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上午。
辦公室的老師們顯然還沒從周末的休閑疲軟中緩過氣來,腦袋耷拉,眼皮耷拉,頹廢之狀各自表現在歪坐的身姿、蜷曲的脊梁骨和毫無表情的麵色上。
四圍寂靜如海。
新老師葉紅穿著黑白相間的T恤,淺藍色的牛仔褲,甩著馬尾辮,帶著年輕女孩特有的體香和動感,嫋嫋娜娜,搖曳多姿地跑進了辦公室。
“各位前輩來救救我的小命,這日子我怕是混不下去了!”
與她凹凸有致,風姿綽約的身段極不搭調的是,此刻的葉紅已經不顧淑女形象,表情幽怨、雙眉緊蹙,差不多要放聲大哭了。
才上崗一個月的葉紅每天對著自己班的五十位牛鬼蛇神、過了一段雞飛狗跳的日子。腦神經常處於被無辜迫害的高位警戒狀態,傷了煩了累了常會向前輩求援。
葉紅性格陽光率真,開朗坦誠,入校沒多久很快就和同事們打得火熱,當然這不隻是性格因素,葉紅性感火辣的身材,白皙清秀的臉蛋像吸鐵石一般,把全校師生的眼球全都吸引過來了。不管老的嫰的,醜的俊的,男的女的都不自覺地成了她的鐵粉。
剛剛還仿佛和尚一樣清心寡欲的老師們,隨著葉紅的飄然而至,開始坐不住了,紛紛各自思忖找尋英雄救美的良策。打頭陣的自然是密切關注葉紅的單身狗,長相有點滄桑捉急的數學老師蔣小樹。
“誰敢要我妹妹葉紅的命,得先問問我們這些大叔大爺大媽大嬸答不答應。說!哪個王八羔子又惹你了,我等立刻馬上把他的隔夜飯踹出來!”
“周末就一點小作業,居然有一半人沒有交,問了一下原因,答案很奇葩。有人說昨天賣廢品時,沒看清是作業,一並處理了。有人說這兩天打王者榮耀晉升到了尊貴鉑金,付出點代價也是應該的,要殺要剮老師你請便。隻幾個不想讀書也就罷了,這成批量的……你們說我是認命呢還是抗命呢?”葉紅仰天哀嚎。
蔣小樹順手丟過來一把水果刀: “這個好辦,你把它帶上,在這個尊貴鉑金級別的臉上晃三圈,讓他選擇是丟眼球還是廢鼻孔,等他褲子尿濕了再拿開。”
“你搞清楚好不啦!這個鉑金同學多少還是給了我點麵子的,我還真下不了手。有一龜孫子非常委屈的對我說,老師,說好了的都不交的,騙子騙子他們全是騙子。這個才完全摧毀顛覆了我的職業觀。”
葉紅原本也還是注重外在素質的女孩,隨著訓人罵人頻率的不斷增加,國罵也越來越自然了,且為了達到將體內垃圾排空的目的,疊加的創新的痛快解恨的粗言穢語讓這個離女漢子隻一步之遙的人直感酣暢淋漓。
“這等無恥之徒就不能簡單的在臉上耍大刀了,把心肝挑出來就酒喝!”馬上有人瞎起哄了。剛剛還死氣沉沉的辦公室立刻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我用腳趾頭也想得到,說這話的,一定是莫賴皮同學,”一直冷眼旁觀的年級組長兼政治老師範一萍,外號“政治犯”的覺得說話的時機到了:“你讓他交作業?這個成功的可能性比我當美國總統的概率還要底。我勸你別在這個神經病上花功夫了,要不你遲早會變成神經病。”
情緒剛剛緩過勁的葉紅心又沉了下去:“我現在已經是神經病的邊緣了。就剛才有學生不忍心看我崩潰下去,隨手給了一個紙條,上麵寫著,老師,無論遇到什麽事,你都不能生氣,你的笑對我們很重要。笑笑笑,我想死的心都有,我笑給閻王爺看好了。”葉紅又開始垂頭喪氣!
蔣小樹憐香惜玉的惻隱之情火速蔓延,想自己剛從大學出道做班主任的那幾年,也受盡了熊孩子的整蠱惡搞、各種欺淩還曆曆在目,現如今早練就了出神入化的金剛花樣腿及散打柔道陰陽九爪功。就這手腳功夫行走江湖,學生敬畏有餘,和諧不足。與當年初入教壇不同的是,曾經一口口的要關愛孩子,如今變成了你膽敢給老子惹事,你縱有金剛不壞之身,老子也要撕了你。
看葉紅今日的楚楚可憐,想當年的鬱悶彷徨,蔣小樹拍了拍胸口不甚厚實的肌肉:“葉紅啊葉紅,老天派你入我校就是衝我這棵小樹來的,那些小王八蛋這麽埋汰我的葉子,遲早我會讓他們屍掛東南枝。”
“就你這簡單粗暴的德性,誰掛東南枝還說不定呢?”政治犯見小樹和葉紅不顧左右的聊得熱火朝天,快快地灑了一潑冷水。
“你別挖坑害我哈,我這片葉要依附在你這棵樹上,那就是大白於天下的上吊尋死,對於你這種沒安好心的,我還是防備點。師傅!我要找我師傅!吳用師傅學生都很服他,他是教育江湖界的智多星,定有錦囊妙計!吳用呢,吳用老師哪去了?”
吳用和葉紅是學校開學初期師徒結對會上擁抱最熱烈的一對,原本也就是在老帶新儀式上輕輕碰個手,誰料到這兩位開心果在眾人的哄笑聲中,在不知哪個惡搞的循環演唱中來了個“抱一抱那個抱一抱,抱著那個妹妹上花轎”,硬是表演了無數個相擁入懷。
“這真是天生的一對活寶,湊在一起怕是古牆也會笑出聲來!”老師們議論紛紛。
“吵吵吵,吵醒人了,沒見本大爺正在睡覺嗎?”正趴台酣睡的吳用老師被吵得抬起了頭,斜著眼睛埋怨道:“沒聽說過現在正流行晚上睡不著,白天睡不醒嗎?本大爺我今天淩晨吃的安眠藥,剛剛藥效才正式發作,你們倆倒是好,打情罵俏還要帶燈泡。”
“吳用你吃安眠藥了?是不是又被老婆修理了?老婆用的是哪種家法酷刑?是跪榴蓮還是跪鍵盤,老實交代!”
這世界什麽時候都不缺“隻要你不開心,我就開心了”的吃瓜群眾。那些半死不活的趴台備課的為人師表們神奇般的滿血複活。
叫得最響的當然是這些年除工作之外的時間頻頻流浪街頭的蔣小樹了。為求得單身狗的心理平衡,他歡喜地看到了吳用的水深火熱。
“聽吳用說跪榴蓮跪鍵盤早已經過時了,現在流行跪電子秤,老婆說幾斤幾兩就跪幾斤幾兩,還有一種是跪螞蟻,不能讓螞蟻跑了,也不能讓螞蟻死了。現在的中國男人得具備各種各樣的神功!吳老師你說是不是?”
“我老婆對我那叫一個百依百順,體貼入微,無所不至。蔣小樹,給你說了也白說,算了,對於還尚未體驗到男女間有體溫兩字的人,大爺我就不刺激你了!”吳用推了推眼鏡,用一個似笑非笑的嘲諷表情包做為回答。
蔣小樹本以為可以顯擺自己單身汪無限灑脫自在的幸福,沒想到吳用直接就拽上了自己情感失敗的痛神經,正欲加大刻薄的力度,但見葉紅縱身一跳,挺拔的身姿就橫在他們兩人中間。
“呃,我吳用師傅就是有本事,你無論跪什麽我都佩服你!”說完眼睛眨巴眨巴的忽閃了幾下,像是代表女性對師傅這種不吝嗇膝蓋行為的安慰。
吳用的注意力馬上轉移了,定定的看了葉紅一眼說:“葉紅,你今天穿的衣服真好看!”
葉紅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也巴拉巴拉的叫起來:“師傅,瞧你這話說的,合著我昨天穿的衣服不好看了?我今天穿的褲子不好看了?我的衣服好看我人不好看了?你誇我一句損我所有,知罪不?”剛剛的一陣胡鬧,葉紅暫時忘了自己的不快了。
“我靠!古人怎麽說來著,惟小人女子難養也。你說我惹你幹嘛?”吳用哪裏甘心情願服輸。
“嘿,葉紅怎麽會讓你養?你養好哄好你老婆,少受虐就好了!”蔣小樹開始視吳用為敵了。
說話間,突然傳來一陣美妙的音樂: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眾人愣了一下,半響才發現,原來是吳用來電了。
隻見吳用緊張的拿起了手機:“老婆,我給你說,我現在走不開……昨晚說的事得從長記議……我真的有事……老婆,你怎麽一點就炸……我聽你的,你別急……”
所有人都平心靜氣地聽著吳用老師溫柔小心地左一個老婆右一個老婆,個個都支起耳朵,假裝很安靜,臉上帶著笑。
如天籟一般,一個陌生嬌喘、溫柔婉約,女人味十足的聲音傳入了每個人的耳膜:“不嘛~來嘛~親愛的,你不能不管我哈,來一個,麽麽~噠~”
這個蔣小樹,適時地扮演了一個非正常場合下的非正常女子,在場的幾個無不感歎這聲音裝的夠嗲,情分夠濃,這招夠狠,連葉紅都吃驚得嘴巴大寫了一個0。
吳用驚恐地回頭,四處尋找聲音的來源,眼神最後定格在鼓著腮幫,胖臉肌肉已經扭曲變形的蔣小樹身上。
“老婆,老婆,身邊沒什麽女人……有人在開玩笑,是惡作劇……好,按你說的辦,我馬上出來和你會麵,你等我一會哈!”
放下電話,吳用一個急轉身,衝到蔣小樹麵前,死死地掐了一下蔣小樹的脖子,看蔣小樹已經在翻白眼了,丟下一句話:“先留你一條爛命,我家如有內亂,我回頭再收拾你。”
吳用一溜煙的跑了,丟下了全辦公室人的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