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什麽是規矩

日頭往西走,水要往東流,就像這命運一樣,它推著你往前,管你是推著,擋著,扒拉著,你還得邁步子。夏初七這個人懶,最不愛幹的事兒就是“自欺,欺人,被人欺”,所以事到如今,她便順應命運,不求留名史書,但求留得小命。

“楚七,我想求你個事兒——”

梅子的聲兒低得像蚊子,卻打斷了她的穿越哲理性思考。

“咋?”

“我……”瞄她一眼,梅子支吾著。也不曉得為啥,楚七和爺跟前的其他仆役其實沒有什麽差別,一樣的青布衣衫,一樣的布鞋布帶,可她就覺得楚七不一樣。不僅爺對她不一樣,就連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味兒,都好像能令她生出幾分低小來。

夏初七眯起眼,“很難出口?”

停頓,她哼了聲,一拂袖,加快了步子,“那便別說了。”

“哎,楚七……”梅子拉住她的袖子,咬住下唇,“我說,我說。”

夏初七哭笑不得,真是個小丫頭。

當然,她忘了自個兒在別人眼裏,其實也隻是一個小丫頭。

“楚七,你看我的臉,這幾日也不知怎的,長出好些個酒刺來……我怕月毓姐姐嫌我難看,不許我在爺跟前伺候了,我,我想請你幫幫我……”

夏初七打量過去。這梅子梳著個丫髻,套了件青綠色的襖兒,圓臉白白粉粉的,十分可愛,可偏偏臉上長了好些大大小小的紅顆粒,確實影響了美觀。

狡黠眨下眼,她笑問,“我哪能幫你?”

梅子嘟起嘴來,“我找過孫大夫了,湯藥也喝了不少,就是不見起色,還越長越多了。孫大夫說他本不擅此術,還說楚七你的醫術極好。你,你一定有辦法對不對?”

辦法當然有。

可,辦法不是隨便用的……

想了想,她似乎特別為難的搔了搔腦袋,苦巴巴地說,“這是一種十分罕見的皮膚病,除了我呀,怕是沒有人能治了。可這熬心熬力的事兒,對我有什麽好處?”

梅子一聽,急了,拽著她袖子就不放。

“好姐姐,幫幫我吧,以後我都聽你。”

“這樣啊?”望驛館院那邊兒瞅了一眼,夏初七勉為其難的歎了一口氣,“可是我信不過你。因為你家主子就是一個大騙子,你也一定是小騙子。”

這一句話剛出口,梅子嚇得臉都白了,豎起指頭做“噓”狀,“楚七,這話說不得,要殺頭的。”想了想,她又覺得楚七經常冒犯爺,又咬又罵又打的也沒有殺頭,不由委屈地嘟了下嘴,“爺不會要你頭,卻會要梅子的頭……好姐姐,你說如何才信得過我?”

夏初七抱著手臂,笑嘻嘻逗她,“行,你罵一句,趙樽混蛋。我就信。”

“啊!?”梅子跺著腳,快要急哭了,“不,不行啊。我是爺的奴婢,就是爺的人,不忠心侍主的人,是會遭天打雷劈的。好姐姐,換一個行不?換成梅子是混蛋,好不好?”

看著她又撒嬌又可憐的樣子,夏初七心軟了。

封建禮教,實在害人。

可再鄙視,她也無法重塑梅子的三觀。

壞壞的勾了下唇,她摟著梅子的胳膊,一邊走一邊道,“看你實在可憐,姐就幫你這一回。不過你欠我這麽大一個人情,往後就是我的人了,有什麽小道消息,必須第一個告訴我。懂沒?”

這下梅子沒有反對,重重點下頭,“好,我都聽姐姐的。”

“乖!”笑嘻嘻捏下她的圓臉,夏初七得意地露出八顆白生生的牙齒來,“回頭我去回春堂取東西,就順便給你配藥。”

為了方便伺候趙樽,驛丞署為他的親隨仆役準備有一個生活小院,就在玉皇閣的東麵兒。夏初七與梅子兩個人一道,經過廚房、柴房、倉庫,再繞過一口水井,西配房便在前麵了。

人還沒入院子,她就見到院門口坐了一個高高大大的家夥。耷拉著腦袋,他時不時往路口望一眼,一臉的委屈和失落,卻愣是沒有發現從側麵走過來的她們。

“傻子!”

夏初七輕喚一聲兒,傻子猛地回過頭來,瞪著一雙紅得像兔子似的眼睛看了看她,風一般衝了過來,撞得她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才將她緊緊抱住。

“草兒,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

他的興奮做不得假,他的雀躍更是真真兒的。這個與她相識不久的男人,或者說這個智力未開的孩子,每一次見到她便用這種姿態。或保護,或依靠,或愚鈍的,卻又真心實意為著她好。

鼻子酸了一下,她輕輕拍著他的背,笑嬉嬉的安慰。

“沒事了,沒事了啊,乖。”

傻子吸了下鼻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高興的事情,飛快地放開手,一隻手急巴巴地探入懷裏,掏出一個油紙包來,討好地遞給她。

“草兒,給你的……”

“嗯?什麽東西?”夏初七拎了拎油紙。

“包子,白麵包子,有肉餡的,好吃。”

夏初七愣在那裏沒有說話,梅子卻抿著嘴笑起來,“楚七,你家的傻子哥哥得了肉包,愣是沒有舍得吃,天天捂在懷裏,說你喜歡吃肉。”

吃肉啊……

他還記得。

喉嚨哽了一下,夏初七掀開油紙包,看著已經被擠得不成形狀,看上去已經變了質的肉包子,又想哭又想笑,想著想著便氣不打一處來,使勁兒往傻子胳膊上一擰。

“你個大傻子,讓你不吃,你看都壞掉了,下回不許了,聽見沒有?”

被她擰了胳膊,傻子卻笑得合不攏嘴。

“草兒,王爺是好人,傻子吃的肉包是王爺讓給的。”

“好人?”

夏初七咬著牙,使勁兒戳他胸口,“說你傻還真傻。”

趙賤人要是好人?全世界就沒有壞人了。

不過,她掃一眼邊上趙樽的死忠粉兒梅子小丫頭,也沒好直接告訴傻子,他口中那個“好人”其實才是一個真正的大壞蛋。

想到這兒,她突然茅塞頓開。她必須與傻子先劃清界限,他才不會成為趙樽要脅她的把柄,那麽以後她夏初七想去哪兒,還不由著她?

“傻子,你先回村兒去,好吧?”

傻子一愣,看著她,一直看著,歪著大腦袋似乎不太明白。

“草兒,你不回嗎?”

夏初七心口一緊,說得猶豫,“我……吧……”

拍了下腦袋,傻子似乎反應了過來,背轉過身蹲在她麵前,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肩膀,“草兒你定是累了。你上來,我背你家去……”

家……

她哪來的家啊?

來到這個世界,獨單單一個,小草都有根,她卻沒有。

傻子久等她不動彈,回頭看了一眼,突然便發了橫,過來背起她,不由分說就往外衝。

“我們家去,家去……我們不在這裏了,有肉吃也不在……”

傻子就是傻子,他哪兒曉得個中緣由?又哪兒會理解不是想走就能走的?不管夏初七如何說,他愣是不放手,也不管梅子急得在後頭追趕,他那步子越邁越大,憑著一股子蠻勁兒,愣是從西配房往驛站的西城門衝。

還沒到城門,便瞧見一行人從驛館院過來了。

除了一身黑金甲胄,手攥烏黑馬鞭的趙樽之外,他身邊兒還有鄭二寶和十來名親兵近衛。

勒住馬,他目光掃了過來,冷冷的。

鄭二寶是個猴兒精,一瞧主子爺陰晴不定的臉色,便尖著嗓子低喝。

“哎喲,你個傻子,還不把人放下來?當這是自個兒家啊,沒點兒規矩。”

傻子怯生生望了趙樽一眼,卻還是梗著脖子不放,“我們要家去了,不在這了。”

趙樽冷抿著唇沒有說話,鄭二寶卻覺得頭痛了。

他這個主子爺慣常孤僻難懂,心裏頭究竟揣著啥勁兒他也吃不準,可那傻子也是一個沒法兒說理的人。怎麽辦?他偏下腦袋衝兩名親兵使了個眼神兒,那兩人按了腰刀便大步往傻子兩個衝了過去。

“站住!做什麽?”趙樽突然冷冷低喝。

兩名親兵腳下一頓,回頭看著他。

“全部退下!”

趙樽又冷喝一句,語氣鋒利得如同刀片兒,一襲裹了金邊兒的披風裏,黑金的甲胄反射著淡淡的光芒。那冷,那寒,讓人骨頭凍得生痛。

“鄭二寶!”

“爺……”鄭二寶小心上前。

瞄了夏初七一眼,他皺了下眉頭,冷冷道,“讓人好好教教她規矩。”

說完,他重重拂了下披風,帶著一眾親兵策馬離去。

隻留下,那冷冷的餘聲,在院子裏淡淡回響,分外駭人——

------題外話------

別瞧著這十九爺挺拽,據說在後來,當他發現自己在某女人心裏的地位還不如一個傻子的時候,可憐得想去撞牆……

*小劇場放送*

十九爺(恨恨):傻子,你幹嘛要和我搶媳婦兒,你知道媳婦兒用來幹嘛的嗎?

傻子(瞟他):當然知道,用來吃的。

十九爺(無奈):知道怎麽吃?

傻子(害羞):……

十九爺(臉綠了)。

傻子(突然抬頭):就是媳婦兒可以做很多好吃的……

十九爺(眉頭一鬆):我也可以給你很多好吃的,比她給的還多。

傻子(怪異的表情):可是,你會生娃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