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末路(一)

時至季秋,原本應是天高氣爽的季節。然前幾日的陰雨,讓天低下了高貴的頭顱,整個天際變得沉悶而壓抑。

馬匹飛馳著,四隻蹄子交替著陷在下雨後鬆軟的路麵上,踩出的泥星子飛濺老高,一點一點像開花似的蘸到了夏初七的裙擺上。

可她似是未覺。

她看著道路兩側飛馳而過的景物,眼底有濃重的陰霾情緒。

好一派蕭瑟之景!

路邊上,枯萎的樹葉兒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的被北風吹得一**一**,訴說著荒涼。兵荒馬亂的日子久了,農田上的耕地荒蕪一片,隻有野草在頑強的生長,原本該勞作在田地裏的農夫們早已舉家搬遷,偶爾有幾隻小麻雀不知人間疾苦,在莊稼地裏,在蘆草房上啄啄停停,停停啄啄。

“戰爭,毀的是多少人的家園。”

她若有所思的感慨著,純屬無奈。

“看不下去了?你不也沒有阻止趙樽南下。”

身後的男人,低低冒了一句,輕哼聲裏帶了一絲淺淺的嘲弄。隻可惜,對於一個聾子來說,不論他怎樣諷刺,都是徒勞。

夏初七聽不見東方青玄的聲音,她的目光仍是看著荒廢的田地,看被馬兒驚得撲騰著翅膀衝天而起的麻雀,心裏像堵了棉花,一緊,一窒,呼吸困難。

“東方青玄,你占據居庸關,僅僅隻是想要占據這一片南晏的領土,還是想要帶兵南下,與趙樽一較高下,奪下南晏江山,甚至天下?”

說完這句話,她轉回了頭。

東方青玄看著她的眼睛,半晌沒有回答,隻是策馬的速度更快,麵色也更為清冷。

過了一會兒,直到馬兒狂奔出數十丈,他才輕笑一聲。

“弱肉強食,隻為生存。”

“生存?”夏初七看著他棱角分明的唇型,目光一哂,“這般說,屬實也有道理。人都是自私的,漠北苦寒,不適合人居,你想要帶著族人入關,也是人之常情。可就是你做事的手法,為何總這般讓人不屑?”

東方青玄低頭,目光涼涼看她,不答。

她仰著頭,道,“你曉得我最喜歡趙十九什麽嗎?他一生戎馬倥傯,手上沾的鮮血也不少。但他要殺要剮,都坦坦****,從不屑做那些陰損之事。比起你來,他嚴肅了一點,冷漠了一點,迂腐了一點,也頑固了一點,但他這樣的處世方式,卻偏生可以讓人覺得更為踏實一點。嗯,大抵與‘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一個道理。而你——”

拖曳著輕緩的嗓子,她似歎似悟。

“你們如何各自為政,我並無怪你之意。隻是在想,恐是當年在錦衣衛的作派習慣了,你做事實在偏激,比如那一日的居庸關……若是趙十九先入城,死的人,會少很多很少……”

東方青玄唇角一勾。

“你可知為什麽嗎?隻有一個原因。”

“嗯?”夏初七飛揚的眉,像兩條旖旎的柳枝,瞧得東方青玄怦然心動,緩緩笑開,“因為趙樽是南晏人,而我不是。”

“這有何區別?”

東方青玄眉梢一揚,“阿楚,你不公平。你怎麽不提趙樽當年在烏那殺了多少人?你也說他戎馬倥傯一生,屍橫遍野的時候,難道少了嗎?”

“……”也許是吧?

但趙十九確實是尊重對手的。

下意識的,夏初七想起了趙樽在盧龍塞死亡的將士碑上提得那首挽聯——赴湯蹈火馳千裏而衛家國,粉身碎骨遁萬騎以砥社稷。

那是不一樣的,趙十九從不輕賤人命。

“東方青玄……”

她想爭辯,話未出口,東方青玄顯然已知她要說什麽,隻冷嘲著哼一聲,雙腿夾向馬肚子。

“駕——”

如今是大白天,兩個人都身著晉軍的軍服,走在人跡罕至的荒山野嶺,極是引人注目。好在東方青玄對地方似是很熟悉,挑的路線也很隱蔽,走了許久,一個人煙都沒有遇到。

山風嫋嫋中,許久,二人再無交流。

約摸又行了十來裏路,夏初七被馬兒顛覆得有些受不住了,捂著胸口在堅持了一會兒,眼看四野還是荒山,似乎還沒有到地方的樣子,心中的疑惑更甚,語氣也焦灼起來。

“東方青玄,你到底帶我去哪?”

“到了便知。”他還是那句話。

“你的目的。”她恨聲,問得簡潔。

“要你。”東方青玄一笑,回答得也幹脆利落。

“你撒謊!”夏初七怎會相們這樣的鬼話?

東方青玄笑哼一聲,不辯解,不回答。

正在這時,“嗖——”的一聲響過,他目光一厲,轉頭看向邊上的山野叢林,瞳孔猛地一縮。

“什麽人,出來!”

說出來便出來,不過眨眼工夫,窸窸窣窣的樹葉兒磨擦聲裏,利索得奔出了數十名身穿北狄軍服的人,他們口中吆喝著“抓住這兩個南狗”,便斜刺裏衝出來攔截馬匹。

這個地方離北狄駐營地不遠。

很顯然這些人把他們當成南晏人了。

東方青玄不想多生事端,眉頭一蹙,用蒙語高聲道,“諸位同胞,我們並非南晏人,亂世求生,在南晏過不下去了,這才偷了這身衣服,求個活路回漠北……”

他標準的蒙族話,讓那些人微微一怔。

也就是在這一瞬,東方青玄右手突地探入懷裏,再次揚起來時,一顆黑不溜啾的東西脫手而去,落地時發出“砰”的一聲炸響,緊跟著便升騰起一股股濃霧似的白色粉末……

“咳咳咳——”

那些人始料未及,揮手扇煙。

“好好享受著,再會。”

東方青玄帶著楚七,不想與這些人糾纏,打馬厲喝一聲,人與馬便疾風般奔馳出去。馬兒受驚,狂亂地“嘶”聲吼著,撒丫子跑得極快。

“他娘的南狗,抓住他們!”

後頭,傳來陣陣的喊殺聲。

東方青玄低頭看一眼夏初七,緊了緊她的腰。

“他們追上來了!抓緊我,小心些。”

整個過程中,夏初七一直未動聲色。

先前緊張時她都沒有怕,何況是這會兒?他們騎在馬上,而那些北狄人……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應該是步行的。

回頭看一眼東方青玄的目光,她突地一笑,“老實說,我真有些佩服你的學習能力了。你剛才甩的火霹靂,原本是我的專利,卻被你盜用去了,一兩銀子的技術支持費都沒給我。還有兀良汗的火炮與火銃,先進程度竟然與晉軍的相差無幾。”

目光冷一下,她視線冷颼颼定在他英俊的臉上,“我倒是很想知道,大都督當年借由職務之便,到底在晉軍裏,或者說在我的兵工作坊裏,安插了多少細作,方才能偷得那些圖紙……?”

從那日看到兀良汗的火炮時,她便對此耿耿於懷。

自己創造出來的東西,莫名被盜用,她卻找不到源頭。要知道,事涉機密,那些火器的製造圖紙,除了兵工作坊裏極少數的匠人和趙樽身邊幾個親隨,旁人根本就沒有法子接觸得到。

東方青玄到底怎樣得到的?

默一下,她腦子一轉,突地恍然大悟。

“是如風,對不對?”

兀良汗如今的火器配置與北伐時她與元祐在開平府研發的程度相當。她記得,當時的如風,還是趙樽的人,是“十天幹”的乙一,是乙字衛之首,而且與趙樽身邊的親隨都有結義之情,很容易獲得這些旁人接觸不到的高階軍事機密。

除了他,她實在想不出旁人來了。

想到此,看他不答,她自顧自苦笑一聲。

“他對你倒是情深義重。背主、泄密、叛國,普天下男兒都不敢做的事,他都做齊活了,完全致自身性命與聲名於不顧……嗬,我倒是沒有想明白,東方青玄,你何德何能讓他如此?”

東方青玄抿緊唇,低頭掃她一眼,沒有回答。

微微眯眼,夏初七戲謔的勾起唇。

“莫不是他對你有斷袖之情?”

東方青玄眉心蹙一下,正想說話,頭頂上突地傳來“砰”聲響,仿若火藥的爆炸之聲。他來不及抬頭確認,本能地抱住夏初七的腰身從馬上躍下,飛快地滾入了附近的荒草之中。

“嘭——叭——”

一前一後兩道沉悶的爆響聲裏,他的坐騎淒厲地慘叫著,倒在了地上,痛苦的四肢抽搐。

就在那電光火石的刹那,埋好的炸藥把泥土和滾石炸飛,鋪天蓋地的落下來,狠狠地砸在了馬身上。那匹馬兒成了可憐的犧牲品,前蹄在泥濘上刨了兩下,口中吐著白色的泡沫,慢慢沒了聲音。

夏初七後背上冒出涔涔冷汗,濕了衣裳。

“我的娘……”

就差那麽一點,被砸死的人就是她們了。

可這附近根本就沒有見到人啊?怎會有炸藥?

她狐疑地看著東方青玄,他卻沒有看她,鳳眸淺眯著觀察地型,像是在審視什麽似的,一動也未動。良久,才莞爾一笑。

“通天橋到了。”

通天橋?夏初七順著他的目光,往草叢外麵看,這才發現他們趴著的地方,是一個斜坡麵,再往下便是兩座山峰間的溝壑。而離他們落腳地約摸十餘丈的地方,有一座一米左右的木橋。橋身連接著南北兩座山巒,橋的兩側有幾條粗鐵鏈,鐵鏈上套著木板,鐵繩的繩頭深深地嵌在橋邊的一塊巨石上。從周圍的環境觀察,似乎這是一條連通南北的必經之路。

幾乎下意識的,她反應了過來。

這裏便是兀良汗到居庸關的補給線,也是趙樽安排“甕中捉鱉”的戰略要地。

紅刺!一定是紅刺特戰隊在這附近。

來不及想那麽許多,她心裏一喜,張開嘴便要喊,可還未出聲,腰上一緊,身子被他勒住,嘴也被他捂緊了。

東方青玄低頭,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阿楚可真是粗心,難道你忘記那個傻貨了?不顧他的生命安全?”

夏初七雙目一瞪,閉上了嘴。

東方青玄嘴裏那個傻貨指的是小二。從醫務營出來,她便沒有瞧見他,東方青玄也不與她細說,隻告訴她小二暫時無性命之憂。也正是因為此,她不得不乖乖做了他的俘虜……

嬌目一冷,她咬牙。

“東方青玄,你別逼我太甚。我雖不想伯仁而我而死,但說到底,也隻是一個小兵的安危罷了。逼得狠了,你即便殺了他,又與我何幹?大不了往後我與他多燒幾炷香……”

“不,你不會。”東方青玄臉上笑意,溫和,淺淡,像是在與知己談天,極是輕鬆,“你若是不在意,又怎會隨我走這麽遠?”

看她冷著臉不吭聲,他低頭,靠她更近,帶了一絲笑意,“在入晉軍營地時,我也有些擔憂,怕你會不管不顧……可實際上,不管過去多少年,阿楚,你還是當初那個阿楚,我所料不差。”

“卑鄙!”夏初七怒目而視,恨不得咬死他。

“嗬”一聲,東方青玄隻笑,並不辯解。

“我是卑鄙,可你等會就會看到,你的趙十九,並不比我高尚多少……”

他話音剛剛落下,他們來時的路上,便傳來一陣陣馬蹄聲,震天動地的響,像是大部隊在遷徙拔營,激得山穀裏回音凜冽……

很快,排列整齊的兀良汗人便出現在眼前。

東方青玄右手緊緊一握,目光露出一抹複雜的情緒。隻等那些將士走近時,他方才冷笑一聲,勒住夏初七的身子從草叢裏爬起,睨著橋的方向,目光帶著刀鋒一般的銳利。

“你們聽好了,放兀良汗的人安全過去。”

一句簡單的話,隨風回**在山穀間。

“大汗?”

“大汗——!”

從居庸關撤退的兀良汗先頭部隊看見東方青玄的身影,麵上紛紛露出不敢置信的喜色,有的人,甚至嗚咽起來。

誰都知道,他們這般灰溜溜的撤離居庸關有點灰頭土臉。被趙樽逼到那個份上,他們心裏都憋著氣,但是上頭下了命令,他們卻不得不退。如今在這個地方見到首領,壓抑的火氣上來了,自是開始叫陣。

“大汗沒事,太好了……”

“大汗,我們打回去吧,那幫狗娘養的東西,太欺負人了!”

“對!對,帶著弟兄們打回去。”

一聲又一聲呐喊,響徹雲霄。

東方青玄看著他們,卻沒有動彈。靜靜立了一瞬,他那隻沒有了左手的臂膀輕輕抬起,在胸口處捂了捂,像是在壓抑著什麽感覺一般,麵色暗了暗,喉結往下一滑,然後輕輕擺手。

“速度過橋!”

“大汗!”兀良汗人顯然還不服氣。

“過橋!”東方青玄加重了語氣。

那言詞之間,冷厲十足。大抵是太過心急,又仿佛是憤怒之下導致氣血不穩,扯到了內腑,他聲音一落,一絲鮮血便從唇角溢出。

“大汗——?”有人驚慌的喊叫起來。

夏初七被東方青玄置於身前,背對著他,既看不到他唇角的鮮血,也聽不見兀良汗人撕心裂肺的喊聲。

她目光靜靜地巡視著麵前濃鬱的山穀叢林,猜測著紅刺特戰隊的人馬,到底埋伏在什麽地方。老孟他們看到她被東方青玄脅持,會做什麽反應?

東方青玄抬起袖子擦幹唇角的血絲,半闔著帶著青痕的眸子,看著眼前的兵馬,雙眼有些迷離,聲音也顯得中氣不足,但命令聲仍是殺氣凜人。

“傳我之令,迅速過橋。”

過了這座橋,便是兀良汗的地盤了。

兀良汗人總算意識到了什麽,緩緩看著殺機四伏的山穀,拉古拉走到隊列之前,看著東方青玄虛弱的麵孔,眼圈一紅,率先拱手執禮。

“屬下遵命!”

回頭,他招手。

“大汗有令,迅速過橋!”

率先趕到的是兀良汗的先遣隊伍,並非居庸關撤退時的全部主力,他們一行行排列整齊地往那木橋行去。橋身在負重之下,搖搖晃晃,像是一個遲暮之年的老者,發出哮喘般的“咯吱”聲。

夏初七脊背上涼了一下,突地明白東方青玄為什麽要把她弄到這裏來了——若是趙樽在此處伏擊兀良汗,完全有辦法讓他們全軍覆沒。

也就是說,若沒有她在這裏,這些人可能都會死。

但是……

想到那可能性,她突地一笑,回頭看他。

“都說世人最喜以己度人,果不其然。”

東方青玄掃她一眼,“何意?”

夏初七目光一眯,視線緩緩從他臉上挪開,望向了從橋上過去的兀良汗人,聲音很冷,“你的心思陰毒,換了是你一定會在這裏打伏擊,致對方於死地。於是,你便料定趙十九也會這麽做。但是你猜錯他了。”

東方青玄目光涼涼,輕嘲一笑。

“你道先前的炮擊,由何而來?我的馬,又怎樣死的?”

“肯定不是他。”夏初七迎著風,微微眯目,“東方青玄,虧你與他多年朋友,竟是這般不了解他的為人。我相信為了早日攻陷居庸關,他會在此埋汰,斷你後路補給,但那隻是為了逼你撤兵,你若是誠心退離,他斷斷不會趕盡殺絕。”

東方青玄嬌嬈的麵孔,微微一變。

“你就這般了解他?憑什麽?”

夏初七回視著他,一眨不眨。

“就憑他是我男人。”

東方青玄一怔,目光似有苦澀。

頓了片刻,他正待說話,隻見大軍行過的木橋邊上,突地冒出一股濃煙,接著便是“轟轟”的火藥炸響,正在撤離的兀良汗人始料未及,有好些人未及反應過來,腦袋和四肢便分了家,一些零碎的器官被炸得飛向天空。

山地間,哀嚎四起。

夏初七心髒一縮,“怎麽回事?”

東方青玄妖豔的唇角,陰冷冷一哂,“看見了嗎?你不是說他不會?”他猛地扼緊她的腰,把她的身子往前推了一把,大聲對著山穀喊話。

“晉軍聽好,你們王妃在此,不要輕舉妄動!”

他的聲音,回響在山穀裏。

可四周除了兀良汗兵士的慘叫,沒有人回答。

靜寂了片刻,東方青玄一愣,半摟著夏初七,笑了。

“難道你們連你們王妃的命都不顧了?”

“……王妃!”像是剛剛看清楚真的是夏初七本人,在通天橋側的至高處樹叢中,突地冒出一個腦袋來。

夏初七聽不見他的聲音,卻從那人鋼盔上套著的一簇樹藤偽裝瞧出來,是紅刺的人。

“讓他們過去吧!”她大聲喊。

不管是為了什麽,她都不忍心這麽多的人,死在這通天橋上。戰爭已經夠殘酷了,少枉死一條性命,也算是為她和趙十九積德。

那個從掩體裏冒出來的腦袋,正是老孟。

“王妃,你沒事吧?狗娘養的,好像中套了,有點不對啊。那炸藥並非我下的命令……”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通天橋頭,再次傳來“砰”的一道爆炸聲。

老孟一驚,大吼。

“誰他娘的幹的?”

不是兀良汗的人,也不是晉軍的人,那是誰?

“哈哈哈——”

就在這緊張的時刻,突地傳來另一道笑聲,陰辣異常。

“這麽熱鬧的場麵,怎能沒有本王在?”

他“嗡嗡”的回音響在空穀,激是天際的孤鷹恐懼地淒聲叫著,飛快地掠了過去。夏初七雖然聽不見那人的聲音,卻順著東方青玄的視線,看見了從背後滾滾而來的北狄兵士,還有人群之中一個身穿北狄甲胄的男子。

她不認識他。

距離太遠,她也看不見他的話。

北狄兵,為什麽會在此處布局?

而且他們的動機,似乎是想把兀良汗與他們一網打盡?若是哈薩爾的命令,不至於連她的性命都不顧及的……他不怕李邈與他拚命嗎?

一時間,她想不明白。

東方青玄睨著那人和他身後的兵馬,目光裏有惱意,也有笑意,“我道是誰,原來是六皇子殿下……等久了吧?隻不知,殿下到底意欲何為?”

六皇子正是哈薩爾的死對頭,北狄六王爺巴根。

巴根笑道,“我八弟仁厚,屯兵在居庸關外,坐壁上觀,卻不想在好戲來時,被人擄去了,至今未歸,導致北狄失去戰機,讓你兀良汗白白撿了這個大便宜。弟無力,兄助之,既然我八弟無法回營備戰,本王自然要為北狄盡一份心的。”

目光緩緩掃過來,他看了夏初七一眼,又看向東方青玄。

“大汗這兩年來,在漠北沒少與北狄為難,新仇舊怨,今日就一並解決了吧。恐怕你們不知,此處不僅有晉軍的火器炸藥,也有北狄早早埋好的……哈哈哈,晉軍的王妃在此,他們投鼠忌器,無法作為,隻能看本王發威了。”

說罷,他高高揚手。

“殺!把他們通通殺光——”

這簡直就是現實版的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原本兀良汗與晉軍拚得你死我活,但一出“甕中捉鱉”的逼迫,倒底沒有變成血淋淋的廝殺,如今北狄摻與進來,戰爭直接升級。撤退的兀良汗人被北狄人攔腰一陣衝擊,頓時亂了陣腳。

世上最好打的兵是什麽兵?便是撤退時的兵。

北狄早有準備,殺聲起,士氣足,衝上去便是猛打猛追。而兀良汗的人馬一部分已經過了橋,另一部分正擠在橋上,還有一部分在橋的這頭,偏生橋身狹窄,道路不通,前麵的人沒法回援後頭的人,捅擠不堪中被人衝下來,加上火藥的爆炸,不須多想,直接便見劣勢。

眼看一群北狄人衝過來,東方青玄左臂勒住夏初七的腰,右手揚刀一劈,便把湊得最近的一個北狄兵的腦袋劈開了一半。

“橋上的人,後退——”

他的命令聲,與那北狄兵的慘叫聲混合在一起,肅殺而淒厲,喊聲裏,那人的腦漿和鮮血,紅紅白白的一同濺出,飛過夏初七的麵前,顯得極是猙獰恐怖。既然她早已見慣了慘烈的畫麵,胃裏也忍不住翻騰著,“嘔”了一聲。

“殺啊!”

“保護大汗!”

“護駕——護駕——”

“兄弟們,王妃在那狗日的手上,大家小心些……”

“摸過去,救王妃!”

三方人馬一起殺仗,就像滾水裏煮雞蛋似的,“咕嚕咕嚕”嘈雜成一團。紅刺的人馬原本隻是為了打伏擊,沒有想到北狄人會插上一腳,縱是有先進火器與強大的單兵作戰能力,但正如巴根所說,夏初七在人群之中,他們投鼠忌器,實在施展不開。

喊殺聲連綿不絕。

狹窄的通天橋頭,混雜一片。

紅刺特戰隊在人群裏遊走,就想靠近夏初七,兀良汗人已經過橋的人,眼睜睜看著自家兄弟被北狄人圍堵廝殺,卻擠不過來橋幫忙,怒吼聲和撕叫混成一片,北狄人目標明確,徑直殺向東方青玄。

東方青玄早已殺紅了眼睛。

但對方人多勢眾,他身邊的兵士越來越少。

膽戰心驚的看著這一切,夏初七咬了咬嘴唇,雙目炯炯的觀察著,就想尋一個機會開溜。可目光所及之處,到底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和黑壓壓的人頭。人擠著人,刀槍碰撞,根本就沒有離開的機會。

“六皇子,太子殿下在往這邊趕。”

巴根的馬側,一個人走近,低聲請示。

“現在怎麽辦?”

巴根冷笑,“他來了又如何?一樣回天乏力。”

說罷他默了一瞬,睨向夏初七的位置,淺眯著眼,“看見那個女人沒有?”

“那個女人怎麽了?”

“殺掉!”巴根陰惻惻的笑道,“殺掉她,不論是趙樽還是阿木古郎……都會把帳算在北狄的頭上,算在哈薩爾的頭上……加上這次的事情,他這個太子之位,恐怕坐不牢了……”

“得令!”

一隻孤鷹嗷叫著飛過天際。

那人手上的弓箭也瞄準了夏初七。

------題外話------

呃,這本來是一個大章,還有一段,沒有寫完,明兒再更了……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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