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采訪在一開始就不如導演預計的那樣順利,但這也沒有讓他感到沮喪。

相反,導演從中嗅到了要火的意味。

他們在來江家之前已經拍攝了其他組的采訪,盡管大家的性格不同,但總體來說大人對孩子都是寵愛的,小孩都是或乖巧或調皮的形象。

唯獨江清和家這麽……古怪,讓人無語的同時又覺得好笑。

小滿給客人們打開了電視,她很喜歡看電視,一方麵是情節有趣,另一方麵也是為了幫助她盡快適應人類的生活。

電視自動播放起了之前看到一半的哆啦A夢,小滿把遙控器放在茶幾的正中央,說:“你們要是有想看的節目,可以自己調哦。”

工作人員們配合地應聲,更覺得小女孩懂事了。

實際上對於他們這些年輕人來說,想看的劇早就在手機上追完了,很少有人看電視,還不如看小滿呢。

更何況這明顯是小孩之前在看電視,他們哪至於跟小孩搶電視看。

小滿於是開開心心地看動畫片。

導演沒打算一直拍她看電視的場景,但江清和又遲遲不回,恰好電視裏播放到了主角和長輩的互動,導演就沒忍住好奇地問:“小滿,你媽媽不和你們一起生活嗎?”

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江清和有女兒這件事就已經夠讓人震驚了,在得知這件事之後,幾乎沒有人會不對她的生母感到好奇。

小滿微微側頭,眼睛卻仍然黏在電視上:“我沒有媽媽,我是從樹上長出來的。”

導演都做好了吃瓜的心理準備,卻聽見小孩子編造的童言童語。

他失笑:“小孩子怎麽可能是從樹上長出來的?肯定是你爸爸在騙你。”

小滿聞言連動畫片都不看了,她真的不理解這些大人的腦回路,為什麽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默認不可能呢?

不論人類能不能從樹上長出來,至少她作為一個山神,說是樹上長出來的也沒有任何問題。

她不高興地撇著嘴角:“我爸爸沒有騙我,而且他也沒有跟我說,我就是知道。”

一個人的嘴巴可能騙人,心聲卻不會。

想起了哆啦A夢裏各種不可思議的情節,小滿對此更是深信不疑,她認真地糾正導演的觀念:“現在科技這麽發達了,能讓小孩子從樹上長出來也很正常。”說完後還用力地點了點頭。

“動畫片和現實怎麽能相提並論呢?”

小滿說:“哆啦A夢難道就不是講科技發達的故事了嗎?”

導演啞口無言。

說實話,他覺得那更像是魔法!

“再發達也沒有這種科技呀?從來沒有過這種事……”導演笑了。

小滿迷惑地看著他,忽然問了個乍一看毫不相幹的問題:“叔叔,您是怎麽過來的呀?”

導演覺得自己真的跟不上小孩子的思路了,他愣愣地說:“開車來的。”

小滿一本正經地說:“以前也沒人能想到人類能有汽車這種代步工具呢。”

“……”

意識到自己被懟了的導演不僅不生氣,反而忍俊不禁地勾起嘴角。

小孩子有理有據地反駁他的樣子看起來著實可愛又機靈,誰又能討厭的起來呢?

小滿覺得他的態度不誠懇,心裏更不想跟他相處,於是挪了挪自己的小屁股,在有限的距離中往導演的反方向挪了挪。

導演的笑聲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鴨子一樣突然中斷,委屈巴拉地看著小滿。

這下圍觀的工作人員也沒忍住笑了。

小滿不解地環視一圈正在傻樂的人,心想:可能這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她突然覺得自己可以諒解他們了。

攝影師戳了戳導演,示意相機快沒電了,導演才恍然想起來自己原本是想八卦一下的,沒想到最後卻在別的問題上較真了。

“不對,我想問的是小滿的媽……”他剛想開口問,卻被一聲懶洋洋的男聲打斷了。

“小滿,給我拿一瓶冰可樂。”

這句話明明也沒有太大聲,卻極富穿透力,能夠清晰地響在眾人耳邊。

大家來不及糾結這個問題,而是震驚地看了一眼聲音傳來的方向,又看了一眼乖巧地坐在沙發上的小滿。

“你爸不是不在家嗎?”導演震驚道。

小滿疑惑地看著他們,淡定地:說:“我沒有說爸爸不在家,我說他在忙。”

他們怎麽擅自就把自己腦補的事情扣在她腦袋上啦?

可一般說家裏長輩在忙,獨自放任一個小孩在客廳看電視,不都是因為在外工作嗎?正常人不至於家裏來了客人都懶得出來吧?

……哦,江清和啊,那沒事了。

導演嘴角抽了抽,問:“你爸爸在忙什麽?”

小滿平靜地說:“在上段。”

“……?”導演懷疑自己聽力出了問題,“哪個上,哪個段?”

這更證實了小滿的‘傻人’猜測,她難得耐心地解釋:“叔叔,你這個年紀的人可能沒有玩過遊戲的,這很正常,上段就是……”

導演連忙打斷:“等等,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不用解釋了。”

他恨不得抹一把辛酸淚,他不就是頭上涼快了點、吃得好了點嗎?怎麽就‘你這個年紀的人了’?

說到這裏,江清和才是那個過分的人!

讓四歲的女兒待客,連個飲料都懶得自己出來拿,結果自己躺在屋裏打遊戲,正常人幹得出來這事?!

他剛義憤填膺了幾秒鍾,就發現小滿坐在原地根本沒打算動彈。

好像江清和的話比起動畫片來說根本毫無魅力。

導演問:“小滿,你爸爸既然在家的話,為什麽不出來呀?”

小滿屢屢被打斷看動畫片,已經有點不耐煩了,她擰著眉道:“那你為什麽不去問我爸爸呢?”

為什麽大人們自己有問題,卻總喜歡讓別人來問、或者是間接地問呢?直接問本人不是更好嗎?

她又抬頭看了一眼家裏的座鍾,說:“而且,周叔叔跟我說了,你們跟我爸爸約的時間是下午六點,距離現在還有二十分鍾呢。”

導演突然想起來曾經聽過的傳聞。

關於江清和耍大牌的事情,曾經有內部人爆料,他拍戲的時候提早到了片場,片場的導演想著既然人都到齊了那就開拍,結果江清和死活不樂意。

……難不成他還真就是這個性格,不到點絕不上班?

“你要去給你爸爸送飲料嗎?”導演又問,他已經打算跟著小滿一起去送,順便讓攝影師拍一下父女之間詭異的相處模式了。

“不。”小滿出乎他意料地拒絕了。

導演的心裏莫名有些安慰。

盡管江清和的女兒剛剛也懟了他,但小女孩懟人那叫可愛、有主見,總比江清和不給他麵子的好。

哼哼,四歲的小孩子雖然不至於像七八歲的孩子那樣貓嫌狗厭,但也不是你能輕易使喚得動的!

要知道,他家小孩四歲的時候就已經瞧不上做家務的每天五塊錢了,想讓他跑個腿,最少也是一個樂高起步。

導演回想起自己來拜訪的目的,衝攝像師努了努嘴:這正好可以拍下來作為家庭矛盾的一部分。

飲料久等不來,江清和應該就會出來了,到時候他再隨便問幾句,先導片的采訪就可以結束了。

江家不歡迎他,他已經想回家了!

導演忍不住開始思念家裏的老婆孩子。

突然響起的機械女聲讓他回了神。

“您有一條新的外賣訂單,請及時處理。”

一直放在桌麵上的糖果色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吸引了全場的注意力。

小滿安然自若地拿起手機,導演坐的近,所以看見了她的手機屏幕。

小程序裏顯示多出來的外賣訂單恰好就是一瓶可樂,顯示的配送費是一百塊。

嘶,一百塊一次,還挺貴的啊。導演下意識地想。

然後小滿倒扣著手機,不慌不忙地去了廚房,略微踮腳後從上方的隔層裏拿出一瓶冰可樂,轉頭就送進了某個臥室之中。

送完之後,她自然地回到沙發坐下,繼續看電視。

導演瞠目結舌,半晌才吐槽道:“你們家居然都有一套跑腿的高效作業流程了?”

看來是他小瞧小滿了,這個小女孩也不可小覷啊!

這父女倆,明明自他進來後連麵都沒見到,卻展現出一種詭異的腦回路和驚人的默契……隻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不愧是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