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6章 “伏特加”下
施肇基正犯愁如何回答拉斯普廷的問題時，那邊的張宗昌卻已替他解了圍。
“拉斯普廷先生，請不要責怪大使先生，關於為什麽將你限製在這間密室裏，這個問題你不應該問大使先生，而應該去問問契恰科夫。”
“契恰科夫？你認識契恰科夫？”
拉斯普廷瞪著眼睛看著張宗昌，臉上顯出狐疑的表情，並後退了一步。
“當然！我和契恰科夫本來就是一夥的，我們都是‘中俄保安公司’的合夥人，叫我帶人去救你，也是契恰科夫的主意。”
張宗昌用流利的俄語向拉斯普廷介紹著“真相”，在俄羅斯帝國混的這兩年時間裏，他別的東西沒學多少，就是這俄國話和俄羅斯輪盤賭算是略有小成，雖說他是一個大老粗，可是若論對俄語的熟練程度，連施肇基也是自愧不如了。
“原來是這樣！那麽，契恰科夫現在是在什麽地方？”
拉斯普廷的狐疑之色漸漸消去，但是戒備之心卻仍強烈。
也不怪拉斯普廷疑心重重，那位中國的駐俄羅斯帝國大使先生將他軟禁在這間密室之中兩個多月，期間不許他將腳邁出房門一步，而且也不許別人跟他說話，雖然確實允許他看報紙，可是對於一個幾乎是文盲的江湖騙子而言，他能夠寫情婦的名字就已經很不錯了，哪裏敢奢望閱讀報紙呢？所以，在拉斯普廷的心裏，多少也是存著一點戒備之心的，他雖然不是什麽聰明人，可是既然能夠將一幫貴族夫人伺候好，沒點本事也是不行的。
“契恰科夫就在離這裏不遠的地方，很快，你就可以看見契恰科夫了。其實，之所以不讓你離開大使館，正是契恰科夫的主意，他認為案情不明朗，到底隻是一幫貴族想殺你，還是沙皇陛下想殺你，在當時這是無法確認的，所以，契恰科夫認為，還是等一等再說，看看到底是誰想殺你。”
張宗昌按照軍情局編造的說辭講來，他也不怕穿幫，因為契恰科夫那邊也早就叮囑過了，而且契恰科夫那個投機分子顯然也不會在現在這種局麵之下與中國方麵撕破臉，而使他失去退路。
“什麽？你們竟然認為是沙皇陛下想幹掉我？”
拉斯普廷臉上顯出驚訝的表情，這不是裝出來的，當初斯托雷平、科科夫佐夫甚至是皇叔尼古拉沙都曾向沙皇尼古拉二世進言，讓沙皇幹掉拉斯普廷或者將這個江湖騙子趕出宮廷，但是沙皇始終不為所動，在拉斯普廷看來，沙皇沒有別的長處，就是對皇後言聽計從，而皇後又對拉斯普廷相當依賴，這種情況之下，沙皇怎麽可能對拉斯普廷起殺心呢？
“根據現在的民間傳聞，你不僅與那位俄羅斯帝國的皇後殿下有著說不清楚的關係，而且你還是向德國泄露俄國軍事機密的間諜，或許，沙皇陛下也許起了疑心，想幹掉你，以堵住國民的嘴。”
張宗昌繼續編造，但是這並非全是編造，實際上，現在的俄羅斯帝國內部就彌漫著關於拉斯普廷與德國以及那位來自黑森的俄羅斯帝國皇後之間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無論是社會上層還是社會底層，都將俄國在戰爭中所遭受的一切苦難歸咎到了一幫小人身上，而俄羅斯帝國的那位皇後以及皇後的寵臣拉斯普廷無疑就是這一切俄羅斯苦難的根源，至於沙皇，在君主主義分子眼裏，沙皇陛下隻是被一幫小人給蒙蔽了，隻要除去這幫小人，俄羅斯帝國就可以複興，也正因此，以尤蘇波夫為首的君主主義分子才悍然發動了一場“清君側”的暗殺行動。
有趣的是，多數痛恨拉斯普廷的人都是貴族、官僚，因為在他們看來，正是拉斯普廷做到了那些革命派想做但卻做不到的事情，那就是掏空俄羅斯帝國的統治根基。
“那是汙蔑！無恥的汙蔑！皇後殿下與我之間是完全清白的！至於軍事機密的泄密事件，也與我完全沒有關係！那都是汙蔑！汙蔑！”
拉斯普廷咆哮起來，雖然他立刻想起來，他在喝醉酒後經常喜歡亂說話，而且偏偏那位出身德國黑森的俄羅斯皇後殿下經常將一些機密文件的內容告訴他，甚至連沙皇專列的路線也告訴他，那麽，難保他不會在酒醉的狀態下不將這些俄羅斯帝國的軍事機密泄露出去，尤其是在那些貴婦的**，而那些貴婦之中難保沒有德國的間諜。
但是拉斯普廷還是決定全麵否認，雖然他隻是一個江湖騙子，但是他也很清楚，在前線部隊接連戰敗的情況之下，什麽事情最容易激起眾怒，眾人或許可以容忍他在宮廷裏頤指氣使，但是卻無法容忍他泄露俄羅斯帝國的軍事機密，說不定，沙皇陛下就是聽信了這些傳聞，才決定幹掉他的。
但是沙皇真的打算幹掉拉斯普廷麽？對此，拉斯普廷非常懷疑，在他看來，這與沙皇的性格不符，雖然當年的斯托雷平遇刺案確實與沙皇陛下有那麽一點關係。
確實，張宗昌接下去的話就否定了沙皇參與暗殺密謀的可能性。
“拉斯普廷先生，你現在可以放心了，因為從前段時間沙皇陛下的行動來看，對你的暗殺行動，沙皇似乎並不知情，至少在事前不知情，因為就在前不久，參與暗殺行動的尤蘇波夫公爵被沙皇陛下流放到了庫爾斯克的拉基季諾村，罪名是放縱仆人在城裏開槍掃射，而且是在深夜，而那位德米特裏大公則被軍隊押送到了波斯，交由當地的俄羅斯帝國軍隊統帥處置，至於那個右翼分子普利什凱維奇現在已經關進了監獄之中，所有使你‘失蹤’的人都受到了沙皇陛下的嚴懲，所以，契恰科夫認為，現在或許是帶你去見沙皇和皇後的最好時候。”
“啊？真的麽？契恰科夫將送我去見沙皇和皇後？那太好了！等見了沙皇陛下，我一定向他進言，封你們做伯爵、侯爵！”
聽到張宗昌最後那句話，拉斯普廷頓時高興起來，所有的疑慮全都拋到涅瓦河裏去了，再次走上前去，將張宗昌緊緊抱住。
“感謝你們！感謝一切！我能活著見到沙皇和皇後。我一定要讓那些危險分子付出沉重的代價！”
拉斯普廷祈禱著，並且淚流滿麵。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施肇基感到非常諷刺，張宗昌的底細他多少知道一點，拉斯普廷是個什麽玩意他也很清楚，可是現在，在這種俄羅斯帝國風雨飄搖並且已經搖搖欲墜的情況之下，這兩個很難被視為正人君子的家夥卻在這場亂局中渾水摸魚，這多少讓人有些無語，或許，古人說的“亂世豪傑起四方”指的就是這種情況吧。
“好了，拉斯普廷先生，您可以換身衣服，然後我們護送您離開大使館，前往城外，然後，您就可以去見俄羅斯帝國的沙皇陛下了。”
看看時間，已是不早，施肇基適時催促了一下，吩咐警衛拿來一身新衣服，以及一件鬥篷，讓拉斯普廷換下那身惹眼的教士袍，然後，帶著拉斯普廷和張宗昌走出了這間密室，沿著樓梯走上走廊，然後再吩咐他們由樓梯走向庭院裏停著的那輛豪華四輪馬車。
看見張宗昌走下樓，那名駕駛馬車的車夫從車上跳下來，走向張宗昌，然後看了眼那名跟在張宗昌身後的身穿鬥篷的高大男子，並立即跨前幾步，將鬥篷裏的拉斯普廷抱住。
“我的朋友，我們又見麵了。”車夫笑著對拉斯普廷說道。
“契恰科夫，我的朋友，我們又見麵了。但是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還是離開之後再敘舊吧。為什麽我聽見了城裏的槍聲？難道德國人已經打到彼得格勒了麽？”
拉斯普廷也笑了笑，但是很快又恢複了那副預言者的冷漠表情，側耳傾聽那遠遠傳來的密集槍聲。
“那是因為城裏爆發了革命。我的朋友，現在，許多人都在反對沙皇陛下，而德國人的轟炸機又在城裏製造混亂，為了保衛俄羅斯帝國，我們必須盡快見到沙皇陛下。”
“那就不要浪費時間了，還是趕緊進馬車吧，我們去見沙皇陛下。”
……
施肇基並沒有下樓，而是站在二樓的走廊上目送拉斯普廷和張宗昌進入馬車，然後看著馬車駛出大使館。
“中樞到底想幹什麽呢？難道這個江湖騙子還有利用價值麽？”
帶著這個念頭，施肇基走回了休息室，雖然他也參與了此次“伏特加行動”，但是他並不清楚統帥堂到底準備怎麽利用那個拉斯普廷，而且他也相信，張宗昌也未必清楚所有的行動細節，這畢竟是秘密行動，如果露餡的話，所引起的恐怕就不是外交抗議那麽簡單了。
走回休息室，施肇基立即走到窗邊，此時，那輛四輪馬車已經駛上了涅瓦大街，並很快消失在一條小巷裏，而之後不久，天空中就傳來飛機發動機的轟鳴聲，雖然看不見飛機，但是施肇基可以肯定那是幾架德國的遠程轟炸機，自從德國製造出遠程轟炸機之後，彼得格勒經常遭到轟炸，而據說這種戰術是受到了中國空軍戰術的啟發，但是奇怪的是，今天卻並沒有聽見航空炸彈的爆炸聲，這讓施肇基多少有些納悶。
從窗台上端起那杯已經冰涼的咖啡，施肇基走回壁爐邊，將咖啡杯擱在壁爐上，然後拿起火鉗攏了攏木柴，之後走到茶幾前，彎下腰去，擰開了那台電子管收音機的開關，並轉過身去，準備熱一熱咖啡壺裏的咖啡。
收音機裏傳來熟悉的音樂聲，然後就是那名女播音員甜美的嗓音，使用的是標準國語，這是一種以北京方言為基礎的標準話，目前中樞已確定為國語。
“遠東之聲廣播電台，現在是公元1917年3月12日，今天，北京的天氣非常好，氣溫也比較舒適，適合外出遊覽。與往常一樣，在節目開始之前，我們先祝全球各地的華人、華僑萬事如意，然後，按照慣例，我們將通過無線電波向部分航行在公海上的中國商業船隻發送編碼信號，以加強通信，此次通信過程大約需要十五分鍾，如果您覺得枯燥，可以將頻率調到，戲曲電台正在播放京劇名角演唱的《定軍山》。現在，開始播送通信編碼……”
收音機裏的聲音停頓片刻，然後就出現了一個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女性聲音，所播送的都是一組組的數字，從表麵看沒有任何意義，但是施肇基卻知道，這些數字都是密碼，如果有相應的密碼本的話，可以將之譯成文字，類似於電報，但是不需要收報機，隻需要一台收音機，哪怕是一台最簡單的礦石收音機。
但是這真是發送給遠洋商船的信息麽？施肇基可不這麽看，至少不能完全同意，實際上，他就見過張宗昌在他的這間休息室裏抄寫過那些數字，顯然，這是一種特殊的聯絡密碼，情報員專用。
至於這台電子管收音機，也是由中國電子廠製造的，而這個時代，中國也是無線廣播事業推廣最迅速、最成功的國家，這也與中樞的鼎力支持分不開，為了推廣這種新式傳媒手段，中樞政府甚至拿出專項補貼，用以廉價推廣收音機，現在，據說國內許多城市都已出現裝備著收音機的茶館，隻有西部邊遠地區目前尚未接觸到這種嶄新的廣播手段，但是廣播局確實已在外蒙古西部建立了轉發站，而且與美國合作，在太平洋上也建立了幾座轉發站。
而這一切，都要歸功於大總統對電子工業的大力提倡和支持，現在，中國不僅建立起了專門的電子技術研究機構，聘請來自世界各國的電子行業人才，潛心研究神奇的電子技術，而且中國商人正在瘋狂的向全世界推廣電子產品，尤其是收音機，礦石收音機、電子管收音機，都是主打產品，這是硬件，至於軟件也全麵領先世界潮流，由於最先建立遠程廣播係統，現在中國的電台不僅可以對內進行廣播，也可以對外進行廣播，為此目的還大量招募了外國女播音員，之所以隻招募女性播音員，除了宣傳男女平等的先進理念之外，還因為女性嗓音清脆，更適合這個時代的無線電技術發展水平，即使用質量較差的收音機播放，也能聽得清楚。
雖然這個“讓世界聆聽中國的聲音”的宏偉計劃剛剛開始不到半年時間，但是依靠著電台裏那豐富多彩的內容，收音機已經成為西方那些非交戰國人民非常渴望得到的高級消費品，尤其是那些家庭婦女，而這顯然又為中國的企業帶來了滾滾財源，中樞政府和地方政府的財政也多了一塊收入，現在，即使是美國人，也以擁有一台來自中國的電子管收音機為榮，而美國的電子廠如果想仿製這種電子產品，不僅需要向中國的電子研究機構支付一筆可觀的專利授權費，而且也隻能從中國企業購買做工精良的高真空電子管，因為目前，全世界就數中國的電子管製造技術最先進，而與之相配套的技術也領先於其它國家，雖然這些技術多數實際上是由在華外國技術專家使用中國中樞政府的專項研究經費發展完善的。
“若論開時代之先河，恐怕真沒幾個人比得上趙振華。隻是不知，趙振華現在又在忙著什麽事情呢？俄國局勢動**，隻怕他現在就在忙這件事情吧。”
施肇基坐在了沙發上，拿著他已經研究過的一份由使館秘書和武官編撰的俄國最近形勢分析簡報，聽著從窗外傳來的槍聲，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