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為良人
四個新來的三等丫頭,雲雙的年紀最長,雨雙、露雙一般大,雪雙是年紀最小,不過十歲上下,且還是府裏的家生子,她老娘是廚房的薛娘子,父親是外院管著車馬的張管事,一家子在後街住著,雪雙年紀小卻很機靈,再加上和後院二等管事嬤嬤有親,便趁著這機會送進來了,也算領了差事,日後總歸多了一份銀錢貼補家用。大廚房的人,仙衣大多都見過,有時候還跑去騙吃騙喝,廚房裏主子們總有剩下的好東西,仙衣又是這個身份,模樣漂亮,嘴又含蜜,有好處她自己沒少沾,這也算是權二代的福利。
這四人仙衣在後頭的日子裏也接觸過,雲雙溫柔,瞧著寬厚,雨雙懦弱大多隻幹活不愛說,到與冬景有些相似,隻是仙衣瞧著出來,雨雙是真正的膽子小沒見過世麵,而冬景似乎偏向孤傲,且有自己的想法,露雙雪雙到都是活潑,隻露雙偏於少女的熱情洋溢,雪雙則還是孩子心性,這麽些個人再加上愛別扭的秀珠和大姐姐秋景,正房也算是熱鬧起來了。雖然之前也有不少的人,可仙衣畢竟沒有當值,來往也少,多是和秀珠、曾經的冬景一起待在偏房,要麽就是窩在家裏懶得出門,所以遠沒有與如今因為工作關係,頻繁接觸的眾人這般熟悉。
新人上任總要磨合,秋景冬景秀珠算是老人兒,仙衣又是實打實的差事,多是幫著看看補藥,或是去大廚房催著膳食,閑來無事的時候還可以和廚房的藥膳師傅或是秋景學學普通的醫理,日子到是不算難過,到是那四個三等丫頭,由於是初來乍到,總有那麽些小錯被秀珠或是秋景逮著,秋景還好,性子軟和,說上幾句,罰個站什麽的,也就過去了,但秀珠一向氣性小,這要是抓了錯,手心裏的板子是少不了了,有時候罰了晚飯都算輕的,丫頭們自然私下裏頗有怨言。這些仙衣隻是看著,她既不會出手阻止,也不會在一旁煽風點火,其實在她看來,秀珠的法子更好用,做人奴婢如果連心態都擺不正,事事馬虎,那主子以後還要如何放心。就拿前一陣子送洗衣服的事兒來說,明明秀珠讓露雙去送洗大夫人的蓮花荷葉的褙子,可露雙偏偏送了巧枝喜鵲的,結果正巧次日大夫人要去參加別人壽宴,巧枝喜鵲又是新衣,冬景到準備的時候才發現衣服正濕淋淋還未幹呢,當時大夫人發了好一通脾氣,連帶著秀珠冬景都跟著一通受罰,露雙就更別說了,罰了月利不說,還跪了一個下午,晚飯都沒吃上。
至此之後,就算仙衣有老娘頂著,也越發謹慎起來。
眼瞧著立秋過後,沛國的天氣就猶如被雨神定了居似的,一場連著一場大雨的下,整個屋子裏被大雨弄的陰冷陰冷的,不說下人房中,就是正屋大夫人寢室裏,都有股子陰黴的味道,連帶著大夫人與眾奴仆的心情都被攪合了,整日蔫蔫的看著窗外的大雨以及濃墨般的天際,盼著老天開眼,好歹這雨能歇一歇。
“雖說這立秋下雨利農事,可這雨下的也太豐了,就怕折了糧食。”陳嬤嬤掩上了窗戶,又親自走到茶幾旁給大夫人添了茶道。
大夫人喝了口熱茶,眉頭才鬆了鬆道:“可不就是這話,不說咱們莊子上的,就說這京都旁多少的田地,若是再這麽下下去,水溢則滿,怕是要壞事。”
“夫人說的是,咱們這兒還好說,可越往南聽說雨越大,就怕……那就作孽了。”陳嬤嬤歎了口氣,這老天爺不讓人好過,也就揮揮手的事兒,可憐那些個靠著田地吃飯的農民,還有臨江而居的百姓。
“咱們府上雖說不至於吃不上嘴,但到底怕有個萬一,你這幾日便尋了外院的管事過來,除了咱們莊子上的以外,再按照府裏的往例多添個二年吧。”大夫人喝了口茶,又沒心思的放到了一旁。
陳嬤嬤趕緊應下了。
“哦,對了,昨日東西可送到我娘家府上了?”大夫人剛喘了口氣,又坐直了身子問道。
陳嬤嬤笑著回道:“昨日奴婢親自去的,還見著老太太和大夫人、二夫人,不過回來時間晚了,到沒和夫人回話。”
“我娘她身子還好吧?”大夫人這才忍不住露出點笑意道。
“看夫人說的,夫人前陣子才回去過,不過幾日老太太自然健朗依舊。”陳嬤嬤掩口笑著,提起尚書府,陳嬤嬤也露出難得的神采。
“就是如此,靜藍姐姐也不該如此笑話我。”大夫人撇了陳嬤嬤一眼,竟如曾經未出閣一般與陳嬤嬤說笑起來。
說起來,陳嬤嬤雖然被稱作嬤嬤,實則也不過比大夫人要長上幾歲,未嫁人前一直在陳府的老太太房裏伺候,後來到了十八被老太太做主嫁給了在外院姓姚的小管事,之後更是隨著大夫人陪嫁到了金府,從開始人家還喚娘子,到如今卻也成了嬤嬤了。
“奴婢哪敢笑話夫人,夫人如今可與原來做姑娘的時候不一樣了!”陳嬤嬤半開玩笑半是認真的說道。
大夫人也收起笑意,很是惆悵道:“可不是不一樣了麽,咱們都老了,眼瞧著林哥兒也要成親了,我都要當婆婆了。”
“夫人也該享受享受兒女福了。”陳嬤嬤擺上金纏絲的香爐,又從紅木匣子裏拿出兩粒泛著粉的香丸小心放進了爐子裏,漸漸的,一股子幹幹的香氣從爐孔裏飄出,屋子裏的濕氣終於漸漸褪去。
“那老貨如何了?”大夫人忽然問道,眼帶不屑。
“還能如何?左不過是在院子裏等死罷了,她兒子還在尚書大人手裏攥著,再翻不起波浪來了。”陳嬤嬤如今想起大夫人的繼祖母,語氣也不怎麽好,當年她在老太太屋裏伺候,可沒少受這位年紀比老太太還小,卻整日裏想擺婆婆款的繼室的氣。
想當初,陳家雖然是京城頗有淵源的世家,可尚書的父親天資有限,不過一個地方的五品官,還早早死了老婆,隻有尚書一個嫡出子,原本老頭一直守著也沒找什麽填房,偏偏兒子都娶了媳婦,孫子都有了一個的時候,這老頭也不知怎麽得死活看上一家小寡婦,還巴巴的不顧兒子一家反對娶了回家,尚書當初還是個小京官,差點沒給同僚笑死,老爹娶個比自己媳婦還小的後媽也就罷了,結果還弄出個比自己兒子還小的嫡出幼弟來,更何況,打這位進門之後,原本祥和的陳府徹底被打亂了,後媽和媳婦是天天幹仗,有老頭在的時候後媽算是壓上一頭,連帶著未出閣的大夫人都一直受著氣。隻是,人總歸是要老的,原本尚書的爹就年紀不小了,再加上娶了這麽個年紀又小又會折騰的主,老頭在大夫人出閣沒多久就去世了。從此之後,大夫人的爹娘終於重新掌控了陳府的至高點,而陳家也漸漸恢複了往日的榮光。
“你瞧見嫣姐兒了麽?”聽了這話,大夫人順了氣,又想起自己送禮的目的,忙道。
“見著了,可別說,嫣姐兒可比小時候漂亮多了,聽範嬤嬤說,這位二姑娘頗有才情,往後啊,陳府福氣大了。”陳嬤嬤瞧著大夫人的神色就盡往好的說,直說的大夫人眼角眉梢止不住的得意。
“那還用說,我娘調理出來的姑娘,能差到哪兒去?”說到這裏,大夫人又惋惜道:“若不是玲姐兒運氣不好,這福氣也能落到咱們家來。”
“夫人又說這話了,如今玲姐兒夫妻和睦,您都要有外孫了,這可不也是福氣?”陳嬤嬤又勸道,她知道,大姑娘金巧玲進宮選秀結果大病一場無奈回家不光是大姑娘心裏的病,也是大夫人心裏的病。
“可不是麽,隻要嫣姐兒好了,咱們可不就跟著沾光麽,等著明年如果事兒成了,咱們再送點東西過去。”隻要能入了宮,那她就是宮妃的親姑姑,這往後不論是金家大老爺,還是她的二兒子在官場上都會比現在順足很多。
“對了,老太太還讓奴婢捎個話來……”陳嬤嬤小心的看了看門外,又瞧了瞧窗外,才湊近大夫人道:“咱們老爺的事兒,大人已經著人問過了。”
“當真!我爹怎麽說的?”大夫人眼眸一亮,又是緊張又是驚喜道。
“雖然不知道親家老爺那事兒怎麽知道的,可大姑娘傳來那話確實沒錯,咱們老爺過了年是要動一動了,不過還是在刑部,一個郎中想是跑不掉了。”陳嬤嬤也覺著升官好,雖然隻是從從五品變成正五品,但這一步,許多人是一輩子都沒挪過。
“哎呀,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呢!”大夫人喜得什麽是的,直從位置上站了起來,來回打著轉道。
“這事兒要和老爺說麽?”陳嬤嬤站在椅子後頭猶豫道。
大夫人慢慢冷靜下來,想起丈夫那德行,緩緩搖搖頭道:“等著快要過年的時候再說吧,省得再出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