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馭獸之道

禦書房的溫度,突然低了下來。

其他人自覺地低眉斂目,紛紛展現了自己的謙卑。

西榮帝,看了好一會兒,他終是忍不住的扔了手中的杯盞,聲音含滿火氣,“怎麽回事兒?”

“稟皇上,老奴去的時候就是這樣。”黃公公這時候早後悔自己站出來了,老臉抖著,他聲音更是顫得厲害。

下首,西葉楓無力的用手勉強支住頭,整個人早伏在了桌案上,眉目緊閉,渾身酒氣,好像被人剔了骨似的周身隻剩下清潤的呼吸。

“父皇,許是三弟累了。”拱手一禮,太子眸裏閃過笑意,輕聲。

“朕問你了?來人,用水潑,給朕用涼水將他潑醒。”聲音驟然變沉,西榮帝索性拿過壺茶,一把扔到了西葉楓的身上。“嘭!”

眉眼忍不住的蹙起,西葉楓右手無力的揮了揮,頭低的越低,嘴裏咕噥著,酣睡。

“嘩!”“嘩”“嘩”

三桶冷水過後。

“誰?”低喝,西葉楓立時睜開了眉眼,猛地站起身,搖晃著行了禮,“你,父皇?見過父皇。”

“看看你的樣子!”又一壺熱茶澆過去,西榮帝一拍桌子,將戰報扔到了西葉楓的臉上,“看看,你還真是朕的好兒子。”

“兒臣知罪。”大略看過一遍,西葉楓仍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那你說,該怎麽做?”

“兒臣不知。”

“不知?”

“父皇。”上前一步,西葉延清躬身一禮,順手阻住了又一個熱茶壺,“三皇兄如今暈著,怕是也想不出什麽。可眼下城中危機,請父皇三思。”

危機?又清醒了一分,西葉楓看眼右相,再看眼眉間含笑的太子和其他神色各異的兄弟,而後低下了頭,雙膝跪地,“父皇,兒臣有罪,可如今著實難以思考,望父皇責罰。”

“責罰?”呼吸急起急伏,西榮帝諷刺的看眼西葉楓,終是平靜了下來,“回去好好看看戰報,想想該做什麽。退下。”眉眼越發銳利,西榮帝看著西葉楓一直走出去,才問,“太子,如今國都中事,你以為如何?”

“封鎖消息,關閉城門。”一臉鄭重,太子大聲地說。

鴿子走了,小雕來了,卻並非所有的鴿子都那般好運。

在神仙大夫手裏掙紮著,翅羽泛黃的小鴿子揮舞著翅膀,不時發出咕咕的叫聲,小身子扭曲,周身噗靈噗靈的直響,弄得周圍的空氣都有股灰撲撲的味兒。

“行了,放了。”抬起頭,梨霜終於忍不住吼出了聲。虧還是自個兒的師父,不就是天上放鴿子麽竟跟天上掉餡兒餅似的急急忙忙就給自己撈了隻回來,愛不釋手不說,連吃飯也要左摸右看的觀賞,還弄得鴿子跟被侵犯似的不停地活動,搞得周圍一股子鴿子的腥味兒,怎麽待怎麽不舒服。

“哎呀你師父這不是高興麽。”

“可這是我的房間,我的桌子我的飯碗我們家飄絮做的飯,鴿子要拉這兒了你收拾?我不管,我數三聲,再不扔出去這餃子你就別吃了,正好省糧食。”

“哎,可,好徒弟,”

“一,”

“二,”

“行行行,來,飄絮姑娘,給,放著放著,放好啊。”眼看著梨霜連“三”也不喊得直接伸出了爪子,神仙大夫隻得賠起笑臉,吃了個餃子,“嗯,好吃,瞧瞧,這丫頭真聰明。”

“神仙老爺喜歡就好。”恭恭敬敬的行禮,飄絮和氣的笑著。

“看看,人家姑娘多有禮貌,再看我徒弟,”

“怎樣?”

“不怎麽樣。哎,無敵呢,師父來了也不迎接,真是不孝。”

“孝?你當得起?”夾起團糖蒜,梨霜就著餃子吃了幾口,喝口湯,一臉專注,“說吧,你剛才看見什麽了?”

“字條啊,說是你們西榮快亡國了,估計陳家到時候也沒了。”

“不想說?”看眼一臉嘚瑟的神仙大夫,梨霜撇撇嘴,“正好我還不想聽呢。對了,你那火玉我給堯家主了,你沒意見吧?”

“沒——”拉長音,神仙大夫看眼梨霜,有些躊躇,嘴哆嗦著,抖,他還是開了口,“堯家主,你有沒有辦法救?”

“沒有。”

“你!”看見梨霜眼裏的戲謔,神仙大夫眸子暗了暗,歎口氣,吃了個餃子然後又眉開眼笑起來,飄絮的餃子,那真是天下無雙,當世絕一!薄皮兒不說,皮兒還筋道,餡兒大不說,還新鮮,細嫩,味道足。再加上那上了年頭的酸甜適中的糖蒜,梨霜精心釀製的風華香,一個字,美!深吸一口氣,神仙大夫陶醉的吃著,仿佛忘了草藥,救人,和,剛剛要說的話。這飯怎麽這麽好吃呢?

“哎呀,我梨霜真是厲害啊,竟然找了個這麽厲害的師父,嘖嘖。”感歎,梨霜喝口風華香,“怎麽著,您在這兒歇著,我可打算出去了。”

“你,就真的沒辦法?別說,堯家主那人我看著還挺討喜的。你要不······雖然你醫術沒我好,可論救人的本事,你,你師父我這輩子沒幾個看得上的眼的人,好不容易又一個,這還不定哪天就去了······”

“那麽嚴重?”其實神仙大夫的眼光還是很好地,起碼梨霜信得過。堯家主,看起來似乎挺好啊。

“你懂個屁!那寒氣都浸到了筋脈了,雖不多可這些年一直沒找對人拔出來,那人還一直住在山上,鎖堯山本來就陰寒,哎呦喂你說那個老東西,早早找我不就給他治了麽,如今,弄不好真得給他燒紙去,我還比他大呢,給他吊唁!”

“我沒辦法。”正色,梨霜嘴角歪了歪,解釋,“要是過個兩三年可以,你也知道那玩意兒,不過我認識個人,他應該會。”

“誰?”

“就是教我練那種功夫的人,對了,我還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兒呢。”一拍腦袋,梨霜就覺得一種奇異的感覺流遍全身,君子之交淡如水,相逢數年不知名。想不到自己也有這樣的奇遇。“還有啊,那個人居無定所·······”

“小兔崽子!你又亂認師父。”驀地,神仙大夫動了,扔下飯碗,他爪子一扒拉,就向著梨霜頭頂抓去,“說,到底誰是大師父?”

“喂喂喂。”梨霜隻得趕緊閃,雖說神仙大夫武功基本沒有,可自己揍他,梨霜真還做不出來,也扔下飯碗,梨霜快速而結巴的說,“你你你,夠了啊,看在你是我師父的份上我不計較,你再過來我就不告訴你那人了你個為老不尊我可是女的,離我遠點兒,有損清譽啊你,”斜身,梨霜避過神仙大夫的斧子,見他還是氣勢洶洶她忙道,“師父啊,我四叔過來了,他要來你看看,”

“誰是大師父?”

“您,神仙大夫!絕對。”

“這還差不多。”心滿意足的收起斧子,神仙大夫跟個世外高人似的飄身而下,整整衣襟做好,而後端起飯碗,口裏還不停的言行恭正,“你個小兔崽子,一天不教育皮就癢。真來了?”

“就你這副樣子我騙你有什麽好?大師父。”端起碗,梨霜扒拉了幾口,問,“我都告訴你了那就說說那鴿子到底怎麽了?嗯,大師父。”

“你不是不想知道嗎?”

“可知道了別人問起來你也有麵子不是?照我說呢,你要真想救堯家主不想耽擱也行,我給你畫幅畫,保證逼真,你就一座一座山的找,萬一真找不著了我再上,拚死也把堯家主救回來,怎麽樣?”

“真的·······算了吧,你盡力就行,你才剛二十,換一個五十多快六十的不劃算,盡力就行,生死有命。你師父我也不過可惜可惜。”

“五,五六十?堯家主?”那人,說四十估計都大了。

“有什麽可驚訝的,你練好內功以後保不準兒比他還年輕,那老東西起碼得操心著堯家,不像你,沒心沒肺的,國家都快沒了也不知道哭一聲。”

“說得好像你不是西榮人似的。”嘟嘟嘴,梨霜這時恰好吃完了餃子,盛碗湯,她慢慢喝著。

“我本來就不是西榮人。丫頭,你聽說過馭獸沒有?”

“馭獸?”好時髦的話題。梨霜聞言眼頓時亮了,猛地看向神仙大夫,她興致衝衝,“是不是還可以修煉?”

“還能采陰補陽呢。整天胡思亂想。”白眼梨霜,神仙大夫跟看白癡似的,“就你這副樣子——莫不是那姓西葉的把你變笨了?”

“再說一句?”

“嘿嘿。好啊,乖徒弟,想知道為師這就告訴你,馭獸,咳咳,其實,壓根就跟什麽修煉無關,跟內功更沒半分關係。要馭獸,靠的其實是音樂。”

“音樂?”

“嗯,小曲兒大曲的什麽都成,隻要有聲音。不過還有人說可以用藥,你師父我當然試過,不過迄今為止,我也就能控製一隻老虎,還隻有半柱香的時間。”幹巴巴的,神仙大夫飯也不吃了,拍拍梨霜的肩膀,“徒弟,靠你了。”

“嘁,無聊,不就是催眠術而已。不過,我四叔真的進來了,你不躲躲?”

“小姐,四老爺來了。”這時,飄絮的聲音傳了進來。

其實陳四老爺壓根不想來這兒,本來今天是初一,梨霜又是他侄女兒,於禮不合的梨霜又是那樣一個身份,可,陳四老爺突然覺得,若是陳家沒有帥位在身,該有多好。

“四叔。”荷苑自然也分內外,外苑寬敞明亮,內苑精雅清幽,不過梨霜又特地為飄絮開辟了工作間——中苑。平時吃飯也是在這裏。從中苑出來,梨霜看眼飯桌上神仙大夫有些瑟縮的表情不由一樂,隨即也不換衣服,頭發仍是那樣紮著,去了外苑。

“你?”這時的梨霜,很美。不同於平日裏的粉衣溫雅,隻是一身幹練的素袍,上麵大朵大朵的刺著隻勾了邊兒的紅色曼珠沙華,妖豔,冰冷,配著梨霜精致的眉眼、唇角的淡笑卻又偏偏透著股子溫潤,清雅,整個人就像榮山上的日出,明明不是最好的地段兒卻綻出最美的風情。陳四老爺呼吸一滯,轉而又歎了口氣,他就知道·······

“四叔這是怎麽了?被四嬸兒虐待了?”笑笑,梨霜耷拉到張椅子上,倒了杯茶,“點心不錯,四叔嚐嚐。”

“咳。”臉色一紅,陳四老爺看眼梨霜,“那鴿子,你看到了?”

“嗯。”

“你覺得,我們家該如何?”陳四老爺終是鼓足了勇氣,雖說這有些不忠,帶點兒不孝,可陳門兒郎,死的太多了。

“不還有皇上呢嗎?”好一會兒,梨霜才回過神,喝口茶,眸光淡淡,“再說,父親天生將命,即便將他偷梁換柱,隱姓埋名,他會甘心?至於輕風,那小子,我可攔不住。”

“偷梁換柱?你·······”歎口氣,陳四老爺打量眼梨霜,“你知道楓王爺前幾天幹什麽去了?”

“他去了中天國,求見逢春法師。說起來,如今五國鼎立,中天不倒,好像是這位法師的功勞。聽說他送來了位十一二歲的小童,說是那小童手裏有破解此次西榮災難的方法,要用那小童選將。”

說完陳四老爺就走了,有些猶豫,有些彷徨。他突然覺得不殘廢真好,起碼每日刀槍劍戟,不用操心這些家長裏短。

逢春法師?微微笑著,梨霜仍是端著杯子,慢慢喝著,神色,卻逐漸飄渺起來,整個人也愈發恍惚。

“徒弟?寶貝徒弟?丫頭?”輕手輕腳的出來,神仙大夫看眼梨霜,聲音也愈發輕柔,“怎麽了?不是沒你事嗎?”

“不知道,我總覺得有事兒要發生,關於我的。”垂下頭,梨霜想不明白,歎口氣,卻又抬起頭,“你說我現在走怎麽樣?”

“啊,不等棠兒成親了?”

“不是,可是······我總覺得,那個逢春法師,好了,我困了,去睡覺,你該幹嘛幹嘛。”擺擺手,梨霜心裏的燥氣卻未壓下分毫。

弈棋易財,同心雙老,棋行天下,麻杆兒,沈連誠,無敵,堯無雙,棠兒······這一個個的湊到一起,怎麽全趕上這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