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酥手,黃騰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趕。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陸遊

繆長風眼觀四麵,耳聽八方,見此情形,不由得大吃一驚,陡地喝道:“楊牧,你敢傷她,我斃了你!”

他這一喝,用的乃是佛門的“獅子吼功”,震得眾人耳鼓嗡嗡作響!

楊牧心頭一震,這一掌雖然仍是劈了下去,去勢已緩了兩分,給雲紫蘿霍的一個“鳳點頭”避開了。這倒不是他怕了繆長風的恐嚇,而是給“獅子吼功”震攝了心神。

“獅子吼功”頗傷元氣,韓威武手下的鏢師給霹靂似的一聲大喝,震得耳朵嗡嗡作響,手上的勁道都發不出來,不由得都是後退幾步,但韓威武功力深湛,卻是不懼“獅子吼功”,趁這時機,呼的長拳搗出,狠狠的打中了繆長風一拳。

不過這一拳雖然打中,韓威武也沒占到多大便宜。繆長風練有護體神功,韓威武的拳頭好像打著了一團棉花,忽地一股力道反彈回來,韓威武竟然身不由己的像他手下的鏢師一樣,退了幾步,心頭大駭,“今日以眾敵寡,若然還是勝不了他,震遠鏢局的招牌,可就要給我自己親手毀了。”

殊不知他固然是心頭大駭,繆長風也是暗暗叫苦。他的功力不過勝韓威武少許,在運用“獅子吼功”之際,著了這拳,隻覺五髒六腑都要翻轉過來!幸虧韓威武不知虛實,剛剛給他震退,不敢立即撲上,繆長風這才得以緩過口氣,運氣三轉,活血舒筋,消除了可能受到內傷的隱患。

韓威武畢竟是個武學的大行家,見繆長風沒有趁這個機會衝出去,登時省悟:“敢情他也是受了傷?”所料雖然不中。繆長風的弱點已是給看出了。韓威武哈哈大笑,喝道:“繆長風,你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啦!”大笑聲中,與眾鏢師又再撲上。

雲紫蘿避開了那致命的一劈,氣得咬牙罵道:“好呀,楊牧,我不想傷你,你卻要殺我!”唰唰唰連環三劍,這一回可是不再讓他了。

雲紫蘿的武功本在楊牧之上,楊牧是仗著有震遠鏢局這個大靠山才敢和她動手的,不料韓威武和他手下的得力鏢帥給繆長風一個人絆住,剩下四個本領不濟的把風鏢師,又不敢過來幫他。

楊牧吸了一口涼氣,心裏想道:“這回可是糟糕透了!”想要求饒,又擱不下這個麵子,說時遲,那時快,雲紫蘿又是唰的一劍刺來了。

楊牧一個倒縱,叫道:“紫蘿,饒——”“饒命”二字尚未說得完全,忽見雲紫蘿一個蹌踉,一劍剁空,反而自己險些跌倒!

這一劍若是給雲紫蘿刺個正著,喪命雖不至於,受傷那是免不了的。楊牧僥幸逃過,嚇出了一身冷汗,心裏可又是有點莫名其妙,想道:“以她的本領,這一劍是不應該失手的,難道她當真是還念著夫妻之情?”

閔成龍此時已爬了起來,喘息已定了。他不過給雲紫蘿打了一記耳光,雖然跌倒,並沒受傷,看見師父好像逐漸占了上風,登時膽壯,拿出了一對五行輪,冷笑說道:“雲紫蘿,你眼中已是沒有師父,可休怪我眼中也沒有你這個師娘!”楊牧哼了一聲,說道:“對啦,這話你早就應該說了!”

雲紫蘿腹內隱隱作痛,見他們師徒聯手攻來,心頭的氣苦實是難以形容,想道:“我死了不打緊,腹內的嬰兒卻是何辜,要死在他父親的手下!唉,夫妻之情我是顧不得了,嬰兒的性命我必須保住!”

五行輪的邊沿是鋒利的鋸齒,是一種很厲害的奇門兵器,閔成龍乘著雲紫蘿給楊牧的掌勢罩住之際,一個盤龍繞步,繞到她的背後,雙輪向她背心推去。

雲紫蘿斥道:“你這小子也敢助紂為虐,前來欺我!”飄身一閃,反手一劍逢刺他的胸膛。隻聽得哢嚓一聲,五行輪斷了兩齒鋸齒。但雲紫蘿的青鋼劍竟也損了一個缺口,並沒有刺著閔成龍。

楊牧此時亦已看出雲紫蘿氣力不加,又是詫異又是歡喜,喝道:“雲紫蘿,你謀害親夫那是不成的了,你若能自知悔改,乖乖的跟我回家,說不定我還可以覆水重收。”

雲紫蘿遭受了這麽重大的刺激,神經都已經麻木了,聽了這話,倒也沒有坐氣,隻是冷笑說道:“楊牧,須要悔改的恐怕是你而不是我吧?”

楊牧大怒道:“你這是什麽意思?”怒形於色,心中可是有點膽怯,“難道她已經知道了我和石朝璣勾結的事情?”想至此處,登時動了殺機,加強掌力,狠下殺手!雲紫蘿也橫了心腸,咬牙苦戰。可是腹中的疼痛越來越是厲害,漸漸已是力不從心。

繆長風在韓威武與一班鏢師的圍攻之下,無法衝開缺口,眼見雲紫蘿迭遇險招,性命即將不保,忍不住大怒罵道:“虎毒不食兒,楊牧,你,你還算得人嗎?”說話稍一分神,韓威武一個“龍形穿掌”拍來,“蓬”的一聲,繆長風又著了他的一掌。這一次他的護體雖然還是發生作用,反彈的力道卻已減了許多,韓威武隻不過是身形晃了一晃,就站穩了。

楊牧聽了這話,卻是不禁呆了一呆,心道:“虎毒不食兒,這是什麽意思?”

“虎毒不食兒!”當雲紫蘿聽得繆長風說出這句話來的時候,禁不住身軀陡地一顫,臉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如紙了。幸虧此時楊牧也呆了一呆,未能抓緊這個時機,對她施展殺手。

雲紫蘿幾乎想要叫喊起來:“繆大哥,不要再說下去,不要再說下去啦!不要責罵他,更不要替我求情,用為我早已是對他絕望了!”隻恨喉梗塞,想說也說不出來。不過,也用不著她叫喊,繆長風此時又正在應付韓威武的急攻,再也不能分神說話了。

“繆長風這話是什麽意思?”偶然一瞥,剛好碰著雲紫蘿射來的目光,那兩道如寒冰,如利剪的目光,那兩道有著七分氣憤,卻帶著三分淒怨的目光!這霎那間,楊牧也是禁不住打了一個寒噤,心中感到一片茫然了!

其實楊牧也並非毫無夫妻之情,盡管他娶雲紫蘿的時候是別有用心,盡管他也知道妻子一直沒有愛過他,但這八年來夫妻相處的日子,對他總還是甜蜜的回憶,縱然甜蜜之中也有辛酸。

愛恨之間,往往隻是相隔一線。而又往往是一開始走錯了一步,跟著就錯下去了。終於越陷越深,難以自拔。

楊牧初時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心胸寬大的丈夫,本來以為假以時日,當可獲取妻子的芳心。誰知得到的隻是妻子的尊敬。

當然,由敬也可以生愛,但可惜的是,當雲紫蘿剛要對他發生愛意的時候,發現了孟元超還在人間。

多好的偽裝也是不能永遠保持的,何況楊牧對妻子的愛且還混有許多雜念。妒火蒙蔽了理智,使得“聰明一世”的楊牧做出了糊塗事來,他以詐死來試探妻子,繼而一錯再錯,錯到要用毒辣的手段來謀殺孟元超。終於給石朝璣抓到了他的把柄!

碰著了雲紫蘿氣憤而又淒怨的目光,這霎那間,楊牧的心頭也未嚐沒有一絲悔意,“我怎能這樣對待紫蘿,難道我當真要把她置之死地麽?她縱然沒有愛過我,也曾經是對我十分體貼的妻子啊!”楊牧心想。

迷茫中忽似聽得石朝璣那獰笑的聲音就在他的耳邊:“我正是要你這樣對待她!因為我要陷害孟元超,我也要令繆長風聲名掃地!你應該知道,這兩個人都是朝廷的對頭,誰叫雲紫蘿剛好沾惹這兩個人,管她是冤枉也好,不冤枉也好,都得牽累她了!你必須替我出麵幹這件事情。在武林中製造風波,殺不了他們,也要叫他們自己人互相猜疑!哼,哼,你若敢不聽我的話,那你就準備嚐我的毒辣手段,準備嚐嚐自己身敗名裂滋味吧!”

想到了違抗石朝璣的後果,楊牧不禁又打了一個寒噤。他現在已是操縱在石朝璣手中的傀儡,實在沒有膽量違抗他了。“哼,說什麽虎毒不食兒?你姓繆的哪裏知道楊華根本就不是我兒子!何況楊華落在點蒼雙煞的手中,這也根本不是我的過錯。”楊牧隻道繆長風說的乃是楊華,怎知是雲紫蘿肚裏的孩子,是雲紫蘿和他的孩子!

一半是由於畏懼石朝璣的威脅,一半是妒火中燒,楊牧咬一咬牙,又狠起心來對付妻子了。

“好呀,你殺了我吧!”雲紫蘿不顧一切,硬衝過去!為了保全孩子,她是不能不作死裏逃生的打算了。

劍光閃處,一片紅光,閔成龍的肩頭給劃開了一道五寸長的口子,鮮血泉水般似的噴出來,五行輪也猛的朝雲紫蘿砸下去。

“賤人,你跑不了啦!”楊牧橫身一擋,左肘一撞,把閔成龍撞開,“咕咚”一聲,閔成龍立足不穩,倒在地上。楊牧不理會他,右臂一伸,跟著就向雲紫蘿抓去,用的是一招極為厲害的大擒拿手法!不過他用的招數雖然厲害,心裏卻是這麽想的:“活的總比死的好,隻要廢掉她的武功,我就能夠看管著她,不讓她再跑了!哼,就算她恨我一輩子,那也算不了什麽。總比她跟了孟元超或者這個姓繆的好!”原來他若是不把閔成龍推開的話,閔成龍固然免不了要在雲紫蘿的劍下送命,一對五行輪砸了下去,雲紫蘿隻怕也未必保得住一條性命。

可是楊牧打的算盤雖然如意、卻是不能如他所願。

就在他的五根指頭堪堪要抓著雲紫蘿的琵琶骨之際,隻聽得尖銳的“嗚嗚”聲響,一塊盾牌飄輪馭電似的向他飛來,楊牧大吃一驚,哪還顧得活擒妻子,連忙伏他一滾,那塊盾牌幾乎是擦著他的頭頂飛過!

原來是繆長風看見雲紫蘿將遭毒手,一急之下,也不知是哪裏來的神力,此時恰好一個鏢師用盾牌向他背心擊下,這個鏢師是有名的“鐵牌手”,這麵鐵牌重達三十多斤,一擊有千斤之力。繆長風反手一拿,抓著他的手腕,以硬碰硬,雙方虎口震裂,那麵盾牌卻給繆長風奪過去了。繆長風立即把盾牌向楊牧飛去,他雖然不長於暗器,擲牌的手法卻也巧妙非常。

鏢局那個“鐵牌手”怎能禁起繆長風的內功真力,雖然繆長風虎口也震裂,但比較之下,那個“鐵脾手”傷得卻是厲害得多。虎口震裂,跟著“哢嚓”一聲,腕骨也斷折了。那人狂噴鮮血,另一個鏢師連忙將他拖走。看來隻怕十九不能活了。

韓威武大怒喝道:“好呀,你殺了我的鏢師,我非要你的命不可!”

怒氣填胸,繆長風反而縱聲大笑,“繆某人隻有一條性命,有本領的你們盡管拿去!”陡地一聲大喝,雙掌翻飛,韓威武手下的兩個鏢師,給他掌力一震,又像皮球般的拋了起來,摔出三丈開外!

說時遲,那時快,韓威武已是飛身躍起,淩空撲下,左掌劃了一道弧形、右掌五指如鉤,抓向他肩上的琵琶骨,這一招名為“鷹擊長空”,正是韓威武獨門擒拿手法中最厲害的一招殺手!

雙掌相擊,聲若鬱雷,隻見韓威武在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著地之時,竟似風中殘燭股的搖搖晃晃,嘴角沁出血絲,繆長風邁上一步,嘶啞著聲音喝道:“韓總鏢頭,你是不是還要拚命?”

徐子嘉見勢不妙,隻道繆長風是乘勝追擊,要傷他們總鏢頭的性命,連忙一個旋身,槍尖從左往右一領,唰地刺向繆長風脅下的“愈氣穴”,槍尖堪堪刺到,這才猛地喝道:“賊子休得逞凶!”這一招正是攻敵之所必救!

按武學的道理來說,這一招繆長風是不宜力敵的,不料他已拚著豁了出去,突用險招,身軀隻是微微一矮,閃過槍尖,反手一拿,就拿著了槍杆,大喝一聲“撤手!”兩股力道爭持之下,“崩”的一聲響,那支渾鐵槍竟然當中斷為兩截!半截槍杆反戳回來,徐子嘉的肋骨斷了兩根,口噴鮮血,跌了個四腳朝天。

繆長風亦是嘴角淌下鮮血,臉如金紙,顯然受到內傷了。

原來他和韓威武硬拚那掌,韓威武固然是受傷不輕,他也好不了多少。再和徐子嘉以力相拚,受的傷已然比韓威武更重!

韓鹹武身為全國第一大鏢局的總鏢頭,豈甘敗在繆長風手下,他把喉頭湧上來的鮮血吞下,喝道:“不錯,我正是要和你拚命!”

繆長風一聲淒厲的長笑,苦笑道:“也好,那咱們就同歸於盡吧!”口中說話,手上那半截槍杆便當作標槍擲出去。不過卻不是擲向韓威武,而是擲向他的另一個得力助手石衝,因為這時石衝正在舞著一柄大斫刀向他斫來。

“鐺”的一聲,半截槍杆撞著大刀,大刀墜地,槍杆去勢未衰,“哢嚓”一聲,撞著了石衝的胸膛,石衝是練有鐵布衫的功夫的,也禁不住這猛力的一撞,半截槍杆又再一分為二,是石衝的肋骨卻斷了四根,傷得比徐子嘉更重!

就在這一霎那,韓威武已是兀鷹般的淩空撲下,繆長風雙臂一振,乒乓兩聲,兩個人同時跌翻,可是繆長風一個鯉魚打挺,便跳起身,韓威武卻還是在地上打滾。

繆長風哇的一口鮮血噴出,雙眼圓睜,喝道:“哪個還要拚命的就來!”

韓威武手下七個鏢師,有四個業已受傷,餘下三人,有兩個又是一開始就領教了繆長風的厲害,給韓威武叫他們退下去把風的,哪裏還敢過來?另一個本領較高還沒受傷的鏢師也趕忙過去照料他們的總鏢頭了。

其實隻要他們膽大一些,敢於上去和繆長風纏鬥,繆長風一定跑不了。原來繆長風和韓威武硬拚了三掌,受的傷不過是僅僅比韓威武稍輕一些,縱然能夠勉強支持,也是強弩之末了。不過他們都是驚弓之鳥,怎能有這膽子?

繆長風提一口氣,猛衝過去,喝道:“楊牧,你還敢傷人!”楊牧也不知繆長風已受內傷,見他一來,先自慌了!說時遲,那進快,繆長風使了一招近身搏鬥的小擒拿手法,一抓就抓著了楊牧肩上的琵琶骨。

雲紫蘿歎口氣道:“饒了他吧。”

琵琶骨是人身要害,倘被捏碎,多好武功出成殘廢。不過,練武之人,要害被襲,本能的也會生出反應。繆長風在楊牧的那股反彈之力剛要開始發出之時,掌心輕輕一旋,將他推開,冷冷說道:“紫蘿對你已是仁至義盡,你還要害她,慚不慚愧?”楊牧立足不穩,咕咚一聲,倒在地下。

這一招繆長風若是用重手法捏碎楊牧的琵琶骨,他本身也必將受到對方的反彈之力傷上加傷。不過,繆長風卻並非為愛惜自身,而的確是為了看在雲紫蘿的麵上,才放過他的。

隻見雲紫蘿麵如金紙,毫無血色,搖搖欲墜!繆長風吃了一驚,連忙將她扶穩,說道:“你怎麽啦?”

雲紫蘿道:“繆大哥,你也受了傷了,是不是?我不能再牽累你了,麻煩你給我姨媽報個汛,我恐怕不能跟你走了!”原來她已是油盡燈枯,剛才隻是勉強支持的。此時這口氣一鬆,隻覺腹痛腰酸,雙腿已是不聽使喚。

繆長風道:“別說喪氣的話,你走不動,又有何妨?難道這個時候你我還須顧男女之嫌嗎?他們愛怎樣想,就讓他們怎樣想好。”反手一抱,把雲紫蘿背了起來,邁開大步就走。

劇鬥半日,天已黃昏,楊牧爬了起來,看著他們的背影在暮色蒼茫之中消失,不由得眼眶微濕,呆立有如石像,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閔成龍道:“師父,一時勝敗算不了什麽,可是繆長風和我們鏢局的這個仇是結定的了。咱們也不愁沒有機會報仇啦!”楊牧恍似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半晌才訥訥自語:“報仇,唉,報仇?”閔成龍從沒有見過師父這副神情,不由得吃了一驚:“師父敢情是瘋了。”

繆長鳳背著雲紫蘿飛跑,隻覺胸中氣血翻湧,腦袋一陣陣眩暈。繆長風強用內功支持,心裏想道:“好在剛才沒有和楊牧拚個兩敗俱傷,否則我此刻恐怕是已經支持不住了。我死不足惜,紫蘿卻依靠誰?殺了揚牧,也不能抵償這個損失!”

幸虧鏢局的人都不敢追來,繆長風跑上了北芒山,到了山深林密之處,把雲紫蘿放下,這才得以喘過口氣。

“繆大哥,你為了我們母子,冒這麽大的危險,我,我真不知道要怎樣感激你才好!”雲紫蘿哽咽說道。

“你先別說話,歇息一會。咱們現在總算是暫時得到平安了。你歇一會,我去找點食物。”

雲紫蘿盤膝坐在地上,目送繆長風的背影沒入林中,心頭不禁思如潮湧,又是歡喜,又是悲傷。歡喜的是自己有這麽一個知心的朋友,悲傷的卻是自己的命運,命運如斯,隻怕今世是難以報答繆長風的了。“繆大哥,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意,可惜我的心早已死了。我已經害苦了孟元超,不能再害你了。”雲紫蘿想至此處,不由得暗暗歎了口氣。

心亂如麻,也不知過了多久,隻見繆長風一手提著一隻野兔,一手拿著一個水囊,舉步蹣跚,一步一步的走到她的麵前。

雲紫蘿見他好像落湯雞似的,衣上沾滿汙泥、濕漉漉的,吃了一驚,說道:“繆大哥,你怎麽弄成這個樣子?”

繆長風苦笑道:“我去瓢水,一不小心,跌在山澗裏。隻不過擦傷一點皮肉,並不礙事。”笑著又道:“我隻打了一隻野兔想要再打一隻,可惜追它不上。”

原來繆長風已是精疲力竭,獵取一隻野兔,已是竭盡所能,再去打水,精神可就支持不住了。

雲紫蘿心中難過,說道:“你歇一會,我來生火烤兔。”

繆長風道:“且慢,你的麵色不大好,我這裏有顆小還丹,你先服下。這是少林寺秘製的丹藥,大悲禪師送給我的,功能固本培元。不但對內傷有效,還是安胎的靈藥呢?”

雲紫蘿道:“你呢?我看你的傷勢恐怕也不輕吧?”

繆長風道:“我已經服了一顆了。”其實他隻有一顆小還丹,說謊騙雲紫蘿,那是為了免她心裏不安。

雲紫蘿服下了小還丹,哽咽說道:“大恩不言報,我肚裏的孩子若能保得平安,你願意做他的義父嗎?”這話有兩層意思,一層是把繆長風當作她唯一可以信賴的人,但另一層卻也不啻是向繆長風再一次表示,她是決不能嫁給他的了,所以才要他做孩子的義父。

繆長風苦笑道:“你放心,我今生是不會有妻兒的了,我一定把你的孩子當作自己的親生孩子一樣。”

雲紫蘿香腮綻笑,像是一朵蒼白的小花,這是發自內心的微笑,但卻不知是喜悅還是淒涼。半晌,幽幽說道:“繆大哥,得你千金一諾,我,我是可以放心了,嗯,天已黑啦,咱們也該吃晚飯了。我去生火烤兔,你歇歇吧。唉,繆大哥,你今天也實在太累了。”

繆長風心裏好似有一股暖流通過,他深深感到雲紫蘿對他的體貼,以及超乎體貼之外的那份感情!但這是怎樣一種感情呢?他心裏懂得,要說卻又說不上來。當然不是普通的朋友之情,和兄妹之情也好似有些兩樣,但卻又不是愛情!

雲紫蘿走入樹林拾取枯枝生火,夜幕降臨,繆長風的眼睛跟著她轉,她的背影已模糊了。

“但得兩心相對,無燈無月何妨!”繆長風心裏想道:“人生得一知己可以無憾,原就不必一定要做夫妻!”心頭最後的一個“結”解開,繆長風頓覺靈台一片清明,當下就盤膝運起功來,不知不覺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

也不知過了多久,繆長風張開眼睛,隻見雲紫蘿拿著一隻烤熟的野兔,正是站在他麵的,向他微笑。

“呀,野兔烤熟了,你為什麽不先吃?”

雲紫蘿微笑道:“剛才你幾乎把我嚇壞了,你的頭頂散發著熱騰騰的白汽,我知道你是默運玄功,到了緊急的關頭,隻恨我的功力不濟,卻又沒法幫忙你。”原來自我運功療傷,這是一件相當冒險的事情,功力不足,或者偶有不慎,就可能帶來走火入魔的危險,輕則半身不遂,重則有性命之危。

繆長風笑道:“好在難關已經度過了,你看我現在的精神是不是好多了?”

雲紫蘿道:“繆大哥,我真是佩服你的內功深厚,麵色的確是紅潤多了。不過,你也應該吃點東西啦。”

“我現在倒不覺得餓了。”繆長風道。

雲紫蘿笑道:“不吃那怎麽行?總得有點氣力才能走到我姨媽的家裏呀,難道還能要我背你嗎?唉,我隻盼早點到姨媽家裏,過幾安靜的日子。”繆長風給她說得笑了起來,這才分了她一條兔腿吃了。

他們以為到了雲紫蘿姨媽的家裏,便可以最少得到暫時的安了,哪知卻又是事與願違。

第二天一早動身,由於他們在昨日的劇鬥中大傷元氣,不敢施展輕功,黃昏時分,才走到雲紫蘿的三河縣故鄉。

隔別了故鄉十多年,雲紫蘿憑著模糊的記憶,好不容易找到了姨媽的家,此時已是三更時分了,半夜敲門,突如其來,她的姨媽見了他們,又驚又喜!

“咦,你們怎的弄成這個樣子?”

“說來話長,表妹呢?”雲紫蘿不見她的表妹蕭月仙和邵紫薇,心裏有點奇怪,想道:“她們都是練過武功的人,怎會不知醒的?她現在已經聽到我的聲音了,照表妹的性情,她還不大叫大嚷的跳起來?”

蕭夫人麵色一沉,說道:“我還以為你是來告訴我她們的消息呢,怎麽,你沒有見看她們嗎?”

雲紫蘿吃了一驚,說道:“怎麽,她們不是跟你回家的麽?”

蕭夫人歎了口氣,說道:“咱們進屋子裏再說”

坐定之後,蕭夫人說道:“你還記得嗎,在西洞庭山的時候,她們不是吵著要到泰山去趁熱鬧嗎?給我說了一頓,她們不再嘈吵,我以為她們已經放棄了這個念頭,誰知她們在半路卻偷偷的瞞著我跑了。那天我們在一個小鎮投宿,她們說是到市集買點東西,一去就不回來。”

雲紫蘿吃驚道:“我在泰山可沒有見著她們了。”

蕭夫人道:“你見著了邵伯伯沒有?”

雲紫蘿道:“邵伯伯我倒是見著了,不過我沒有和他說,我是托一位很可靠的朋友,把你們的消息告訴他的。”

蕭夫人不禁又歎了口氣,說道:“我那個野丫頭失了不打緊,紫藤這孩子倘有什麽意外,她叫我有什麽臉見她爹爹?”

雲紫蘿隻好安慰姨媽道:“她們都不是小孩子,本領也很不差,我想該不至於有什麽意外的。”

蕭夫人澀聲道:“但願如此,好在你們今天來到,若是再遲兩天,恐怕就隻能看見我留給你的信了。”

“姨媽,你又要離家麽?”

蕭夫人道:“這裏離京城不過一天多的路程,我這次雖然是悄悄回來,但聽說震遠鏢局已經知道我回來的風聲了。不過我也不是害怕他們,我是想去找尋女兒,暫且也避避風頭。”

繆長風禁不住哼了一聲,說道:“又是震遠鏢局,我倒想再掃一掃他們的威風!”

蕭夫人詫道:“怎麽,你也和震遠鏢局結有梁子?啊,紫蘿,你們遭遇了一些什麽,弄成這個樣子,現在可以說了吧?”

雲紫蘿看了繆長風一眼,說道:“讓繆大哥早點安歇,我和你慢慢再說。”

蕭夫人笑道:“對,我都忘記安頓客人了。”心想:“看他們的樣子,隻怕是早已經孟光接了梁鴻案了。紫蘿不好意思當著他的麵說。”她哪裏知道她所想象的完全不是這回事。

蕭夫人和甥女進入臥房,隻見雲紫蘿未曾說話,珠淚已是盈眶。蕭夫人柔聲說道:“紫蘿你受了什麽委屈,和姨媽說吧,說出來就舒服了。”

哪知雲紫蘿說出來的事情,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本來是要安慰外甥的,聽了一半,卻先自吃驚了。

“怎麽,原來楊牧是還在人間的嗎?你怎麽不和我說!”

“不錯,楊牧是還活著。但在我的心裏,他是早已死了!”

“唉——”蕭夫人歎了一聲,說道:“本來我是很想撮合繆長風和你的姻緣的,但現在可又不同了,你扣楊牧畢竟是做了多年的夫妻,何況你還懷著他的孩子,能夠不分手總是不分手的好!”

“姨媽,你不知道——”雲紫蘿咬牙說道:“若不是多虧繆大哥,我這孩子那天恐怕是早已喪在楊牧之手了。”

蕭夫人皺了皺眉,說道:“那麽,你是不是決意嫁給長風?咱們雖說是江湖兒女,不必像讀書人那樣注重名節,不過——”

“不,姨媽,你誤會了!”雲紫蘿打斷她的話說道:“我和繆大哥是結拜的兄妹,我是決不會嫁給他的!”

蕭夫人道:“那你為何不願與楊牧破鏡重圓?你不是和我說調過,楊牧根本就不知道你懷有他的孩子嗎?你們這次的誤會雖然很大,但夫妻之間,隻要有一方肯讓一步,僵局未必就不能挽回。”

“姨媽,你不明白,這,這不是誤會!”

“那又是什麽?”

蕭夫人一再盤問,雲紫蘿倒是感到有口難言了。她和楊牧之間的恩怨糾纏,實在太過複雜。她不願意再提起她與孟元超的舊事,也不願意把她懷疑楊牧與石朝璣勾結的事情說出來。而後麵這個原因卻是比楊牧作踐她還要令她痛心的。不過她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希望楊牧能有一天幡然悔改,是以不願說出這個秘密,以至毀了楊牧一生。

蕭夫人凝視著她,說道:“你是不是心亂得很?好吧,那你先睡一覺,明天待你精神好了,冷靜下來,咱們再從長計議。”

雲紫蘿道:“我睡不著。”心中正自躊躇,不知是否應該向姨媽稍為透露一些,忽聽得門外似有人聲和腳步聲。蕭夫人吃了一驚,披衣起立,說道:“山村午夜,哪來的這許多人,隻怕是仇家到了!”

話猶未了,隻聽得兩個聲音同時說道:“齊建業、韓威武求見蕭夫人!”他們用的是傳音窯密的功夫,靜夜中傳入蕭夫人的臥室,說得並不大聲,可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雲紫蘿苦笑道:“姨媽,你還勸我和他破鏡重圓,他卻不肯放過我呢!”她隻道齊建業和韓威武都已來了,楊牧當然也是來了。

蕭夫人道:“他們和我結有梁子,未必是為你而來。讓我去應付他們,你和長風暫且不要露麵。”

大門打開,隻見門首站著四個人,齊建業與韓威武之外,蕭夫人認得其中一個是韓威武的師弟白武子,另一個麵如黃蠟似帶病容的漢子卻不認得。

蕭夫人冷冷說道:“齊老英雄和韓總鏢頭光臨寒舍,當真是蓬草生輝,不勝榮幸。可惜先夫早已去世,不能招待貴客了。不過我雖然是個婦道人家,也還擔當得起,先夫與你們結下的梁子,你們盡管朝著我劃出道兒!”

齊建業哈哈一笑,說道:“蕭大嫂你誤會了。過去的事,我也頗為後悔,隻恨不能到蕭大哥的靈前磕頭賠罪,不過韓老鏢頭亦是早已死了,你們兩家的仇冤也應該可以化解吧?”

韓威武接著說道:“我早有這個意思,曾經拜托邵叔度老前輩轉達蕭夫人,但願能夠得到蕭夫人的諒解。”

蕭夫人心裏想道:“你們說得倒是輕鬆,我的夫仇豈能不報?這十幾年來所受的苦楚又豈能輕易算了?”不過敵強我弱,蕭夫人雖然是宿怨難消,卻也隻好暫且忍住。當下不置可否,淡淡說道:“你們既然是不想來為難我這婦道人家,那又是什麽來意?”韓威武道:“請問繆長風和雲紫蘿是不是在你這兒?”

齊建業接著說道:“我知道雲紫蘿是你甥女,但她也是楊家的人,她與楊家的事情未了,我是楊家的長輩煙親,特地來為楊家了結這件事情的,請你叫她出來吧!”

韓威武跟著又道:“繆長風和我們震遠鏢局的事情也未了結,不過此事與你蕭夫人無關,你不必誤會。隻要你不插手,決不牽連到你頭上。”

簫夫人情知瞞不過他們,心裏不覺躊躇,不知是爽快承認的好,還是索性抵賴到底的好。正在躊躇未決,雲紫蘿和繆長風卻已走出來了。

雲紫蘿道:“齊伯伯,我和楊家的事,不敢勞頰你老人家,你叫楊牧來親自和我說!”她不見楊牧在內,頗是有點奇怪。

繆長風則是哈哈笑道:“韓總鏢頭,你們來得好快啊!你說得好,此事與蕭夫人無關,繆某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們就衝著我來吧!”眼光朝著震遠鏢局的那三個人掃去,看見那麵如黃蠟的漢子之時,不覺吃了一驚。

原來這人正是邪派中一個有名人物,名叫歐陽堅,所練的“雷神掌”功夫十分歹毒,隻因十年前敗在丐幫幫主仲長統手下,此後江湖上就不再見他露麵。蕭夫人不認識他,繆長風卻曾與他有過一麵之緣。

繆長風心裏想道:“聽韓威武說話的聲音,中氣充沛,看來他的功力至少也恢複了六七分,今日他們的人數雖然比那天少得多,卻個個都是一流高手。隻是個歐陽堅,就抵得上震遠鏢局的十個鏢師,今日此戰,隻怕是凶多吉少了。”

繆長風天生傲骨,明知敵強己弱,卻也傲然不懼,冷笑說道:“韓總鏢頭真是看得起在下,請來了四海神龍齊老前輩不算,還邀得歐陽先生下山,繆某今日得會當世的兩大高手,幸何如之!”

齊建業眉頭一皺,正想說話,歐陽堅已是哈哈一笑,先自說道,“繆兄,十年不見,你在江湖上闖出的名頭可不小啊,不過你的消息卻似乎太不靈通了。”

繆長風側目斜瞧,冷冷說道:“什麽意思?”

歐陽堅笑道:“聽你口氣,你似乎以為我是給韓威武助拳來的?”

繆長風冷笑道:“你不是麽?”

歐陽堅哈哈笑道:“你錯了,我現在的身份是震遠鏢局的副總鏢頭!震遠鏢局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啊!”言下之意,即是表明他是當事人之一,決非尋常的助拳者可比。助拳的朋友可以點到即止,當事人動手,那就是決不留情的了。

歐陽堅在江湖上的名頭和本身的武功均在韓威武之上,他肯屈居韓威武的副手,倒是頗出繆長風意料之外。

繆長風怔了一怔,冷笑說道:“原來歐陽先生榮任了震遠鏢局的副總鏢頭,恭喜,恭喜!繆某與貴鏢局結下梁子,該當何罪,決不躲避!嘿,嘿,你是一個人上呢,還是和你們的總鏢頭並肩子上呢?”

歐陽堅道:“繆長風你莫瞧不起人,你勝了我的雷神掌再說!”

繆長風道:“很好,我正是想領教你的雷神掌功夫!”

兩人就要動手,齊建業忽道:“且慢!”

歐陽堅退過一旁,齊建業緩緩說道:“兩樁事情,不要混在一起,請讓我先了結楊牧委托我辦的這件事情吧。”說至此處,眼睛向雲紫蘿望去,說道:“楊牧今天不來,我可以替他說話。我請你從長考慮,是不是可以重回楊家。到你想清楚再說,用不著馬上答複我。”

雲紫蘿卻是立即說道:“用不著考慮,你要我重回楊家,除非你把我打死了把我的屍體抬回去!”

齊建業眉頭大皺,說道:“俗語說得好,一夜夫妻百夜恩,你怎能說得這樣決絕?”

雲紫蘿道:“楊牧若是把我當作妻子,他也不會這樣對待我了。齊老先生,小女子言盡於此,要殺要剮,任隨尊便!”

齊建業一聲長歎,說道:“你既是執意不從,老夫勸也沒用,好,那就成全你的心願吧!”

“成全”二字,正麵解釋,自是好意,但在江湖人物口中說出,往往卻是相反的意思。

此言一出,繆長風和雲紫蘿的姨媽不禁都是大吃一驚,繆長風邁上一步,擋在齊建業與雲紫蘿之間,蕭夫人則哼了一聲,冷冷說道:“我不管你是四海神龍還是八海遊龍,你敢傷我甥女,我和你拚命!”

齊建業怔了一怔,說道:“誰說我要傷她性命?”一麵說話,一麵拿出一封信來,回過頭再對雲紫蘿說道:“楊牧也已料到你不肯回去的了,好,你拿去吧,這是楊牧給你的休書!從今之後,你與楊家一刀兩斷,不許再用楊家的名頭招搖!”

原來楊牧內疚於心,但又不敢擺脫石朝璣的魔掌,想來想去,隻有出之休妻一途,在石朝璣麵前好有個交待,自己也可以多少挽回一點麵子。他和韓威武回轉鏢局那晚,恰好齊建業從江南趕到,齊建業並不知道他與石朝璣的秘密,隻是不願他自尋煩惱,是以也勸他不如把雲紫蘿休了算了。楊牧覺得自己慚愧,不敢再去見雲紫蘿,就把這封休書托齊建業帶去。

雲紫蘿接過休書,冷笑說道:“齊老先生,你回去叫楊牧放心,從今之後,他走他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我是連他名字都不想再提了,誰還希罕用他楊家的名頭,不過,這封休書,我卻不能接受!”

齊建業一時不懂她的意思,說道:“你不是要和楊牧分手的嗎?難道——”

雲紫蘿道:“不錯,楊牧要和我一刀兩斷,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不過,過失不在我這一方,分手就幹脆分手好了,何須要休書?他寫這休書,分明是對我的侮辱!”冷笑聲中,把休書撕成片片。

這一下倒是頗出齊建業意料之外,他認識雲紫蘿已有八年,這才知道她是個外柔內剛的巾幗須眉。盡管他對雲紫蘿還是有許多誤解,卻也不禁有點佩服了。

“好,休書你要也好,不要也好,事情總是了結了。現在該說到震遠鏢局和繆長風的事情啦!”

一楊風暴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消散了,另一場更大的風暴隨之又來!眾人的目光緩緩的從雲紫蘿這邊移到繆長風身上。

繆長風哈哈一笑,說道:“我和震遠鏢局的粱子不結也已結了,唯有舍命陪君子罷啦,還有什麽好說!”

齊建業道:“話不是這樣說,俗語說: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的梁子本來是因楊牧而起,如今楊牧的事情已經了結,隻要繆先生給韓總鏢頭賠一個罪,我想韓總鏢頭也會給老朽保存麵子,將這梁子一筆勾銷!”

韓威武道:“好,衝著齊老前輩的麵子,韓某不為己甚,就便宜你繆長風吧。隻須你照殺人不過頭點地的規矩,給我磕個響頭!”

繆長風冷冷說道:“韓總鏢頭,你似乎是說錯了吧。”

韓威武道:“我說錯什麽?”

繆長風道:“這話應該顛倒過來說才對。嘿,嘿,隻要你給我磕個響頭賠罪,我也宋嚐不可看齊老前輩的份上,將這梁子一筆勾銷。”

韓威武大怒道:“好呀!是特地消遣我是不是?你消遣我不打緊,齊老前輩一片好心,也給你拿來當作消遣了!”

齊建業麵挾寒霜,說道:“且讓我再問他一句。繆長風,你當真是不吃敬酒,要吃罰酒。”

繆長風氣往上衝,縱聲笑道:“齊老先生,我等著你這杯罰酒!不過你們有四個人之多,一杯罰酒,似乎用不著四個人端。不如我放開肚皮,你們多少罰酒,我都喝了就是!”

歐陽堅喝道:“姓繆的,你用不著這樣狂妄,隻我這杯罰酒,恐怕你就要喝不了兜著走,何須勞動齊老先生。”

齊建業道:“讓我先說個清楚,”頓了一頓,目光射向蕭夫人這邊,這才接下去說道:“不錯,我是震遠鏢局的朋友邀請來的,不過他們請我到場,隻是要我作證人,主持公道,並非要我越俎姐代庖,如今我既然調解不成,唯有任憑你們雙方作個了斷。不過,我也得有話在先,我不越俎代庖,也不希望別人越俎代庖!”

言下之意,即是隻準繆長風和震遠鏢局的人動手他便袖手旁觀。倘若有人幫忙繆長風的話,他可就要插手了。

這話當然是針對蕭夫人而發的,雲紫蘿低聲說道:“姨媽,繆大哥救了我的性命,我可不能袖手旁觀,你讓我出去吧。”

蕭夫人沉聲說道:“紫蘿,我不許你插手!”突然反手一指,點了雲紫蘿的麻穴,叫她不能動彈。

就在這時,歐陽堅已是呼的一掌向繆長風劈下來了!

雲紫蘿不能動彈,但還是看得見聽得到的,急得她尖聲叫道:“姨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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