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約的黑暗中,永夜聽到爭吵的聲音和端王妃的哭聲。他心一寬又睡了過去。

天熱蓋不了被子,永夜下半身隻覆了張白棉布,隱隱瞧見沾上的血跡。端王妃坐在永夜床前,瞧他趴著,抖著手揭開瞅了眼,眼淚忍不住又湧了出來。

端王站在她身後,見她落淚,歎了口氣說:“沒有大礙,養……”

“養什麽養!你下手真狠哪!你怎麽不把他打死了事?!他才多大?我知道你就這麽一個孩子心裏不痛快!你去娶!你去啊!我……我娘兒倆走了不礙你眼!”端王妃猛地回頭連珠炮似的說道。

端王措手不及,見王妃眼睛紅得跟血似的,伸手就要去抱她。端王妃揚手就是一巴掌將他打開:“當年我給你一巴掌是欠了你,這輩子還你了;現在給你一巴掌是你欠了永夜的。你……恨我也就是了,何苦折騰他?!”

“我……我幾時恨過你?!”端王當王妃這巴掌是在扇風,根本不放在心上。

端王妃一拳捶在**,恨聲道:“你臉上畫了掌痕還在金殿上招搖,你害我嫁不了別人!”

“你還想嫁誰?”端王的臉霎時寒成了冰。

“我嫁誰也不會讓永夜傷成這樣!”王妃並不怕他,聲音高昂。

端王的怒氣卻瞬間化得幹幹淨淨,柔了聲音道:“是我不好,成不?”

“你不是不好,你簡直就是渾蛋!你怎麽就狠得下這個心……”說著王妃回頭放聲大哭。

“別哭了好不好?我不是……不知道嘛!”

“你怎麽會不知道?你這般心思深沉,你會不知道?”王妃瞪著端王,眼中怒火再次騰起,纖手指著端王罵道,“你若真不知道也就罷了,你,你怕是什麽都明白……我恨的就是這個!”

“好啦,不是沒打壞嘛!”

“沒打壞?!你當我是瞎子看不見?!永夜都暈了兩天兩夜了,還說沒打壞?!他若是,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就準備另娶王妃吧!”

“胡說什麽!”端王火了,一把拽起王妃,揚手一巴掌打在她屁股上,“再胡說一氣,我讓你和他一塊兒躺著,遂了你的願!”

王妃也火了,捶著端王吼道:“你打啊!你……還嫌欺負我不夠?你就這麽一下都讓我覺得疼。永夜呢?他會痛成什麽樣!”

端王突然摟緊了她,下巴抵在王妃發間輕聲說:“我也很痛……”

王妃一愣,哀哀哭了起來:“就非下這狠手不行嗎?他才十歲呢。”

“吵什麽啊!”永夜偏過腦袋看兩人打情罵俏許久,終於忍不住出聲打斷了端王與王妃。

端王夫婦聽到聲音驚得頓時分開,撲到床前。

永夜趴著,歪著頭瞧他們倆,這麽緊張他?他扭著頭看了下白布單蓋著的身體,臉霎時便紅了,渾身不自在。

“永夜……”王妃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聲。

端王見永夜扭捏著,忍不住笑了,試探地問道:“難道你長到十歲,都沒被人打過屁股?”

永夜紅著臉,不肯說話也不肯搖頭點頭。

“從來沒人瞧見過?怎麽可能?”端王大為吃驚。

永夜想起黑暗的石室,想起青衣師父臨別時的話,想起影子叔,悶聲悶氣地說:“知道的人都不說,我……送我來的人不知道,也沒往那裏想過。”

端王朗聲笑了起來,直笑得永夜惱怒地轉過頭瞪他:“有什麽好笑的!我那時小,沒看見有什麽稀奇?我本來就在石室裏待了三年,暗無天日的,誰知道我身體長成什麽樣子,誰知道我腳板心上還有朵花!”

在暗無天日的石室裏待了三年?端王妃心疼得直抹淚:“難怪到了白天總是瞌睡,你黃太傅可真冤了你了。你也是,也不問清楚就下這麽重的手,永夜和他們一樣嗎?”

端王翻了個白眼,心想:我如何問清楚?這小子若不是自己想撞上來挨打,最多就一板子了事。想到此處便又看向永夜,見他頭發披散著,臉漲得通紅,嬌憨的模樣一如王妃嗔怒之時。這孩子猜到自己下手的心思了嗎?

“當年,不是遊離穀裏的人抱走我的,那麽那個永夜是誰?”永夜見端王、王妃什麽都瞧見了,心想自己沒有賭錯,也顧不得不習慣,開口問道。

端王妃坐在床頭,看了端王一眼,伸手撫上永夜的臉,輕聲說:“你外婆有個雙生姊妹,我叫她小姨的。她有三個孩子,其中一個大表姐和我同時生孩子……”

“那時陳兵壓境,父王在散玉關拒敵。沒想到陳國竟派人入境,潛入京都擄走了你。”端王內疚地看了眼王妃。

永夜一笑,接口道:“想拿我威脅父王是嗎?結果母親就抱了姨娘的孩子說是我,不讓陳國得逞?”

“永夜真聰明,當時我大表姐生子,我去看她,心一橫就把她的兒子當成是你。我那大表姐也是福薄之人。我們本想撐過這一陣子再慢慢尋你,她卻去了,我們就幹脆把永夜當成你了。你外公是真疼你,都是他的外孫子,在他眼中一般無二。”

難道李言年說還有長得相似的人就是那家人的小孩?隻因我最相似,便選了我。永夜忍不住嗬嗬笑起來,覺得這運氣好得不能再好了。他迅速地又想起了影子。六歲那年,是影子親自送他去遊離穀的。影子又有何目的?當年擄走他的人是影子嗎?如果是他,為什麽影子要利用遊離穀送他回來?

“他們既然送了你來,那孩子多半沒了,是嗎?”端王妃歎了口氣,許是多年沒有交流溝通,倒也顯得沒那麽傷心。

永夜滿心愧疚,輕聲說:“他睡著了,我……瞧著他睡著了。”

端王妃手一緊,把永夜摟在懷裏:“以後娘守著你,絕不讓人傷你半點兒。這些年你是怎麽過的?”

一句話勾起永夜對遊離穀的回憶。一千名孩子殘忍地相互廝殺,黑暗中待了三年,和他做兄弟的月魄、木訥老實的青衣師父、千變萬化的美人先生,還有隱在神秘中的人、與他同時學藝的人……這些如何能告訴王妃?他笑道:“我沒了記憶,和那個永夜一樣,一直是個傻子,我甚至連吟詩都不會。然後,就清醒了。”

一席話聽得王妃又落淚:“真是奇怪,我幼時直到五歲才會開口說話,就像突然睡醒了一般。那永夜也是一直不肯說話,四歲時聽倚紅說他開口了,我急著去瞧,他……他隻輕聲吟了一首你外公作的詩,就再也沒開過口。我瞧著心裏難受,隔了好一陣子再去瞧他,他當我不存在一般。見了他父王更像老鼠見了貓,嚇得發抖,隻好讓他住在莞玉院養著。他越大,我瞧著他就想,若是我的永夜還在,會長成什麽樣?我瞧著就不想和他太親近。永夜,你不怪娘吧?”

這家人還有這遺傳病?永夜呆住,想起五歲之前毫無印象,他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影子,神秘的影子!若五歲前都在影子手中,他什麽都知道,為什麽不揭穿?影子是友是敵?這個秘密,自己何時才能解開呢?

“可是你們沒想過,對外稱世子還在,我……怎麽辦?”永夜想想還是有些憋氣。

端王正色道:“兩軍對陣,若我因你而退兵戰敗,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莫說是你,就算是你母親,也斷然不行。”

“我是說,我……我……”永夜支吾良久還是說不出來,直恨得扭過臉不想見人。

端王妃瞧出了端倪,柔聲哄道:“有什麽關係?難道我與你父王連這個都做不了主?我們這就進宮見太後、皇上去。”

“不行!”永夜回過頭拒絕。他看著端王,他也正看著他。兩人的目光裏都透出一層深思。

端王突然一笑:“既然回來了,自然做你自己,父王不會讓你冒險。”

“母親,我想喝點兒湯,想喝你親自煲的湯。”

端王妃點頭,站起身時又嗔道:“一個德行!有什麽話不願讓我聽見就明說好了。”

永夜有些尷尬,嗔怒道:“我就喜歡這樣!”

端王妃嚇了一跳,腳步加快,臨出去時永夜還聽到她喃喃自語:“欠了他的……”

端王目不轉睛地看著永夜。沒有半點兒缺陷的五官,與王妃酷似,王妃溫柔似水,骨子卻倔強,永夜身上卻有種勃勃英氣,那種愛算計的心思性子實在像極了自己。他越看越高興。

他的模樣放在永夜眼中卻很可笑,撇嘴道:“沾沾自喜!”

端王一愣,唇邊帶著極驕傲的神情,移了張椅子在床前坐著,慢條斯理道:“先說好,誰也不玩心機。”

“你先說!”永夜不肯搶這個先手。

“連這個便宜也要占!”端王笑了,想了想道,“我自然不肯卷進皇上立儲君的渾水裏,找了個機會拖你出來。”

“我是瞧你打得狠了,若非如此,我怎肯讓你瞧到……瞧到那朵花?”永夜的臉又浮起一層紅暈。

端王的目光從他身上掃過,忍笑道:“不管是不是,總想找我當靠山才是真的。”

“我是怕死在你手上,太不劃算了。”永夜輕笑道。

空氣瞬間凝固起來,端王深沉地看著永夜,緩緩道:“你若不是我親生的,我實在沒辦法相信你。你比我當年還狡猾!”

永夜嗬嗬笑了:“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孩子會打洞,這話一點兒不假!”

端王尷尬地咳了兩聲:“什麽老鼠!總之,你得做回你自己!這樣像什麽話!”

“父王難道不覺得我還是現在這樣好?”永夜眨巴下眼睛。不足一年的時間,他已經殺了賣麵的王老爹、京都府尹曹大人……惹得風揚兮四處找他。若是他認了親,斷了與遊離穀的聯係,遊離穀把這一切拋出來,讓端王如何處置?每一樁都可以砍了他的頭。讓端王才認回親子就大義滅親?讓他溫柔的母親再次痛不欲生?永夜沒有選擇,隻能徹底滅了遊離穀,絕了這後患。

端王臉色變了幾變,沉聲道:“我不知道便罷了,如今怎能……”

“父王的心願,也是永夜的心願。”

兩人對視良久,端王輕聲說:“第一次你騙過了我,讓我以為沒有被調包。第二次你讓我心驚肉跳,那神情分明告訴我是我錯了。這是第三次,你聰明地猜到一切,我很欣慰。”

永夜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咳了聲笑道:“這下好了,我可以不用去宮裏讀書了,省得惹黃太傅生氣!”

“不用了,你傷得甚重。太後、皇上已問過幾回……父王回了,說老病犯了,還是府中靜養的好。”端王斟酌著說道。

“大殿下總護著我,總還是要進宮謝他的。”

端王柔聲說:“皇上已下旨立了二皇子為太子。大皇子封了佑親王出宮建衙了,以後不用進宮也能去謝他。”

這麽快?永夜不禁有些得意。

“那麽你又和二皇子唱的是哪一出呢?”

“父王真不愧傳說中的奸詐!”永夜笑道,“怎麽就猜出我是與二皇子在做戲?”

端王哼了一聲:“你早知那三名內侍難逃一死,連大皇子出局也猜中。這事得了好處的當然是二皇子,不是他又是誰?”

“我怎麽知道內侍會死!”永夜話裏不認,語氣卻承認了。

他的臉看上去這麽天真,小小的身子還帶著傷,羸弱不堪,卻設計用三條人命害大皇子出局,用一頓板子脫身。端王吸了口涼氣,認認真真地打量起他來。

“你怎麽算準了皇上會認為是大皇子下手殺了內侍?”

永夜甜甜地笑了:“因為二皇子說了,大皇子喜歡我,奪太子位這般激烈,大皇子好男風德行有虧,如何再去爭?人就算不是李天佑殺的,殺人滅口的嫌疑卻是有的。”

“你!”端王歎氣搖頭,“難怪你不肯做你自己,非要把這事落實了。”

“遊離穀想要支持的大皇子出了局,他們能不心急?如果他們支持的不是大皇子,也會心急。心急才會露出破綻,天下沒有真能保住的秘密。”

青衣師父說過,天下刺客皆出遊離穀。

一個培養刺客的地方,同時也是個刺客組織,有求必應,每單任務開價極高。

任何人如遇麻煩隻要找上遊離穀,從未失過手也絕無後患。遊離穀有了這樣的信譽,自然發展更為迅速。而牡丹院真的堂而皇之開到了各國的都城之中,專為接任務傳遞消息所用,久而久之,倒成了獨立於各國之外的嚴密組織。

不僅是端王,每個國家都想滅了遊離穀,卻又離不開它。誰也不會輕舉妄動。

一絲淺淺的笑容在端王嘴角浮現,瞳孔猛地收縮,露出針尖似的寒芒。

“以假亂真,借立皇儲亂我朝綱,這個遊離穀必不是簡單的為錢賣命的組織。”

“父王曾說李言年遊說了你三年,你才肯把世子送去醫治。父王必已有了滅遊離穀的打算,隻不過還沒找著一個缺口,永夜便為父王打開這個口子。”

“父王是擔心你,將來……”

永夜截住端王的話,毫不猶豫地說:“將來,滅掉遊離穀再說。”

“其實你早猜到了,卻不想認我們,對嗎?”端王平靜地問他。

永夜笑嘻嘻地看著端王回答:“畢竟在王府待了快一年,我隻是想哪會有那麽像的人,加上這腳板心莫名其妙的一朵花,總覺得像是誰留下的暗記。運氣不是一般的好。”

端王微笑道:“也是你母親淘氣,本不該在那裏的。”

永夜疑惑地問道:“那該在哪裏?”

端王忍笑道:“你以後就知道了。”

永夜扭過頭,抬起腳去看那朵花,扯動傷口痛得齜牙咧嘴。

“你應該學點兒功夫,就不會傷這麽重了。”

要不要告訴他自己會功夫?說了端王總會猜到自己也是遊離穀的殺手,一切苦心就白費了。永夜心思百轉,眨巴了下眼睛,歎了口氣:“若你們教那個永夜功夫,我相信他們也會教我功夫。”

“學什麽功夫?你能平平安安的,父王就心滿意足了。”

端王的話像一隻手輕輕地捏了下永夜的心,讓他湧起近乎酸疼的感覺。他終於找到了家的感覺,父愛的感覺。

房裏隻剩永夜一人,他舒服得直歎氣。

李言年想讓我幫大皇子,說是遊離穀要扶持李天佑登皇位,說他無背景,人溫和軟弱。可是我左看右看,這位大皇子都比二皇子奸詐,不用幫他,他也穩勝二皇子。皇帝顧慮的不外乎是皇後的地位和二皇子嫡子的身份,心中更中意的恐怕還是大皇子。

既是如此,遊離穀真實的意圖是什麽?是想讓我與大皇子相交深了,然後讓我陷害他,徹底讓大皇子出局?遊離穀最想要的是什麽?是支持二皇子還是三皇子?

永夜想了很久,這近一年來他與大皇子感情漸深,似乎已成一黨,私下裏卻對二皇子表忠心。二皇子哪會拒絕端王世子的好意?自然配合。

如果遊離穀是站在大皇子這邊,那麽,他肯定不會讓遊離穀如願。

不管遊離穀支持的是誰,李天瑞都如願以償坐上了太子寶座,遊離穀肯定會有下一步行動,而李天佑會善罷甘休嗎?李天祥會服氣嗎?永夜很期待。

他打了個哈欠,回身揭開布單瞧了又瞧,看著腳板心那朵花笑了。

在**趴了五天,永夜覺得很幸福。

美麗的王妃把他當寵物般哄著。要吃的給吃的,要喝的給喝的,不用他撲過去,王妃就會主動把他攬進懷裏。嗅著那股子溫暖的香氣,永夜覺得王妃的懷抱就是他的天堂。

“王妃,李執事求見。”

端王妃親了親永夜的臉,唇邊綻開溫柔的笑容:“估計又是給你送傷藥的。他送的藥倒也不錯,不會留傷痕,留了傷痕就不好了。娘去瞧瞧……明日……你就搬回莞玉院吧!”說完似極舍不得,不禁有些淒然。

永夜歎了口氣,還在一個府裏都如此,若是將來……他不敢去想,很乖地點頭:“知道了。在娘這裏,也不能長久,父王會不高興。”

王妃回頭嗔怒:“想哪兒去了?!人小鬼大,將來不知什麽人才治得了你!”

永夜見王妃笑他,哼了聲道:“若是我一巴掌扇過去,也頂了掌痕招搖,我就服氣。”說完臉紅得直捶床,示意王妃趕緊去應付李言年,凝神傾聽外間的說話。

李言年很著急,幾日來永夜在王妃內室不讓人見。裕嘉帝立了二皇子天瑞為太子,大皇子出府建衙,一連串的事情打破了他的計劃。此時一邊暗罵端王手狠、永夜愚蠢,一邊又盼望著永夜早點兒好起來。

晚間端王睡了書房,這內院中王妃寢殿守衛森嚴,他如何敢冒險前來,隻能趁送藥時得到永夜的消息。

“李執事的藥很好,永夜的傷好得極快,還不留疤痕。李執事如此費心,王爺說一定要好好謝李執事。”端王妃永遠溫柔和藹。

李言年笑著回道:“世子傷好,小的就心滿意足了,不求什麽賞賜。”

王妃眸光一轉,神色黯然,輕歎口氣道:“雖是如此,他父王下手太重。外傷好了,今日還在咳血,怕是傷了內腑,隻能好好養著,這孩子……一直都被病纏著……”

“王妃莫急,世子年幼,慢慢調理不會有問題,小的去請神醫回魂來府,無論如何也要把世子治好。”李言年溫言安慰道。

端王妃勉強笑了笑:“能請來神醫自是最好……對了,一直說把攬翠許了你,今年秋天就把喜事辦了吧。”

“多謝王妃。世子身體不好,還是留攬翠再服侍世子一些時日,等世子身子大好了,再辦不遲。”李言年暗想,喜事可不能這當口辦。他還想留著攬翠為進莞玉院多些理由。

“也好,攬翠從小照顧永夜,等他病好些再嫁吧,就是耽擱了你們,我和王爺極是過意不去。對了,明兒就讓永夜搬回莞玉院養病,我這院子,王爺事情多,人來人往的。”

李言年難掩心裏的高興,痛快地應了聲。

兩人說話間,永夜在屋裏用內功逼得氣岔,咳了幾聲。李言年聽見了,瞬間意會是永夜在告訴他無恙,心裏又落下一塊石頭。

永夜從此蔫蔫兒地在莞玉院養病,端王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擾。反正從前永夜也是獨自養病,再回到從前的狀態,也沒人會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李執事當然是例外,他不是去打擾少爺,而是去探望未婚妻攬翠。他知道少爺喜歡煮茶,總想方設法找了各色名茶去討少爺歡心。

有時,永夜無聊,也會將李執事留下來陪他煮茶、聊天。

茶香飄起,永夜悠然自得。

李言年忍耐的功夫越來越好。永夜暗想,換了從前,隻要無人,他便已經開口。現在,不等第一盞茶吃完,他不會說。

“多謝少爺!少爺煮茶的手藝越來越好。知道少爺好茶,聽說牡丹院新來一管事,對茶也頗有研究,少爺有空不妨去瞧瞧。”李言年微眯著眼將茶杯放在鼻間一嗅,那股茶香沁人肺腑,臉上露出愜意的表情。

永夜也端了杯茶喝了,突然低聲笑道:“師父原來是不喝茶的,如今變了嗎?”

李言年臉色一僵,放下了茶杯,淡然道:“人總有些習慣會改變的。”

永夜露出非常遺憾的表情:“除了茶,永夜一直試著調酒,總想有一天能為師父調出一壺佳釀。誰知師父又願意喝茶了。”

李言年眼角一抽:“可是你變得太多了,回府不過一年,師父就摸不透你的心思了。”

永夜悠悠然看著院子裏的花草,慢條斯理地說:“我雖病著,卻沒斷了與佑親王、太子殿下的聯係,正好誰也懷疑不到端王病中的世子是殺人不眨眼的刺客星魂,我對遊離穀一直忠心。”

“當初要你投靠佑親王,助他登上太子位,可卻得了相反的結果。為什麽要投靠二殿下?”李言年淡淡的語氣背後卻是一片驚濤駭浪。

永夜嗬嗬笑了起來,沒有絲毫心虛害怕。蟬鳴聲聲,濃蔭下透出濃濃的殺氣。

李言年盯著對麵那張美麗的臉,那笑容、那種自得的風采,他還是星魂嗎?他一字一句地說:“知道違抗山穀之令,你隻有死路一條嗎?”

“李天瑞得太子位,不外憑靠的是中宮皇後的嫡子身份以及他外公羅太師的勢力。皇上想立沒有勢力的佑親王……憑什麽?溫和的性子?知書識禮?還是遊離穀的支持?”

李言年聽得最後一句,“哼”了一聲,神情倨傲,似對遊離穀甚有信心。

“我沒有照穀中安排與佑親王親近,反而投靠李天瑞,用三條人命和一頓板子換得皇上下決心立了太子。皇宮之中佑親王難以發展勢力,而居太子位的李天瑞卻得意忘形,前些日子聽說他在慶元殿又當場打死了幾個奴才。李天瑞這般殘暴,遲早被廢,豈不是一樣達到輔佐大皇子登基的目的?師父,我做錯了嗎?”永夜侃侃而談。

李言年沒有遲疑,笑了笑:“穀主甚是英明,猜到你的想法,並未怪你,隻是讓我進行確認。”

永夜長舒一口氣,笑道:“我就知道穀主絕不會懷疑一個好人的。師父一直在王府,若是我有異動,以師父的智慧豈有察覺不到之理。”

他成功地看到李言年臉露喜色。這麽多年,他總算掌握到李言年的特點了,驕傲且自得,不把別人放在眼中,雖是王府執事,可他身上哪點像個奴才!

“星魂。”

一聽這名字,永夜便笑了,遊離穀又有任務來了。

“師父不必這麽嚴肅,你我都知道,方圓二十丈內絕對無人在偷聽。”

遊離穀終於認可了他的方式,跟著他的思維走。

對外稱病,背地裏為他們做事。

還要多久,自己才能從蛛絲馬跡中找到遊離穀的秘密?永夜不著急,自己年輕,而對麵的李言年和他的穀主總會老去。

也許,現在是下苦力一塊塊地幫他們移開擋路的石頭,等到皇子們成年,自己移開石頭的同時也就擁有了讓他們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力量。

這幾年,就這麽過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