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萬裏轉身,看到我在流淚。
“怎麽?王思睿死了?”
我搖頭。
“嚇到你了?”他扣掉沒講完的電話,“別害怕啊,這麽不相信我嗎?已經給你叫車了,趕得上飛機。”
我點點頭,毫無顧忌地坐在地上,四周全是淒慘荒草地,潔白的雪覆蓋其上,冷風呼嘯。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我不想這麽狼狽,可心裏太難過了。
就像珍愛的水晶花瓶碎了,完美無瑕的錦緞被煙灰灼燒了一個洞,珍藏的書撕掉了關鍵的一頁,我隻是太難受了。
花瓶、錦緞和我的書,受傷的時候會很疼吧?
“你怎麽了?Bao——”池萬裏蹲下看我,把“貝”字吞回去。
“凍死我了。”我又哭又笑。
“……”他很無語的樣子,轉身從後備箱裏取出一條羊絨毛毯,披在我身上。
“謝謝……”
沒幾分鍾,車來了,秘書敏捷地翻過護欄,脫下高跟,光腳下來:“池總!”
後麵跟著一個醫生,拎著手提箱。
“走吧,我不送你了。”池萬裏站在原地,看我拖出王思睿。
醫生掰開安瓶,抽出注射器,我瞥了一眼瓶子,鹽酸嗎啡注射液。
“你還在等什麽。”池萬裏催我。
我咬著嘴唇,把羊絨毯披在他身上:“再見。”
他笑得很輕鬆,假如不是碰到他微微顫抖的肩膀,我根本無從知曉。
朔風陣起,卷起地上的雪。
“再見。”
要走嗎?
我已經等了七年。
要走啊。
我已經告訴了王思怡,找到了治好弟弟的人。
可他怎麽辦?
一路上,我腦袋昏昏沉沉,頭痛欲裂,好像又回到七年前剛分手那段時間,而即將治愈王思睿的喜悅也不複存在。
中途在一個小國轉機的時候,王思睿醒了。
“艸……”他直接蒙了,“我們在哪?”
“你自己看吧,我也看不懂。”我指指大廳裏的曲裏拐彎的外文。
王思睿很鎮定,沒有大喊大叫,我給他租了一個簡陋輪椅。
“你別想逃,證件都在我手裏,不老實就把你打暈。”我比了個手刀威脅他。
“好哦。”他笑得很老實。
我心裏一點都不信,就憑他初中當校霸,還能瞞著王思怡這一點,絕對是個腹黑。而且,不是極度姐控,是不會找蛇咬自己一口也要搏一搏。
姐控……姐控!
“你這樣,不會是為了得到王思怡的關注吧?”
王思睿哈欠打了一半,回頭看我:“江子哥,多年不見你變聰明了。”
我無言以對,沒看出來,王思睿也是個小變態。
他攤手:“坦白局了,打也打不過你,又沒有手機,我姐無條件跟你一邊,怎麽看都是我輸了。”
“你並非不想治腿。”我一針見血,“隻是治好以後沒有理由再呆在她家裏。”
王思睿歎氣:“真是令人苦惱呢,姐姐有自己的家庭,小孩會分走她的注意力,我就不是她最重要的人了吧?”
他頗為憂慮:“明明是一個肚子出來的,我倆才是一輩子最親的人才對。”
我緊緊攥住拳頭,真的很想給他一下。
“但是,假如我重新成為一個健全的人,姐姐會很開心吧?這樣一想,遺憾抵消了呢。”
飛機晚點了五個小時,我倆在機場啃泡麵。
“你找的人靠譜嗎?”他不是很相信的樣子。
“廢話這麽多,你隻管去。”
“代價是什麽呢?我不信有這樣力量的人會做公益。”
“不用你管。”
“哦。”他看著我,“說起來,你還喜歡池萬裏嗎?”
我挑麵的手一頓:“管這麽多幹嘛?”
王思睿低頭吃麵:“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什麽了?!
小蚱蜢飛機半夜到的基桑加,機場根本不分什麽內外,跟客運車站一樣,大胡子直接把車開到飛機底下。
“Bunny寶貝兒~”卡麗朝我招手,“你帶的小哥好帥呀~”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低聲問王思睿:“你是處男嗎?”
“?”王思睿點頭,“我可是很守男德。”
“你不是,明白嗎?”
“嗨,弟弟,歡迎來到基桑加!”卡麗從車上翻下來,俯身,手指抬起王思睿的下巴,十分油膩。
我扶額:“他是有錢人家的小孩,你玩不起,趕緊走趕緊走。”
卡麗邪笑:“你情我願,露水姻緣嘛。”
“是啊,小姐你這麽美麗。”王思睿露出無辜的笑。
上車之後,我強行跟王思睿坐在後排,把卡麗趕到副駕上。
“我不在這兩天,基地怎麽樣?”
“一切正常,有兩件事跟你有關。第一個,當時你特別關心的那個老師,他有一個學生是覺醒者,”大胡子道,“第二就是你們在山上發現的神廟火了,這兩天土著一窩蜂上山朝拜。”
“火了?”
我實在不知道那三間破石頭屋哪裏像神廟,不過在這樣的山頭建房子本來就是神跡了吧。
“你明天可以在山下雇個人把小哥背上去。”
“好家夥,都發展出背上山的業務了。”
“窮嘛,能賺一點是一點。”
第二天一早,卡麗開車把我倆送到山下,我就知道什麽是“火了”,一連排的人像螞蟻一樣,從山腳密密麻麻上去。
卡麗說:“嘿,你知道嗎?當地人還發現了一條比你們當初上山更快的道路。”
“真是夠了。”我哭笑不得。
剛從車上下來,就有一群人圍過來,都背著木頭架子。他們操持著跟架子一樣簡陋的聯邦語向我推銷。
“四天上山!一萬一萬!”
“我!四天一萬!有糧食!”
一邊朝我展示他們的“豪華”座椅,有的鋪了一層布,有的加了一個屁股墊。
人群外圍有個穿傳統白袍子的小哥,裹得嚴嚴實實,木架還挺新,看來是個新手,一開始沒擠過來,與我對視的瞬間,他終於下定決心,一隻手輕鬆撥開人群,兩個肩膀左右撞倒一片。
來到我麵前,把架子一卸,沉聲道:“三天,六千,有糧食。”
倒在地上的人紛紛用當地語罵他傻X。
很好,有勁兒又實惠就是他了。
我從兜裏掏出三千先給他:“剩下上山再給你。”
他點頭。
再一次來乞力馬紮,山間竟然長出了茂盛的野草,跟一個月之前天差地別,怪不得本地人會認為是神仙顯靈。
一路上小哥都不說話,埋頭前進,背著人比我走得還快。第一天夜裏,我們找了一塊鬆軟的草坪睡覺,王思睿單腿做蹲起,說是要珍惜最後這幾天隻有一條腿的生活。
小哥從布袋子裏掏出幹巴巴的麵包,那玩意兒硬的跟石頭一樣,砸核桃都不成問題。
我把自己的肉罐頭扔過去:“給你。”
他接過,打開後放在碳火上加熱,還挺會吃,太攀也有這個習慣……
吃過飯之後,王思睿回帳篷休息,小哥直接地為席天為蓋,裹著個破毯子睡了。
趁著天黑,而且周圍有沒有覺醒者,我轉到帳篷後麵,把小兔子們放出來活動。一百四十三隻小兔從半空中流淌出來,在草裏撒歡,我趁機練習從人的視角轉到他們身上,感覺很奇妙,就像附身一樣。
二號在幹什麽?我十分擔心這個最調皮的闖禍,於是閉上眼,調成他的視角——
這是哪裏?暖洋洋,黑漆漆的,小爪子踩在什麽地方,還怪有彈性。
“嗯?”
原來從兔耳朵聽人的聲音要放大這麽多倍。
黑暗的世界天旋地轉,橘黃色的光照進來,白色的衣擺堆在胸口,我眼前是整齊的八塊腹肌!
抬頭一看,是小哥的臉。
他定定地看著二號,瞳孔收縮,我的心狂跳,他不會也是覺醒者吧?
還好,隻聽小哥嘟囔「奇怪,什麽也沒有」。
二號流氓兔!他還死不悔改,從腹肌到胸口,啪嗒一下蹲在人脖子上。
小哥的手順著他剛剛跳過的路線摸了一遍:「蟲子?」
說完躺回去。
我鬆了一口氣,趕緊把小兔子們收起來,假如回次維空間的通道是一個門,有的小兔子很乖自己跳進去,有的調皮一點,在門口還要轉一會兒,而一號最懂事,叼著不聽話的小兔子甩到門裏去。
但他好像對流氓兔也無能為力,耷拉著耳朵看我。
“小乖,回去吧,我去抓他。”
一號點頭消失。
我踮著腳走過去,小哥睡得很香,黝黑的皮膚在微弱的火光下,淌密一樣的光澤。二號蹲在他肩頭,朝我壞笑,尾巴還一抖一抖。
我氣不打一處來,眼疾手快朝他耳朵下手!
二號呲溜往下要鑽進小哥衣服裏。
小樣,你能比我快?
我立刻調整方向,與此同時,小哥翻身——
抓到二號了!
但我的手背熱乎乎的,好像抵在一個堅硬的小顆粒上……
手下的兔子歘一下消失,我閃避不及,胳膊肘下沉。
小哥睜開眼,與我麵麵相覷。
“……”
“……我解釋一下。”
「加錢。」他操著不熟練的聯邦語補充,“包夜一千。”
我抽回手:“都是誤會!誤會!”
小哥茫然,左手扶著褲子邊:「給你看看?很大。」
“穿上!穿上!”
他聽不懂,還以為我在給他加油,眼瞅著這個架勢就要一扒到底!
我衝上前握住他的手:“別!”
“你們幹啥呢——”王思睿從帳篷裏探出腦袋,“哦豁。”
“你’哦豁‘啥?!趕緊回去睡覺!”
“好哦。”他蛄蛹蛄蛹回去。
我心力交瘁,把小哥按回被窩裏,給他蓋得嚴嚴實實。
身後有個聲音幽幽道:“江子哥,記得讓他戴套啊——” ???
憑什麽不是我在上麵!
一切安頓後,我回到自己的帳篷裏,臨睡前兜裏有個東西發熱,掏出來一看,是周婉婉給我的蝴蝶繭。
像個螢火蟲一樣,一閃一閃。
我把它放進玻璃罐裏,怕它半夜孵化。
“晚安。”
作者有話說:
別急,下章會問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