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一出好戲未唱完!

蘭子安如今是趙綿澤跟前的紅人,誰都曉得他甚得皇帝倚重,這個時候他說“彩頭”,不必多說,自然是出自趙綿澤的授意。

果然,趙綿澤溫聲一笑,輕輕道,“蘭愛卿的想法,與朕不盟而合。不瞞諸位愛卿,朕先前就與哈薩爾太子商議過,欲以我朝最尊貴的梓月公主和親,以示兩國永結秦晉之好。所以,這次射柳最大的彩頭,便是梓月公主。今日哪位北狄兒郎勝出,便可做梓月公主的駙馬。當然,若我大晏兒郎勝出,亦有馬匹貢布金銀等重賞。”

校場上,一陣短暫的靜寂。

既然射柳是一場競技,彩頭是梓月公主,那麽,不論是北狄人勝還是南晏人勝,都可為駙馬才對。可趙綿澤明顯隻予北狄人的“彩頭”,雖有不公,南晏眾臣心裏卻雪亮。

這是為了堵北狄人的口。

說白了,還是重譯樓使者的案子鬧的。

趙綿澤這是想用趙梓月來平息與北狄的幹戈。

片刻之後,大晏的王公大臣們,紛紛點頭稱是。北狄使者交換著眼神兒,瞄著姿容清麗的趙梓月,雖各懷心思,可除了應合之外,亦是無人反對。

“哈薩爾太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趙綿澤笑望一言不發的哈薩爾,客氣地詢問。

哈薩爾看了過來,淡然一笑,“客隨主便,小王沒有意見。”

“那好。”趙綿澤微微一笑,麵朝群臣,聲音清越道,“梓月公主溫良淑靜,貌美端莊,誰能做公主的駙馬?諸位北狄的貴客,各憑本事了。”

此次前來大晏的北狄人,除了一個哈薩爾未有王妃之外,真正的年輕兒郎也就三個。一個北狄世子蘇合,一個隨父出使的金吾衛上將軍那日鬆的兒子格日樂圖,一個正六品的承德郎卓力格圖。其餘要麽老邁,要麽都有妻室,自是配不上趙梓月。

在眾人的小聲議論裏,夏初七突地喊了一聲。

“陛下!我有話說。”

趙綿澤心裏一跳,目光轉向她。

“皇後有事直諫無妨。”

夏初七略略凝神,似有所思的看著他,笑道,“陛下,這次射柳,既是為了彰顯我大晏與北狄的睦鄰友好,便不能把梓月公主的駙馬,隻局限於北狄貴客。大晏與北狄既然為盟,又怎好分了出彼此?”

趙綿澤微微一詫,不知她葫蘆裏賣得什麽藥,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他卻不得不順著她的話題接下去。

“那依皇後之見,又當如何?”

夏初七唇邊含著淺笑,鄭重其事地道:“但凡未婚兒郎,隻要拔得頭籌,都可做駙馬。這樣才可以示陛下公正之心,亦可佐證我大晏與北狄的友好之意。不讓北狄貴客心生尷尬,也免得我大晏兒郎寒心。”

最後一句話,她說得頗重。再聯係那些私底下的謠傳,趙綿澤若是拒絕,好像還真就落了她的口實。

趙綿澤心裏稍窒了窒,瞄一眼夏初七,再看一眼麵色蒼白的趙梓月,眉頭一揚,溫和的笑道:“皇後提議極好,但朕與哈薩爾太子早已有言在先,不好食言。”

“陛下!”夏初七輕輕一笑,“此事不妨聽聽太皇太後的意思?”

她不動聲色的調頭,看向太皇太後,溫和的言語之間,夾著一抹淺淺的厲色,“梓月公主的婚事,一直是洪泰爺最為掛心的事情。如今洪泰爺因疾臥床,若是他有一天醒來,隻怕會……不得安心。太皇太後,您與洪泰爺伉儷情深,最是了然洪泰爺的心意,這事兒您怎麽看?”

她這話說得極巧。

明麵上聽去,隻是就事論事,可太皇太後心裏卻有底。

她是在說,洪泰爺視若至寶的女兒,若是就這般被趙綿澤輕易許了人,而太皇太後坐視不管,她的一世“賢”名,恐怕也就此毀於一旦。

夏初七是在逼她出麵幹涉。

若她想做一個千古賢後,就必須為趙梓月的終身大事著想。太皇太後不是個糊塗人,夏初七將了她的軍,此事若是做的不圓滿,她難免會遭人詬病。故而,她雖心知肚明,臉上仍是帶著淡淡的笑。

“皇後言之有理,梓月是洪泰爺的掌中寶,心肝肉,輕易把她打發了,隻怕哀家在洪泰爺麵前都抬不起頭來了。這公主選駙馬啊,自是馬虎不得。最公正的做法,便是誰能勝出,誰便可娶得我大晏明珠。”強忍那一句“大晏明珠”帶來的不適,她瞄著趙梓月眉眼間那一抹與貢妃相似的嫵媚影子,寬容大度的輕輕一笑。

“皇帝以為如何?”

一時間,偌大的校場,一片靜謐。

在國事上,皇帝自然最大。

可選駙馬這種事兒,嚴格來說算是家事。

那麽太皇太後都開了口,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趙綿澤如何好反駁她?

而且,論騎射之術,北狄一向強於南晏,尤其是射柳,原本就是人家老祖宗留下的把戲,輸贏的概率自是不必多說。所以,即便讓大晏兒郎參與爭奪駙馬,能拔得頭籌的希望也不大。

趙綿澤靜靜一笑,“孫兒讚同,但憑皇祖母做主。”

太皇太後欣慰地點點頭,笑了笑,“哈薩爾太子呢?可否賣我老婆子一個麵子?”

哈薩爾並無太多情緒,出口仍然是那一句。

“客隨主便,小王並無異議。”

他原就沒有娶趙梓月的意願,自然是什麽沒有異議。可眼看就這般達成了共識,太皇太後咳嗽著歎了一聲,又笑著望向了一直沉默的趙樽。

“梓月雖叫喚哀家一聲母後,但到底還是貢妃所出,如今貢妃在乾清宮侍候洪泰爺不便前來,那老十九,你這個做哥哥的,可有意見?”

趙樽緩緩抬頭,並沒有看夏初七,也沒有看任何人,麵無表情的臉上,一如既往的冷漠疏離,就好像從始至終都置身事外一般。

“母後做主便是。”

他對妹妹都這般冷漠,似是讓太皇太後始料未及,她無奈的歎息一聲,點點頭,不再言語。可高台上下的文武百姓,在他們一番口舌的“較量”裏,卻各有各的思量。

皇帝忌憚晉王,太皇太後也在忌憚晉王,可忌憚的最大一個焦點,應當就是如今的晉王到底還是不是以前的晉王,他到底知道多少過去。然而,如今的晉王冷漠得幾近冷血的樣子,即便是先前懷疑過他“假裝失憶”的人,也開始動搖了。

他到底還是忘了。

若不然,怎願意心愛的妹妹嫁給韃子?

那一些曾經在心裏賭他會勝這一局的人,隻剩下默默的歎息。

射柳原是一種祭祀活動,隨著曆朝曆代的演變,在前朝時,已然成了一項競技比賽,是為增加軍隊的體能與耐力,同時檢查成果的一種重要手段。所以,這兩國一同“射柳”,換用後世的說法,相當於“兩軍聯合軍事演習”。隻不過,這一次的射柳,除了彰顯兩國武力之外,順帶選拔了駙馬爺。

三聲鼓響後,司禮郎上前稟道。

“請陛下發箭。”

在射柳賽事中,有嚴格的等級和次序規定,基本以尊卑為序。皇帝、親王等依次射柳。趙綿澤是南晏的皇帝,第一箭自是由他來射,算是這一場盛大賽事的開啟。

皇帝有專門為射柳準備的鞍馬、服裝和弓箭。在旁人的眼裏,趙綿澤一直是文弱書生的形象。所以,當他穿著騎裝,騎上高大的鞍馬出現在校場上時,那一副俊若朗星的外表,仍是讓場上的女眷紛紛側目。

尤其烏蘭明珠,愛慕之心絲毫不加掩飾。

可情之一事,最是無奈,也最喜錯位。她的目光濃情蜜意的看向趙綿澤,可他卻看向了另外一個女人,半點都沒有感知她的愛意。

她眸色暗了下來,手心微微攥起。

場上分列了不少的兵卒,不論是南晏還是北狄,誰都不願錯失這一次展露軍威的機會。趙綿澤穿行在二個列隊中間,拍一下馬背,“駕”一聲,在引導官的指示下,在場中奔跑起來。

無人期望南晏的皇帝陛下能百步穿楊,讓他開第一箭,是為禮數。但誰也沒有想到,趙綿澤拉滿彎弓,第一箭竟精準的射中了飄**的柳枝。

枝條一斷,場邊鑼鼓頓時雷動。

“好箭法!”

就在眾人的喝彩聲裏,隻見趙綿澤調轉馬頭,握弓的手突地一轉,手上箭鏃指向了邊席上的趙樽。

從“好”到“驚”,眾人的嘴合不上了。

不僅刀劍無眼,弓箭這玩意兒也是要人命的東西。他指向趙樽,這是要做什麽?

霎時,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的凝集在他二人身上。

從太皇太後到場上兵卒,紛紛愣住。

“陛下!”

有人在低呼,有人在緊張,可趙樽卻極是冷靜。

他動也未動,一雙冷鷙的眸子緩緩眯起,甚至還淺淺的勾了一下唇,拿過麵前泡好的清香茶水,慢悠悠喝了一口,方才直視著趙綿澤的方向,淡淡一笑。

“陛下箭術很是了得!”

“嗬,那是十九皇叔教得好。十九皇叔都忘記了?”趙綿澤目光凝重,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握弓的手也是一動未動,直對著趙樽,“你再幫朕看看,朕握弓的姿勢可對?精準可好?”

“箭練心性,姿勢非王道;精準與否,也非天道。”

聽他二人的對話,夏初七微微吃驚。

這麽說來,趙綿澤的騎射是趙樽教的?

也就是說,這叔侄兩個先前的關係應是不錯的。

她突然懊惱的發現,自個兒似乎在無意之中,真的成了一隻禍水,禍害得趙十九如今險象環生…

不論她多為趙樽緊張,但男人這種生物,在對女人的追逐上,天生便有征戰欲與征服欲,在眾目睽睽之下,誰也不可能服那個軟。故而,趙綿澤手上弓箭未撤,趙樽冷峻的神色也是未變。

二人靜靜對峙片刻,在眾人都趙樽捏一把汗的時候,趙綿澤卻緩緩眯起了眼,笑著說了一句。

“朕再射一回,請十九皇叔指正。”

隻聽見“嗖”的一聲,箭支劃破了空中。

在眾人的驚呼聲裏,趙綿澤手上的弓箭終是轉了向,一條柳枝應聲而斷。他微微一笑,緩緩收弓,遞給額頭上滿是冷汗的何承安。

“籲!”

“啊!”

有人鬆了一口氣,有人緊張的濕了脊背,也有人遺憾這一場精彩的熱鬧就這樣短暫的收了場。

校場上,各有各的情緒不同。

隻有趙樽一個人,麵色淡淡的,涼涼的,悠閑的,就好像從來沒有過半分危險一般。而趙綿澤回到尊位上坐下,臉上的笑意未變,似乎先前真的隻是在向趙樽討教箭術。

兩個人都默契地把尷尬一幕,當成了曾經。

夏初七瞥過去,堵在嗓子眼那口氣,終是咽了回去。

又一次鼓聲起,場上旗幟獵獵。

場上柳條皆去青一尺,插入土中五寸,北狄軍係黃帕於柳上,南晏軍係紅帕於柳上,作為記錄。射柳時,當先一人馳馬前導,後麵的人以無羽橫鏃箭射之。斷柳之後,用手接住而馳去的人,為上。斷柳而不能接住的人,次之。射中柳上青皮的,或射中了沒有射斷的,或者完全不能射中的,皆為負。

勝負和射術的優劣,以上述來衡量。

每射中一支,場上司樂便要擂鼓助威。

故而,隨著射柳的開始,鼓點越發密集。

夏初七坐在高台上,看著下麵代表南晏方出陣的將士裏麵,竟然沒有鬼哥的身影,心髒不由得都扭曲了。她四處觀望著,想知道鬼哥到底在搞什麽名堂,可校場太大,將士們著裝又統一,她尋了半天愣是沒尋到。

他到底是在,還是沒在?

她好不容易爭取到的機會,可不要錯過了啊?

手心緊緊攥起,她下意識望向趙樽。

可那人的眸子淺眯著,像是半點都不著急。

而且,與她的緊張程度相比,坐在離她不遠的趙梓月,神色竟然反常的輕鬆了下來。她原就是一個好玩樂的姑娘,性子又簡單又愚鈍,這會子看校場上數百人在插柳邊上引馬彎弓,似是瞧得興起,早忘了自己的事情,時不時還叫一聲“好”。

夏初七默了。

嗚呼哀哉!這傻缺。

不知道的人,恐怕得以為是她夏初七要選駙馬。

這兄妹兩個,都是奇葩啊奇葩!

校場上的陽光很烈,馬蹄在奔馳中,揚起的灰塵越來越濃,越來越高。場上的人,大汗淋漓,高台上的人,吃著茶水,有人小心議論,有人拍案叫絕,幾乎都投入到了這場角逐裏。

夏初七在尋覓了一百八十次都沒有見到鬼哥的身影之後,一邊喝水,一邊看著趙梓月傻乎乎的笑,恨不得自戳雙目。

果然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很不幸的,她自己就是那個太監。

在揚塵卷過來時,高台上有些悶熱。

夏初七靠著椅子,打了幾個嗬欠,困意漸漸上頭。晴嵐與梅子兩個在她一左一右打著扇,她舒服得昏昏欲睡。

場下的勝負高低,也慢慢有了結論。

不得不說,北狄人的騎射屬實略勝一籌。

哈薩爾隻是在開場時,象征性的代表北狄射了一箭,便聲稱頭疼退下了場。而北狄的世子蘇合,騎術與射術都十分了得,幾乎中一次,接一次。且射且中,且中且接。射中的皆為柳白處,而非柳青處。如此一來,但看場上,除了兩個北狄將軍能與他一較高下,竟沒有一個大晏將士可以與之匹敵。

“好!”

北狄使團的喝彩聲,越來越大。哈薩爾臉上亦是掛滿了笑容。而大晏的將士雖然都願意為國家為皇帝爭上一口惡氣,奈何這事兒與真刀真槍的拚殺不同,屬實講究技巧。技不如人,哪怕他們咬碎了一口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

這樣的結果,與趙綿澤想的完全不同。

他知道北狄人一定會拔得頭籌,卻沒有想到大晏會輸得這樣慘。而究其原因,北狄派的都是猛將,而南晏參與競技的人,似乎技術都一般。

該出戰的人,一個都未參與。

趙綿澤目光爍爍,臉色終是越來越陰沉。

夏初七打了一個嗬欠,強撐著眼皮兒等結果。當她的視線有意無意的從校場上調轉到東方阿木爾的身上時,眸子微微一眯,欣賞一般看向她輕輕擺動的流雲水袖,唇角一撩,下意識想起了她先前提醒的那一句。

“你小心些……”

人的第六感,有時候特別準確。

幾乎下意識的,她目光涼涼的看向校場,隻覺一股子涼氣躥上了脊背。

她想,校場上一定有一雙眼睛在盯著她。

而且,他的箭尖瞄好,正準備朝她射過來。

距離很遠,揚塵很濃,其實她並看不見什麽。可就在這電光火石的刹那,她下意識的一個側身之後,一支羽箭真的就從校場上疾射過來——箭不是衝著別人,正是衝著她來的。

“啊!”

再一次,有人大聲驚呼。

“護駕,保護陛下——”

“護駕,護駕!”

人群慌亂的嚷嚷開了。

夏初七暗歎一聲“好險”,身子還未直起,突地再次被人重重一推。

所有人的驚呼聲都頓住了,就連場上射柳的將士,也都紛紛停下了馬步,收回了弓箭。無數人的目光集在了夏初七那一處——因為就在羽箭射出那一瞬,推開她的人是趙綿澤,而僅用一隻手把箭羽握在掌中的人,卻是趙樽。

趙樽與趙綿澤,不過三步之差。

他們坐的距離不同,位置不同,選擇的方法也不一樣,卻都為了保護同一個女人。

趙綿澤坐得離夏初七極近,這麽撲向她,速度也是很快。條件反射之下的行為,他自己似乎也說不清楚,微微愣了一愣,待他反應過來,這才慌不迭把夏初七扶起,呼吸急促而緊張。

“小七,你沒事吧?”

他的眼睛離得太近,近得夏初七隻要一呼吸,似乎都能觸及他的臉。她心裏狠狠一窒,慌不迭地拉好赤古裏裙,假裝茫然地看著他,慌亂退開身子。

“我沒事,你呢?你有沒有事?”

她這麽一問,完全是為了岔開趙綿澤的思緒。

可在趙綿澤聽來,這聲音卻暖得熔了心。

“我無事……”他在她的麵前,總是自稱我,麵容也總是溫柔似水,“你怎會……事先曉得躲開?”

夏初七自是不便向他多說什麽,隻是怪異的一笑,“這是一種來自高手的直覺。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聽她這般誇獎自個稱,趙綿澤輕輕一笑。

“我……”

他想說點什麽,卻不知如何出口。

思量一下,他壓著嗓子低低咕噥了一句。

“我想,有些東西,我也是可以放棄的。你信嗎?”

夏初七眼皮一跳,越過他的肩膀,看見仍然握著羽箭安靜佇立的趙樽,一襲親王的蟒袍,風姿優雅尊貴,手心似是受了傷,有鮮血一滴一滴落入泥土。鐵青的臉上,逆光的容色雖不太看得清楚,但她卻可以感受裏麵的涼意。

心狠狠抽疼一下,她下意識咳一聲。

“陛下,很多人看著你。”

輕輕一聲“嗯”,趙綿澤微微笑著,不再多說,徑直起身轉過頭去。

看著掌中不斷溢出鮮血的趙樽時,他輕輕地闔了闔眼。

若非趙樽握住箭,這支箭便會沒入他的身體。

這一點,他很清楚。

他更清楚,趙樽要救的人不是他。

靜默一瞬,他緩緩牽開唇角。

“十九皇叔果然身手了得。”

趙樽麵無表情的丟開箭矢,好似手上的傷壓根兒沒有似的,接過丙一遞上來的絹子,在掌心裏隨意的纏了兩圈,眸色淡然地問。

“陛下沒事吧?”

一句話,他直接把“手接箭矢”的行為,解釋成了“護駕”。而趙綿澤似乎也樂意用這樣的解釋來麻痹場上的眾人,他朝趙樽溫和一笑,在何承安手忙腳亂的扶攜下,坐了回去。

“幸得十九皇叔護駕,朕才僥幸逃過一劫。來人,記上,晉王護駕有功,欽賜白銀千兩。”

“謝陛下。”

趙樽即無喜,亦也憂,隻拱手致謝,坐回了原位。他剛一坐下,孫正來便小心翼翼的靠了過去,打開拎著的醫藥箱,為他包紮傷口。

他一臉憂心忡忡,趙樽卻不動聲色。

夏初七看著他略略蒼白的臉,心髒跳得怦怦直響。她比趙綿澤更清楚,趙樽那一握是為了救她。可這行為也實在太令她驚悚。

若是他沒接準,箭直接射中了他呢?

她不敢去想這樣的後果,一雙驚魂未定的眼,看著錦衣衛把那個射箭的兵卒帶下了校場,眸子裏的光暈,慢慢濃重了起來。

眉頭一皺,她側過眸子,看了一眼滿臉凝重的烏蘭明珠,又看了一眼麵色清冷的東方阿木爾,冷冷勾唇,是實而非的笑了起來。

“太後,多謝茅廁外的提醒……”

東方阿木爾神色極涼,“不必謝我。你該謝他。”

“他是誰?”她再一次笑問。

“你知。”阿木爾顯然不樂意答。

可似是沒有聽出她的冷漠,夏初七眉梢輕輕一揚,笑容卻是擴得更大了,“太後,果然是一出好戲。”

東方阿木爾似是沒有明白她的意思,清冷的眸光,略略閃過一抹淡淡的陰影,朝她看了過來。

“你在說甚?”

夏初七唇角上翹,不與她解釋,隻是看向校場上麵。

“繼續看戲吧。”

一段小插曲,也沒有阻止射柳的繼續。

那個公然刺殺皇後的兵卒被錦衣衛帶了下去,至於要怎樣處置他,夏初七並不關心。有些事情,既然由東方青玄來處理,她就沒想到過還會有後續。如今她在意的,隻是晏二鬼到底哪裏去了。

“好——”

又一聲讚歎!

“世子虎威!”

又一回鑼鼓聲。

“再來一發!”

又一聲高吼裏,北狄世子蘇合穩穩的接住了射斷的柳支。

看得出來,這人屬實勇猛過人,加之他似乎對容色美豔的趙梓月心有好感,在場上比試時,拚盡了全力,明顯比別人更為上心。

如此一來,勝算穩穩的自然是北狄人了。

夏初七臉色變幻莫測,暗暗捏了一下拳頭。

鬼哥再不出現,黃花菜都快要涼了。

她替趙梓月緊張著,替二鬼揪心著,卻不好聲張。

而趙梓月那丫頭已然看入了迷,偶爾還要拍一下手叫好,氣得夏初七心肝脾胃腎都在吃痛,恨不得過去捏住她笑吟吟的小臉兒,捏一遍,再捏一遍,還捏一遍。

“那個蘇合,太厲害了。”

梅子姑娘也是一個花癡,眼看那北狄男兒在場上耍威風,手中的扇子停了,目光早落了下去。

夏初七癟癟嘴,“扇!”

“哦。”梅子一臉無辜地吐了吐舌頭,也不知想到了什麽,突地壓低了聲音,小聲笑道,“七小姐,你說若是傻子來瞧著這陣仗,會不會嚇尿褲子?”

夏初七白她一眼,“就你埋汰他,他啥時候尿過褲子?”

梅子眉頭一蹙,低聲道:“怎麽沒有,那是你沒瞧見?”

夏初七狐疑的看她一眼,略微沉了聲音。

“別貧了,這射柳還有多久結束?”

“奴婢也不知。”

梅子話音剛落,場上突然傳來一陣更為密集的鼓聲,幾名司禮官魚貫而出,高高揚了揚手上旗幡,大聲道。

“驗柳!”

夏初七心裏“咯噔”一下,微微蹙眉。

“這就結束了?”

梅子又回一聲,“奴婢不知。”

不管她們知不知,今日的射柳真的結束了。

北狄將士與南晏將士再一次分列兩側,等著幾句司禮官上去驗柳與評比。司禮官是早就備下的,兩個南晏人,兩個北狄人。四個人下場數了數,又商議一回,方才走向天棚的高台下,高聲稟報。

“北狄蘇合世子射三十支,中三十支,皆為柳白,接柳三十次。北狄承德郎卓力格圖射二十二支,中二十一支,皆為柳白,接柳二十次,一矢為野矢……”

聽司禮官報完數,射柳排在前名的,基本為北狄的將士。

這般鮮明的對比,屬實讓南晏沒有臉麵。

趙綿澤作為南晏帝王,臉色自更是難看。但哪怕一口老血鯁在咽喉,他也不得不咽下去,強顏歡笑。

“哈薩爾太子,強將手下無弱兵,佩服。”

哈薩爾朗聲一笑,輪廓分明的臉上,滿是陽光的燦爛,“陛下客氣,這射柳比騎射,原本就是以南晏之短,較北狄之長,勝負算不了什麽。”

他是為了給大晏的麵子,趙綿澤自然投桃報李。

“話雖如此,但我大晏輸了便是輸了,事先的約定也是一定要履行的。朕這便下旨,將梓月公主許配給北狄最為勇猛的勇士——”

“慢!”

正在這時,場外七零八落的柳枝裏,衝過來一個身裝甲胄的將軍。他隻身一人,騎了一馬,還未至高台,便翻身下馬來,大聲稟告。

“陛下,屬下三軍營兵馬指揮使晏二鬼,素來仰慕梓月公主,先前因軍務耽擱,沒來得及趕上射柳,如今既然勝負已分,屬下願代大晏,向北狄蘇合世子挑戰,與他一決高下。”

聽得鬼哥的聲音,夏初七都激動了,趙梓月卻瞪大了雙眼,一臉的茫然。而也是這個時候,夏初七方才看明白晏二鬼的樣子。

他像是剛剛與人搏鬥過,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還有幾處於青,身上的甲胄上也有刀劍的劃痕,胳膊上淌著的鮮血,浸濕了衣裳,像是來不及包紮傷口便急匆匆趕來,他的樣子很是狼狽。

不過,他在趙梓月麵前,幾乎沒有一次不狼狽。

他習慣了,趙梓月也習慣了,就連夏初七也習慣了。她蹙起眉頭,瞄向趙綿澤,卻聽得他冷下來的聲音。

“你怎的來了?”

眾人不解他話裏的意思,晏二鬼卻懂。

但他什麽也沒有多說,徑直在他麵前跪下。

“陛下,臣願為國一戰。”

大概他的執拗震驚了旁人,那蘇合世子上下打量他一回,眉頭大步蹙緊,滿是不悅。不過,眼看就要抱得美人歸,斜刺裏卻出現一個程咬金,換了誰,都不會甘願。

“比試已過,豈容你這般耍賴?既然要參與比試,早先為何不來?”

晏二鬼苦笑一聲,什麽也不解釋,隻目光執著的看著他,一字一頓嚴肅道:“世子所言有理,遲來是在下不對。這樣,如今的比劃不算參與先前的射柳競技,隻是在下單純要與蘇合世子比上一局。為了以示歉意,若是今日我輸,我便把人頭留在這裏。若是世子輸,隻需放棄駙馬資格便可。”

以性命為籌,隻賭一個駙馬資格?

不僅蘇合愣住,整個校場都鴉雀無聲。

可晏二鬼卻不以為意,仿佛“人頭”這東西,隻是一件普通商品,就連聲音都沒改,“在下素聞北狄世子精於騎射,這樣的條件,也不敢一賭?”

蘇合直覺這人不簡單,滿心不高興。

可草原男兒最是講究熱血,人家把“人頭”都掛上了,還用上了“敢”字,他若再拒絕,好像就有點服軟。

骨頭輕了,還怎樣娶公主?

冷哼一聲,他把燙手的山芋踢給了趙綿澤。

“那得看你們皇帝陛下的意思。”

若沒有這一場射柳,沒有南晏輸得太“丟人”,趙綿澤自是不願晏二鬼來參一腳。可他如今騎虎難下,晏二鬼這般出場,又說不算是先前的競技,隻是與蘇合比試,竟有了一點“天降神兵”的意思。

若他能為大晏挽回顏麵,也是好的。

趙綿澤思量片刻,微微一笑,“蘇合世子,先前晏將軍被朕另派了軍務,未及參與。若是世子不嫌,便與他比劃一二,權當鄰友切磋。若是世子不願意,就當朕沒有說過,梓月公主仍是歸你……”

簡單的一句話,趙綿澤又把燙手的山芋踢了回去。

而且,生生的“將”住了蘇合。

若是這樣他還不敢應戰,那無異於承認技不如人。

更何況,他看著麵前這個清瘦的年輕人,還真不太相信,他能在騎射上贏過自己。美麗的公主殿下正看著他,他怎麽可以丟人?

好勝心一起,他釋然了。冷冷哼了一聲,他的目光掠過高台上趙梓月神色複雜的小臉兒,拍了拍手上的弓箭,粗著嗓子一喝。

“比就比!來啊——”

------題外話------

第一個是好消息,二錦接到了北京魯迅文學院的錄取通知書,要去北京學習半個月。

第二個是壞消息,在培訓期間(3月18號——4月4號),可能更新會不穩定。現在具體課時我還不清楚,但二錦向來很難一心二用,怕是會有耽擱。不過,我一定會盡量更新,若有變故,也會發通知。這裏,先提前告個饒,還望大姑娘小媳婦兒們,多多包容。同時,也謝謝你們一直以來的包容與理解。尤其是風雨不改的妹子們,我愛你們的愛的愛的愛,握爪子!麽麽噠!

(注:夜已深了,眼睛瞎,先傳上去,等更了再來改錯,我先去眯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