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搜查之夜
梨霜歎了口氣,隻得不情不願的起了身。她實在是睡不著了。
此時月既當空,地上自然微微的亮,隨意走兩步,梨霜眼看著那分成兩瓣的輕舟,輕舟凹凸的冰麵,冰麵上星星似的光亮。伸手,指上是點點的紅,絲絲縷縷,如血絲般明豔纖細,不間斷的流動,那紅絲自指尖而出,飄飄灑灑,不多時便布滿了梨霜的整個手掌,好像戴了一隻透明的紅手套。
抬手,手指滑動,梨霜猛然抬眸,一甩手便將手上紅絲盡數甩出,原本微暗剔透的冰麵上立時罩上了一層巨大的紅網,自來處來,向去處去,鏤空,將整個巨大的湖麵圍裹,而後,流動。
梨霜於是抬起了眸子,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隨意看著,望過去便是一處紅絲的方向,抬起頭便是兩根紅絲的交纏,她皺皺眉頭,很快,那無數根紅絲便交錯纏繞,不斷流動,直至,將那微皺的冰麵,撫平。
“咳!”梨霜還是為那滿湖的寒氣抖了抖,她裹緊身上的外套,忽然伸手,隻掌心一點淡淡的紅,那手掌便已快如閃電,從遠遠地房簷上揪出兩個人來,直接,摔到了地上,“你們?怎麽了?”
“那、那個,”神仙大夫立刻爬了起來,饒是他落在了沉青後麵,無措的搓動著手指,他嘿嘿笑了兩聲,眼見著梨霜的神色愈發冷淡忙道,“不是,那什麽,堯小子,不太好。”
“你不是很有把握麽?”
“我,”神仙大夫隻得抿了抿唇角,“有人在他體內中了一道啊——”
梨霜已一手將神仙大夫拽了起來,飛身,向著讀書巷而去。
“丫、丫頭,我可已經盡力了啊,我,其實也怨不著我啊,那符估計就是衝著堯小子來的,也得虧是我發現得早,不然,”
“閉嘴!”
“姐,救他們嗎?”沉青一直看著地麵,盡管天色很黑,從空中看過去地麵幾乎全黑,但沉青的眸子很快陰沉了下來,更多的是警惕。
“嗯?”順著沉青的目光望過去,梨霜正好看見了琴棋書畫,以及、越遙。以梨霜如今的功力,夜裏看東西自然清清楚楚,她皺了下眉頭,看也不看的一道紅光下去將五人齊齊“抓”了上來,“堯無雙。”梨霜接著躲過了五人的聯合襲擊。
“大帥?”堯畫最先出聲,驚喜的叫道,他眸子一亮,咧了咧嘴角,“少主是不是在您那兒?”
“嗯,現在開始別說話。”饒是生之靈氣護體,這一大幫人加起來走路也夠嗆,顧不上越遙的探尋,梨霜一揮手召出靈蟒,將幾人齊齊放了進去,“帶他們去棠兒在的地方。”話落一把抓住神仙大夫,消失在了空中。
剛落地便看見神情焦急的堯青菱,梨霜邊進房間邊道,“看住越遙。”而後進了房間。
房內,堯無雙麵色倒是如常。他因受傷麵色如今已是極白,便連其後的血管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平靜躺著,堯無雙眼睛緊閉,唇色血紅,兩眉之間,是淡淡的昏黃,若有若無,細看時卻是氣體,由堯無雙的皮膚中散出來,縷縷徐徐,源源不斷。而這昏黃,已比堯無雙剛回來時清淡許多,他的脈象,也隨之越來越弱。
“他,”
“把你的破草藥撤下去,從現在開始,不許任何人進來。”梨霜對生之靈氣說不上了解,由生之靈氣產生的術法技藝她也算不上熟練,更談不上精通,而以堯無雙如今的狀況,也隻能通過生之靈氣的本源來驅除他體內的蠱術了,由此梨霜如今的實力,必然會大大下降。
這應該便是“陳輕言”有意放過堯無雙的原因了吧。而且不論放不放,這一步棋,都對陳輕言極為有利。
梨霜已經坐到了堯無雙身後,她雙手平鋪,盡量穩定著情緒,閉上眸子,一點一點的將暖紅色的生之靈氣輸進堯無雙後心,清清淡淡,溫暖如水,毫不浪費的縈繞在堯無雙體內,循環繁複,追逐著那一抹頑固的昏黃。
一刻鍾後,越遙有些戰戰兢兢地下了靈蟒的背,其實他大概有些明白為何,卻隻得抱歉的笑笑,摸——靈蟒直接閃了,還示威性的吐了吐血紅的信子。
“它的主人隻有姐姐。”冷聲,沉青的語調充滿威脅,他晃了晃明亮的短刀,對靈蟒指了指棠兒的臥房,“我待在這兒,你去休息。”
嘶!靈蟒突然便消失了。
“多謝沉少俠相助。”越遙身形不由一僵,他眸中湧起憤怒,倏爾卻很快退下去,謙和的笑了笑,抱拳一禮。
“救你的人是姐姐。”神色愈發冷淡,沉青隨意指了指周圍,“好生看守這裏吧,晚上的時候城裏便已戒嚴,還開始搜查,小心應付。”沉青今天走得急,臨走時還驚醒了棠兒,自然萬分不悅。
一行人很快安穩了下來。
整個國都裏的大搜查也進入了這座小院兒。
搜查隊伍共來了兩百人,由楓王府的四衣暗侍帶頭,這兩百人浩浩****,神色嚴肅的進了小院兒,還毫不怠慢的擺上了武器。
“搜!”墨衣卻是直接下令,並對著迎出來的越遙道,“站在這裏,說清楚這院中都有何人。”其他三人,則幹脆擋住了越遙的去路。
“是。”越遙很快的低下了頭,他方才和堯琴五人急急換了普通的粗布衣服,紮著頭發,麵上卻隻簡單做了易容,畢竟生了一副華美麵容,硬生生扮醜怕是誰都不甘心。
“你,抬起頭來。”白衣很快便出了聲,他同時審視著麵前這人,眸裏滿是猶疑,他下意識地看向了墨衣。
“這院子是你的?”墨衣看見越遙那張臉倒也沒懷疑,雖然那張臉很美,他隻是細細看了一眼,便平靜地問。
“正是,是小人弟兄七人的。”越遙的聲音越發木訥,他小心說著,邊如普通的升鬥小民那樣膽怯的看著著墨衣,“啟稟官爺,小人兄妹八人居在此處,並和二弟三弟的媳婦,弟媳婦懷了孕,二弟生了惡疾。三弟媳婦如今在主屋由三弟和小妹子看管著,二弟媳婦則在旁屋照管著至今昏迷不醒的二弟,並著連夜請來的野郎中。”看也不看那些已走到兩間屋門口的士兵,越遙神色微慌,補充,“官爺,二弟的屋子進不得。”
“無妨,本官略通些岐黃之術,不礙事。你們退下。”說話間白衣朝著越遙指的那間屋子而去,其他三人,則有意無意,擋住了越遙的道路,並且,在最有利的位置露出了兵器。
“那,多謝官爺。”越遙低眸,卻已開始思索。出身鎖堯山,他對醫術自然也是十分精通的,雖未曾探查堯無雙的脈搏,但通過方才堯青菱的描述他也大概知曉堯無雙如今的狀況,無論如何,不能挪動。如今,越遙突然有些後悔。
白衣這時已經走到了梨霜所在的房門口。
“大人,已查過,共五男子,兩女子,其中一女是位孕婦。”
“知道了,青衣,再去查探一番。”
白衣,開始輕輕敲房門。“開門。西榮國都京兆尹特命,前來搜查。”門,一動不動。白衣忽然身形一僵,“開門,否則別怪本官踢門了。”這次的聲音小了很多,甚至帶了些囁嚅。
“怎麽了?”紫衣不經意就發現,白衣的耳根子紅了。“莫非,”他眸裏竟也染上了些許笑意,和興致盎然。
“咳,墨衣,你來看吧。”
“究竟怎麽了?”墨衣示意紫衣站在原地,皺著眉頭走過去,剛靠近便聽見那屋裏發出一聲吟哦,低婉,纏綿,嬌媚,卻,帶著股男子特有的硬朗,偏偏卻是極為嫵媚的腔調。墨衣登時就起了身雞皮疙瘩,他的內力其實不高,所以也無法透過窗戶看見屋內的情形,麵上露出狐疑和了然,墨衣的眸裏更多的則是凝重,他回身看眼越遙,“你說這屋裏是什麽?”
“小人,病重的二弟。”那聲音越遙自然聽見了,竭力忍耐著,他低聲說,還是無法抑製的麵色酡紅。
“撒謊!說,究竟何人?”紫衣一下子就明白裏麵有什麽了,抽出把匕首放在越遙脖頸,他同時一揮手,大聲道,“將那屋子包圍起來,準備毒箭。”
“誰敢?”卻有清冷的聲音,驀然傳來,門,吱呀一聲,開了。
“你是······”墨衣和白衣第一眼便看見了那人,一身紅衣,墨發披散,玉般的麵容在青絲間影影綽綽,雖看不清,卻也稱得上是極美。那人出來也不挪步,隻是懶散站著,不高,卻全身上下散出一股淩厲高貴的氣勢。墨衣和白衣不由齊齊一怔。接著,便是其餘眾人,便連越遙也不例外。
“怎麽——敢問閣下是,”青衣這時候押著睡眼惺忪的棠兒和其餘眾人出來了,瞥眼護衛棠兒極為嚴實的沉青,他麵色有些疑惑,接著看見那紅衣人麵色又是一愣,卻很開反應過來,拱手問。
“不錯,今夜搜查全城,王公貴族,莫不從命。”
“哦?”紅衣人抬起晶亮的眸子,懶懶看了眼眾人,“搜查?所以攪了本候的**,嗯?”
“屬下是奉陛下手令,安樂侯若是不信,盡可進宮盤查。”
“得了吧,本候可沒那等閑工夫。你還愣著做什麽,不知道搬把椅子麽?蠢東西。”喝向的正是越遙。
“哎,爺見諒,那小子新近做事,不上手,還是小的來。”神仙大夫這時從房裏跳了出來,輕車熟路的搬張椅子放到了紅衣人身後,他穿著件合身的灰褐袍子,臉洗的白白淨淨,頭發梳的整整齊齊,上麵還插了根剔透晶瑩,看起來極有精神,說是換了張臉怕也有人信。
“那還敢說跟本候提條件?”紅衣人眼裏是明顯的厭棄,懶懶坐好,他打量眼周圍,“行了,都杵著做什麽,還不進去搜查,等本候的玉兒跟本候鬧氣麽,若是如此,你們得命,便盡數留下吧。”
“這,侯爺嚴重,冒犯。”墨衣笑笑,對著青衣擺擺手示意他自己進去。道,“不過方才這位的說法,還請侯爺解釋一二,屬下也好匯報陛下。”
“輕點兒,本候的玉兒剛睡踏實,若是吵醒了可莫怪本候不講情麵,到時候去陛下跟前參一本。”依是慵懶的語調,安樂侯喝了口神仙大夫遞上的熱茶,吃了片水果,“把事情給這幫奴才講一遍,本候累了,早打發早休息。幺兒,過來伺候。”
“是。”堯畫一呆,他有些不明白,卻因著曾經見過的某些畫麵臉一紅,乖乖到了安樂侯身邊,剛過去便覺得腿一沉,竟直接跪到了地上。
“嗯,最近顏色越發好了,都抵得上本候的玉兒了,嗯?”唇齒間漏出細碎的笑,安樂侯摸著堯畫玉般的麵容,隨手扯斷他的發帶,散出滿頭青絲,“過來,天冷得很,到本候懷裏來。”而後一把將堯畫摟到了懷裏,細細撫摸他的脊背,“身子怎麽越發瘦削,唐娘餓著你了?”
“說話呀,唐娘,啞巴了?”
“侯爺,奴家還懷著侯爺的孩子呢。”棠兒一把掐住了自己的因懷孕而厚實的手掌,她疼得一個哆嗦,立時委屈的眼一紅,淚水流了下來。
“哼,若非你肚裏那個雜種,你以為本候會收你?如此天氣竟還敢虐待本候的愛妾,作死麽?”
“是、是。”
“是什麽,還不快過去伺候?”說話間一把將堯畫推到地上,安樂侯冷冷瞥了眼棠兒,“去,那賤人如何對付你,你便如何對付他。”
“候,侯爺。”堯畫這時候隻顧著嬌羞了,看的堯琴及越遙三人齊齊抖了抖身子。
“不願意?哼,也是個扶不起的貨!”
另一邊,神仙大夫則絮絮叨叨的講述著讀書巷的這一宗緣由,他講的其實很生動,也很有趣,聽著的墨衣三人卻還是頻頻回頭,偷看安樂侯的動靜。但神仙大夫是很盡職的,毫不在乎收聽率,他講著,一溜煙兒的就把事情講完了。
“啟稟官爺,此處是我家侯爺的小院子,平日守得嚴。這院兒裏除去小人和那兩位娘子,其餘的都是我家侯爺的愛妾,小人是此處的總管。那位阿月前幾日鬧小性兒,得罪了我家侯爺最喜歡的玉美人,被侯爺打發了做奴仆,可阿月平日又甚得侯爺的心,便賜了個恩賜,著他做副管家,幫著小人收拾這一處院落。侯爺本不想暴露這一樁院子,再加上唐娘那個賤婢無意中得了侯爺的血脈,所以平日問起都是找話推脫了,今日官爺過來,還請見諒哈。”
“那方才,管家似乎是和侯爺待在一個屋子裏,還請解釋。”
“嗨,這個,”神仙大夫的老臉立馬紅了,卻又勇敢的低聲道,“我家侯爺,平日敦倫的時候習慣有人伺候,便是,便是侯爺夫人在也是不例外的。本來這活兒是由小玲那丫頭辦的,誰成想唐娘有了身子,我家那夫人規矩又多,便先派過去了,正想著明日去討一個丫頭來呢。”
“大人,無事。”青衣終是出來了,看眼安樂侯不再言語,恭敬的行了一禮。
“打擾了,侯爺,屬下告辭。”
“慢點兒,怎麽,做了幾天管家,看家本事都丟了?”這話說得陰陽怪氣,卻是極為硬朗,極為符合安樂侯的身份。
一行人出去,院兒裏仍然熱鬧,等過了一刻鍾了,這才安靜下來。
安樂侯,忽然,就消失了。
“丫頭,等等哎!”神仙大夫趕緊一溜煙的跟進去,邊回頭囑咐,“看好嘞,這次可別出岔子了啊。”
隻留下院內眾人,麵麵相覷,神色各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