”

李曉曼可憐巴巴盯著莫菲:“我想跟你說說話。”

莫菲隻好點頭。她站起身笑對阮天浩說:“不要緊。你先回去收拾收拾,曼曼這算小月子,得好好安頓。”然後轉向周傑瑞:“我陪陪曉曼,你先回家吧。”

兩個男人一齊離開。

李曉曼拍拍床邊,示意莫菲坐過去:“菲菲,我想離婚。”

“不要衝動。孩子沒有了可以再懷,這世上隻有一個阮天浩。”

“我不能看到他媽。看到他媽我就有上前打架的欲望。”

“這不像你,你從來不暴力。”

“那是因為以前沒失去過孩子。”

“還是再想想。”

“菲菲,你沒看到當時她若無其事的表情。我在她眼裏估計就是懷著一窩狗崽子的母狗。她壓根沒把我的擔憂害怕當回事。”

“也許是真不懂。”

聽了這話,李曉曼有點崩潰:“你怎麽和阮天浩一個調調。”

“旁觀者清。”莫菲苦口婆心:“你曾經說過如果離婚你很有可能割脈自殺,我記得很清楚,所以不要輕言離婚。”

“今日不同往日。你到底跟誰一國的?”

“當然是跟你。”

“跟我一國就不要為他說好話。”

莫菲很無奈地歎口氣後從床頭櫃上拿起一盒飲料喝下幾口:“曼曼。和他離婚,他算什麽呀,一個才進城會掙點錢的臭男人而已。”

李曉曼微愣後很不滿地反駁:“菲菲,有你這麽說人的嗎?!我家天浩多紳士啊,什麽叫剛進城的。”

莫菲笑了:“得了吧。李曉曼,我隻不過損他兩句你就受不了,還說什麽離婚啊。我還是那句話,孩子沒有了可以再懷再生,阮天浩離開了你可是找不到第二個。所以,不要拿這件事一直擠兌他。另外,要知道你老公最忌諱的是什麽,別把這些忌諱當作你攻擊他的武器,否則後悔的是你。”

李曉曼有些呆。共同生活五年,她明白他的紳士風度因何而來。她從來不提他的出身,因為,她害怕傷害他的自尊。是的,她明白出身高低並不能說明什麽,可是,她知道那是他的忌諱。剛才,她確實犯了他的大忌,所以才有後麵幾句冷厲的話吧?!旁觀者清,此時的莫菲看得比她透徹。

提著大小禮品袋回到家中的周傑瑞獻寶似的拿出莫菲為周母買的毛衫。

款式顏色都合周母心意,老太太樂滋滋回自己房間換了,出來後周傑瑞誇張地拍掌:“媽,太漂亮了,很顯年青。”

滿心高興的周母低頭用手感覺毛衫質地:“我剛才看了價錢,很貴,不知道有沒有打折?”

“菲菲眼光不錯。”

“就是。你媳婦選衣服這方麵眼光確實很好。比琳琳強。”

周傑瑞聲音低下來:“那是我姐舍不得給你買好的。”

周母歎口氣坐下來:“那也是因為日子過得太難了。琳琳這是自作孽誰也幫不了她。傑瑞,跟你商量個事。”

周傑瑞看母親神色沉重,便坐到她身邊:“什麽事?”

“你姐想回來過。”

周傑瑞有些不明白:“回來過是什麽意思?”

“就是想帶著樂樂回鄭州生活。”

“工作也不要了?”

“她們學校改製,早已不是事業編製了。你姐的意思是托關係進省局轄下的結算中心,中心現在剛成立正好要從市內學校抽調人手。”

周傑瑞內心並不情願周琳琳回鄭州,他能預料到家中多一個女人生活必定是雞犬不寧,可是,公然提出反對意見他又說不出口,於是,他問周母:“你的意思呢?”

“這也是個機會。”

母親雖沒有說明,但是,意思表達得相當清楚。周傑瑞心中暗歎:“她住在哪?”

“我前天已經把你爸那房子收拾出來了,她暫時和我一起住。”周母一直留意著周傑瑞臉上神情的變化。

剛在車上才和莫菲討論過買房的事,周傑瑞很為難:“我剛和菲菲說換房子的事。還特意說了是你讓換的。”

這個情況周母也始料不及:“她出差前我就說準備回去住。你這孩子說之前怎麽不和我商量商量。”

“我住院時你這麽跟我說的。所以就這麽跟菲菲說了。”

“那怎麽辦?難道讓你姐租房住?!”

“現在多少人削尖腦袋往皇城根鑽,她可倒好。反著來。”

“單身女人帶著個孩子,她那點工資還要供房,太難了。”

“能進結算中心嗎?”

“應該能。主管中心的副局長跟你姐夫以前是隊友。聽說他願意幫忙。”

“我姐已經開始活動了?!”

周母點點頭:“正在辦手續的吧。”

周傑瑞苦笑:“這事還是你跟菲菲說吧。”

兒子這種處理方法,周母很擔憂自己的未來:“傑瑞。如果有一天媽病了癱了,你們不會不管吧?!”

“哪能啊。我永遠都是你兒子,兒子照顧父母是應該的。”說這話的周傑瑞底氣不足,他明白莫菲並不是不講孝道的女人,可是,有周琳琳在中間他很難預料莫菲的反應和做法。況且,周琳琳與莫菲鬧別扭時,母親肯定偏幫周琳琳。莫菲脾氣倔強,如果真的提出她不要父親那套房子,當然也不管他的母親,到時候他無招可使。因為他明白他無法左右莫菲。

周母豈能看不出兒子言不由衷。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同樣很難過。話題無法再繼續,周傑瑞拎著沙發旁邊的袋子準備回房。

“買的都什麽呀?”

“菲菲的衣服。”

“我看看。”

周母一袋一袋挨著看,當然沒忘記看標價。看完後大發感慨:“就是不一樣。升職了工資高了買東西一點不手軟,連明年夏天的都買了。”

“可能是反季特價的。”

“你們兩個工資加起來差不多一萬吧。你姐才兩千多。你們是兩個人,她和樂樂也是兩個人。算起來,還是你姐可憐。”

周傑瑞明白母親難受,但是,如果不能改變母親想法以後他們母子的生活將更難受,況且,他也確實是實話實說:“菲菲可能馬上就要辭職。”

“為什麽?犯錯誤了?”

“媽。這種工作對女人來說太忙了,上班出差都超出她本身負荷了。”

周母又一次犯了愁。

周傑瑞拎著袋子回了房。他要讓母親靜下來好好想想。

有了莫菲的開解。第二天早上阮天浩出現時李曉曼沒有再出言擠兌他。

可是,很顯然的,她仍然不能麵對阮母。從醫院回到家,她對笑臉相迎的阮母視而不見,她直接去了二樓。

提著東西跟著進門的阮天浩有些愣,他以為李曉曼想通了,沒料到她隻是不找他的麻煩了。看到母親委屈又尷尬的臉,他有些微怒,把手中的東西扔到地上就準備上樓教育李曉曼。

阮母慌忙阻攔:“兒子。她這是小月子,不能生氣,否則要落毛病的。”

阮天浩的冷硬線條慢慢柔和下來:“媽,你受委屈了。”

“我不委屈,我是心疼。心疼我那大孫子。”

阮天浩哭笑不得,李曉曼還真沒有猜錯,母親確實是心疼流掉的那個男孩:“媽。以後別在曼曼麵前提這事。”

阮母的表情仍是萬分惋惜:“現在的女人為啥這麽嬌病。摔一下就能把孩子摔沒了。我懷你們哥仨的時候還下地幹活呢,鋤地掰玉米棒子啥沒幹過,你們哥仨不照樣結結實實地生出來了。”

阮天浩很無奈地聽著母親絮叨。

“天浩,過完小月子再要吧。”

“媽。還是把曼曼的身子調理好再說。其他的,就先別提了。”

“你不知道,剛流完產好懷。時間長了,容易有炎症。”

“媽……”

阮天浩還要再勸說母親,就聽到樓上“啪”的一聲響。聽音像是床頭櫃上的雜誌被重重扔到了地上。很顯然的,李曉曼聽到了他們母子倆的談話。

覺察到兒媳正在發脾氣,阮母慌忙進了廚房:“我趕緊熬雞湯。”

阮天浩看看廚房裏忙碌的母親,又抬頭望望二樓的臥室門,他重重歎口氣,先把地上物品收拾到的原來位置,然後上樓繼續做李曉曼的工作:“曼曼,別這樣對待媽。”

李曉曼縮在被窩裏不吭聲。

“你這種態度我很難受。她不是外人,她是我媽。”

李曉曼仍是沉默。

“你一定要這樣嗎?”

李曉曼拉起被子蓋住了頭。

阮天浩盯著被子,很久後他重重一歎,把地上的雜誌放回原來位置後下了樓。

回到家的莫菲覺得氣氛詭異。不止周傑瑞目光躲躲閃閃,周母笑容也很牽強。她心中暗想:難道是因為房子的事母子倆意見並沒有完全達成一致?不過,這種事她不願意開口詢問,愛怎麽著怎麽著吧。反正她和周傑瑞還在離婚考驗期。

周傑瑞準點出門上班。莫菲待在家裏打辭職報告。言簡意賅,短短兩頁紙就表達了自己的意思。反複檢查了幾遍,覺得寫得可以。然後她就開始上網溜達,繁忙工作難有休息時間,她關注的網站並不多。新浪各項新聞看過後她就覺得沒什麽可看的了。於是,她決定找平常沒時間見麵的朋友們聊一聊。還好筆記本裏有聊天軟件,從手機中調出自己根本記不住的號就準備登錄。機器似乎並沒有安裝刪除臨時文件的軟件,MSN軟件上有周傑瑞的號,莫菲心裏突然有個主意,她想了幾個密碼嚐試登錄周傑瑞的號。

第一個是周傑瑞的生日,登錄不上。

第二個是她的生日,依然不對。

第三個是結婚那天的日期,沒料到居然對了。莫菲覺得好笑,這周傑瑞總把密碼設計得這麽簡單。

好友名字差不多都很男性,隻有一個特別。紫,應該是女孩子吧。惡作劇心理,莫菲打開聊天記錄。

看來周傑瑞晚上聊天頻率挺高,幾乎每晚都有記錄。從頭開始看,是紫先加周傑瑞的,看來不是熟人,聊的話題很官方。看了十幾分鍾後莫菲的神色開始凝重,周傑瑞似乎和這個紫見麵了。正要繼續往下看,卻聽到門鈴聲驟起。周母外出買菜才十幾分鍾,理應不會這時候回來。莫菲前去開門。很意外的,上班時間的周傑瑞居然回來了。

周傑瑞一進門就說:“菲菲,你換衣服。我們去超市一趟。”

莫菲問:“買什麽?”

“家裏需要什麽買什麽唄,快點。”周傑瑞邊說邊攬她的肩往臥室走:“我回來時正好見到媽,我們一起去,她在樓下等著呢。”

莫菲隻好開始換衣服。

周傑瑞快速出去:“電視、電腦我都關了。”

莫菲心中一動,走到臥室門口問正在客廳關電視的周傑瑞:“你怎麽突然回來了?”

周傑瑞笑容燦爛:“我去單位本來就是請假的。你不是要辭職嘛,我們出去玩幾天。難得有時間。”

莫菲半信半疑:“真的?”

“當然是真的。”關電腦時周傑瑞發現聊天窗口:“你登我的號幹嗎?”

“想看看你都跟什麽人聯係?”

“有同學有朋友,也有些不認識的人。”

“紫是誰?”

“不認識。你趕快換啊,說話又不影響換衣服。”

“不認識還能天天聊。”

周傑瑞掩飾住內心慌亂後嘿嘿一笑:“就是因為不認識才能天天聊。要是熟人誰敢天天聊啊,不定聊出什麽麻煩事呢。”

這是實話,熟人之間防範心太重,不可能每天聊。莫菲心中疑雲散了。周傑瑞也許脾氣暴躁,也許心胸狹窄,但他絕對是老實人,作風方麵她還信得過。

四季同達生態園別墅內。

傅凱之連續兩天沒有出門。他還沒有消化莫菲已經徹底拒絕他的事實。他已經了解過,鬱芊芊這陣子確實沒有離開鄭州,究竟是什麽原因令莫菲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呢?他很想知道,可又異常清楚即使知道也改變不了什麽。莫菲既然已經亮明態度,就說明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了。這是她的性格。五年前如此,今天仍是這樣。

手機又開始響,傅凱之吞下口中酒後接通,鬱芊芊略顯忐忑的聲音傳過來,“凱之,你什麽時候回來?”

“什麽事?”

“媽打電話說後天會過來。”

傅凱之有些怒:“你又給跟說了什麽?”

鬱芊芊否認:“我真的什麽也沒說。”

“那好,我知道了。”

“凱之,如果手頭沒什麽急事就回來吧。我想跟你談談。”

“談什麽?”

“談以後我們要走的路。”

聽鬱芊芊說得古怪,傅凱之心裏犯疑:“你有什麽想法?”

鬱芊芊語調傷感:“如果你執意要離,我想我們之間有很多問題要談。”

傅凱之愣了,鬱芊芊的話出乎他的意料。五年來一直把她當作身邊必須存在但又毫無實在用途的一樣東西,就如一份合同般,有了,心裏有底覺得有保證,沒有,前途有些渺茫。

可是,真正發覺她要離開時,莫名的,傅凱之心裏竟然有絲慌亂。

鬱芊芊聲音低沉,想來這個決定下得萬分艱難:“這樣生活我太痛苦了。我想徹底解決這些。”

“我馬上回去。”

半小時後,夫妻倆麵對麵坐在傅家書房。

鬱芊芊神情悲傷:“我想了兩天兩夜,覺得生活不能這麽繼續下去。”

傅凱之發覺自己內心深處有些緊張,但臉色還算平靜:“我和她沒什麽。你不要多心。”

聽傅凱之並沒有順著她的話音提到離婚,鬱芊芊內心狐疑的同時有絲暗喜升起:“你們不是一起去深圳了嗎?”

“我去深圳洽談衛浴,這些產品運輸過程有很多注意事項,廠家雖然也懂,可運輸還是專業做物流的人員更熟悉,想要工期短這些配套產品當然不能耽誤事。她是藍田總經理,不帶她帶誰。”

傅凱之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回避問題,鬱芊芊意識到她最擔憂的事不會再發生。因此,她希望趁這個時機迫他答應她的要求:“凱之,孩子會促進夫妻感情。我們聚少離多,還是盡快要孩子吧。”

傅凱之明白他必須有所選擇,否則事態將難以收拾。正因為五年前有了選擇,如今,他已沒有再選擇的餘地。他內心的痛苦無法自抑:“我盡快抽時間。”

“明天吧?!”

後天母親來鄭州必為此事,既然已經決定,明天確實是最好的時間,既答應了妻子的要求又讓母親放心,他艱難地回答:“好。”

鬱芊芊站起來繞過書桌攬住傅凱之的肩:“凱之,你會發現我不比任何女人差。”

傅凱之握著手機的指節泛白,他強自壓下奪門而出的衝動。

莫菲把辭職信放在桌上,然後開始收拾私人物品。收拾好後,再次坐到板椅上環顧辦公室四周,說句心裏話,她有點留戀,她覺得在她的職業生涯裏這兩個月是最愉快的一段記憶,可以完全施展自己的才華,她做得如魚得水。她也發現,其實她具備超好的決策能力,這點傅凱之並沒有說謊。

可是,她不得不離開這裏。否則,她的生活將會變得自己無法掌控。

正難受時,周傑瑞的電話來:,“菲菲,東西多嗎?我去接你。”

“不多。不用接。”

“中午我們吃什麽?”

“隨便。”

“隨便怎麽做啊。你說一樣。”

莫菲有些煩躁:“我正忙著呢。”

“那好。我掛了。”

把桌上的文件分類碼好,然後給盆景澆最後一次水。把這些都做完後,撥傅凱之電話。

傅凱之聲音低沉:“有事?”

“我把辭職信放在桌上了。今天我想把工作交接下去,你心中有合適的人嗎?”

聽聲音傅凱之有些微怒:“即便是普通員工辭職也要提前一個月告知部門負責人,你是藍田總經理,後續工作一天就能交代清楚?!”

傅凱之並沒有說錯,公司確實有這項規定。況且,也如他所說,這麽做的確倉促了些。莫菲有些窘迫:“那我今天就算告訴你了。”

“我知道了。”

莫菲正要開口說再見,卻隱約聽到電話裏說什麽傅凱之的化驗單,她心中一驚,難道他健康出現了問題?於是,一番沒過大腦的詢問直接說出了口:“凱之,你在醫院?你怎麽了?”

電話裏傅凱之沉默了一會兒:“沒什麽,隻是檢查檢查身體。”

莫菲追問:“體檢?”

“莫莫,你還關心我嗎?”傅凱之的聲音柔和下來。

“呃。”莫菲微愣,“這個月我還會正常上班,你也抓緊時間物色人選。”

說完,不等傅凱之再開口,她慌忙掛斷電話。

醫院裏的傅凱之握著電話出神。

鬱芊芊手握大把化驗單快步走來:“凱之,有些結果今天出不來。”

傅凱之聲音淡淡:“那我們先走,改天你再過來取。”

鬱芊芊注意到他手裏一直握著手機:“公司有事?”

藍田總經理要離開,也算是公司有事,於是,傅凱之毫不猶豫點頭:“是有點。”

“那就不等了。改天我再來。凱之。”

已站起身向電梯方向走的傅凱之停下來,看向仍站在原地的鬱芊芊:“怎麽了?”

“這是我輸卵管的檢查結果。”

傅凱之接過,認真看了看:“還是不通?”

鬱芊芊咬著唇點點頭。

傅凱之輕輕一歎,把化驗單遞還給鬱芊芊。然後,直接下樓。

坐進車裏後,鬱芊芊才開口:“凱之,明天媽來肯定會問我們檢查的結果。我不想讓她知道我的檢查結果。”

傅凱之目光仍盯著前方:“我要怎麽說?”

“媽如果問,你就說一切正常。我不想讓她知道我們必須用人工輔助技術。”

傅凱之表情沒有絲毫變化:“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